两个少年就这么死了。
死的很悲壮，死的很凄惨，死的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
碾死了两只蚂蚁，并不会让岳惊鱼有什么额外的感受，他的目的依旧是长安城的护城大阵。
少年的尸体躺在雪地中，很快被雪掩盖。
周飞说话了：“我要过去。”
这一幕倒是把宋菲给惊了一下。
她一度认为周飞快不行了，却没想到两个少年的死亡，竟然又激发了周飞的求生意志。
“好。”宋菲点了点头，缓缓的站起来，抱着周飞往前走去。
但周飞实在是太沉了，宋菲也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抱着走了两步就跌倒在了雪地中。
周飞直接滚了出去，在地上犁出来一道沟壑。
积雪沾满了他全身，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雪娃娃。
气海被毁掉的周飞已经没有办法吸收天地灵气，现在的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轮战斗力或许连死去的两个少年都比不过。
但两个少年的行为，激活了周飞心里藏着的那一股傲气，傲气转化为了体能，让他可以暂时摆脱痛苦的纠缠，从地上站起来。
岳惊鱼瞟了一眼周飞，对他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儿，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一个气海被毁掉的人，岳惊鱼没有任何的兴趣。
毁坏大阵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现在不能分神。
大阵阵眼所在的区域，有一个威力极其强大的封印，就算是岳惊鱼，一时半刻也解不开这个封印。
因为封印的图案，就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太极图。
比起笼罩在长安城上方的那个太极图，阵眼处的太极图更加的强大，也更加的棘手。
周飞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大概挪了两三米的距离后，重心不稳就要往前扑到，关键时候宋菲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将他搀扶住。
周飞点头致谢，他的气力大部分都用在了行动上，说话都没什么劲儿。
为了能顺利的走到那俩位少年的身边，周飞得把有点的体力用在走路上，而不是说话上。
终于，俩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了死去的苏莫身边。
周飞深深的吸了口气，弯腰将他抱起来。
宋菲赶忙说道：“我来吧。”
周飞摇了摇头，“不比。”
宋菲看的心疼不已，周飞依然是强弩之末，自己都走不稳，却还是固执的要抱这个男孩的尸体。
宋菲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周飞的心思，但她终究不是唐人，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但真正的内核是宋菲猜不到的。
这俩个少年的死，让周飞真正意义上的放弃了过往。
当他抱着苏莫尸体的时候，周飞与过去的一切都没了关系。
他就是一个唐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唐人！
周飞刚刚把苏莫的尸首抱起来，还没有往前走，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过就算跌倒，周飞也紧紧的把苏莫的尸体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周飞不停的重复这句话，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儿。
一旁的宋菲看到这一幕，则直接哭了出来。
“六先生，我来吧。”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周飞抬起头，见到了清灈社的帮主洪夏。
他身后，还有很多清灈社的帮众。
周飞点了点头。
洪夏抱起了苏莫的尸体，另外的帮众也把徐冉的尸体抱了过来。
“先放到一边吧，别让雪把他们盖住。”周飞说完，瘫坐在地上，就刚才那么一小会的运动，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体力再度给消耗一空。
处理好了尸体之后，洪夏领着他的帮众，走向了岳惊鱼。
宋菲已经不忍在看下去。
这些帮众虽然也能算是修行者，但每个人的修为都很低，洪夏算是其中最强的，也只有神藏境的实力。
无矩境在岳惊鱼面前都不堪一击，无矩境之下，不论什么等级，都只能是蝼蚁。
“对了六先生。”洪夏走了一步又折返回来：“陛下不肯离开。”
周飞抬起头：“哦？”
“他说，要与长安城共存亡，因为他是大唐的帝皇。”洪夏说。
周飞叹了口气：“年纪虽小，也还算有担当，其他人呢？”
“陛下都不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离开，他们现在都在皇宫呢。”洪夏说。
周飞说：“那就让我们一起，陪着这座城吧。”
洪夏笑了笑，再度转身，领着一帮兄弟去挑战岳惊鱼。
这一幕落在周飞的眼里，顿时有一种刚出新手村的人去挑战最终boss。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怕不怕？”洪夏问身边的弟兄们。
这些平日里被长安城百姓各种嫌弃的泼皮流氓，此刻却如同大无畏的战士一般，脸上毫无惧色，听到洪夏的问题之后，竟是直接笑了出来：“怕个球，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说得好。”洪夏手放到了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一段银色的鞭子。
男人一般很少有拿软鞭子当武器的，洪夏算是一个异类。
其他的帮众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
但他们的武器就五花八门了。
匕首砍刀什么的算是比较正常的。
像什么板砖啊、木棍啊才是主流的武器。
随着离岳惊鱼越来越近，洪夏这帮人的速度就越发的慢。
不是他们不想快，而是岳惊鱼的“域”阻挡了他们前进。
洪夏作为其中境界最高者，都快要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其他的修为很低的帮众，则已经相当痛苦。
然而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停下来。
一些帮众甚至趴在地上，以匍匐的姿态一点点的往前挪动。
“砸！”
随着洪夏一声令下，帮众们将手中的武器纷纷扔了出去。
遗憾的是，这些东西根本近不了岳惊鱼的身，在离岳惊鱼还有一米多的地方直接崩碎。
岳惊鱼放下了双手，缓缓的转头。
他目光扫过的地方，就有人殒命。
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倒下，洪夏面红筋涨，目呲欲裂。
“老子跟你拼了。”洪夏发出一声怒吼，身形如夜枭般掠起，自扑岳惊鱼。
几息之后，洪夏倒地。
他的手脚在抽搐，鲜血从嘴角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帮主！”
清灈社的帮众们嘶声怒吼，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冲刺。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从头到尾，岳惊鱼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用平淡的目光，看着这些蝼蚁。
清灈社的人死光了。
从他们出现到死亡，连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地面更是出现了一滩又一滩的血坑。
或许平日里他们不受人待见，但此刻的他们，都是战士。
明知不敌，还是奋勇向前。
清灈社的出现，是冲锋的号角。
长安城百姓们被压抑的怒火，也就此被掀开。
一个接一个的百姓从家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菜刀，用最最愤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大街中央的岳惊鱼。
岳惊鱼淡漠一笑，迈步往前走。
苏莫与徐冉的父母，率先冲了出去。
“还我儿子命来！”
然后他们就死了。
之后，源源不断的有人冲向了岳惊鱼。
又源源不断的死去。
大街上全是唐人的尸体。
他们便是死了，也双眸圆睁，怒容不减。
周飞很想让他们停下来。
可被点燃的怒火，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灭的。
周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赴死。
岳惊鱼有些烦了。
倒不是杀人太多，而是这些蝼蚁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很耽搁他破坏大阵。
蝼蚁多了，也是会让他分神的。
所以岳惊鱼想要离开。
但唐人越来越多，多到直接挡住了岳惊鱼的去路。
之前还空空荡荡的大街，此刻塞满了人。
这座城活了。
这座城的人，醒了。
书院的溃败，大阵的衰弱，都让长安城的百姓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因为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战争。
便是军队也没有冒头，作为普通的百姓，藏在家中就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两个少年用自己的命，给了长安城百姓一记当头棒喝。
战争就是战争，没有能不能参与的说法。
长安城是他们故乡，敌人来袭，每一个故乡人都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
保卫故乡，驱逐入侵者，是每一个长安百姓都应该做的事儿。
军队败了，没什么，书院败了，也没什么，因为长安城还有他们。
长安城，是由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组建起来的。
长安城可以没有书院，但不能没有百姓。
这个道理，是通过徐冉与苏莫的死亡让长安百姓们领悟到的。
所以他们站了出来。
他们要为了自己的故乡而战！
就算是死，也要跟这座城一起死。
……
“百姓们都出来了？”
坐在龙椅上发呆的李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蹦了起来，赤着脚往外跑。
贴身的太监在一手抓着鞋子一手提着斗篷，在后面大声的喊道：“陛下，外面下雪，冷，穿上鞋子披上斗篷呀。”
李轩可顾不上那些，他一路疾跑到了皇宫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情况。
大街上的画面，让这位小皇帝，泣不成声。
“躺在地上的，都是大唐的子民，都是朕的子民呐。”
“他们在拼命，朕却只能躲在皇宫之中发呆。”
“朕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先皇，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百姓。”
“传我命令！把宫中最后的守备力量全部派出去，与百姓一战战斗。”
太监簌簌发抖：“陛下，万万不可，宫中力量一旦撤走，你的安全谁来保护。”
“长安若是没了，朕是否安全还重要吗？”李轩转过身：“传令去吧。”
太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没多久，皇宫之中最后的守备力量，一支两百人战士组成的御林军，身披盔甲手持唐刀，如一条银色巨蟒一般游出了皇宫，参与到了与岳惊鱼的战斗中。
军队的出现，就意味着全民作战。
此刻开始，长安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他们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儿。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