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1.一颗蛋 早晨刚睡醒的曲悦,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打开微博,热搜#太平洋上空惊现白龙王#,点进去是一段仅有十秒钟的短视频。 模糊的影像中,依稀可见有一长串乳白色的虚影,似一条蜿蜒巨蛇在云层里穿梭。 视频来源于一位从华夏国前往美国的游客,当飞机飞跃太平洋上空时,这名游客正拿着dv拍摄云海,恰好拍下这一幕。 可惜短短几秒钟,那一长串虚影就沉入云海下方,消失不见了。 昨晚睡觉前,曲悦就看到了这条微博,当时排在热搜最末尾,一夜的功夫,已经挤进热搜前十,评论也是爆炸式增长。 手指滑动屏幕,她仔细看着热门评论。 “转发这条神龙,下半年交好运!” “这辣鸡特效最多五分钱,不能再多了。” “太平洋有鱼,其名为龙。龙之大,一锅炖不下。”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仙侠剧要播,提前炒热度?” 评论一边倒的认为是特效,不过曲悦知道视频没有造假,那条不明物体的确是生物——但不是龙,是雪蛟。 蛟形似龙,血统却比龙低的多,然而,在灵气日渐匮乏的地球,也已经非常少见了。 曲悦之所以懂得这些,是因为她并非普通人,她是修道者。 在华夏国,修道者的数量不多不少,混迹于异人圈子里,倘若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譬如热搜里这条雪蛟,修道者多半都能认出来,但没有人敢在评论里“科普”,否则前脚发出评论,后脚就会被特殊部门请去喝茶。 特殊部门,全称是特殊事件调查部门,曲悦的工作单位,专门处理灵异事件和管理华夏所有“非普通人”。 三年前,她在执行任务时捅了一个大篓子,眼下正处于无期限停职中,不然也不会闲着无聊刷微博了。 “叮——!” 曲悦看评论正看的出神,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备注的是“老古董”。 她按下通话键:“曲部长。” 曲宋,她的二哥。 同时也是特殊部门的部长,她的顶头上司,一个出生于宋朝末年、将近八百岁的真·老古董。 “才起床?”听筒里的声音透着不满,不等曲悦回答,“来总部。” “我的处分结果出来了?”曲悦皱皱眉。 “先过来再说。” “好的部长。” 挂断电话,曲悦赶紧起床梳洗,没空吃饭了,从冰箱里拿瓶灵液咕嘟咕嘟喝光,飞快出了门。 曲家的宅子位于郊区,三层的带院自建房,占地面积广阔,能住下他们一大家子人。 曲家算是个修道世家,她爹妈生了六个孩子,老大生于唐朝,取名曲唐,老二生于宋代,就叫曲宋。 于是曲悦的五个哥哥,依次是唐宋元明清。 也不怪她老爹起名字太随便,这大概是曲家祖传的,因为她老爹叫做曲春秋。 按照他们曲家的传统,她该叫曲华夏才对,可身为老曲家八代以内唯一的女性后人,有些特权不算过分。 特殊部门会议室内,部门高官们围桌坐着,一个个愁眉不展。 “曲部长。”曲悦入内站定,望向主位上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英俊男人。 曲宋手里的钢笔点着桌面:“看过视频没?” 曲悦心知他指的是雪蛟,点了点头。 “阿悦,你瞧这个。”白秘书捧了个巴掌大的玉盒走上前,里头盛放着一片冰晶状的鳞,是雪蛟的鳞片。 感知过后,曲悦脸色微变:灵气浓度达到七级,不是地球生物,这条雪蛟来自三千世界中的……古修仙世界! 加个“古”字,意味着世界内没有任何科技,只存在冷兵器和法术,与一些古典仙侠小说里描绘的世界相似,遍地都是修仙者和妖魔鬼怪。 “我们看到那条微博视频后,立刻调取了卫星监控。”白秘书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曲悦看向会议室墙上的荧幕。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方,突然出现一个蜈蚣状的巨大裂口,雪蛟便是从这裂口中钻出来的。 这应该是某种破碎虚空的高级法术,但令曲悦意外的是,雪蛟脑袋上竟然还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古装男人。 他的掌心上,托着一颗足球大小的蛋状物。 随着他手掌一翻,蛋状物下坠,落入太平洋里。 “意识到事态严重,曲部长连夜前往事发地,将这颗蛋捞了上来。”白秘书指了指摆在会议桌上的木盒子。 竟是用于镇压邪祟的千年雷击木,曲悦看向自家二哥:“部长,这颗蛋是什么?” “不知道,稍后会请几位‘专家’一同研究。”曲宋意味深长的回望她,“这事儿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丢垃圾,或许是侵略前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颗蛋是个极度危险物,若是迟个十天半个月打捞上来,太平洋里大半生物都会丧命,绝非小事。” 曲悦明白了,停职终于结束,自己有了新的任务,潜入这个古修仙世界调查此事。 她神采奕奕:“我什么时候出发?” 曲宋:“立刻,直升机在楼顶候着了。” 曲悦摩拳擦掌,扭脸准备走人。 那入侵者虽然立刻就离开了,撕裂的空间想要完全复原却需要时间。因为无意中被游客拍到,发现的及时,特殊部门有种秘密手段,能反向追踪到裂口对面,将人送过去。 又因那裂口已是缩的极小,通行者的修为不能太高,还必须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和丰富的侦查经验。 放眼整个特殊部门乃至整个华夏,没有比曲悦更适合的人选。 “等等。”曲宋喊住她,“那道裂口可以容纳两个识海境界的修士通行,你带他一起去。” 曲悦一愣,朝他钢笔指着的角落望过去,那里坐着一个白净斯文、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 见到曲悦打量他,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的伸出手:“曲师姐,你好,我叫江善唯,往后可以叫我小唯。” “你好。”曲悦与他握手,嗅出他身上有股经久累积出来的药草味儿,是位丹药师。 “部长,您知道的,我一贯独来独往,不需要帮手。”曲悦不想带个累赘。 “他不是去帮你的。”曲宋不咸不淡的说,“他主要负责监督你,省的没有人证,你总有各种说辞。听好了,这一次若是再乱搞事情,回来等着上异人法庭吧。” 曲悦:“……”你真是我亲哥吗? 她悻悻然转身。 “阿悦。”曲宋又喊住她。 曲悦扭头:“部长还有什么指示?” 曲宋收起公事公办的神色,眼眸里宠溺伴着担忧:“诸事小心。” 曲悦抿嘴笑,露出两个深深甜甜的酒窝,比出一个“必胜”的手势。 曲悦带着江善唯走出会议室,乘电梯直达顶楼停机坪。 两人坐在后排,直升机起飞后,曲悦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个眼罩带上,仰头休息。 直升机在国境内时正常飞行,进入太平洋后速度堪比火箭。 眼见即将抵达目的地,江善唯小声询问:“曲师姐,咱们要把身上的衣服换成长袍么?” “先不用。”曲悦伸了个懒腰,“但你的短发不行,会被认为是妖怪。在古世界,人族认为头发是人之精华,不能剪的。” 江善唯想了想,摸出一颗生发丹吃下,原本一头短发似海藻疯长,浓黑且茂密,瞬间成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师姐,曲部长是开玩笑的,我没有收到监督你的任务,我……不是特殊部门的人。” “我知道。” 曲悦心里清楚,这是位带资进组去异界旅游的阔少,她是给他当保镖的。 曲宋即使派人监督她,也不会派个修道者中最弱鸡的丹药师。 姓江,丹药师,应是药神谷的少爷。 特殊部门跨界域查案子,总有不少修道世家想出钱将子女送来,一起去历练,统统被拒绝了。 但药神谷不同,即是家族又是门派,在全球异人财富榜上排名前十。 她忍不住问:“你们药神谷许了曲部长多少好处?” 江善唯显出几分难堪:“免费为特殊部门提供十年丹药,若我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再追加五十年。” 曲悦微讶,难怪二哥会同意,谁不知药神谷一丹难求,这是下了血本了,将他视为继承人培养的? “放心,你会平安回来的。”曲悦拉起眼罩,认真看向他,“前提是你得听话。咱们这一去,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两三年,运气不好,几十年也有可能。而且咱们在那里无法与家中联系,你想回来,只能依靠我。” 江善唯回以微笑:“我没有经验,自然全听曲师姐的。” 曲悦重新放下眼罩:“那就没问题了。” 江善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礼貌源于修养,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他不懂,想去异界历练,家族里就有能破碎虚空的法宝,有必要花重金求着特殊部门来当小弟么? 更令他咋舌的是,一贯眼高于顶的爷爷,竟然千叮万嘱的让他乖乖跟在曲悦身边学本事。 论年纪,曲悦只比他大三岁。 论修为,两人同为识海境巅峰,不相上下。 论家世,她父亲曲春秋虽是能与他爷爷比肩的高手,但曲家不收弟子,只靠血脉传承,总体实力和财富积累都与他们药神谷天差地别。 从曲悦身上,能学到什么本事? 然而,面对他的百般不服气,江老爷子只是翻了个白眼:兔崽子,你对曲家和曲悦这小疯子一无所知。 直升机速度骤减,曲悦知道到了,再次拉开眼罩时,恰好瞧见江善唯神色郁郁。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想不通,你家里人为何花重金让你跟我一起去?” 江善唯尴尬:“是有些茫然,毕竟我们炼丹师对历练的要求并不高。” 曲悦拉开飞机门,海风呼呼灌入机舱:“很简单啊,因为我值这个价钱。” 江善唯:“……” 直升机在半空停住,曲悦探头往下看去,海面上停着四艘船,是他们特殊部门的船。 四船中央偏上方的位置,有个直径十几米的漩涡。正是乘蛟之人先前开辟的空间裂口,被阻断愈合,并强行扩大。 “快,裂口快要合拢了!”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有人朝她挥臂。 “辛苦师兄们了!”曲悦也挥了下手臂。 吹声口哨,一条荧光绳从储物镯内飘出,她将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江善唯手腕上。 边系边解释:“这是平时抓犯人用的,有它牵着,待会儿通过空间裂隙,咱俩才不会散。” 江善唯点点头,望一眼下方的漩涡。漩涡的这一侧是海,另一侧,却是一个未知的、超高级别的古修真界。 他心头倏然生出几分不安。 “别怕。”系好之后,曲悦安抚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出机舱,自己也紧随着跳了下去,“我会尽量让你感觉到不虚此行、物超所值的。” 。 2.自来卷 曲悦掉落进海水里,摔出一蓬浪花。 她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地球了。 破碎虚空,在两个世界之间短暂打通一道缝隙并不容易,通常选在海、森林、沙漠这类灵气属性单一的地域。 而缝隙的另一侧,属性一般是相同的。海对应海,森林对应森林,不必担心穿越以后会落在什么奇怪的地方。 所以那位乘蛟而来的入侵者,原本就是想将“蛋”扔进海里去的。 曲悦从水面露出头,顺着手腕上的绳子,瞧见不远处的江善唯。 江善唯先了她一步掉落,此刻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面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曲悦看向他手里碎成三节的镯子,玉面阵纹繁复,比她的更高级,也很不解:“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听着都替他感到心痛,但曲悦有些纳闷:“江大少爷,你家长辈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不能携带太多东西么?” 这是常识,药神谷大佬众多,不可能不知道,曲悦完全没想到多嘴提醒他。 江善唯愣了一愣,爷爷没有说过此事,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他懂了,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也明白了,江家长辈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她的管教,索性让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江善唯稳住心态以后,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以他二人识海境的修为,还不能御风而行,需要借助飞行法器和法宝的力量。 曲悦没有任何动作,皱皱眉问:“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如同忽然陷入黑暗,眼睛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适应的快慢,得看修为高低。 “那位入侵者,也是乘蛟而来,不是御风。”曲悦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曲悦开始心疼自己,这次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回去以后得让曲宋给自己涨工资。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他慌了神,眼瞅着天色将晚,身处茫茫海中央,先不说体力耗尽了怎么办,若是来条鲨鱼…… 他越想越觉得恐怖,爷爷明明知道他们会落得这样的境况,为什么还要他来? 冷静下来,他再次看向不急不躁的曲悦。 爷爷说她经常穿梭世界做调查,事情发生后,特殊部门的高官们也一致推荐她,对她能力十分放心的样子。 他虽然想不通,但她肯定是有办法的。 果不其然,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双手捂住耳朵,闭着嘴,像只蛤|蟆一样,腮帮子一鼓一收。 上去换口气,继续沉入水中。 江善唯不明所以,看着她上上下下。 终于,曲悦再次浮上来以后长长松了口气,抹把脸上的水,笑道:“这附近有一头蓝鲸。” 江善唯惊讶:“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他知道江南曲家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他们以音波作为武器御敌,没想到还能以声音与动物沟通。 这就是她穿梭世界毫无畏惧之心的依仗?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先是扶摇直上,再在两人头顶划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弧线,又落回海里。 海水剧烈波荡,渺小的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便被那头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脚踏鲸背,如履平地。 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而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一天一夜的时间,曲悦都在适应灵气,却只够打开自己的储物镯,从中取出两套男装长袍。 两人分别在礁石后替换掉身上的湿衣服,眨眼成为“古代人”。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一间间查看,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只能又回去海边,用声音骗来几条鱼,拎回村子里烤着吃。 体力不支,她决定今夜先歇在村中保存最完整的一间竹屋里。 江善唯围着火堆盘膝而坐,看着曲悦熟练的烤鱼,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很。 衣裳是曲悦的,火是曲悦生的,鱼是曲悦抓的,他就像个废人,除了等着吃,什么忙都帮不上。 曲悦瞅他一眼,将烤鱼翻了个身,打破了沉默:“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 “小唯,我听闻药神谷人丁兴旺,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江家肯花这么多心思磨练你,说明你在炼丹一道天赋过人,介不介意告诉我,你是几级丹师了?” 江善唯没有回答,沉默片刻,他垂了垂眼睛,满心的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说道,“何况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尤其是筑根基的这几十年里,必须心无旁骛才行。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所以自小就在外头野。你与我道不同,没有任何可比性。” 江善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了,接过她手中串着鱼的树枝:“多谢师姐。” 曲悦微微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待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不明白爷爷为何说她是个疯子。 而且根据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曾经在异人学院里是个学霸,却被记过好几次大过,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任务从未失败过,但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可惜时间仓促,江善唯能打听到的并不多。 “吃饱后早点睡觉。”曲悦指了指铺着稻草的床铺,“明早咱们要去附近的城里,探一探这世界的大致情况。” 江善唯又想起镯子来,心痛道:“可惜了,我原本画了许多那一人一蛟的画像……” 曲悦好笑道:“怎么,你还准备去贴寻人启事?” 江善唯皱眉:“那咱们从哪里入手?” “先对这世界有个初步了解,再谈其他的。”曲悦露出一个不着急的表情。但有件事,她一直挺好奇的,“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吃口鱼,啧啧嘴:“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明白了,他是个自来卷,所以催生出来的头发才会是卷曲的。 江善唯抬头看她:“有什么不妥么?古代难道没有自来卷么?” 曲悦摇摇头:“那到不是,只是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可也没你卷。” 江善唯这头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的,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怪异。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啼笑皆非,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但她没有说出口,看江善唯的表情,应是知道的,与她开玩笑罢了。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整条鱼之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多多吸收一些此界的灵气,能够助她更快的适应环境。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微微沉默了会儿,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是一只小妖怪。 。 4.一滴泪 回忆往事难免伤感,尤其想起父亲,更是令她心痛难忍。 曲悦不去控制,任由情绪泛滥。 清心寡欲、心无旁骛、避世清修不是乐修的道,乐修必须走遍山川江海,看遍沧海桑田,喜花开繁盛之美,哀草木枯荣之殇,拥有丰富的感情,充沛的活力,才能奏出具有灵魂的音符。 但她心痛就罢了,竟还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不正常。 她收敛心神,认真倾听,果然有些奇怪的音波夹杂在海潮里,是鲛女的哼唱。 鲛女鲜少在浅滩现身,是冲着自己来的。 曲悦一时间有几分啼笑皆非,老爹书上写的没错,“汐”的性格三个词形容足矣:“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至死方休”。 她让它流了泪,它也要让她流泪才算完。 原来让它流泪,比用舌尖血伤它灵体更令它记仇。 曲悦站起身,跃上一块儿礁石,讥讽道:“打不过我,竟还请帮手。” 海妖恼道:“我是没有防备!” 曲悦冷笑:“那你上岸,咱们再比过。” 半响,海妖咬牙切齿:“有种你下水啊。” “有种你上岸啊。”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布好了阵,等着瓮中捉鳖!” 曲悦摸摸下巴,这海妖比自己想象中聪明,看来道行不浅。 空气突然安静良久,她微微侧耳,听见百十丈外的水下,有几个声音。 女人:“老大,她不是个善茬,我们打不过,你又正在化形的紧要关头,就不要节外生枝。” 老人:“是啊波哥。” 男人:“不行,我一定要她也流泪,不然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劫!” 小孩儿:“哎,小波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抓了我好些个龟孙子去布阵,我都闭着眼呢。” 老人:“是啊波哥。” 被劝了一通,那潮汐海妖“啊啊”怪叫几声,表达自己好气好气的情绪,忽地破水而出,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水柱,高十余丈,朝着岸上风驰电掣的奔袭。 曲悦忙不迭抽出腰间竹笛,却见那涌动的水柱砰地散开。 刹那间,万万颗水珠倒映着天幕上的星辰,随着水珠下坠,仿佛满天星子坠落海中。 星雨里,水气渐渐凝结成一个周身泛着银色光泽的人形虚影:“磐龙海汐妖幻波,只知你姓曲,敢不敢告知全名?” 感觉不到对方的战意,曲悦将竹笛收起来:“告诉你可以,但你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幻波似乎很习惯“交换”信息:“几个?” “五个。” “成交。” 曲悦一口气说了三个:“第一,这个世界的名称。第二,雪蛟是否稀有。第三,当今都有哪些高阶修道者的坐骑是雪蛟?” 幻波回的同样不拖泥带水:“第一,这里是覆霜国边境。第二,雪蛟不稀有,我更稀有,绝无仅有。第三,当今除了覆霜国摄政王君执敢拿雪蛟当坐骑,谁也不敢,因为雪蛟是覆霜国的图腾。” 覆霜国,摄政王君执,图腾。 曲悦记在心中,看来这里是个修真国。 根据曲悦的经验,大部分的修真|世界都是以门派和家族为主,这是由“道法万象”和“道不可轻传”决定的。 但也存在修真国,本质意义上来说,修真国就是一个超大的修真门派。 通常修真国存在的地域,都是非常凶险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且敌人数量庞大又十分彪悍,才能让“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悖不死不休”的修道者们摈弃成见凝聚起来。 她又问:“第四,你可知道君执的相貌?” 幻波似乎抱着手臂:“我只听故事,不看长相。” 曾经它听了一个故事,被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感动的辗转反侧,忍耐不住,冒着干涸的危险跑去岸上,找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 尔后它从满心感动,变成满脑子问号:女主人公眼睛是不是瘸了? 从那以后,所有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它都脑补成它自己。 曲悦再问:“第五,覆霜王城怎么走?” “此地向北三十里,有个望海城,那里有直通王都的官道。”幻波顿了顿,“我瞧你们的衣裳不伦不类,应该不是覆霜国人,你没钱买代步兽的吧。在国境内,平民是没有资格御宝飞行的。” 曲悦正要说话,只见虚影一抬手,一枚硬币大的透明结晶体落在岸上,“这是覆霜币,你拿去吧。” 曲悦跳下礁石,将那枚湿漉漉的钱币捡起来,有些纳闷它的态度。 “今晚你讲的故事精彩,这是你应得的。但……”它话锋一顿,海面升腾起阵阵雾气,涌向海岸。 曲悦被那团雾气包裹住,氤氲中瞧见一张貌美精致的脸。 听它继续说:“记清楚我的相貌,等着,欠我的眼泪,待我完全化形可以长久上岸,一定去找你讨回来。” 说完,雾气顷刻间散去。 曲悦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它:“哎!等等……” 幻波早已沉入海中,离岸很远了。 它听见了曲悦那声“等等”,得意的很,自己这张即将化形的脸果然极品,绝对是故事中风华绝代的男主人公的脸。 呵呵呵。 “惊鸿一瞥”,“一见幻波误终生”这些故事里的词句,似娟娟溪流,从它脑海里流淌过。 它开心的化为一条小鲤鱼,在海中哼着小曲,摇头摆尾。 摇摆了小半个时辰后,鱼尾僵住,它忽然想起来,啊,只顾着营造惊鸿一瞥了,她的名字! …… 曲悦之所以喊住它,正是打算如约告诉它自己的名字,不曾想它居然跑的那么快,生怕她追上一样。 她在原地等了会儿,没见它回来。 这就不能怪自己失约了,她折返竹屋,将睡梦中的江善唯叫醒,去往北面的望海城。 接近望海城,古修仙世界的底蕴,终于慢慢展开了它的一角。 时不时有骑着异兽的人从旁经过,这些异兽中的大多数,地球上要么没有,要么早就灭绝,江善唯看的眼花缭乱,曲悦在旁一一解说它们的名字、习性和力量。 既保镖和保姆以后,曲悦开启了自己的第三个属性,导游。 不给涨工资天理不容。 入城时不需要出示任何身份证明,但曲悦发现城门上挂有一面铜镜,应是个照妖镜,若有什么异族入内,会发出警报。 进了城,曲悦就不准江善唯再问东问西,她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打量环境上。 从一座城市能管中窥豹,了解覆霜国的基本情况。 与她曾经去过的修仙国差不多,覆霜国同样是凡人和修道者混居,因为是边陲城市,此城里的凡人所占比重很大。 “师姐,咱们要留在这里打探情况么?” “不用,咱们直接前往王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曲悦用幻波付的故事钱采买了两头据说身怀龙血的麋鹿,还被店家找回一袋子颗粒状的钱币,这才知道那枚币是覆霜国流通的最大额钱币。 骑着麋鹿顺着官道一路走,途径二十几座城,曲悦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有了一定了解。 距离王都不远时,她手里的钱币所剩无几,不能坐吃山空,便放缓步子,做了个琵琶,换回女装,去街头卖艺。 原本花销使用的钱是妖怪给的,江善唯没有感觉,如今依靠曲悦卖艺赚钱,他心里难受。 法力虽然稍稍恢复一些,但他只会炼丹,储物镯又碎了,没有丹炉和灵植。 他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曲悦与他相处也有十来天了,自然知道原因,于是街头卖艺的时候带上他,让他躺在自己脚边,用仅有的那点法力调控呼吸,装尸体。 蒙上一层白布,再竖个“卖艺葬弟”的牌子,赚来的钱旋即翻了一倍。 曲悦虽有一些不齿欺诈,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还能做些什么。 而江善唯完全不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羞耻,每次装过尸体,便露出满足的笑容,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排队进入王都之时,他还在说这事儿:“师姐,有些路过的修道者明明看得出来我是装的,为何不拆穿?” “因为不屑。”曲悦轻声说着,抬头打量着恢弘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王都的铜镜与其他城市果然不同,铜镜边框盘着两条蛟龙。 江善唯又问:“进城后,咱们是先去卖艺,还是先找客栈投宿?” 曲悦道:“去覆霜学院。” 江善唯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地方,倒是周遭排队者听到,纷纷惊讶的看向她,上下打量。 江善唯终于想起来,覆霜学院是此国的国立学院,是个培养修道者的地方:“我们去做什么?” 曲悦小声道:“投考。” 经过她了解的情况,想尽快接触到君氏王族,最快的方式就是进入覆霜学院。 而且想迅速掌握高端信息,没有比国立书院更好的地方。 最完美的是,覆霜书院有教无类,并不要求投考者的身份地位。 “姑娘,现在不是投考的时候。”排队的人群中,有人好心提醒,“每年四月才是。” “不是可以破格录取么?”曲悦微笑着望过去,“我听闻只需搬动学院外的一口水缸,便能破格入学?” 那人愈发打量她:“莫非姑娘搬得动?” 越来越多的人朝她看来,包括几个守城官。 这正是曲悦想造成的效果,她摇摇头:“搬不动。听闻那水缸里装了一整片海,我怎么可能搬得动。” 江善唯眼皮跳了跳,莫说现在修为没有恢复,便是恢复了,他们也不可能搬得动。 那人无语:“搬不动水缸,是没办法入学修习的。” 曲悦无辜的眨眨眼:“这位大哥,我没说去做学生啊。” 那人楞了楞:“那姑娘去做什么?” 曲悦牵着麋鹿跟着队伍前行,再次抬头看一眼那蛟龙图腾,微微笑道:“我去投考老师。” 。 5.证我道 人群静了一瞬,有些轻笑声传出,并不是嘲笑曲悦不知天高地厚,反而认为她有趣极了。 队伍排的长,难得有人说笑话解闷。 但在进城时,曲悦询问过守城官学院的位置后,直奔学院而去,众人才惊觉她不是开玩笑。 江善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曲师姐,你是认真的?” “你见我开过玩笑?”曲悦侧着脸,眼尾余光瞧他惊诧的模样,笑道,“小唯,莫说水缸搬不动,搬得动也不搬,去投考老师,比投考学生不知简单多少倍。” 江善唯茫然不解。 曲悦不答反问:“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去你药神谷,是想学习你们的丹方容易,还是送你们一张丹方容易?” 江善唯一怔,眼瞳里的困惑慢慢散去:“我懂了,赠予比索取更简单。” 曲悦莞尔,大少爷阅历少,却并不蠢。 江善唯忽又僵住:“可是师姐,覆霜学院的老师,应该都是覆霜国最顶尖的修道者,你的修为……” 在这个世界里,修行等级分为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学生都是下三品,突破中级才能毕业。而在学院教学的老师,自然都是上三品。 他和曲悦算是四品,勉强刚毕业的水平,更别提现在只能使用一点点法力。 曲悦截断话茬:“小唯,这一路你见过的修道者中,哪一道人数最多?” 江善唯想了下:“剑修,十人里有九人是剑修。” 曲悦问:“由此可知……?” 江善唯试探着道:“覆霜国很穷?” 修道者圈子里有这样一句话:穷的只能去修剑了。 曲悦点点头,覆霜国非常穷,这是她逛过大小符箓、法器等店铺,结合覆霜国物价得出的结论。 连入门级的补气丹都很贵,而所谓的高品质,连华夏的中级品质都比不上。 曲悦猜测,覆霜国可能出现过什么大灾难,断绝了大量道统传承,才会导致眼下的局面。 相比较华夏,地球虽然灵气日渐稀薄,但数千年道统延续至今,修道者少而精。 江善唯眼睛一亮:“如此说的话,我也能当老师,我手里的丹方……” “我正要与你说,丹药是修道者必需品,可大可小。往后除了我要求的,你最好不要轻易炼丹。”曲悦提醒他。 江善唯是药神谷老祖的亲孙子,自小跟在老祖身边培养。江老祖比她父亲年纪还大,也是个游历三千界尝尽无数灵植的渡劫期大佬。 “我记住了。”江善唯连连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反正曲师姐肯定是对的。 两人说着话来到覆霜学院外。 学院坐落在王都右下角,面积不大,既不背山,也不靠水,外墙足有两层楼高,像是监狱一样暮气沉沉。 江善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来到古修仙世界,可以看到爷爷说的浮空岛和桃源仙境。” “你不要小瞧了这里。”曲悦打量了一圈,“瞧见了么,学院是呈八角形的,根据一种很古老的法阵建造,里头是多层空间。这学院,应该是个可以伸缩移动的极品法宝。” 她的眼睛,注视着大门外左侧靠墙放着的一口水缸。 江善唯也看到了,忍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水缸只到他腰间,双臂展开恰好可以合抱住。 他憋足了劲儿,使出全部法力也无法撼动分毫。缸内的水面甚至没有激荡起一丝涟漪。 他赞叹:“这一缸水,果然是一片海啊。” 旋即又担心起曲悦来,即使覆霜国断了大量道统传承,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未必看得上曲家的曲谱。 曲悦却没有任何忧色,她闭了闭眼睛,伸出手,手心中浮现出一柄红木琵琶。 造型朴素,四根弦却流光溢彩。 江善唯盯着那琵琶,知道这是她的本命乐器,这一路都没见她拿出来过。 怕被人抢夺么? 本命琵琶又不怕被抢,离开了主人,就成了废品。 曲悦将琵琶抱在怀里,走到正门口,对着紧闭的学院大门鞠了一礼:“乐修曲悦,冒昧来投考老师。” 门内没有动静,曲悦也不动。 站了很久之后,江善唯道:“师姐,他们是不是听不见?” 曲悦摇头:“不会的,我在城外时就曾说过来投考老师,作为国立学院,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那就是不屑一顾咯,江善唯提议道:“也怪不得他们,师姐不如先弹奏一曲……” “需要弹奏么?”曲悦随意拨了几下弦,响起一阵悦耳的音符,有些苦恼,“我以为只需将琵琶拿出来,他们就会认得……” 话未说完,两人面前的大门被人从内拉开。 曲悦松了口气,她手中琵琶所用的材料皆是天地灵宝,出自她父亲之手。以学院高层的修为,应该可以看出琵琶并非滴血认主,而是铸造者采了她刚出生那一刻的先天真气,为她量身定制的。 比滴血认主更易与主人心意相通,甚至于说,琵琶就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 能在出生时就得到如此宝物,主人必定出身不凡。 所以学院大门开了。 一位穿着滚蓝边雪白长袍的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淡淡一笑,丰神俊朗:“两位,我们掌院有请。” 曲悦忙不迭回礼:“有劳师兄引路。” 江善唯也跟着拱了拱手:“多谢师兄引路。” …… 进入学院大门时,江善唯明显感觉到一层阻隔屏障。 当穿过那道屏障,眼前豁然开朗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 这! 果然和曲师姐猜测的一样,从外面看着简单古朴的书院,内里别有乾坤!大广场、浮空岛、天上城、层叠缭绕的灵气、成群的仙鹤、满天的剑…… 这些爷爷口中描绘的场景,几乎展现了大半。 原来桃源不在世外,而是大隐隐于市。 曲悦见的多了,并不在意,专注打量那些正在练习御剑飞行的书院学生。 统一穿着滚蓝边的白袍子,有三道蓝边。 为他们引路的男人,只有一道蓝边。 “两位请在此稍后。”引路者在一栋木楼前停下,独自入内。 得到准许后,曲悦才抱着琵琶带着江善唯走进一间花厅。 上首坐着一位正喝茶的男人,正是覆霜学院的掌院,居不屈。 三十出头的外貌,蓄了些胡子,穿着同样制式的袍子,但却是纯白色的,并没有滚蓝边。 居不屈摆摆手,示意旁人退下,尔后打量曲悦:“小姑娘,本座观你骨龄只有二十五六岁,修为也才四品,就想来投考我们学院的老师?” 准她进来,的确是因为不想得罪她背后的高人。 能有这样的本命乐器,小姑娘背后不简单。 曲悦点头:“是的,前辈。” 居不屈凝眉道:“你是哪国人?” 这片大陆不只覆霜一国,曲悦垂首:“家父是个散修,避世以久,数年前闭关合道,特派我携着弟弟出门历练。” 即使各世界境界等级划分不同,“合道”这两个字却是通用的,居不屈目光一凝。 “曲姑娘,我覆霜学院求贤若渴,可惜并没有几个有乐感的弟子,而且已有一位乐师,名叫妲媞,你应该有所耳闻。” “如雷贯耳。”曲悦是认真的,一路上没少听见“妲媞”两个字,覆霜国第一美人,国宝级的女乐师,追捧者无数。 现如今人正在后厅,虽有隔音罩,曲悦依然可以听到声音。 曲悦连忙道:“居前辈误会了,晚辈并不是来投考乐师的。” 居不屈一怔:“那你来做什么?” 曲悦沉默片刻道:“晚辈行这一路,了解到每十年一次的九国联盟试炼,还有八个月就将召开。” 提起这个试炼,居不屈的额角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他没有阻止,曲悦便继续道:“晚辈看了下历年来的成绩,发现贵国在单项试炼上,通常可以取得较好的成绩,比方说剑道,前三都被贵国摘入囊中。” 居不屈嘴角微抿:“我覆霜以剑道立国。” 曲悦甜甜一笑过罢,又道:“其他虽不及剑道,却也还算可以,唯独在分数占比最大的团队试炼上,贵国就有些……” 居不屈示意她继续。 曲悦收回琵琶,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一沓纸来:“这是晚辈关于如何提高团队协作能力,所写的一套方案。” 江善唯惊讶,住客栈时师姐房里整晚亮着灯,原来是在写这些。 居不屈一怔,勾了下手指,那一沓纸飞到他面前,被他拿过手中。 字体有些丑,像是刚学字的娃娃写的,但所写的内容,却令他微微动容。 曲悦诚恳道:“居前辈,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方案,因为晚辈一直随家父隐居,对世事知之甚少,还需要详细了解过贵校的学生状况,亲自挑选合适的人选,再由晚辈亲自培养。” 顿了一顿,补充一句,“晚辈有把握令贵国进入前三,倘若做不到,任由贵国处置。” 居不屈从纸中抬头,望向她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曲姑娘,你可知道兹事体大,距离下一届联盟试炼开启,只剩下八个月的时间。” 他绝对有理由怀疑,她或许是别国派来捣乱的,故意打乱他们的节奏。 这种事情他们也对别国干过。 “前辈,即使晚辈真是其他国家派来捣乱的……”曲悦拱手,微微垂头,不去看他的神色,“贵国因为团队试炼成绩太差,已经蝉联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还能更差么?” 居不屈:……脸有点疼。 他问:“那本座实在想不通,姑娘来我覆霜国传道,图的什么?” 曲悦道:“对于修道者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证道。” 居不屈凝眸:“姑娘证的什么道,是否方便告知?” “自然方便。”曲悦仍是一派谦恭的模样,温吞吞地说道,“晚辈证的道是,老师本领强,烂泥扶上墙。老师本事高,朽木亦可雕。” 居不屈:……脸更疼了。 小姑娘,你究竟是投考老师,还是上门来打脸的? 。 6.第一剑 居不屈脸疼心里苦。 若是拒绝了曲悦,像是怕她来证道,不打自招是他们为人师本事不够。 但若是收下她,万一她证道成功,同时证出了他们是真的没本事。 可你能盼着她失败吗? 不能。 这说明他们覆霜学院的学生的确是烂泥和朽木。 无论哪一种,都是啪啪打脸。 不过她若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即使被打了脸,他也是无妨的。 见居不屈闭口不语,似在考虑,曲悦再道:“以晚辈的修为,便是包藏祸心,在学院诸多前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居不屈手指点在桌面上,依然不语。 稍稍停顿片刻,曲悦不疾不徐地说着:“晚辈在学院内的一切动静,都愿接受前辈们的监督。前辈们若认为晚辈的行径不妥,随时可喊停,随时可押晚辈下狱,或将晚辈驱逐出国境。” 该说的说完,她便谦恭的立于下,不再多嘴。 居不屈面露愁容,显然是拿不定主意,扬了扬那一沓纸:“曲姑娘,此物留下,本座先安排你姐弟住下。” 曲悦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有戏。 她并不是完全有把握的,毕竟以她的修为来覆霜学院任教的确是有些惊世骇俗,一般人接受不了。 但这条捷径必须先来尝试一下,万一运气好走通了呢? 走不通再走别的路。 …… 为曲悦两人安排住处之人,依然是先前打开学院大门为两人引路的男修。 将两人交给负责客舍的执事后,他本欲走,被江善唯喊住:“这位师兄,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男修微笑道:“请问。” 江善唯看向他身上穿的衣裳:“我瞧你们白色修道服上镶着蓝边,一道两道三道都有,是不是代表着一品二品三品?” 就像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他实在太好奇,想来也不算机密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 问完偷偷看了曲悦一眼,生怕她认为自己多嘴。 曲悦并没有不悦,她也看向那男修,等着听他的回答。 “哦,是这样的。”男修温文尔雅,“三道蓝边代表着平民子弟,两道蓝边是十二姓贵族。”随后微微抬手,也看向自己宽袖上的一道蓝边,“一道则是王族。” 王族? 江善唯嘴唇颤了颤,他本以为面前此人只是个一年级的杂役弟子。 曲悦态度未变:“师兄姓君?” 男修大方道:“君舒。我是学院的学生,也是居掌院的亲传弟子。” 曲悦点头,“老师”和“师父”是不同的,“学生”与“弟子”也是不同的。老师与学生之间并没有缔结太深的渊源,师父与弟子之间却有着道统传承的亲密关系。 在这学院里基本都是吃大锅饭,但也有一些身份特别或者天赋突出的学生,会被掌院和长老挑中,收为亲传弟子,享受开小灶的福利。 君舒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句:“我还是覆霜国的王。” 江善唯直接愣住了。 连曲悦都不免有些动容。 百姓是不能妄议王族的,一路上曲悦没有打听到多少关于王族的消息。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她此行来王都要调查的“嫌疑犯”君执,是覆霜国唯一敢将图腾雪蛟龙当成坐骑的人,是覆霜国真正的掌权者。 通常一个国家有摄政王意味着君主未成年,观君舒的状态应是早已成年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君舒尚未突破四品,尚未从学院毕业。 江善唯从愣怔中苏醒,抽着嘴角低声询问曲悦:“师姐,咱们是不是要向王上请安?” “不必。”君舒笑着制止,“在学院内我只有前两个身份。” 说完颔首示意了下,背着一只手施施然转身,离开了客舍院子。 “完全瞧不出是个王者。”江善唯啧啧嘴,“对了师姐,十二姓是什么?” 曲悦收回看向君舒背影的视线,一秒切换成“导游”属性:“覆霜之所以成国,是由十三个大世家结成联盟,再共同收服其他世家和门派,最终确定了现在的版图。” 十三世家,君家称王,另外十二个自然是贵族。 江善唯皱了皱眉头,忽不耻道:“还说覆霜学院有教无类,结果学院内连学生的贵贱身份都要凭借衣裳表现出来。” 曲悦捏捏眉心,好笑道:“已经很不错啦,道不可轻传,越大的修仙门派分的越是细致,亲传、精英、内门外门杂役之类的,你们药神谷不就是个例子?” 江善唯还真不知道,他自出生起就跟着爷爷住在山上,没去过谷里,山上除了他和爷爷,只有几个又聋又哑的药仆。 往屋里走时,他又问:“师姐,你说学院会留你执教么?” “应该会吧。”曲悦关门之前说道,“毕竟,他们真的不会更差了啊。” 江善唯瞧见她在说这话时捂了捂嘴,似乎在偷笑。 曲师姐真是既漂亮又聪明又可爱啊,他在心里默默想。 越来越不懂那些“疯子”、“神经病”、“迟早进异人监狱”的形容词是哪里来的。 人红是非多,统统是污蔑。 曲悦的到来,像是在覆霜学院丢了个炸|弹。 最先爆炸的是长老会。 看出居不屈有留下曲悦的意思,一大半长老都跳了起来,毕竟他们中有一些同时担任老师。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表示赞同,与他们争执的厉害。 “区区一个四品,简直是胡闹!当我们国立学院是什么地方,撵出去撵出去!” “四品怎么了,术业有专攻,人家小姑娘有这样的魄力找上门证道,咱们的魄力莫非还不如她?” “这不是魄力的问题,她挑来参加试炼的学生都是咱们覆霜日后的肱股之臣,万一被她教歪了……” “哈哈,若短短八个月,区区一个四品,能将咱们悉心培养二十几年的苗子教歪了,咱们也别修炼了,一起去乡下种田吧!” 居不屈完全没有听他们争执些什么,等他们传阅完曲悦写的那份简略方案后,他喊来一个亲传弟子,命弟子送去给摄政王君执。 尔后,他木然的在议事厅里坐了半个下午,直到弟子带回一个口信,最终坚定了想法。 “各位,本座有话说。”居不屈一撩袍子,站起身。 众长老都将目光投向他,他用一句话结束会议:“摄政王说,哪位敢以心魔劫立誓,这次九国试炼咱们覆霜不再是倒数第一,就立刻撵那小姑娘走。” …… 长老院炸完之后,轮到学院炸。 毕竟覆霜学院基本算是个剑修学院,绝大多数都是糙老爷们。 而那些占少数的女剑修,比他们更糙。 如今来了个女修,女乐师,大美人,学院不炸是不可能的。 听闻美人明日将在广场上摆下一个台子,请众人前去报名之后,几乎整个学院的男修都蠢蠢欲动。 八个月后参加试炼的人选早就定好了,如今推翻重选根本来不及,更何况她的修为只比他们高了那么一点点罢了,不知掌院是出于什么考虑,但他们图个好玩,还是想去报名。 但却在当晚纷纷收到“上头”的秘密警告,不许他们参与。 曲悦一大早便在天上城下的大广场上,摆好了桌椅,竖起了大旗,写上“报名处”三个大字。 但等一个上午也不见一个人报名。 莫说平时在广场上练习御剑的学生,就连仙鹤都不见一只。 曲悦可以感受到很多神识在她身上打量,不必侧耳听他们窃窃私语,她也知道是学院有人不想自己留下,故意给自己难堪。 江善唯再不谙世事也明白:“师姐,要不要去告诉居掌院?” “你以为掌院不知道么。”曲悦原本也没想过会一切顺利,她托腮,手指哒哒点在花名册上。 “那怎么办?”江善唯等的有些焦急。 曲悦沉吟了片刻,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她起身在旗帜上写下四个字:“但求一败。” 正关注她动静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生气了,改踢馆了?” “啧,美人生气的模样都是这样令人赏心悦目。” “也未免有些狂妄了,觉得自己是四品,以为能赢过咱们这些三品?” “哇,夏孤仞!” 曲悦听见“夏孤仞”三个字,唇角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提。 此剑修出自十二贵族,是覆霜学院这一代的第一剑,一个极端好战分子。 曲悦想引出的正是他。 只要他肯签下名字,便会打破“那人”的封锁局面,接下来便好办了。 耳闻剑鸣铿锵之音,她慢慢抬起头,目望一道白影自天上城御剑而下,潇洒落在她竖起的旗帜面前。 脚下的飞剑归鞘后,被他抱在怀里,睨着她道:“韦师尊座下弟子夏孤仞,接受你的挑战。” 见到曲悦坐着不动,他皱眉:“曲姑娘?” 曲悦打量他:“你不是我对手。” 穿着滚两道蓝边的白袍,夏孤仞微一歪头,不怒反笑:“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曲悦不失时机地推了下纸笔,“你报名我就知道了。” 夏孤仞置若罔闻:“不知我是谁,你凭何这样大的口气?” 曲悦笑道:“当然是凭本事,所以无论你是谁。” 夏孤仞收紧笑容:“原来你就只会耍嘴皮子?”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只想耍嘴皮子。”曲悦双手交叠搁在桌面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依然回以微笑,“我若不想耍嘴皮子,你此刻已经趴下了。” ——这是心里话。 周围人却深深吸了口凉气。 有些怜香惜玉的男修甚至想要提醒她,对方可是夏孤仞。 夏孤仞的笑容越收越紧:“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曲悦眼睛亮闪闪:“那你报名,报了名就能看到我的本事。”她继续上下打量他,“但我觉得,你可能连我设下的初选都通不过。” “好大的口气,我若通过了如何说?” “那自然能够见识到我的本事啊。” “好,报名就报名。”夏孤仞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大名,再次斜她一眼,御剑升空,折返回天上城。 曲悦拿起名册,心满意足着拍拍江善唯的肩膀:“小唯,我最喜欢剑修了,真的。” 。 7.不要脸 江善唯听不懂她话中“深意”,不高兴了:“难道师姐不喜欢丹修?” 他们丹修是救命的,剑修只会杀人,“爷爷说过,全修真界都喜欢我们丹修。” “没错,都喜欢。”不能当着学院众多剑修的面和他解释原因,曲悦失笑过罢,集中精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夏师兄是不是报名了?” “夏孤仞都报名了,咱们还等什么?” “走走!” 说走就走,几个瞬息的功夫,一道道剑光嗖嗖嗖的从四面八方射|来,下饺子一般,先后落在广场上。 曲悦身处的半尺高台周围俨然是挤不下了。 “白师兄,我下不去,帮我报个名。” “哎哎!周师弟,你也帮我报个!” 曲悦和江善唯顿时忙成陀螺。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剑修是众道中最听话又最不听话的,只需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带头,想压制住他们的“本性”是不可能的。 诚然,覆霜学院在团队试炼取得倒数第一的原因很多,但覆霜剑修太有“个性”,绝对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覆霜气候环境恶劣,又贫穷,国民在九国中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来王都的路上,途径一片雪原,江善唯看到几个毫无法力的普通百姓,竟能联手打死一头一级异兽,当场就惊呆了。 连普通国民尚且如斯彪悍,更别提国立学院倾注心血培养的拔尖人才。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覆霜传承的剑道。 虽因修剑者剑骨不同,剑意剑决也千差万别,但覆霜的剑道从总体呈现出一种状态:刚正。 是曲悦喜欢的道,能看得出风骨。 但过刚亦折。 …… 报完了名,曲悦让他们明日一早来大广场集合,参加她设下的预选。 晚上在客舍内,她翻看着从居不屈处借来的资料,江善唯敲敲门入内:“师姐,我刚才听说,今天那些三品弟子不敢报名,是受到一个叫做云剑萍的女修警告。” “这个云剑萍出身十二贵族,自恃貌美,十分张狂,在学院里有许多追求者。肯定是嫉妒师姐的美貌,故意找师姐麻烦。” 看他说的义愤填膺,口干舌燥,曲悦倒了杯茶递过去,笑着道:“她只是个弟子,在学院里有这样大的能耐,压制所有三品弟子?” 江善唯喝了几口茶:“那就是妲媞前辈干的?听说妲媞师尊是她的小姨。”他自说自话,“有可能!毕竟在师姐到来之前,她是学院唯一的女师尊,一定是将师姐视为了竞争对手。毕竟现在到处都在谈论你俩。” 曲悦好奇道:“谈论我俩?” 江善唯倒豆子一般:“我去食所吃顿饭的功夫,听见一二三品的弟子都在谈论你俩。有的说师姐比不上妲媞,有的说师姐不施粉黛,若也好好打扮起来,未必比不上之类之类的。” 末了忿忿不平地道,“好歹是位七品修道者呢,也太没肚量了。” “是啊,一位七品修道者,岂会这样没肚量?”曲悦支着头看向江善唯,眨了下眼睛,“所以小唯,看事情不要看表面,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万一有个第三人,故意在学院里挑拨是非呢?” “师姐的意思是?”江善唯认真思考。 “你想想看,在这些流言蜚语中,云剑萍若也像你为我抱不平一样,为她小姨恼火,认为我来学院证道是假,实则是想踩着妲媞前辈扬名,往后处处针对我……” 曲悦淡淡一笑,“这事儿若是闹大,旁人不会指责初出茅庐籍籍无名的我,只会去嘲讽妲媞前辈没有容人之量。” 江善唯似懂非懂:“所以对方是冲着妲媞前辈来的?” 曲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都有可能,有人不想我留在学院,放出风声不准弟子报名。有人就浑水摸鱼,煽动舆论,将脏水泼在妲媞前辈身上。当然,也有可能的确是妲媞前辈看我不顺眼……” “总之,人多的地方免不了是非。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旁的由着他们去。” …… 客舍上行的一座浮空岛上,一位蒙着面纱的女人正倚着一株桃花树昏昏欲睡。 似是饮过酒,带着几分慵懒,伸出半截粉白的手臂随意拨了拨散乱的头发。 举手投足,动静之间,媚态天成。 “小姨,您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云剑萍涨红着脸,气愤不已。 “知道我没听,萍儿又何须继续喋喋不休?”妲媞被她吵醒,伸了个懒腰,不满的嗔她一眼。 微微一个侧身,披着纷扬飘落的桃花瓣,竟又睡了。 翌日一大早,曲悦换上执事拿来的衣裳,与众人的白袍子款式相同,没有蓝边。 客舍内备的有胭脂水粉,她揽镜悉心妆扮一番。 出门时,站在门外等待她的江善唯眼睛骤亮,赞叹道:“师姐真是适合古装。” 不过为何突然打扮起来? 若非曲悦昨晚教育了他,他怕要以为她是去向妲媞前辈宣战的。 不解其意,他张嘴就想问,忍住了,仔细思考。 他们虽还未曾见过妲媞前辈,但听闻是位极妩媚的美人,曲师姐虽也美,却是属于小家碧玉类型的,两人并没有可比性。 那些有心人既然拿不施粉黛说事儿,师姐便打扮起来,平息这场风波。 此刻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 但与昨日报名时的乱象不同,剑修们站的整整齐齐。 曲悦一眼望过去,前面七八排都是十二姓贵族,再往后则是滚了三道蓝边的平民。 夏孤仞站在第一排。 曲悦侧耳倾听,除了广场上等着接受她试炼的剑修,一二品的剑修还有没报名的三品剑修,都窝在不同的地方注视着广场。 曲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最高处的天上城,出入那里的,都是学院“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也很嘈杂,声音纷乱的涌入耳中。曲悦的法力只恢复两成,无法分辨的很清楚。 只知“嫌疑犯”君执此时应该在场,因为她听见了一声“孤”。 摄政王自称“孤”,啧。 曲悦的耳识达到极限,再追踪下去恐遭反噬,便将注意力回归眼前。 一广场的剑修们见到悉心打扮的曲悦,多半一副花痴脸。 但当曲悦在高台站定后,他们无需任何人带头,双脚稍稍分开,与肩齐平。再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整齐的喝道:“曲先生!” 神色肃穆,震耳欲聋。 学院里老师都被称呼为“师尊”,曲悦情况特殊,他们应是商量过,只喊了“先生”。 曲悦并不在意,心道年轻的剑修们果然是朝气蓬勃。 她正要夸一句,却听夏孤仞旁边的貌美女修冷笑道:“就别摆什么高人架势了,有什么能耐快点儿拿出来吧!” 夏孤仞皱眉,他也着急等着看她能耐,但在这种场合下突然插嘴,实在是没教养,于是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貌美女修毫无畏惧,直接瞪了回去。 不必询问,曲悦也知道她就是云剑萍,十二贵族里云家的大小姐。 学院里为数不多的女剑修,也是今次唯一报名的女剑修。 曲悦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态度,微微笑着道:“我知道,诸位对我这区区四品境界,竟妄图想要来教导你们这些天子骄子感到好笑。” 底下果然有些人偷笑了几声。 曲悦接着道:“我知道这事儿已经传了出去,如今整个王都全在笑,相信很快会传遍整个覆霜。随后,再传去其他几个国家。我昨夜琢磨许久,猜测他们都会笑些什么。” 她也学他们背着手,在高台上慢慢渡步,冥思苦想,“他们会笑,区区四品,竟想任教覆霜学院?就覆霜学院那群连续六十八届垫底的垃圾,莫说四品,哪怕来一群神仙也教不好吧?” 笑声戛然而止。 一群被挫伤了自尊心的年轻剑修们,开始对曲悦怒目而视。 那些怒意几乎要凝结成剑,一柄一柄,想将她扎成刺猬。 曲悦挑挑眉,浑不在意:“我非剑修,不懂剑道。居掌院准我来覆霜学院证道,主要是为了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那么,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赢。” “除了赢之外,旁的我一概不管,什么剑骨剑心,剑意剑境,那都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所以我要从你们中挑选的五个人,在这八个月内必须与我的目标相一致,赢。” 云剑萍再是一声冷笑:“你这不是废话么?诸道之中,我们剑道的胜负心最重。不想赢,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怕你们并非真的想赢。”曲悦也不再废话,面向众人竖起两根手指,“我今日只有两点要求,能做到就能进入我的最终考核。” 年轻剑修们的脊背挺的更直了。 曲悦却面有愁色:“但我觉得,你们中能做到这两点的,怕是一个也没有。” 这次连夏孤仞都有些无法忍耐:“曲先生,你实在太小看我们覆霜剑修。” 底下一众附和之声。 “是啊,我们虽然连连垫底,却不是师兄们技不如人,而是对手太狡猾。” “没错,尤其是天风国,团队赛中总是各种下三滥。” “炙炎国也一样卑鄙无耻!” 曲悦由着他们嚷嚷完,笑了笑道:“见你们如此有信心,我甚欣慰。我的第一个考验是……”故意停顿了一下,“脱下你们身上的弟子服。” 底下愣了愣,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 曲悦解释:“女修只需脱一件外袍就好,男修给我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 底下众人:…… 云剑萍怒目道:“你这女子,是来羞辱我们的吧!” 夏孤仞也直勾勾盯着她:“脱可以,曲先生给个理由。” …… 天上城。 一众长老们又要跳起来:“她一定是天风国的贱人派来羞辱我们的!” 居不屈额头也有些冷汗渗出,但他觉得自己似乎领悟了点什么道理,挥挥手:“摄政王面前,保持点仪态。” 长老们这才安静下来。 居不屈摸着胡子,老神在在地道:“你们啊,境界不行啊。小姑娘有见识,她让孩子们脱衣服,是让他们脱去那几道蓝边,脱去贵族和平民的身份,方能真正合作。” 长老们仔细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但很快,他们听见下方广场上的曲悦道:“想要赢,第一要素就是不要脸!对,不能要脸!” 长老们抽着嘴角,齐齐看向居不屈。 居不屈:…… 这小姑娘果然是来打脸的。 。 8.天魔火 “真就这样由着她胡闹?” 长老们现在根本无心去挤兑居不屈,他们只想尽快结束眼下的闹剧。 想赢想疯了吧。 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经历如此疯狂不靠谱的事情。 但身为掌院的居不屈不吭声,背后亭子里的摄政王也不制止,他们唯有继续观望。 从紧盯着曲悦,到紧盯着自家亲传,今日谁若敢脱,立刻逐出师门去。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它就像你们手中之剑,可杀人亦可救人,是杀是救,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夏孤仞稍稍一怔,睫毛微垂,似在思考。 众人见他思考,也纷纷思考。 “夏师兄。”便在此时,云剑萍哼笑道,“你今日若是敢脱,待韦师尊出关,你说他是会直接打死你,还是来扒了她的皮?” 夏孤仞眉头一皱,大步离去,以行动表示自己退出这场甄选。 云剑萍仰头睨一眼曲悦:“我高估了你,凭你,便是妲媞师尊弯下腰来给你踩,你也踩不上去。” 言罢扬长而去。 其他剑修们原本就难以接受当众脱衣,如今失去带头的,自然也不敢跟着胡闹,一个个无声的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只剩下寥寥六个人。 这六人,都是三道蓝边的平民,没有一个十二姓贵族。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动手脱衣裳。 其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喊道:“曲先生。” 人多时,他们站的十分靠后,此时与曲悦之间距离极远。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曲先生,您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您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那人上前后问道,“我们想判断一下,若是第二个考验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不脱了,若不然……” 他抬头看一眼天上城,目光流露出些许畏惧。 其余五人也附和着点头。 今日来参与选拔的剑修们多数是凑热闹,但也有些人是不想错过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过于出众的天赋,也不是师尊们的亲传弟子。 他们,只不过是学院这片汪洋大海里最不足道的小浪花。 以往参与试炼的人选都是直接选订的,难得有一次公开选拔,即使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他们也想试试,赌一把。 带着探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个掠过,曲悦道:“第二个考验,是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之后,离开学院大门,去都城内沿着街道跑一圈。” 几人的脸色惶然一变。 脱衣裳丢的还是自己的脸,出门丢的便是学院的脸了。 既然是赌,便要衡量风险和利益。很显然,与他们要承担的风险相比,面前来历不明的四品女乐修根本不值得。 六个人又走了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人。 曲悦走到高台边沿,抱着手臂蹲了下来,有趣的打量仅存的一颗硕果。 是个瞧着不满二十的男修,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眼底明明透着一抹挣扎,但脸上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曲悦微笑:“你为何敢留下来?” 男修未曾正面回答,看一眼离开的几个同伴:“我比他们更不怕输,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的了。” 说着,他伸手去解自己的弟子服系扣。 “不必了,你通过了我的初选。”曲悦站起身,示意江善唯拿笔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修一愣,忙不迭道:“逐东流。” “逐东流不行。”居不屈劝曲悦打消这个念头。 学院内六千学生,他根本不知道逐东流是谁,事后仔细问了问,才得到一些信息,连忙命君舒将曲悦找来。 “此子祖上曾被魔火侵体过。” 曲悦隐隐听过“魔火”,但覆霜百姓对“魔火”两字惊惧万分,鲜少谈论。她拱了拱手,疑惑道:“居前辈,请问魔火侵体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面色一滞,似乎对她不知“魔火”为何物感到诧异:“令尊不曾告诉过你?” “不曾。”曲悦回的利落。 “每隔几百年的大天劫,你真的不知?”居不屈觉着不可思议,不过倒也真证明了她的确是一直跟着父亲避世清修。 居不屈对她有个正在“合道”的长辈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通过几次与她交谈,看得出她学识极为渊博,便是有些上三品的散修,若没有亲身经历过,也难有她这般见识。 包括她那位世交师弟,瞧着不太机灵的模样,试探过罢,惊觉他对丹药一道见解不凡。 这是居不屈愿意支持她“胡闹”的一个原因。 覆霜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不然还能咋地。 “是这样的……” 随着居不屈的讲解,曲悦终于知道了“魔火”的意思。 原来每隔几百年,此界就会有流火从天而降,这些流火宛若流星雨一样,散落在大陆各地。 被流火击中的兽族,如同被催熟的草药,将会体形暴涨、力量倍增,但伴随而来的是性格突变,狂躁嗜血。 哪怕原身仅仅是一只小白兔,吸收流火过罢,也拥有了手撕豺狼的能耐,成为一品魔兽。 故而流火也被称为魔火。 再说魔火对人族的影响,远没有对兽族那样大,各城都有护城大阵,当魔火大天劫到来之时,只需启动大阵,城市上空的结界屏障完全可以将流火隔绝在外。 天降魔火并不是持续性的,只有一波,落地便会熄灭。在屏障保护下,人族躲过一劫,再得数百年安稳。 曲悦连连点头,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修道者要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只有“国家”才能拥有足够的组织力。 她问:“那您说逐东流祖上曾被魔火入侵过,又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摸摸下巴上的短须,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我们为了抵抗大天劫准备的极是充分,但也阻挡不了一些人和妖物,他们想要成魔啊。” 曲悦明白了,魔火是灾难,也是机缘。 是正道的毒|药,亦是魔道的狂欢。 魔道原本就比正道容易修炼,四品的正道通常斗不过三品的魔道,这是公认的事实。 而魔火入体之后,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能烧淬出一具魔体,开魔府铸魔丹,走上修炼的路。 如斯诱惑,的确不易抵抗。 “那些甘愿被魔火侵体之人,皆为意志不坚之辈。”居不屈提起此事,目光先冷三分,“每次大天劫过后,九国便会联手扫荡,但那些魔人越来越善于伪装……” 曲悦想起这一路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竟是为了防止魔人入城。 “逐东流的祖上,就曾有人被魔火侵体,处死以后,族中后代便要受到密切监视,若三代内的婴儿都没有魔火传承,就会解除对他们的监视。” “魔火会通过血脉传承?” “通常不会,仅仅有一定的小几率。经过数千年的经验,若是会通过血脉传承,也仅限于三代以内。” 曲悦皱眉:“逐东流是第几代?” “第九代了。” 居不屈说到这里,目色深了几分,“似逐东流这般祖上被魔火入侵过的孩子,学院内每一届都有好些个,我们也都一视同仁。但在六百年前,天风国的国立学院,有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横空出世,他祖上也有魔火,他是第七代,得天风学院全力培养……” “最后,此子入了魔,如今乃魔道三大祸害之一。在此以后,我们依然会收这些孩子入学院,但再不会倾注过多心血去培养他们。” 曲悦摩挲指腹,寻思着问:“前辈,只这一个例子么?” 居不屈颔首:“目前为止,只这一个。” 曲悦再问:“确定他是体内魔火觉醒,而非其他原因?” 居不屈皱眉:“不然呢?已在正道修至七品,却突然叛入魔道,这根本闻所未闻。除了体内传承的魔火苏醒,还会有什么理由?” 曲悦在心中默默道,那可说不定。 居不屈道:“所以逐东流不行,你再换一个吧。本座知道你看中了夏孤仞,他容易搞,可他那个师父韦三绝难搞,本座去搞……” 曲悦连忙拒绝:“居前辈,既是晚辈挑人,任何问题由晚辈去解决,多谢前辈好意。” 居不屈也就不强求了,提醒道:“你就只有八个月的时间。” 心里道:本座最后的脸面可全砸在了你身上。 曲悦本还想再说一说逐东流的事情,又咽下了。 她从天上城的掌院阁出来,心事重重。 不知魔火大天劫,和“嫌疑犯”君执破碎虚空扔进太平洋的那颗蛋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关联。 乘着仙鹤落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客舍,刚进入院子,就瞧见站在角落里的逐东流。 落日余晖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见到曲悦从月亮门拐进来,他收起局促,依然是一副得体的笑容:“曲先生。” 曲悦在门前驻足,一对儿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 看到他眼底正极力压制的不安与希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 9.一线牵 准允魔火后代入学,但不悉心培养,是九国学院共同的决定。 在曲悦看来,这个决定是可以理解的——前提是六百年前,那位七品修道者确实是因为血脉魔火觉醒,才转修魔道。 若是其他原因,那么六百年来,不知多少如逐东流这样的孩子,遭受了极端不公平的歧视。 然而,曲悦是个外来者,她对当地情况并不十分清楚。 她不能与居不屈辩什么道理,那是无知之言。 但曲悦是很欣赏逐东流的,夏孤仞虽是她的猎物,可今日她设下这个选拔,想要选出的正是逐东流这样有野心、有魄力的平民子弟。 不满二十的年纪修到三品,他天赋不低。不得名师指点和高级功法,他也能突破四品,但在这个道统断绝了大半的世界,有九成几率此生只能在中三品徘徊,无法进入上三品。 所以他孤注一掷的想要抓住机会。 曲悦给了他希望,若是打破,他往后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曲悦斟酌着,慢慢提步向他靠近:“逐公子,你应该明白,即使你今日脱衣游街,可能也是一场空欢喜,甚至因为丢了学院的脸面而被逐出学院,为何还要坚持?” 似乎早已自问多次,逐东流回的不假思索:“弟子想输在‘我不行’,而不是输在‘我不配’。” “好。”曲悦已经走到他面前,从储物镯内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瓶,“将你的真气全都汇聚到舌尖,咬破舌尖,给我些你的舌尖血。” 逐东流微讷了下,也不问原因,接过玉葫芦瓶,按照曲悦说的做。 放出舌尖精血后,他脸色一瞬煞白。 曲悦拿回玉瓶,在手心里抛了抛,笑道:“先在这等着。” 逐东流不明所以,只拱手道:“是,先生。” …… 曲悦回到房内,启动房禁封印,去打坐台坐下。 将小葫芦放在面前,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 她的左手腕上戴着储物镯,右手腕则是一条红绳编制而成的手链,手链上还有一颗黄金色的椭圆形镂空雕花珠子。 看上去和金饰界流行的转运珠相似,但其实是一件高阶法宝——一线牵。 这一套法宝有一母珠和九子珠,特殊部门超高级外勤人员,就比如她曲悦,出去执行任务时带上一颗子珠,无论走到哪里,留在总部的母珠都能有所感应。 即使破碎虚空进入其他世界,她二哥曲宋照样能够通过母珠锁定她的位置,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长短和许多因素有关系。 锁定曲悦的方位,等于锁定这片大陆在三千世界内的坐标,曲宋就能亲自、或者派高手前来这里抓捕“嫌疑犯”,接她和江善唯回家。 除了用于锁定方位,自然也有其他的用处,子珠可以与母珠沟通。 只不过沟通一次消耗极大,曲悦通常等到法力完全恢复,或是调查有什么重大进展时才使用。 今次算是破例一回。 她以法力催动红绳上的珠子,珠子散发出盈盈光泽,是在召唤母珠。 母珠由曲宋看管着,她在外时,曲宋肯定是会日夜盯着的,所以很快有了回应。 只见手腕上的珠子慢慢逸散出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光芒似藤蔓,顺着她的手臂游走,攀上她的脖颈、脸庞,最后钻入她的眼睛里。 黑光入左眼,化为一条黑鱼。白光入右眼,化为一条白鱼。 倏然间,黑白双鱼跳出眼眶,在她面前的虚空中互相咬尾,旋转出一个小漩涡。 曲悦不怕被人偷窥,入眼再出,这小漩涡唯有她才能看到。漩涡里慢慢凝结出一个虚影,瞧着和她一样,也在盘腿打坐。 “怎么了?”曲宋的声音,“就查出来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稍微有些眉目,嫌疑犯可能是覆霜国的摄政王君执。”曲悦将这些天的经历,以及她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君执很神秘,只知他是覆霜前任君主唯一的亲弟弟,年少时曾被先王撵出王都,下落不明两百年。三十多年前,先王在抵抗魔兽的战场上遭受重创,膝下仅有一个幼子君舒,年仅三岁,先王便将君执重新找了回来,托孤于他。” “先王留下遗诏,君舒需突破四品,自覆霜学院毕业之后,才有处理国事的资格。不过我偷听学院男修在寝室里夜谈,君舒十岁便突破三品,却在三品巅峰卡了二十几年,原本是一代天才,如今却越来越悄无声息。覆霜国眼下只知有摄政王,不知有王。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曲宋认真听了半响:“你怎么看?” 曲悦摇摇头:“我与君舒只见过两面,更是一次也没见过君执,不知道。” 听进耳朵里的话,曲悦从来只当信息采集,不会轻信。 她问:“二哥,那枚蛋研究出来了没?” 曲宋也摇了摇头:“毫无进展。” 曲悦提到正题:“那先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做个分析。”曲悦说着话,将面前的小葫芦捏起来,拔开瓶塞后,她微微仰起头,像点眼药水一样,点进自己眼睛里,左右各三滴。 就见漩涡里曲宋的虚影也微微仰头,似乎有液体也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 片刻后,一贯沉稳的曲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曲悦,你有病吧,男人的舌尖血滴眼睛里??” 通常他们都是以这种方式来传递江海之水,用来分析灵气属性。 曲悦催促道:“二哥你快去分析,看看血里有没有潜藏的魔性。我的法力支撑不了不太久,下次能开启一线牵不知道是何时,我着急用。” “你这臭丫头,等着。” 曲宋的虚影流着两行血泪起身,消失在曲悦面前的漩涡中。 曲悦掏出个手绢擦了擦眼角的血渍,想知道逐东流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魔血觉醒,分析一下就清楚了。 用来做分析的法宝混元鉴真仪,是华夏修道界一位铸器师大佬受到现代医学启发炼制出来的。 混元鉴真仪前身叫做测灵石,几乎每个修道界的门派都有,用来测试入门弟子有无灵根,以及灵根属性的。 改造之后,测的更准更全面,连十几代往上有一脉妖血都能测出来。 提起来,曲悦又想吹一吹自己国家的修道者,末法时代道门不昌又如何,照样人才遍地。 就比如手腕上的一线牵,就是她父亲炼制出来的。 最初时,一线牵并不是一母九子,而是一公和一母,很显然是她父亲为了追求她母亲才炼制的。 提起母亲,曲悦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她出生至今,从来也没见过母亲,即使她出生后患有异病,母亲也没有回来看过她。 母亲倒也不是针对她,在她看来,父母的相处方式颇奇怪。 母亲出身一处古修真界,父母不常见面,见面就生一个孩子,生完就潇洒离开,将孩子扔给她父亲照顾。 父亲只说这是她母亲族中的习俗,该是男人养孩子的。而她母亲需要四处游历,历劫进阶,希望她可以谅解。 有父亲和哥哥们在身边,曲悦反正是无所谓。 倒是有了几个崽子以后,父亲便将一线牵改良,从情人牵改成了母子牵。 当她的哥哥们都长大成人,独当一面后,一线牵便被曲宋上交给了国家,提议成立特殊部门,并且捞了个部长的位置。 曲悦正回忆着往事,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重新坐回来:“测好了。” 曲悦忙问:“怎样?” 曲宋似乎一直在眨眼,眼睛很难受:“没有魔性残留,金火二灵根,血气精纯,是个好苗子。” 曲悦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与曲宋聊了两句,准备熄灭一线牵时,听曲宋叮嘱:“照顾好江善唯,教导他你能教的一切。” “没问题。” …… 曲悦解开门禁走了出去。 逐东流仍老老实实站着原地,脸上原本得体的笑容随着时间流逝,俨然是快要绷不住了。 曲悦不等他说话:“逐公子,你通过了我的复选,是我收下的第一个学生。” 逐东流竟就怔住了,好半响露出一个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旋即又有浓浓不安爬进眼底:“掌院和长老会……” “那是我的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曲悦打断了他,淡淡笑道,“你先回去修炼吧,这里是客舍,我亦是客人,多有不便。居掌院稍后将会拨给我一座浮空岛,待我安顿下来,你再搬来与我同住。” “曲先生……”这本是逐东流希冀的,可真听曲悦说出口,他反而不敢相信。 曲悦挑挑眉:“剑修当一往无前,不要总是露出这幅挣扎的模样,你乃有大气运之人。” 逐东流苦笑:“大气运……” 曲悦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膀按了下,气定神闲地道:“你于少年得遇曲先生我,莫非不是大气运?” 逐东流微微愣了下,目色一瞬坚定,拱手道:“曲先生教训的是。” …… “曲师姐,你要怎么去说服居掌院和长老会?”江善唯听她说完魔火大天劫的事情,惊奇许久,“咱们的混元鉴真仪,他们怕是不认。” “那是当然。”曲悦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嗑着瓜子道,“只能调查一下那位魔修为何入魔,将原因摆出来。” “六百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调查?”江善唯在旁端茶倒水。 曲悦扬起手臂指了指南面:“小唯,要学会不懂就问。” 江善唯也朝南面望去,那个方向是他们抵达覆霜时的掉落之地,愣了愣,惊讶道:“师姐是要去问那只海妖。” 曲悦眨了下眼睛:“不只问,我还要将它骗来王都。” 从灵体修出实体,起码需要八百年的时间,爱听故事的海妖幻波对这八百年内的各国事情,应都知之甚多,就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 以曲悦眼下的处境,实在是太需要它了。 甚至连栖身之地都已为他选好。 不能离开海? 巧了,书院门外那口小水缸,刚好装着一片海。 “喊它来看大门,它不肯吧?” “小唯,说话是门艺术,什么看大门,是请它来做覆霜学院的吉祥物。” 。 10.观魔镜 曲悦出门之前,先解决住处问题,从客舍搬到了浮空岛上。 覆霜学院是个多层空间,底座呈八角形,是学院弟子的地盘。 在距离地面八十丈至一百二十丈之间的位置,遍布着近百个浮空岛,住着各位师尊。 浮空岛再往上,则是居于学院正中、一枝独秀的天上城。 居不屈分给曲悦的浮空岛位于西北角,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据说以前住过一个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剑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踪,怀疑是合道失败遁入了归虚。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妲媞轻轻笑道:“她听出来的,区区一片花瓣也可以影响音准,但这点细微差别,连我这个抚琴之人都不曾听出来。” 云剑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她在挑衅您!” “不,她是让你闭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气,桃花瓣悠悠飘飞,“你吵着她听曲子了。” 云剑萍的脸色骤然黑沉,嘴唇掀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安顿好以后,曲悦离开覆霜学院,去往边境幻波所在的盤龙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学院里,因为平民没有资格御宝飞行,她去求居掌院派个十二姓贵族送她前去。 万万没想到,被派来的“轿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剑伸长几倍,站在前端控剑,转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请。” 曲悦去往剑的尾端坐下:“多谢。” 不太清楚怎样称呼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称呼了。 君舒控剑升高,穿破学院穹顶屏障,在万丈高空上停顿了下,以剑气在两人外围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随后按照曲悦“全速前进”的指示朝着南面边境飞驰而去。 曲悦从盤龙海来时骑鹿走了十来天,飞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没下来过,傍晚时便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第三日准备出城时,却见城门半边封锁,只准出不准进。 曲悦狐疑着走出城门,瞧见门外五六十个百姓被守城兵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统统是些普通人,但兵士们手中拿着的却是闪着金光的降魔鞭。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曲悦停下步子,看向君执。 “应是他们排队进城时观魔镜发出了预警,说明他们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头看一眼城门楼上悬挂的铜镜,“现在魔人越来越狡猾,层出不穷的新手段,然后前来试验。” 曲悦懂了,城门上的观魔镜从前能直接辨别魔种,尔后二话不说一道法力劈过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会被当场劈死。 可这么些年过去,观魔镜还是以前的观魔镜,魔人的手段却在不断升级。有很多时候观魔镜只起个警示作用,无法具体分辨。 “没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铜镜,“预警之后全扣下来,一个个分开照,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在旁看热闹的一位修道者摇摇头:“小兄弟,此次不简单,观魔镜示警过后像是坏掉了,已经一个个单独照过,没有动静。让他们集体再通过一次,也没动静。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没把魔人抽出来,凡人被抽成重伤,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曲悦道:“咱们走吧。” 曲悦倒是微微一个愣神,身为国君他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太正常吧。 她试探着问:“不帮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会处理的。” 他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悦觉得他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自从他们离开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悦起初并不在意,毕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护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来是保护还是监视很难说。 曲悦背着手朝人群走:“我还不曾见过天魔火魔人。” 一边走,一边稍稍侧耳,略放一些耳识。 周围各种复杂的声音涌入,她将范围固定在被围起来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走到兵士的包围圈后,她被拦了下来:“里面有魔人,退后!” 曲悦老实停下来,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嗖!” 当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火红烈光。 那光似正午骄阳,刺的场中众人纷纷闭目。 等再睁开时,场中瞬时一阵惊叫! 只见一位正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脑袋滚出一丈远。 兵士惊愕过后,纷纷转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悦,骇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动,背后剑匣一阵嗡鸣,三道剑光飞出,噼里啪啦环绕在曲悦周身。 兵士们的鞭子非但没有打在曲悦身上,反被剑气绞断大半。 “啊!” 背后又是一叠尖叫。 兵士们回头,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险些吓掉。 那被砍了头的老妪,身体竟然迅速干瘪,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张人皮脱落在地。 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曲悦走上前,弯腰提起那块儿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里滚出一个木制的小人。 “偃术?”曲悦的目光微微透出些冷意,“怪不得观魔镜窥探不出来。” 偃术是一种操控机关的法术,本身算是正道,但这位偃师竟剥了人皮来给木偶做衣裳,俨然已成一门邪术。 曲悦将那块儿木头塞进了储物镯里,回去谢过君舒刚才出手相助:“走吧。” 君舒从惊骇中回神,控剑升空,带着曲悦继续南行。 行了十数里后,他忍不住问:“先生是如何判断的?” “用耳朵听出来的,那老妪的血液流动速度与人族不同。”曲悦将木偶取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很感兴趣的模样。 …… 日暮时分,两人最终抵达了边境盤龙海。 曲悦寻思着该怎样找到幻波,要不要和海里的鱼类沟通沟通,让鱼类去给幻波报个信,说自己在海岸上等他。 可她才将耳识放出去,竟听见附近海域有“人”的声音。 曲悦指着东北方,示意君舒御剑渡海。 君舒放出神识一瞧,不远处一座小小的海岛上竟围着密密麻麻的虾蟹蚌精。 钳子里还夹着夜明珠在有节奏的左右挥舞。 再飞近一些,君舒听见有“人”吟诗—— 风满云盈 我是九重天上孤傲的星 孤帆月影 我是沧海里看透尘世的冰 啊 诗人幻波是我 莫要迷恋我 也莫要问我是谁 我不过是天与海之间一抹清冷背影 是人与妖之外的第三种类型 幻波正陶醉在一众虾兵蟹将奉承的眼神儿里,突听头顶上曲悦好奇着问:“人与妖之外的第三种类型?你是人妖?” 。 11.寄魂木 曲悦已经离的很近了,原本幻波早就能够感知的到,因为赋诗赋的太投入,它愣是等到曲悦开口,才感应到曲悦的位置。 “是你!”意境被打破,幻波恼火抬头,“姓曲的!” 虾蟹们纷纷钻回海里去,留下满海岛的夜明珠。瞧着是受到了惊吓,实则一个个心头窃喜,终于不用再配合着老大演戏了。 幻波脚上穿着人类的鞋子,幻化出的身体和人类一般无二,并无妖气。君舒思考过罢,震惊着道:“是汐妖?” 曲悦笑着道:“是汐妖。”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他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他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他放佛亲眼看到那小姑娘排除万难,集合一支小队。 看到了天风国讥笑覆霜时丑恶的嘴脸,以及发现覆霜似乎变强大以后,对覆霜使用的阴谋诡计。 更看到了覆霜在绝望中的一记精彩反杀。 那小姑娘在众人的冷笑和谩骂声中,完成一个又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看的它热血沸腾。 便在此时,它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我的前辈啊,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 幻波看着满地遗留的夜明珠,内心颇为犹豫。 “你只甘愿做一个听众么?” 甘愿? 亦或不甘愿? 它每天都忙着听故事,忙着扮演故事里的主人公,从来也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若能蒙混进城,偃师就会解开人皮,将寄魂木取出来,苏醒这个魔。 不巧的是,寄魂木被曲悦拿走了,还走的航空线,平民偃师是追不上的,他需要等曲悦停下来再锁定方位。 曲悦原本准备忽悠了幻波立马就走,将木头带回学院交给居不屈,感觉到君执尾随以后,她选择留在渔村里。 现如今,曲悦只需将手中木偶扔进火堆里,附身在内的魔便会苏醒。 以她和君舒的修为,不是此魔的对手。 这或许是一个接近君执的好机会。 。 12.伪君子 但是曲悦非常犹豫,能够注魂进入寄魂木的魔人已经步入了出窍期,也就是这里的七品巅峰。 哪怕仅仅只是一道分魂,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她有防备可以躲开,坐在对面的君舒怕是不行,很容易被魔人突然爆发的力量伤及。 曲悦对君舒的应变能力没有把握,不敢轻易尝试,最好想个稳妥的法子。 正当她绞尽脑汁之际,一道无形的力量骤然击在她胳膊肘上,手臂瞬时麻痹,木偶自手中脱落,“啪嗒”一声滑进面前的火堆里。 曲悦吃了一惊,不知是偃师已经追来了,还是君执下的手。 君执的可能性较大,她并不曾听见周围有什么异常响动,这股力量应是君执的神识凝结而成。 “小心!”曲悦挥出另一条没有麻痹的胳膊,灵气凝成一道罡风,击向君舒面门。 正在边思考魔人意图边烤鱼的君舒毫无防备,高挺的鼻梁像是被壮汉重重锤了一拳,仰倒在地。 眼冒金星中,听见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浓浓硝烟里,他定睛一看,只见火舌内拔出一道魁梧人影。 “魔人!曲先生?!”君舒翻身而起,一面掐诀操控剑匣,一面放出神识去打量曲悦,窥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应是只顾着救他,被突然爆裂的魔气击晕了。 曲悦不过是在吸入魔气那一瞬逆行了经脉,强行进入昏迷状态而已,其实她的意识是十分清楚的。 这是门绝学,她炼的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情况不明,装晕观望最好,不然她要不要努力打?万一这魔人是个废物被她打趴下了君执不出手了怎么办? 再说火光里的魔人初初醒来,先是微微一个愣神。咦,他身边该是偃师才对,为何是两个小修道者? 再一看随着君舒掐诀,墙角竖着的剑匣嗡嗡作响,他目光骤然一亮:“剑三千?” 随着他手掌一开一合,剑匣便已入手。 “剑匣还我!”君舒满头冷汗,继续念诀。 剑匣在魔人手中激烈的颤动挣扎,却如被扼住咽喉的家禽,毫无翻身余地。 原来君舒背在背上的剑匣就是“剑三千”啊,曲悦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剑三千”不是一柄剑的名字,是一套法宝的名字。 覆霜君家有本事统领另外十二家族,凭借的正是驭龙术和法宝“剑三千”。 据说君家祖上并非剑修,而是铸剑师,小小一方剑匣内,藏着君家先祖所铸、所收集来的三千柄名剑。 曲悦觉着这里的“三千”,应与“三千世界”的“三千”一样,只是一个概数。 君舒三品的修为,竟带着传家宝出门,君执才会跟着? 方才经过她的提醒,君执应也想到木偶里或许附身着一个魔人,以神识攻她,估摸着是想试探一下君舒的反应能力。 肯定不是合计着借魔人之手杀了君舒,不然君舒活不到今日。 曲悦第一次对“嫌疑犯”君执做出判断。 传闻中,摄政王君执想要取君舒而代之,又怕学院那群长老,尤其是已步入九品的覆霜剑神韦三绝反对,便刻意压制住君舒的修为,令君舒迟迟无法突破四品从学院毕业。 这个说法应是不成立的。 所以,君执该出手了。 “承蒙阁下见笑,阁下抢来之物并非剑三千,只不过是我君家拿给小孩子练手用的剑三百。” 听着温润有礼的男子声音从半空压下来,君舒的神色先松后紧:“二叔!” 魔人抓着手中的剑匣,分辨了下声音,心中一骇,竟是那个出了名的伪君子! 他忙不迭笑道:“哈,君执兄弟,原来你也在啊。咱们打个商量,我还你法宝,你放过我这道分|身如何?” 没有得到回应。 魔人抓着剑匣的手越来越紧:“我这只是一道分|身,损坏以后,我的本体顶多受些伤,养个几年会好。你这匣子里有三百剑,若是损毁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吧。” “那便依阁下所言,阁下留下剑匣,君某人绝不出手。” “修道者一言既出?” “若违背,易成心魔劫。” 魔人稍稍放了些心,化为一道黑光飞出屋子。 剑匣掉落在地。 然而不过一瞬,便听见一声蛟龙低吟,和魔人的咒骂:“老子信了你的邪,你这狗娘养的果然是天下第一伪君子!” 也是他大意了,忘记君执还有条雪蛟,果然和君执交手,得长一百二十个心眼啊! 屋内压力骤减,君舒先跑去曲悦身边:“先生?”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一双白底黑靴子先踩了进来,君执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青衣,踱步徐徐走到剑匣前。 低头瞟一眼剑匣,君执并未捡起来:“她无碍,被魔气冲撞的有些经脉逆流,慢慢回转过后便会醒来。” 君舒松口气,道了句:“先生,冒犯了。” 他小心将曲悦抱去床上,慢吞吞朝着君执走去,撩开衣袍下摆,跪在剑匣前,脑袋低垂。 “今晨在归云城,为何对观魔镜示警一事漠不关心?”君执居高临下睨着他,语气温温柔柔,却难掩其中失望。 君舒低着头不答。 君执再问:“烤鱼之时,为何将剑匣解下来?” “魔人现身时,为何召唤剑匣的速度如此之慢?” “为何在剑匣被抢之后,还不出剑?” “为何让剑匣落地?” 君舒一句也不回,以跪地之姿,双手将剑匣托了起来,撩开匣子上的皮带,背在身后。 曲悦悄默默在心里琢磨,她原本以为剑匣里是君舒的剑,原来不是。 剑修剑不离身,从不放进储物法器里,君舒一路只使用飞剑和法剑,曲悦从未见到过他的剑。 “为何不说话?”君执的声音依然温和,春风拂面一般,“你原先还会试图与我争执几句,现如今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么?” “二叔,您就不要在逼迫侄儿了。”君舒终于开了口,带着些不耐烦。 “我不逼你怎么办?”君执眉头微微一皱,“如今人人嘴上不说,心中都认定是我想要夺你的王位,我这不白之冤,何时方能昭雪?” “那求求您赶紧夺了吧,别顾着什么名声了,您真以为您的名声很好么?”君舒小声嘀咕着,“或者我写个诏书,我心甘情愿让位于您,韦师尊没有理由阻止。” 君执捏捏眉心,颇头疼的模样:“我当初对你父王立下的心魔誓是教导你,不是取代你,你是想让我生出心魔劫?” 君舒沉默片刻:“父王当年怕您取代他,将您驱逐。用到您了又召您回来,逼您立下心魔誓,这种兄长您理他做什么?” “莫要妄言,有些事情你还小,并不懂。”君执摇了摇头。 “那侄儿如今不小了,您倒是告诉我呀。”君舒仰起头。 君执淡淡道:“告诉你可以,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藏剑,为何再也不肯出剑,你的剑呢?” 君舒又垂下头,抿唇不语。 尽管两人认定曲悦已经昏过去了,君执依然在两人外设了一层隔音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曲悦没多大作用,她默默听着,明白了君舒境界止步不前,应是生出了心魔劫。 三品虽不高,但境界之所以分为上中下三品,正是因为每隔三品是道坎,最容易出问题。 曲悦不由想到了她自己,她和江善唯同为识海境巅峰,但江善唯是依靠丹药堆上去的,她则是一步步修炼出来的。 年幼时为了从金光琉璃罩里走出来,她十四岁就已经修到现如今的境界。 十三年了,她卡在这道坎整整十三年了。 她也有一个心魔劫走不出去:父亲为了她错过了最佳的合道时机,并且一拖再拖。十三年前去闭关合道,基本凶多吉少,有九成几率会遁入归虚。 父亲劝她生死看淡,哥哥们也都十分淡然。 但曲悦知道,他们的淡然不过是表现出来的,怕她自责而已。 父亲说年岁大了,经历的多了,心胸自会开阔,所以她入了特殊部门,希望自己能在历练中真将生死看淡,破除自己的心魔劫。 曲悦收敛情绪,寻思着是继续听下去,还是醒过来。 她不敢放出神识,需要醒来才能看到君执的相貌,是不是和“入侵者”一个模样。 但她还想再偷听一阵子,指不定会听出什么线索。 “行了,你起来吧,我不想每次与你见面,都与你闹个不欢而散。”君执走去火堆旁,燃烧着的木偶从火堆里升了起来。火熄灭后,被他收入储物戒中。 他看一眼地上已经烧焦的鱼:“你我叔侄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你去海里捞些吃的来。” “好。”君舒站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又看向床上的曲悦,“二叔,曲先生……”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君执从储物戒里取出个蒲团,盘膝坐在火堆前。 君舒心里道,正是您在这里我才不放心:“那您帮忙照顾一下。” 他对曲悦在危急关头先舍身护他一事心存感激。 君执应下:“她是咱们学院的先生,我自会护着。” 柴火“噼啪”,曲悦听着君舒离开的声音,准备慢慢解除气血逆行的状态,醒来瞧瞧君执的长相。 君执却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曲先生果然是名门之后,这门功夫精妙绝伦,君某险些被你蒙骗过去,但方才君某提及君舒藏剑不出时,先生气血逆行速度明显加快,似乎略有些感同身受啊。” 。 13.韦剑神 听了君执的话,曲悦浑身紧绷。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解除气血逆行,从床上坐起身后直接扭脸朝着君执望过去。 君执也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的眉毛不浓不淡,眼波不深不浅,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是完美诠释了微笑只是一种基本礼貌。 他是个剑修,却毫无剑修的锋芒,更像个善于“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儒生。 曲悦的记性很好,他与那位入侵者的脸型、五官几乎是一样的,再加上覆霜只他一人能控雪蛟,初步判断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是初步判断,因为她还得确定一下同案犯——那条雪蛟。 曲悦翻身下床,礼貌拱手:“君前辈。” 君执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火苗上:“曲先生真是屡屡令君某刮目相看。” 曲悦忙不迭道:“晚辈在乡野恣意惯了,不太懂得规矩,还望前辈多多包涵。” 君执问道:“那为何要装晕呢?” 这个…… 曲悦脑壳疼,眼前这位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善茬,好在她常年战斗在第一线,说谎经验丰富:“不瞒您说,晚辈其实听到了您在附近,觉得应该没有危险,想让您和君舒公子承晚辈这个情,往后晚辈在学院里做事也方便些,不曾想竟被您抓了个正着,实在是……” 她低头看脚,表现出窘迫的神态。 “你的理由真是令人无法反驳。”稍稍沉默过后,君执看向她的耳朵,“曲先生的耳力实在惊人,我先前听妲媞说,你能从琴音中听出她琴下有片桃花,我本还不信。” “家族世代乐修,晚辈有幸得此天赋。”既然已被他发现,曲悦没必要藏掖,这不是身怀宝物怕被抢,天赋没人抢得走,正好证明她敢跑去覆霜学院证道,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将自己抬的越高越神秘,越是有利处。 君执点头:“请坐。” 曲悦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簇簇窜起的火苗,各怀心思沉默许久后,君执忽然开口:“可是你不小心知道了一个秘密,这该怎么办?” 曲悦回的认认真真:“这算是秘密么?” 君执道:“不算?若是让别国知道我覆霜君主不能出剑,岂不是个笑话?” 曲悦先笑了笑:“贵国的笑话不少,也不差这一个吧?” 君执本以为她会指天誓日的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不防她竟这样回了一句,微微一诧。 过了半响,他突兀的转了话题:“你来找汐妖,是想从它口中问出六百年前魔火后人叛道一事吧?” 曲悦道:“是的。” 君执再问:“是为了逐东流?” 曲悦又道了一声“是”。 “曲先生是位好老师。”君执夸赞一句,“你需要五人,如今只寻到了一个。夏孤仞是你的第二个目标,第三个不妨考虑考虑一下我家君舒。” 曲悦微微拢起眉:“君公子不合适。” 君执语带不满:“怎么,我家君舒不如逐东流和夏孤仞?” 曲悦摇摇头,本想说君舒是一国君主,在试炼中若是输了会贻笑大方。 但她信誓旦旦的保证要进入前三,就不能说这话来打自己的脸。 而且,这个反败为胜的传奇若是君舒创造的,等于是为君舒树立威信。 曲悦认为君执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目前只是想要借她的手搞清楚君舒为何藏剑不出。 输赢角度讲,君舒作为人选不符合她的要求。 但将君舒收下,从君舒入手和君家叔侄打好关系,对她的调查是大有益处的。 曲悦问了一句:“晚辈修为浅薄,来历不明,前辈何以信任?” 君舒好笑道:“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试图说服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么?我不知道你来我覆霜的真正目的,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做的某些事情对我有利,我就不会拦着你,甚至会帮你。至于你的目的,待你触犯了覆霜律法之后再说不迟。” 曲悦礼貌微笑:“那晚辈会努力成为一个对前辈有用的人。” 心里道:你这个触犯了地球安全罪的嫌疑犯还有脸和我谈律法,待我查清楚之后,你等着被我二哥抓回异人监狱里将牢底坐穿吧。 又补充一句:“君公子的事情怕是有些难办,晚辈或许需要前辈的配合。” 君执一口应下:“必定配合。” 两人便无话可说了。 “先生醒了?”没过多久,君舒提了几条已经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死鱼回来,先对曲悦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随后便坐在君执身边开始烤鱼。 两只手举着三根串着鱼的树枝,翻烤动作娴熟的很。 先烤好的一串递给曲悦,曲悦尝了几口,的确美味,开始借题与君执套近乎:“听君公子说,他这门手艺是年幼时跟随前辈您学习的,想来前辈应该深谙厨艺。” 君舒忍不住笑了一声:“先生有所不知,我二叔只会用嘴教我,从来不亲自动手的。” 曲悦:…… 君执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轻易莫要杀生。” 是嫌杀鱼腥臭吧,曲悦在心里想,口中恭维道:“君前辈只靠言传便教导的这样好,实在厉害。” 君舒又笑:“我二叔就只教了我四个字而已。” 曲悦:“恩?” 君舒清清嗓子,学着君执的微笑脸,指着手里的鱼慢条斯理地道:“难吃,重烤。” 曲悦:……这近乎没办法套了。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幻波始终没有出现,曲悦有些失望,但她该做的已经做了,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君执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去,似乎要去调查那位偃师。 曲悦静静看着他比了个手势,随后,蜷在云海内正酣睡的雪蛟龙蜿蜒而下,用尾巴将他接来自己头顶站着,驮着他腾空而去。 雪蛟龙都长的一个样子,曲悦单靠眼睛分辨不出来。想要完全确定的话,需要拿到这条蛟龙的一片冰晶鳞,化成水,通过一线牵滴进眼睛里传递给她二哥,一比对就知道了。 “先生,咱们走吧。”君执离开后,君舒便也没了在亲近长辈面前毫无顾忌的模样,恢复之前的温和有礼。 “好。”曲悦坐上飞剑时,还在寻思着目标人物已经锁定,该从哪里入手的棘手问题。 一路回到学院又用了三日。 傍晚时分,曲悦刚随着君舒走近学院大门,明显感觉到学院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静,出奇安静。 广场上练习御剑飞行的剑修们一个个表情严肃,连脊背都比平日里挺的直,像是领导即将来视察工作一样。 君舒见状神色也是一紧:“韦师尊出关了。” 曲悦恍然。 覆霜学院只有一个韦师尊,覆霜国只有一个韦剑神,便是夏孤仞的师父韦三绝。 这片大陆上的九国,无论穷富鲜少会起什么大争端,正是因为每个国家都有两三个九品修道者坐镇。九品,那是接近渡劫期的大佬。 覆霜国仅有一个九品,但韦三绝一个能顶别国三个。 他是学院里的大长老,平日里不怎么管事,除了亲传也不怎么教弟子。他留在学院更多是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招牌,若非与居不屈交情好,他还不屑来接受这份供奉。 “韦师尊每年六月都去大雪山钓鱼,九月才回来,今次竟然提前了两个月。”君舒忧愁的看了曲悦一眼,“先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是最难过的一关。” 曲悦顿时明白了,有人特意跑去大雪山请了韦三绝回来。 不知是看不惯居不屈惯着自己,还是不想学院的格局有什么变动。 有一处她更是想不通:“我还没有朝夏孤仞下手呢,韦师尊找我麻烦做什么?” 君舒压低声音道:“韦师尊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不但自己守规矩,目过之处一切都要守他的规矩,接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出格。先生瞧一瞧夏师弟的性格就知道了,夏师弟年幼时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可爱,自从被韦师尊收为亲传,如今已经成了……” 君舒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总之,韦师尊与我师父的性格完全相反,平日里从不给我师父这个掌院留一丁点儿面子,我师父也都让着他。”稍稍一顿,低声补一句,“因为打不过他。” 曲悦点头:“韦师尊是觉得我破坏了学院原本的规矩?” 君舒欲言又止,想起曲悦的相救之恩,还是道:“不仅如此,韦师尊对天魔深恶痛绝,一贯厌恶魔火后代,但准允魔火后代入学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他才不得已隐忍。如今先生却抬举了逐东流,还试图为魔火后代平反……” “抬举”,“平反”,这两个词听的曲悦眼皮儿微跳。 她正想着,听见夏孤仞的声音:“曲先生,君师兄。” 这才刚进门,君舒看着夏孤仞像是一早堵在门口的模样,眉头深深一蹙:“夏师弟是在等我们?” 夏孤仞从房顶上跃下来,怀中抱着他的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韦师尊派我来请曲先生。” 侧身让出道,“请。” 。 14.立赌约 君舒拦了一下:“去哪里?” 夏孤仞仰头看向天上城:“掌院阁。” “那还好,师父也在。”君舒松口气,示意曲悦不必怕可以去。 曲悦原本也没有害怕过,因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里有谱,早晚得和韦三绝交手。 不过类似韦三绝这样的老古董顽固派,曲悦说不头疼是假的,曲宋就是这种人,全家连她老爹在内都对曲宋很头疼,怀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晕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是晚辈请来的,边境盤龙海汐妖幻波。”曲悦忙不迭道,“此妖修为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又精通幻术,非常适合训练参与试炼的弟子。” 之前曲悦与居不屈提过,居不屈明白了:“请它进来。” 韦三绝阻止:“慢着!学院何时连妖物也能随意进出了?” 居不屈真是烦透了,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回大雪山去,当初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请他回来当招牌:“咱们学院可没说不准妖怪进出,曾经还有妖怪入过学呢,只是北地荒芜,妖怪越来越少了而已。” “但是……”韦三绝话音一顿。 因为通过水镜,他看到幻波一抬手,学院门外那口水缸里的水突然喷出一道水柱。 曲悦也看着那水柱分裂成两条,像螺旋桨一样转动,水缸慢慢被这股力量给拽离了地面,拽去了半空。 大抵是不好玩,幻波索然无味着又放下了。 居不屈摸着胡子看向韦三绝,好笑道:“学院有规矩,搬的动水缸可以入学。而且学院守则上没有提过歧视妖怪。” 韦三绝闭口不言。 稍后,幻波被请了进来。 它刚入内,曲悦便询问道:“前辈,您可知道六百年前那位叛道者的事情?” 幻波想了想:“你说的是剑魔牧星忱?” 曲悦:“正是此人。” 幻波将鱼骨伞收起来,夹在腋下:“知道一些,怎么了?” 曲悦忙问:“您可知道他叛道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血脉魔火苏醒?” 幻波笑了起来:“他都是第七代了,哪里还有什么魔血?” 曲悦就知道是这样,韦三绝却冷笑:“就凭你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幻波看一眼韦三绝,估揣他的身份,恍然大悟地道,“这位就是韦剑神吧,我也有一些道听途说来的,关于您为何特别讨厌魔火后代的传闻,要不要我说出来,找你当面证实一下我是不是道听途说?” 韦三绝的脸色隐有一变,抬步准备离开:“即使牧星忱转魔道不是因为魔火觉醒,也是因为他祖上的劣根,桃树开不出梨花,祖上是什么货色,子孙也会是一样的货色,总有入魔的可能。” 言罢他大步离去,也没说究竟准不准曲悦启用逐东流。 …… 走出掌院阁,曲悦微微笑,乍看见幻波还是有几分亲切的:“我以为前辈不来了,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幻波夹着伞慢慢走:“我可没有改变过主意,原本就是要来的。” 曲悦一愣:“那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我还没办法化成我自己的模样,于是得一双双试鞋子,找出一个合心意的。”幻波撩开袍子,展示脚上的靴子。 曲悦瞧一眼鞋子,再瞧它的扮相,幻波的审美是没有毛病的:“所以前辈是因为找鞋子错过了时间?” “鞋子子时就找好了。”幻波啧啧嘴,“但我得想一想衣裳和配饰吧?”嫌弃的看一眼曲悦,“总不能像你一样不修边幅。” 曲悦:……“所以是搭配衣服错过了时间?” 幻波摇头:“哪用得着这么久,我一早就出海了。然而清晨的太阳便那么大,晒伤我白皙水润的皮肤了该怎么办?” 虽说这身体是别人的样貌,但都是他的精气,会影像它化形之后的容貌 看一眼飞远了的夏孤仞:“黑成他这样,我宁愿死哦。” 夏孤仞:……是不是在说我? 曲悦笑了笑:“无论如何,前辈肯来我很开心。” 她去召唤仙鹤,幻波则站在天上城的边缘处,看着下方的浮云缭绕和浮空岛,只觉得心旷神怡。 “前辈走了。”曲悦喊他一声,却见他背对着自己,展开双臂仰后仰躺,自天上城向下坠落。 江山如此多娇 我是翱翔九国的雕 历史波澜壮阔 我是上下求索的鹤 啊 浪荡不羁是我 壮志满怀是我 啊——! “曲悦快来救我,我忘了我穿着人类的鞋子时不能飞!! 。 15.生命体 来到学院统共也才没几天,曲悦还不能很好的驾驭仙鹤,连忙召唤出琵琶,快速拨动琴弦。 琵琶激射出的灵风旋转成一团棉花云,曲悦御风而下,快了自由落体的幻波一步,赶在它落地前将它稳稳接住。 幻波吓白了脸,好半响说不出话。 “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看到曲悦像是没事儿发生,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他心里的乌云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无论曲悦最后能不能坚持选择他,他都会感激她。 “是。”逐东流应了一声,提着剑转身继续回树林里修炼。 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曲悦捏捏眉心,她来学院并不是证什么道,为了方便调查而已,收下逐东流是自找麻烦,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唯,我需要闭关三日,你多费点儿心。”她方才为了救幻波倏然恢复了大量法力,需要稳固一下,不然真气会在体内乱窜。 “好的师姐。” 曲悦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服下一颗君舒赠的辟谷丹,开始心无旁骛的梳理体内奔流的真气。 一打坐就是四日,将真气全部聚拢于丹田内以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入定状态中醒来,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充沛的精力令她蠢蠢欲动着想冲出去找人打一架。 曲悦伸个懒腰,启动一线牵。 很快得到曲宋的回应:“案子有什么进展?” 听着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嗓音,曲悦撅撅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二哥,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譬如问一问她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一张口先提案子很没有人情味儿啊。”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抵也觉得欠妥,声音温和了一些:“你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案子有什么进展?” 曲悦:……有些人母胎单身八百年真是有原因的。 曲悦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和目标人物碰过面了,初步判断是个阴险虚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只不过对他侄子倒是挺好的……” 她将此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曲宋。 听罢之后,曲宋道:“依照你的说法,君执将这枚蛋扔过来应与侵略无关。” 曲悦琢磨着道:“反正我觉着不像侵略,九国里最强最富有的是覆霜的邻居以及死对头天风国,排第二的是炙炎国,覆霜依仗着剑修强悍,在综合实力上排第三位,而且根据覆霜国的民风来看,覆霜剑修们彪悍善战不假,但剑道刚正,企图心和侵略性都不强,不然也不会在试炼上蝉联倒数第一了。” 倘若不是侵略前兆的话,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祸水东引。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一个六级左右的修真界出了一柄魔剑,引发界内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此剑落入一位正道老祖手中,销毁不掉,他便灵光一闪破碎虚空将剑扔来了地球。 魔剑葬身之地不断溢出魔气,令上方的国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该国请了一堆的巫师术师,最后还是华夏特殊部门给处理好的。 魔剑没有给他们扔回去,替他们销毁了,但扔剑的老祖被抓进异人监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总有些高级世界的修道者一来到地球,就觉得地球灵气稀薄没几个修道者肯定好欺负,便肆无忌惮的扔垃圾,最后脸都被打肿了。 曲宋道:“你想法子接近君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精确这颗蛋是何物体,我会继续追踪你的位置,随后亲自去与君执交涉。” 曲悦的脸色凝重几分,曲宋很少会亲自出马:“二哥,那颗蛋是不是有头绪了?” “有一点。”曲宋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一直认为这颗蛋是种物质,因为根本窥探不出任何属性,但隐约发现,蛋内存在着生命体。” “生命体?”曲悦惊讶,“你的意思是它并不是蛋状物体,真是一颗蛋?能够孵化的蛋?” “倘若真能孵化,那也是咱们从未见过的危险物种。”曲宋的声音愈发严肃,“破坏力会是先前魔剑的数十倍。” 曲悦深吸一口凉气,所以必须加快调查进度,赶在自然孵化前摸清楚是个什么物种,做好应对的准备。 曲宋叮嘱道:“在我锁定你位置以前,莫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掐断一线牵,曲悦顿觉压力重了几分。 忽然听见隔壁妲媞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放出更多耳识,分辨出这是一首疗伤曲,而且听曲的人受伤不轻。 曲悦好像还听见了君执的声音,听不抬真切,两人估摸着是密语传音。 君执受伤了? 抓偃师时受的伤? 曲悦集中所有注意力,释放出全部耳识。往常她将听力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团毛线,若想听远一些,必须取一条直线,不断放线出去。弊端是周围其他声音就听不到了。 此刻,她的耳识顺着妲媞的琴音延展捕捉,穿破浮岛隔音罩,又穿透君执布下的隔音罩。 这是防着自己? 都设下好几层隔音罩了,竟然还密语传音? 然而以曲悦现如今的法力,的确听不清楚。 她仔细听了整夜,一无所获,只知道君执似乎受了重伤,留在隔壁岛上没有离开。 …… 翌日一早,她解开门禁出去,瞧见江善唯正盘腿坐在小药田前面,两手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应是以法力催熟药草。 这些药草四天前抽出了嫩芽,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他催熟到可以拿来炼制大回气丹,她的修为估计早就自然恢复了。 江善唯听到动静睁开眼,张口就问:“师姐,你真的挑战了韦师尊?约他在十日以后纸上谈兵?” “传开了?”曲悦倚着门问。 “不是传开了,是炸开了。”江善唯连珠炮似的道,“学院到处都在谈论,还开了赌局。” 曲悦笑着道:“哦,那是买谁赢的多?” 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反正拿着仅有的覆霜币全买了师姐赢。” 曲悦竖起拇指赞叹道:“江少爷慧眼识英雄,厉害。” 江善唯噗嗤一笑,问道:“除了逐东流,另外两个人选师姐定了没?韦师尊还是很有长辈风范的,他没选夏孤仞。”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他一个九品与自己一个四品比试,即使选的只是棋子,也不会选名声太盛的,不然会被说是欺负小辈。 当然,在韦三绝眼睛里随便闭着眼睛挑三个人,对付她已是足够了。 “他都选了谁?” “弟子去年年尾的成绩排名榜上,韦师尊随口点了三个数,第三十名,第三百名,第三千名。然后放出话,其他随便师姐挑选。不知道师姐可有人选?” “有。” 逐东流自然要牵出来遛一遛,第二个选择君舒,第三个…… 曲悦正琢磨着,隔壁浮岛上云剑萍凌厉又讥诮的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呀,我真的是被上了一课,先是拉踩咱们覆霜的第一美人,如今又赖上了咱们的覆霜第一剑,短短时日内已经扬名九国。” “所以啊,长得丑没关系,修为低也没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就行了,母猪都能变珍珠!” 江善唯气的跳起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淡定。”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闲了就在隔壁对着逐东流冷嘲热讽,还喊我狮子狗卷毛怪!”江善唯已经暗下决心,等法力恢复,一定要去揍她一顿! 却听曲悦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云姑娘,我与韦师尊的比试需要三个人,还差一个,你要不要加入?” 对面的云剑萍显然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江善唯吃惊:“师姐你疯了吧?” 曲悦继续邀请:“我听闻在我没有来到学院前,云姑娘最喜欢怼的人是夏天真,因为你年幼时也想拜韦师尊为师,却被韦师尊痛骂一顿,说女人就不该修剑,对剑是一种侮辱。” 江善唯明白了些,但依然不满:“师姐,我看了她的成绩排名,不多不少刚好一百名,我瞧她怼人比剑法更厉害。” 曲悦有些羡慕:“怼人厉害何尝不是本事,还是一种学都学不来的本事呢。” 。 16.乾坤定 云剑萍反应过来:“你在羞辱我?让我与那魔火后人一起?” 曲悦强调:“还有君舒。” 云剑萍噎了下:“想拉我一起下水,想得美。” 曲悦笑道:“随你怎样想我,不过云姑娘,与韦师尊过招,这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机会。” 正准备回房去的云剑萍脚步一顿。 “乖乖种田。”曲悦的话说到这里,嘱咐江善唯一声,出门溜达去了。 自从她搬进这座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浮空岛,还没有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绕了一圈,绕去了屋舍后方一片不经修剪很原始的树林里。林间鸟语花香,雾气缭绕,肥美的仙鹤在潺潺溪流上戏水,令曲悦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除了闭关和实在没有食物吃,她从来不辟谷,乐修体验人生百味,舌尖味便是最容易感受且最激烈的一种。 她正砸吧着嘴,想着杀一只仙鹤会有什么罪名,感觉到一抹神识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 曲悦抬头看向对面的岛,这道神识来自妲媞的岛。她与妲媞是邻居,后院对着后院。 顺着那道神识,曲悦看到了君执。 他盘腿在小瀑布旁的大石头上打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中衣。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果然是受伤了。 但瞧着更像是旧疾复发。 君执睁开眼睛,莞尔:“曲先生。” “君前辈。”曲悦行了个点头礼,“您受伤了?” “看出来的?”君执恍然,“哦对,你是乐修,乐修也通医理。” “那倒不是,晚辈昨夜听见妲媞前辈的琴音,是治疗内伤的。”既然这样防着自己的耳朵,曲悦便直截了当的说。 “那何以认定是为我弹奏的?”君执辩了一句。 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听见两人传音?怕她偷听怎么不回自己的王府去? “晚辈也不知为谁弹奏,眼下您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妲媞前辈的岛上,若不是来找妲媞前辈治伤,那是……?” 曲悦露出些八卦的神色,覆霜第一乐修与摄政王之间的确有着许多传闻,妲媞时常出入摄政王府,一住便是小半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为君执稳固旧伤。 不过两人郎才女貌,是情人关系也不奇怪。即使妲媞已经七百多岁了,君执才两百出头,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年纪从来不是问题。 可巧了,正想着妲媞,妲媞便缓缓走进她的视野里,手臂上搭着一件玄色织金袍,走来君执身边站着:“该回了。” 曲悦看着她,呼吸露了几个节拍。只觉得萧索冬日里,眼前有一园牡丹骤然盛放。当真是位绝代佳人。 君执取过她臂上的长袍披上,从石头下来,面朝曲悦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转身随着妲媞离开。 想到那颗蛋,曲悦本能的想要喊住他。 她有个接近君执的绝佳机会,《春秋十三曲》中的“阳春白雪”,疗伤效果远远超过昨晚妲媞所奏的曲子。 现在说出口,有些当着妲媞的面勾搭她情人的意思。 曲悦先忍住了。 妲媞陪着君执往回走,默默传音:“太师伯,媞儿不擅乐医道,她手中或许有更适合您的……” “不急。” 接下来七八天里,曲悦都待在自己的岛上修炼,将法力恢复到了八成左右。 每晚子时,她都能听到妲媞的琴音,看来这是君执固定的疗伤方式。 第九日时,她与韦三绝的比赛之期只剩下一日,她去了天上城掌院阁找居不屈。 听她说明来意以后,居不屈摸着小胡子纠结道:“君舒怕是不行啊……” “晚辈知道他藏剑不出的事情。”见他欲言又止,曲悦挑破,“是摄政王的要求。” 她解释罢,居不屈惊奇道:“你还真是特别喜欢自找麻烦。” 曲悦自己也很头疼,但还得继续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我辈证道之路。” 年轻真好啊,居不屈在心里默默感慨,遥想当年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傻缺。 “对了居前辈,您知道君舒藏剑是怎么一回事吗?”她问。 “不知道。”居不屈摇头,“只知道十七岁那年,他独自外出去历练,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回来后意志消沉了一阵子,便再也不出剑了。” 君执也是这样说的,曲悦心里有了个谱。 走出掌院阁,夏孤仞背着剑站在门口,曲悦打了声招呼之后,瞧见已是中午,便去往食所吃饭,顺道给江善唯带些吃的回去。 那小子每天泡在药田里催熟草药,毫无成绩,曲悦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他。 走进食所里时,瞬时有许多道神识凝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涌进耳朵里。 “她就是才四品的曲先生?” “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惊世骇俗了,咱们还在练习御剑飞行呢。” “你押了谁赢?我反正押的曲先生,你去看看赔率,即使押韦师尊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押曲先生,万一她赢了那我就发财了,梦想总是要有的,你说是不是?” “我去!夏孤仞竟然来吃饭了!” 曲悦抬眼,瞧见夏孤仞坐在自己前方,与自己隔着两个饭桌,拿了些清粥小菜,却并不动筷子。 曲悦又和他打了声招呼:“你也来吃饭?” 夏孤仞点头:“对,吃饭。” “吃个屁啊,他不是辟谷多年了?” “他干嘛呢,我瞧他早上开始就踩着仙鹤在曲先生的浮空岛附近溜达。” “他该不是韦师尊派去刺探军情的吧?” “韦师尊还用刺探军情?不对,即便要刺探军情,韦师尊脑子抽了才会派夏师兄吧?” 曲悦置若罔闻,吃完饭又打包了一份。 见她起身,夏孤仞也起身跟了出去,并走快一步,走去曲悦前面。 曲悦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停下脚步:“夏公子,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难道不是先生有事找我?”夏孤仞也停下脚步。 “我没事找你啊。”曲悦莫名其妙。 “先生和师父比试,需要三个人。”夏孤仞比出三根手指,眼神里写着“你懂”。他这些天一直等着曲悦来求他参赛,然而明天就要比试了,她竟然这般沉得住气。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知道呀,三个人已经确定。”曲悦回望他,“君舒,逐东流,云剑萍。” 夏孤仞愣了,甚至有些恼怒:“我是学院里最强的,先生竟然不选我?” 逐东流能够理解,君舒也算脸面,云剑萍??? 曲悦恍然大悟,连忙安抚他道:“我没有瞧不上你的意思,九国试炼的五人赛肯定有你,但明天的小比赛用不着,杀鸡焉用牛刀。” 夏孤仞一怔。 身后食所里一阵抽气声:也太狂了吧! 这厢居不屈派人喊来君舒。 君舒一口拒绝:“师父,您是知道的,徒儿不喜欢与人争斗。” 居不屈道:“是曲丫头和韦三绝争斗,你不过是去当一枚棋子罢了,这也不行?” “这……”君舒为难,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曲悦是他的恩人。 “教训韦三绝那王八蛋,为师是一定要出一份力的。”居不屈举了举拳头。 “莫非您认为曲先生会赢?”无论君舒怎样想,曲悦都没有赢的可能性。 “为师砸了一千灵珠买她赢,算是精神上支持她。”居不屈指指君舒,神情严肃,“你去助阵,便是物质上的支持。” 君舒翻个白眼,也不问原因了。反正只要能怼韦师尊,师父砸锅卖铁也要上。 说来也是奇怪,师父和韦师尊性格迥异,见面就互吵,吵恼了直接大打出手,掌院阁都已经重建许多次了,可传闻中两人竟是好友。 君舒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好”在哪里。 “掌院!”一名执事急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居不屈皱眉。 “您快瞧瞧咱们学院大门口!”执事冷汗冒了一头。 居不屈忙不迭挥手打开了水镜,只见门口围着密密麻麻的人,门外整条街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居不屈吓了一跳:“他们这是干什么?” 君舒也吃惊,覆霜学院是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百姓们平时都是绕路走,路过也要蹑手蹑脚,生怕冒犯了“仙人们”,此时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 执事擦着汗:“还不是那只海妖!谁给它讲故事它就给谁一枚覆霜币,没有好故事说秘密也行,谁的秘密都行,只要说的秘密令它感兴趣!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半个王都的百姓都来了。” 居不屈恼火道:“赶走赶走统统赶走!” “师、师父!”君舒睁圆了眼睛,“那是咱们学院的水缸吗?” 水缸名叫乾坤定,是学院祖师爷放置的,学院内蓬勃的灵气正是取自于里面的海灵力。 原本乾坤定是烟灰色的,搭配着学院古朴严谨的建筑风格,显得极有档次,现在成个阔口大花瓶,还是花里胡哨农家乐审美,竖在大门廊柱旁简直了。 居不屈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要撸袖子捏爆那只海妖。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海妖没什么斗法能力,却很难被抓。 尤其是“汐”,说白了就是一蓬海浪,随时可以与海水融为一体,除非把缸砸了,但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快去告诉曲先生!” 。 17.咫尺间 学院食所外。 在一众人“你可真够狂”的表情中,曲悦安抚完夏孤仞就离开了。 与韦三绝这样的剑神约战,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她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但她必须狂。 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却还坚持开启,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韦前辈。”曲悦出声,“能不能稍待晚辈片刻,晚辈想要回岛拿件东西。” “可以。”每年都在大雪山钓鱼四个月的韦三绝,并不是个急性子,微微皱了皱眉,准允了她。 “多谢前辈。”曲悦召只仙鹤急匆匆回岛,钻进房间里,开启门禁。 当阴阳双鱼从眼睛里跳出去时,她因损耗过渡,额头布满汗珠。 “二哥,怎么了?”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却半天没有吭声。 着急联络她,又不说话,更令曲悦心头咯噔一声,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是不是爹……” “不是,不要乱想。”曲宋出声打断她。 “吓死我了。”曲悦抚着胸口,头部有些紧张过度的晕眩感。只要不是父亲合道失败遁入归虚的噩耗就好,“那是怎么了?” 曲宋声音低沉:“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 曲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么快?” 根据以往的经验,最快也要六七个月以上,如今才刚刚一个多月。 “因为你离我很近。”曲宋顿了顿,“你和江善唯,现如今就在我面前。” “什么意思?”曲悦头一次听不懂她二哥说的话。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微微弯腰,双手托起千年雷击木制成的盒子:“我的意思是,你和江善唯,如今就在我面前的这颗蛋内部。” 曲悦愣怔了几瞬,眼睛越睁越大:“你是说……我现在身处的世界,就是君执扔进咱们海里的那颗蛋?你感知蛋里有生命物体,是因为蛋里有一个世界?” 曲宋笃定点头:“是。” 曲悦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没有相关的知识面,只能听着曲宋说话。 “我确定了你的位置,但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入内。”曲宋的声音越来越沉,“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再试图接近君执,他绝对不是你口中的七品修为。事情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父亲不在,我已经通知了大哥……” “那你想想怎么办,我先去比赛了。”曲悦道。 曲宋一愣:“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我找不到办法接你回来,你懂不懂什么意思?” “懂啊,可你不是在想办法么,我先去比赛,晚上回来再详谈。”曲悦调侃道,“你不是常说,既来之则安之,慌又不能解决问题。” 曲宋:…… 。 18.娃娃亲 曲悦难得将曲宋噎的说不出话来,揶揄道:“二哥原来也会担心我啊。” 曲家的“唐宋元明清”,除了在三千世界游历百年一直未归的三哥,曲悦还没来得及见,另外四个哥哥除了曲宋,都将她当女儿来养。 尤其是大哥曲唐,半步渡劫,搁在覆霜便是九品巅峰,胜过韦三绝一筹,打小就在金光琉璃罩里被她当马骑着玩。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不过想到江善唯,的确令她心头重了几分。她从干这行开始,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 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江善唯没有提过。”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膝下最疼爱的小孙子出来历练,他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所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曲悦忽然明白江老祖为何会诓骗着江善唯,断掉江善唯的储物镯了。 他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江善唯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起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越想越觉得不对,瞳孔一缩,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爹有没有立心魔誓?”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万一父亲立了心魔誓,那这事儿不成也得成。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咱们多了个弟弟。”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他们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百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前辈好算盘。”曲悦觉得他真有意思,“按照现在的赔率,一灵珠买晚辈赢,晚辈若真赢了,您能获得一百零二。若晚辈输了,您押在韦师尊身上的一百灵珠,也可以获得一百零二。反正无论输赢,您都能赚一灵珠。” 君执抿唇:“输钱会令人心情不悦,我不喜欢。”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 19.神识砂 君舒应是六人中唯一进去过的,他打了头阵后,其他五人纷纷效仿,先后被吸入画卷中。 云剑萍在入内之前,偷偷看了韦三绝一眼。 她的眸光极为复杂,掺杂着崇拜、受伤与浓浓不甘。 永远也忘不掉六岁那年生辰,她随着乳母外出游玩,护从全被被杀,自己险些被魔人掳劫。惊惧之时,韦三绝似神灵一般从天而落,以指为剑,一道剑气便震碎一众魔人的天灵盖。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小弟子问:“九国比试也是这样吗?” 师兄们摇头:“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形式,九国比试艰难复杂百倍,一不留心就会送命。” 小弟子们瑟缩了下:“怪不得咱们六百年都是倒数第一。” 师兄们:……好想告诉学弟们真相,咱们每次都拿倒数第一不是因为难,是因为蠢。 仅用片刻,韦三绝已经构造完了,他睁开眼睛,手还握着木轴。 看到一丈外的另一端,曲悦因为灵力损耗过重而满头是汗,他皱起眉。 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把年纪了,与一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扫一眼围观弟子,以及不知为何一直臭着脸的爱徒夏孤仞,又觉得这也算个好机会,给学院的孩子们上一课,也算尽一尽大长老的本分,省的居不屈整天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曲悦才睁开眼睛,累的眼冒金星:“可以了前辈。” “恩。”韦三绝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闭上眼睛。 哗——! 伴随一声响动,头顶上画卷投射出的一丈见方的影像,突地一分为二,原本的清幽山谷不见了,各自出现两扇大门。 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出现在左侧大门外,三人面前有一盏八角宫灯漂浮着。 韦三绝挑选的三名剑修,则出现在右侧门外,他们面前也有一盏八角宫灯。 呼——! 灯穗无风飞扬,宫灯骤然亮起。 神造内的云剑萍被这鬼火吓了一跳,逐东流也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唯独君舒波澜不惊:“别怕,此乃曲先生的神识。” 果然,飘在他们眼前的宫灯开口说话,正是曲悦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与韦师尊既然是纸上谈兵,他布的局由我来破,我布的则由他来破。但我们都不能亲自动手,只用神识指点你们。同时,你们即使知道破解之法也不能出声提醒,只需尽力完成我交代你们做的事情就好。” 君舒点头。 逐东流习惯性拱手,恭恭敬敬:“是,先生。” 云剑萍一言不发,倨傲的走去君舒另一侧站着,不与逐东流挨着,仿佛逐东流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逐东流习惯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鄙视链真有趣。”曲悦说着笑了一声,甩着灯穗子飘去大门前。 其实这场比赛有七关,除了五道关卡,出入门同样上了机关锁,需要动脑筋开门。 既有一个“合理范围”的限定,机关锁也不会太过复杂,曲悦面前的大门上,是一个需要调整方位的八卦罗盘。 韦三绝精修剑道,旁道差强人意,曲悦只琢磨一刻钟,便让君舒去扭动罗盘。 咔咔几声,面前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云剑萍一愣,她连看都还没看懂,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逐东流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他果然是没赌错人。 君舒却道:“我觉得,韦师尊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曲悦认同着点头:“今日韦师尊会败的第一个原因,轻敌。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战,给敌人留活路,就是堵死自己的路。”清清嗓子,故作深沉,“圈起来,划重点,稍后本夫子会考。” 云剑萍嗤笑:“不过开了个门,尾巴就翘上天了?” …… 神造之外,广场上的弟子们通过半空中的投影,能够看清两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曲悦说这话时,弟子们依然是那句“真狂”,尤其是她开门的短短一刻钟内,韦师尊早已连过两关。 曲悦建造的关卡,在堂堂韦剑神面前,宛如纸糊。 暗戳戳躲在天上城观战的居不屈,此刻心里难受的厉害。 哎,是自己想多了,即使曲丫头有渡劫期名师指点,学识渊博,韦三绝也还有些长辈风范,没有不要脸的出难题,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始终还是太大了啊。 妲媞也难得关注着广场,不知道自己告诉曲悦的那个弱点,她会怎样使用,怎么瞧着完全没用到的样子? 神造内的曲悦几人是不知道外界情况的,也不知道韦三绝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门以后,曲悦正专注的破解第一关。 韦三绝有两大特征,一个是特别酷爱黑色,他的本名剑沉墨是黑色的,爱徒夏孤仞的本命剑晨曦不是黑色,也得给打造个纯黑剑鞘,更是连皮肤都让他晒黑了。 所以这关卡营造的也是死气沉沉,是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坟头开满了黑鸢尾花。 至于他的第二特征,做事特别有条理,通俗点说就是一板一眼。曲悦猜他设下的五道关卡,一定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 但曲悦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乱葬岗究竟是几个意思。 云剑萍见她一直也不出声,等的不耐烦,心道看能看出什么,直接让他们上不就行了? 等他们靠近,坟包里肯定出来鬼物,杀干净就可以了。 但曲悦非得站在乱葬岗外观望。 她几次三番想说话,被君舒用眼神制止,根据比赛规则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建议。 云剑萍只能咬牙忍下。 “放轻松。”曲悦听见她一直在背后走来走去,吵得自己没办法专心。 “你这样慢吞吞的,是来郊游的?等你研究完这第一关,韦师尊怕是都已经出去了!”云剑萍话说的利索,其实心情复杂,她想赢,却又不想韦三绝输。 “放心,他没那么快出去。”曲悦继续观望眼前的坟包,和无风自动的鸢尾花,“出去的门锁他打不开。” “哦?”君舒忍不住好奇,“不知先生设置的什么出门锁?” “魔方。”曲悦笑道。 很显然背后三人都不知“魔方”为何物,曲悦简单解释了一下构造。 君舒恍然:“原来是六面骰啊。” 曲悦恩了一声:“对,就是你们覆霜的六面骰。” 君舒竖起大拇指:“的确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另一侧。 “竖子无知,雕虫小技。”韦三绝通过第五道关卡后,冷淡淡说了一句。 入内至今,只过去不到一刻钟,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便带着三名弟子来到出口处的大门外。 三弟子着实体验了一把被大佬带飞的酸爽。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开门。 曲悦在进门设置的是个九连环,出门的锁则是一个被打乱了的六色骰,都在“合理范围”内。 “这个有些难啊。”三弟子在心里默默寻思,曲先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韦师尊只用眼睛看,不能自己动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将六个面全部转成一个颜色。 那就抓紧时间吧,一名弟子慌忙走上前,将六色骰取下来,拿在手中,看向宫灯,等着韦三绝指示他怎样扭转。 然而韦三绝如同被点了穴,一声也不吭。 时间流淌,静的可怕。 躲在天上城的居不屈愣了一愣。 看着韦三绝神识幻成的灯,停在六色骰前蹭蹭直冒火,居不屈拍着大腿笑的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他们覆霜学院有希望了,抓蛇抓七寸,打瘸子专打腿,曲丫头的贼精程度和天风国的贼贱国师有一拼——韦三绝是个重度色弱,丢给他个六色骰子玩儿,他能玩儿十年。 。 20.修道者 居不屈咂咂嘴,他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不曾见过韦三绝动怒了。 其实这并不算是个秘密,至少韦三绝的同辈中知道的人很多。只不过以韦三绝的岁数,连居不屈九百岁的年纪,都与他称得上忘年之交。 他的同辈要么已是九品大佬,要么早就投胎过不知多少回了,故而世间知道他色弱之人没剩下几个。 即便偶然得知,也不会闲着无聊去嚼舌根,谁会指望拿这个短处去攻击一位九品剑神? 这片大陆上九品已是凤毛麟角,能被推崇为“剑神”的,仅有韦三绝。 谁敢戳他痛处? 身为至交,居不屈敢,但他俩是相互揭短,韦三绝不会生气。 上一个令韦三绝动怒之人,还是天风国师。 …… 广场上。 弟子们大都一脸茫然,不懂只差临门一脚时,韦师尊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那不就是个六色骰吗,莫非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夏孤仞是知道的,初见着六色骰子时他没想起来,自家师父一沉默,令他骤然打了个寒颤。 在弟子们都紧盯着六色骰时,夏孤仞转眸看向另一侧画面中的曲悦几人。 曲悦完了,她太不了解师父,通过这样的手段赢了师父,得以留在学院内,往后也会不得安宁。 曲悦不是不了解,她也没有办法,输了就要滚蛋,她没得选择。 不过她内心淡定的很,根本没有任何惧意。 她十岁走出金光琉璃罩,想让她多多融入外界,曲春秋送她去往异人学院上学。 因比同龄人的修为高出一大截,她跳了级,直接去了平均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中级班。 起初,同班的大哥哥小姐姐们很和善,争先恐后的辅导她这个小插班生。但随着曲悦问出的问题,他们根本解答不了,以及稍后的文武考试,次次被曲悦吊打,她便成了班级里一个奇怪的存在。 只过一年,她跳出中级班,进入高级班,依旧是文武比试无人敌。 曲悦赖在家中再不愿去上学了,忒无聊。 学院老师的水平连她最差的五哥都不如,她不懂自己到底能学到什么。 曲春秋没有劝她,只给她出了一道题,嫌老师教的没用,那就去挑战老师。 曲悦照着做,被吊打的很惨,哭着跑回来询问曲春秋赢的办法。 曲春秋则告诉她,想要赢过老师,就必须认真听老师授课,从而了解老师,探知弱点,再想出制敌之策。 修道者修炼修的不只功法心境,还有智慧。 武力拼不过,若能在某一方面胜过一筹,同样是胜利。 曲悦问他:“哪一方面?” 曲春秋揉揉她的脑袋:“任何方面。 曲悦咬着手指,满眼困惑:“比如呢?” 曲春秋笑着道:“比如惹冷静之人生气,令淡然之人感受到惊吓亦或惊讶,皆算。呐,阿悦每做到一次,阿爹就赏你一次。” 于是曲悦再不觉得学院无聊,但凡有空,任何老师的课她都不放过,开始了她的挑战计划。 每挑战成功一次,被学院警告处分一次,曲春秋就赏她一本秘籍孤本。 最终她变强了,也将学院里的老师包括校长在内全部得罪光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所以,作为一名久经修罗场的老将,曲悦怎么可能会怕韦三绝。 再说了,韦前辈是一位讲原则讲道理的高逼格剑神,不是魔道,曲悦用不着怕。 曲悦安慰着自己,天塌下来居掌院会帮忙顶着,抛开杂念继续研究眼前的第一关。 她知道身后云剑萍三人都认为这是鬼冢,有鬼物存在,一路从乱葬岗杀出去就行了。依照韦三绝的个性,就是这样直接了当,不会有太多弯弯绕绕。 其实她也这样认为,但令她迟疑的同样是韦三绝的性格。 为何会在坟头上插满黑鸢尾花,他不像个浪漫的人。 灵光乍现,曲悦终于想明白了,关卡并不是韦三绝创造出来的,既然是比谁更快,他根本就没在关卡设置上耗费心思,随便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复制出来,与五行相生相克没有什么关系。 “坟内是艳鬼。”曲悦决定从常识出发破解关卡,不再考虑韦三绝的想法,“死了还这样臭美的,只能是艳鬼。” 身后利剑出鞘。 云剑萍厉声道:“管他什么鬼,杀了就是!” 真搞不懂这个女人,这又不是文考,还得分辨一下鬼物的种类,分辨出来又如何,还不是得杀出去,白白浪费这么些个时间。 逐东流也犹豫着拔剑。 君舒手中无剑,背后的剑匣也没有动静,问道:“先生是不是有不战而对付的艳鬼的办法?” “有。”曲悦化成的神识灯在三人面前转了一圈,“艳鬼怕三种火,两种人。” “天火、地火、纯阳火。”君舒随着她的话说道,“但我们没有。” “先生,两种人是什么人?”逐东流见曲悦没有让他们冲上去打架的意思,出鞘一半的剑又被他收了回去。 曲悦飘低一些,道:“乞丐和美人。” 三人俱是一怔。 曲悦解释:“艳鬼无论男女都是骚包,怕乞丐污秽,惹来一身脏臭。怕美人太美,他们会自卑的,自然要避着。” 云剑萍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实在懒得听她一直废话,剑尖险些要戳到灯壁上去,急吼吼地道:“你说了半天不还是要打吗?你现在是盏灯,我们仨不是乞丐也不是美人!” 话音落下,瞧见君舒和逐东流齐齐转头看向她。 云剑萍一愣,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半天反应过来,微微一讷:“我、我也算绝色?” 君舒好笑道:“我今日才发现,云师妹竟是这样可爱。” 曲悦也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云剑萍了,她是妲媞的外甥女,外貌有五分相似,虽没有妲媞的媚态,但却有着剑修的飒爽。 连江善唯都整天骂她“仗着美貌横行霸道”,可见她有多美,但她自己倒是一点也没在意过一样。 曲悦道:“但你还得披件衣裳,色彩鲜艳的。至于你们俩,披件旧袍子,拿剑互砍,再抓把土抹脸上。” 君舒和逐东流都没有顾忌:“是。” 云剑萍正窘迫着,听到这里又竖起眉,想说话再度被君舒的眼神制止。 三人听从曲悦的吩咐,纷纷披上衣裳。 曲悦被云剑萍提在手上,领头带着君舒和逐东流穿过乱葬岗,一路上坟包没有任何动静,却能看到那些黑色鸢尾花转动方向,像一颗颗眼珠子,远远盯着他们看。 直到完全走出乱葬岗范围,背后的场景轰然崩塌,化为漫天飘散的神识砂。 通过第一关,下面便是第二关。曲悦已经摸准路子,更是没有压力。 在进入第二关前,云剑萍停住脚步:“我知道我们是棋子,必须听你的,但我不懂,憋的难受。” 曲悦道:“你问。” “你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为何不让我们杀过去?”云剑萍看着君舒两人一脸土,憋屈的很。 “能走过去,为何要杀过去,神造中又不需要你来除魔卫道。”曲悦耐心回答她。 “可我们剑修的剑,原本便是这般用途,岂有畏战之理?”云剑萍依然不服。 曲悦没有回答她,与君舒说话:“记下来,这是你们覆霜在九国试炼中会输的第一个原因。” 君舒沉吟片刻,稍稍敛睫,拱手道:“记下来了,比赛的最终目的是取得胜利,前途未知,必须保存实力,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益。” 曲悦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奈何自己只是一盏灯:“孺子可教。” 云剑萍懵懵怔怔,逐东流则默默记在心里。 …… 广场上的弟子们起初都注视着韦三绝那一面影像,想从中学到些什么,但韦三绝被卡在了出门锁上,他们搞不懂,才将视线转移到曲悦这一方。 看着她不用动手就通过了第一关,多数人表现出了惊讶。 艳鬼他们很多人听说过,有些人也见过,但知道艳鬼怕三火的多,却不知艳鬼竟还怕乞丐和美人。 不只是他们,天上城观战的长老们也彼此面面相觑,彼此确定他们中也无人知晓,也难怪居不屈张口闭口说她修为不济,但学识渊博,足以胜任“先生”之名。 …… 浮空岛。 “太师伯,这位曲姑娘果然是很不一般呢。”妲媞见她肯悉心教导云剑萍,对她也添了几分好感。 君执依旧是盘腿打坐的姿势,阖着眼微微抿唇:“以近合道之人的阅历,非你们所能想象。” 妲媞微微颔首,又蹙眉:“但她怎么知道韦前辈色弱的呢,我告诉他的,并不是这一处弱点。” 君执抬手指了下对岸:“海妖的记性,非我们所能想象。” …… 此时,广场上一片沸腾。 曲悦通过第一关时用的时间久了些,第二关时只不过看了一眼,立刻就找出了破阵之策,君舒三人同样是连剑都没拔。 第三关也是如此,眨眼就来到了第四关。 再看韦三绝一方,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六面骰。 这样下去,曲悦怕是要赢啊! “师尊?” 神造空间内,捧着六色骰的剑修战战兢兢喊了一声,他怕师尊因为觉得太无聊睡着了。 寂静之中,听韦三绝冷静道:“拿出把匕首来,将六色骰每一格都刻上花纹,红色刻剑、蓝色刻刀、橙色刻弓……” 。 21.第五关 听罢韦三绝的话,拿着六色骰的剑修好一会儿愣神:“是!” 观战的众弟子们鸦雀无声,但内心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原来韦师尊分辨不出颜色! 怪不得呢。 “这老东西是不要脸皮了呀。”居不屈也微微惊讶,但旋即摸着小胡子笑眯眯,很难得看到他这幅认真有斗志的模样了呢。 韦三绝在指挥着弟子转动六色骰子时,曲悦来到第五关。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男子便喜笑颜开着将孩童抱起来,进屋去了。 曲悦远远看着,瞧不出任何异常,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鬼物盘踞附身的五行物。 场景中出现的人物也不像鬼附身,此鬼若非不常见,便是有些道行。 最后一关的难度明显提高,看来韦师尊还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以示对她的尊重。 “走吧。”曲悦不再多想,飘回云剑萍手中。 “怎么走?”君舒已经习惯她的不战而胜,等着听她的破解之法。 “直接走进去,见机行事呗。”曲悦暂时没辙,“小心些,可能需要动手。”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韦三绝闯的阵,是她以神识砂凝结而成,闯阵时她感知不到,但当出门锁被转动时,她会有所感应,这是神造给她的提醒。 “走!”云剑萍一手提灯,一手攥住剑柄,兴奋,终于能够出剑了。 三人从荒芜之地迈进场景中,“啵”,明显感受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刚进入场景没多久,云剑萍便被一个玩耍的孩童撞了一下。 孩童被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云剑萍忙将手里的灯扔给君舒,将孩童扶起,却见一个年轻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孩子夺走:“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生的妖娆美丽,警觉的视线扫过他们,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舍内。 “这女人有问题。”君舒低声道,“瞧见那孩童的表情了么,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为何会惊惧发抖?” “莫非是食婴鬼或者是那种……”逐东流一时想不起名字了,“那种被迫失去孩子后,产生怨念的女鬼?” “一剑刺过去,就知是什么鬼物了。”云剑萍又要拔剑。 君舒制止她:“万一她不是鬼物呢?” 云剑萍心烦,为何一个个都这么婆婆妈妈:“反正是些神识砂,杀了又如何?” “云师妹,戾气不要太重。”君舒摇摇头。 岂料曲悦却道:“是个好办法。” 云剑萍难得被认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听曲悦道:“如果是找出鬼物咱们就能闯关成功,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一关韦师尊设定的是,只有一次出剑机会,若不中咱们便输了该怎么办?” 君舒难以置信:“韦师尊不会这样设定吧?” “韦师尊不会刻意设定,是这鬼物道行高深,很不一般,或许连韦师尊都险些吃亏。”曲悦已经判断这些场景都是韦三绝曾经经历过的,能被韦三绝放在最后一关,定是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冒然出剑,等同将背后留给真正的鬼物,咱们会遭它偷袭,然后被送出神造,一败涂地。”曲悦又道,“倘若发生在现实里,那咱们就没命了,云大小姐。” 云剑萍皱紧黛眉,认为曲悦说的有道理,没有反驳。 此时,曲悦意识海内已经出现“嘟嘟”声响,是神造示警,通知她韦三绝即将打开出门锁。 她不在意。 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那些村民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三人也在打量着一众村民,以及周遭的环境。被曲悦提醒以后,他们都将眼前当成现实,想要窥探出鬼物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异常,令村民们十分不安,妇人们纷纷出门将自家孩子抱回屋里去,关紧门窗。壮汉们则拿起锄头,站在窗后通过一道窄窄的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云剑萍心头莫名发毛,鸡皮疙瘩浮了一身,下意识靠近君舒和逐东流。 村庄那棵大树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躺在藤椅上睡着的老婆子,和一个蹲在她脚边玩石子儿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家人了,彼此相依为命。 当三人逐渐靠近时,老婆子忽地猛睁双眼,云剑萍瞧见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吓的“哗啦”便拔了剑。 然而曲悦却喝道:“杀他脚边的小女孩儿!” 云剑萍剑已出鞘,势不可挡,攻向那老婆子。 然而那老太婆并未抵挡,云剑萍离近了才发现,她只是一个被挖了双眼的普通人。 怔愣的一瞬,藤椅脚边的孩童阴森森一笑,抓起正玩着的石子,朝着君舒和逐东流砸去,同时一手化为利爪,抓向云剑萍的心脏。 万幸曲悦提醒的早,君舒反应极快,掐诀催动背后的剑三百,一柄柄利剑飞出,如雨点般攻向恶鬼。 逐东流则拔剑横扫,剑气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挡下那些属阴的小石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让小石子落在脚边,便会结成一个法阵,将他们困住。 如今,君舒操控剑三百结成剑阵。众剑悬顶,首尾相连,激荡起浓厚的剑气,旋风般向下滚动,将鬼物压制住。 “上!”鬼物不断反抗,君舒压制的吃力,喝了一声。 逐东流飞身而出,反应过来的云剑萍也杀过去。 鬼物本身并不难对付,只是无形无相,来去无踪,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它们的道。 一旦将鬼物困住,杀之简单,剑光激荡间,那恶鬼便被除掉了。 当前场景崩塌,第五关破! “先生,这是个什么鬼?”君舒收剑归匣,转头询问。 “簸箕小鬼。”曲悦示意他们往前走,如今只剩下一道出门锁,“加个‘小’字,不是说它们不强。簸箕鬼是小娃娃鬼,因为意外夭折,死后若被簸箕盛放,扔去阴气重的荒野里,机缘巧合之下,会附身簸箕,成为簸箕鬼。” 这只簸箕鬼已成中级厉鬼,怨气极重,应不是自然夭折,估摸着死因与她身边那位被挖去眼珠子的老婆子有关系。 因为只是神识砂,它并没有太强的手段,若是在现实中,君舒他们三人根本打不过。 能让韦三绝印象深刻,想想也不简单。 “簸箕鬼……”逐东流再一次默默记在心里。 “你是怎么分辨的?”云剑萍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才那村庄五脏俱全,然而家家户户没有簸箕,都拿洗脸的木盆来晾晒谷物,这不正常。”曲悦只从她父亲写的《三千世界之孤鬼志》中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一时没想到,背诵道,“簸箕小鬼虽附身簸箕,却也憎恨此葬身之物,常施法将簸箕变为木盆……” …… “曲先生太厉害了。” 广场中观战的弟子们的认知观被刷新了一回又一回,曲悦进入第五关时,因为找不出破绽,众弟子都在跟着找,也都看到了那些盛放谷物的木盆。 农家晾晒谷物,通常用筛子和簸箕,还真没见过几个用木盆的,但在“抓鬼”的场景下,没几个人会在意这点儿细节。 天上城。 居不屈摸着小胡子从厅里走了出来,走去一群长老身后,做作的清清嗓子。 长老们回头看他一眼。 居不屈洋洋得意,还不快来夸老子独具慧眼?快夸啊!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老子坚持要留下曲丫头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跳的十丈高,跳啊,怎么不跳了啊! 先前那些反对曲悦留下的长老,此刻的确是有一点点的脸疼,尤其是反对的最响亮的窦长老。 窦长老尴尬了下,冷笑道:“我们赞成还是反对有什么关系,你去和韦三绝说理去。” 这话说的居不屈脸一黑,的确不好办。 曲悦虽然通过此次比赛证明了她的实力,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们,从他们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不再将曲悦要来任教的事情视为笑话,但曲悦输了。 比起韦三绝,曲悦慢了一步。 她才刚走到出门锁前,韦三绝已快要扭好六色骰了。 …… “咔。” 随着小剑修的一次扭动,六色完成。 嘭的一声,骰子突然爆炸,冒出一股黑烟,烟雾凝结出一张恐怖的鬼脸。 小剑修吓了一跳,慌着就想拔剑。搞什么鬼,在出门锁上设置暗器,这是犯规的! 然而那鬼脸却只是嘿嘿一笑,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取笑韦三绝,旋即烟消云散。 大门开启,三名弟子被神造传送出去,韦三绝的神识也回归身体。 他睁开眼睛以后,不过一个瞬息,对面的曲悦也睁开眼睛。 两人的手还分别握着神造两端的木轴。 只慢了一步,实在是太可惜了,周成执事感慨道:“曲先生,你输了,按照约定,你要离开学院。” 曲悦并未接话,看向韦三绝,眨了眨眼睛,与六色骰爆炸时出现的鬼脸表情一模一样。 韦三绝那张年轻却冷漠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松了手:“孤仞。” 夏孤仞忙上前:“师父!” 韦三绝吩咐:“回去收拾一下,即刻搬去曲先生岛上,今日起至九国试炼结束之前,你是她的学生。” 夏孤仞呆愣住了,抱拳抬头,半响没有应答。 …… 此时,学院大门有几个弟子外出。 其中一人偷偷潜入城中一家客栈内,被护卫领进雅间里,对着帘子后正临窗赏景的男子道:“国师大人,比试的结果出来了。” 。 22.新鞋子 天风国师听完了整场比赛以后,蓦地笑了一笑:“看来这位曲先生的确有些本事,旁的不说,性格很适合参与九国试炼,难怪君执那伪君子会护着她。” 护从询问:“咱们要挖墙角吗?” 天风国师摇头:“挖不来,小姑娘若真想证道,就不会来我天风国。毕竟有她没她,我天风总是魁首,体现不了她的价值。” 护从明白了,眼底现出一抹狡诈:“那先解决了她,以绝后患。” “啧啧啧,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国师向后微仰,倚着栏杆,欣赏覆霜美景,感慨道,“人生无趣,难得出现一个有趣的人,自然需要一个有趣的玩法才行。” “那不知什么玩法才有趣?” “她如今只有四个人选,还差一个。” …… 学院内,韦三绝离开以后,广场上的弟子们也渐渐散去。 曲悦展现出的实力,令韦师尊改观,临时改了主意,并不难理解。 弟子们看向曲悦的目光变了,韦师尊的话等于拍板订钉,她真成了九国试炼导师。 看向逐东流的目光也变了,他不是小丑,真的代表学院参赛。 一些弟子后悔曲悦先前选人时,没有抓住机会。 不过,试炼需要五个人,如今有了夏孤仞、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似乎还差一个,他们还有机会。 “师姐,韦师尊怎么突然改主意了?”逐东流被允许进入剑阁从新选取一柄新的剑,江善唯则跟着曲悦回住处,一路不停问。 “韦师尊怕鬼物。”曲悦传音。 韦三绝色弱,是幻波告诉他的。 怕鬼,才是妲媞提醒的弱点。 怕鬼的弱点,也和色弱有关系。韦三绝并非生于修道世家,他出身平凡,生下来就分辨不出颜色,世界对他而言仅有黑与白。 但失去色彩的同时,算是天道给予了一些补偿,他不需要使用任何法术,便可以瞧见灵魂体。 如同曲悦过人的听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种神通,小时候可就糟糕了。 一个凡人孩童,自小见鬼,能够想象他的痛苦。 会走上修道的路,也应与常见鬼的烦恼有关系。 江善唯不敢相信:“他是剑神,会怕鬼物?” 曲悦好笑:“是人总有弱点,我大哥半步渡劫的人了,特别感性,动不动就哭呢。” “不对啊,倘若韦师尊怕鬼,他设置的五个关卡怎么都是鬼?”江善唯不理解,“不是该避之不及么?” “正是因为怕,才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不然神识砂的复制场景,岂会这般惟妙惟肖?” 而曲悦在设置关卡时,并未针对他怕鬼的弱点。 色弱天生,世人不会取笑天残,相反还会觉得励志。 但怕鬼就是心魔了,是弱者的表现,若展现于人前,令他稍失分寸,便会贻笑大方。 曲悦不会这样做,只在魔方爆炸时露出一个鬼脸,是为了告诉韦三绝,她本可以设置的更难一些,五关鬼物加上六色骰,她未必会慢他一步。 韦三绝显然领了她的情。 他是很忌讳旁人拿鬼物来针对他的,尽管鬼物并不能伤害他。 妲媞告诉她时,也提醒了她。韦三绝平生除了厌恶魔种,最厌恶之人就是天风国的国师。 据说那位国师下作的很,常拿鬼物来触怒韦三绝,盼着韦三绝出手杀他,这样他就可以不顾九国共处条例,出兵攻打覆霜。 “恭喜曲姑娘。” 途径妲媞岛下,听见她的传音。 曲悦忙不迭道:“多谢前辈。” 妲媞道:“我帮你的,你并没有用上多少。不管怎样,曲姑娘能留下就好,今夜子时,还望曲姑娘来我岛上,与我商讨一下摄政王的隐疾。” 曲悦连忙应诺:“晚辈记下了。” 稍顿片刻,妲媞又道:“曲姑娘,参与九国试炼的五个人选你都定下来了么?” “前辈是想问云剑萍?”曲悦领会了她的意思,“她对我一直颇有意见,此次也只是为了与韦前辈置气……” “通过此次,她又岂会再有什么意见。”妲媞道,“只不过她有时候脸皮薄,先前骂过你,不好意思来与你说。” “那要辛苦前辈,劝她脸皮厚一点。”曲悦没有直接答应妲媞,云剑萍的确是个人选,队伍里需要一个妹子,尽管这妹子糙的很,也能起到阴阳互补的作用。 但她并不是个大方之人,云剑萍骂了她这么久,不低头道歉就想来接受她的训练,不可能。 妲媞亦是一点就通:“我会劝她的。” 曲悦朝上行拱了拱手:“晚上见。” …… 抵达了居住的浮空岛后,刚落地江善唯就瞪大了眼睛。 院门口一人拢手站着,容貌和江善唯一模一样,唯有发髻上的珊瑚簪子和腰间的夜明珠,证明它是幻波。 江善唯无语:“前辈又偷我鞋子穿!” “又?”幻波睨着他,“先前是你自己将鞋子扔海里去的。” “上次不算,这次是偷吧。”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刚来到这里就被幻波假扮过,他对幻波没有任何好感。 余光一瞥间,突然瞧见院子里他的药田被毁了,遂不再理会幻波,满脸错愕着冲了进去,“我的白月草!” 曲悦怕他误会幻波是凶手,先解释:“是仙鹤干的,我在那只仙鹤脚上绑了红绳,你可以去报仇。” 江善唯果然红着眼睛冲了出来,袖子一捋:“我这就去杀了它!” 曲悦没有拦着,嘱咐一声:“杀完记得把尸体带回来,晚上加菜。” 江善唯已经骑着仙鹤飞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曲悦走近幻波,下意识往他脚上瞧:“前辈怎么变了模样?” 幻波不满:“化形前我用不了储物法器,只有脚上一双鞋子,穿了快十天,我要换新的。” 它的海宫里有数不尽的鞋子,随时可以换着穿,从没有一双鞋子穿这么久的。 “我有双新鞋子。”曲悦想从储物戒里取出来。 “我要新鞋子干嘛?”幻波制止她。 “哦对。”曲悦一时忘了,忍俊不禁着扶额,“那你就穿小唯的吧。” “我不。”幻波拒绝,江善唯的相貌它是很喜欢没错,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觉不能容忍有人和自己长的一样,学院弟子也不行,“走,去市集。” 于是曲悦连房门都没进,就被拽出学院大门。 幻波把乾坤定幻化为一只小小的花瓶耳坠,曲悦将耳坠带在右耳上,幻波变成绿豆大小,趴在花瓶边沿,仔细观察来往的人群。 曲悦在东市和西市之间溜达了将近两个时辰,腿快要走断了,满大街的盯着男人打量:“前辈,你瞧他怎么样?” “丹凤眼不错,可惜嘴太大了,能一口吞一只□□。” “他呢,马车后面那个?” “嘴唇不薄不厚,但鼻子不好看,太挺了,能抽出把剑来。” “那他呢?” “不错,脸型和五官都完美,但也太矮了吧,两条腿跟萝卜似的,真糟心。” 曲悦:……脸好看不就行了,你下半身泡在瓶子里你管他身高做什么? 海妖的脑袋真是令人费解。 “他他他!”幻波眼睛骤然一亮,终于发现目标,语气欢快起来,“只有这样的姿色,才配得上我。” 曲悦望过去,远远瞧见一名华服公子迎面而来,身姿秀挺,面如冠玉,走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的确是无可挑剔。 华服公子感受到有道灼热的视线打量着自己,举目一望,恰与曲悦对视,眼眸里也流露出惊艳之色,微微颔首示意。 “就他了。”幻波催促曲悦快上。 曲悦只能尴尬着走上前,与他搭讪:“这位公子。” 美人主动,华服公子略有得意,驻足笑道:“姑娘有事?” 曲悦讪讪道:“请问公子脚上的鞋子卖吗?” 华服公子:?? 曲悦:“我可以给公子钱财,或者拿双新鞋子来换。” 华服公子:??? 最后在华服公子“你神经病吧”的眼神里,两人结束了谈话。 曲悦无奈摊手:“前辈,人家不卖啊。” 能有这等姿色的美男子,多半是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哪个缺钱缺到当街卖鞋? 还不能告诉对方,有只海妖看中了你的脸,更不会卖了。 “打劫他!”幻波提议。 “这里是王城。”曲悦警告它别乱来。 “只打劫一双鞋子也不行吗?” “不行。” 幻波不高兴了:“我要穿新鞋子,没有新鞋子我要回盤龙海了。” 曲悦头疼,但幻波这本百科全书她必须养着:“那你再挑一个,我想办法。” 又晃荡了半个时辰,幻波再次发现猎物,语气更欢快了,简直要飞起来:“他他他!无论你是买是抢是夺,都得给我拿到手呀!” 曲悦再望过去,竟是一家客栈。 这个令幻波动心的男人,此时正坐在二楼临窗处恣意悠然的喝茶。他捏杯的姿势极为优雅,小指上还套着一个尖长的护甲。 在曲悦看向他之前,他的目光已经落在曲悦身上。 此人正是天风国国师元化一。 。 23.元化一 客栈雅间有着禁制屏障,曲悦感知不到他是不是修道者。 但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善茬。 曲悦迟疑,除了任务相关,不与目标世界内的人结下过多因果,是基本工作守则。 她想劝幻波再换一个,又感觉自己若是不答应,幻波一定会去打劫他。 毕竟她都听见幻波吞口水的声音了。 与此同时,二楼雅间里恭敬站着的覆霜学院细作,以神识看到了曲悦:“国……” 元化一微扬手臂,示意他闭嘴。 细作立刻噤声。 元化一手肘撑在雕花栏杆上,托着半边腮,垂眸静静注视她,嘴角似笑非笑。 曲悦则站在他的窗下,微微仰着头与他对视。 奇怪了,不知为何,曲悦感觉他这幅悠闲的神态像她爹,竟令她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 “姑娘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在下,会令在下生出误会。”元化一摇了摇手中的水晶杯,护甲稍稍翘起,挑了下眉毛,“不然,上楼来坐坐?” “愣着作甚,上去呀。”幻波传音催促,它对他的相貌垂涎的很,虽没有自己化形后的模样好看,也称得上极品啦。 “这合适吗?”平日里脸皮虽厚,曲悦也从未似今日这般,活脱脱一个变态女流氓。 “王都内守卫成群,禁止斗法,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幻波自信道,“再说了,有我在,只要不是上三品,我都应付的来。” 曲悦信它才怪:“可我先前修为尽失,前辈都能被我所伤。” 幻波气恼的踢着水:“我当时并无恶意,看江善唯长的好看,穿穿他的鞋子逗逗你,岂料你竟如此心黑手狠。” 曲悦连忙安抚:“是我的错。” 幻波的心情立刻阴转晴,笑眯眯:“放心,我现在有水缸,若遇危险,我将水缸打破,淹死他!” 曲悦额角青筋一抽:“千万别!” 水缸一破,能淹了整座王都。 罢了,就扮一次女流氓吧,心一横,她径直走进客栈里去。 自楼梯去往二楼时,听见雅间内有几人从正屋躲进隔间。 刚走到门外,门就开了,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道:“姑娘请。” 曲悦入内,拱了拱手:“公子,叨扰了。” 进入禁制屏障内以后可以感知,依然不知他是普通人还是修道者。 “姑娘请坐。”元化一从栏杆前起身,走到屋内来,在会客桌前坐下。 “不必了。”曲悦开门见山,堆着笑道,“我是想问公子买双法靴。”看向他的储物戒,“旧物。” “哦?”元化一颇感新鲜的模样,“姑娘要来做什么?” “我养了一只宠物,有个怪癖,喜欢吃男子穿过的旧鞋子,尤其是如您这般英俊的男子。”曲悦说出口时,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做好了被骂神经病的准备。 先骂她的却是幻波:“我是宠物?” 还是吃鞋子的宠物?? 元化一笑道:“鞋子在下多的是,然而私人物品,姑娘若想取走,是不是得付出些代价?” 曲悦微怔,言下之意是有的商量:“不知公子想要什么?” 元化一打量她:“覆霜以剑道立国,姑娘不是剑修。” 曲悦点头:“乐修。” “乐修么?”元化一抿着唇,护甲轻轻点在桌面上,“姑娘为在下弹奏一曲,在下便赠你一双鞋子。” 如此简单,曲悦正想说没问题,听幻波传音:“走了,鞋子我不要了。” 曲悦诧异不解:“为何啊?” 幻波冷笑:“他拿你当卖唱的歌姬,你不恼吗?” 曲悦不恼:“我来王都就是一路卖唱,在我的家乡,卖唱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幻波很恼怒:“不一样,卖唱赚钱凭实力,而他是在羞辱你!” 曲悦认为幻波想多了,眼前这人应是想要试探自己,而她也不怕他试。不过幻波既然不想要了,她正好省去麻烦。 “前辈想好了?”她怕它出门又反悔。 “废话。”不就一张脸么,是比一般美男人更英俊些,好吧,英俊许多,但还不足以令它折腰。 折曲悦的腰也不行。 曲悦再次朝元化一拱手:“打扰公子雅兴,抱歉了。” 言罢,她准备离开。 守在门口的黑衣护卫恼她不识抬举,拳头攥起,眸光冷沉,似乎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拿下她。 不是覆霜人,曲悦心里明白了,覆霜国民没胆子在王都动手。 元化一没有拦:“姑娘走好。” 黑衣护卫的手旋即松开。 曲悦转身时,无意瞥见元化一慢悠悠地,将喝净的水晶杯倒扣在桌面上,不由一怔。 她爹也有这个习惯。 怎么回事? 此人总是令她想起爹? 不应该呀,爹除了她和哥哥们这几只崽子,没有旁的血脉亲人了。 她禁不住嘀咕起三哥曲元,百多年前出门历练至今未归,她没见过,他也不知自己有个小妹。 没这么巧的吧? 而且曲元是曲家唯一一个剑修。 少年时在一处上古剑门遗迹中传承到一柄古剑,自此沉迷剑道,时常在外流浪。 百多年前大清还没亡,拍照摄影不流行,没有曲元的照片。曲悦只在小时候见过大哥画的一副丹青,有曲元的容貌,但早就记不清楚了。 哥哥们也都不怎么提起他,只说他是个剑痴。 可眼前此人不是剑修,身上连一丁点剑意也没有。 保险起见,曲悦决定试探一下。 她停住转身的脚步,反而向前一步:“能否向公子讨杯水喝?” 元化一从茶盘里再取一只水晶杯,提壶斟茶,向前一推,优雅至极:“请。” 曲悦取过杯子,仰头慢慢饮。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粉白的藕臂,手腕上的一线牵明晃晃,若是她三哥,定认识。 元化一注意到了,但眼眸里毫无波澜。 不是三哥。 曲悦放下水晶杯:“多谢,告辞。” 目送她走出房门,元化一眉头微皱。 等她走远后,护卫询问:“主人,怎么了?” 元化一没有说话,再给自己斟一杯茶,这小女乐是在试探他,莫非认出他是天风国师了? 可她是如何试探的? 他平时都是以假的外貌示人,出门时才恢复真容,他这张脸,没几个人见过才对。 元化一摸不准她的路数,只给她贴了个“不容小觑”的标签。 护卫小心翼翼,生怕触怒眼前这位天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喜怒无常的国师大人:“主人?” “有趣,在我准备下狠手吃掉覆霜之前,覆霜竟出了这样有趣的事情。以近合道期前辈的女儿,是那伪君子请来的么?” 元化一轻笑,护甲弹了下水杯,“叮”一声轻响,“君执,你想玩儿,那我陪你玩儿。” 曲悦离开客栈,因此人想起父亲,勾起了她的思念之情。 幻波不知缘故,却能感觉到她情绪突然低落,抬头瞧瞧天色,暗红的太阳快要落下地平线,夜幕将至。 它道:“小月亮,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曲悦打起精神,奇怪道:“不找鞋子了?前辈不是说没新鞋子就要回盤龙海?” 还有“小月亮”是几个意思? 幻波趴在花瓶耳坠边沿,双手托腮:“明日再找吧,你今儿和韦三绝比赛,也累了一天。” 曲悦呼出口气:“真是多谢前辈体谅了。” 幻波又道:“可回去你要接着给我讲故事。” 曲悦蹙眉:“前辈,咱们说好了每隔七天讲一次。” 幻波拔高声音:“你太坏了,你若一次讲完一个故事,我可以回味七日。但你讲的和尚取经有九九八十一难,我总会想着下一难是什么,和尚能不能取到经,想的睡不着。” 曲悦:……她只想到了长度,够讲几个月,却忽略了幻波追更的痛苦。 完蛋,她本以为自己机智,这是要从周更改成日更了? “好吧。”曲悦最终还是答应了它,“若我得空闲就讲。” 看在它体谅她心情不佳,不再继续找鞋子的份上。 幻波拍拍手,喜笑颜开:“小月亮真好,我突然想唱歌。” “别!”曲悦断然拒绝,今晨听它在林间放声高歌,真不如听云剑萍在隔壁骂街。 “那我吟诗。” 曲悦:……“行吧。” 幻波张口就来,说吟就吟。 我是正午的骄阳 我有光 我的光芒照在你身上 你心慌 啊 你心慌 听着这令人窒息的诗句,曲悦木着脸,抄着手往学院方向走。 从前只知诗词有豪放派、婉约派,花间派,自从认识幻波,才知原来还有自恋派。 …… 回到学院里,夜幕已经降临。 曲悦直接乘着仙鹤落在屋后的树林里,在小溪边摘了耳坠,看着耳坠变成大花瓶。 耗费半个时辰给幻波讲完故事,她回到屋前来,和妲媞约的是子时,还能再休息会儿。 却见偏院外,夏孤仞和逐东流像两尊门神站着。 曲悦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在等我?” 夏孤仞抱着他的晨曦,横眉:“先生不是忘记了什么?” 曲悦完全不懂他的意思,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只能茫然看向逐东流。 逐东流拱手:“我请了夏师兄去我房中坐会儿,或者挑一间合心意的空房先住下,他不肯。不得到先生准允,不愿跨过这道门。” 曲悦恍然,不愧是韦三绝的徒弟,果然讲规矩。 “走。”她带头进入偏院。 夏孤仞这才跟着进去。 曲悦指向空着的十来间房:“你随便挑选。” 夏孤仞伸臂,以晨曦剑挡住她:“先生的地方,哪有我自己挑的道理?” 曲悦无语了:“难道你没有自理能力?” 夏孤仞怔住。 曲悦扔下他离开,逐东流又追上来:“先生。” “怎么了?” “我想请先生为此剑取个名字。”逐东流今日在剑阁得了一柄新剑。剑阁的剑都是名剑,通常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获取。 他原本是没有资格的,但因为今日曲悦获准成为九国试炼的导师,他作为参赛者,自然不能给覆霜丢人。 曲悦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柄剑:“剑阁的剑既是名剑,该有名字吧?” 逐东流点头:“原本叫见微。” 曲悦沉吟:“见微知著,名字很好,为何要改?” 逐东流稍稍沉默,拔剑出鞘:“见微有些瑕疵,已在剑阁蒙尘九百年,我今日将它取出,愿我之于它,似先生之于我,故而想请先生赐名,赐予它新生。” 曲悦看向这柄三尺青锋,在剑尖处竟有半片指甲盖大的豁口,难怪被搁置了九百年。 剑修得一名剑,通常伴随一生。剑阁内皆是名剑,又有谁会选择这柄有豁口的剑。 逐东流并非看中了它的锋利,而是惜它与自己同病相怜。 “那便不要改它的名字了,无论我之于你,还是你之于见微,都不是赐予新生,是命中注定。”曲悦伸手摸了摸锋刃,微笑道,“若改名字,等同改变初心,见微不再是见微,逐东流,也不再是逐东流。” 曲悦这番话,说的逐东流眼底雾气弥漫,一时无法理解。 曲悦按了下他的肩膀,笑了笑,回去自己的主院中。 进房前神识往江善唯房间一扫,门禁以落,睡下了,也不知有没有杀掉那只仙鹤。 她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踢飞鞋子直接趴在了床上。 精疲力尽。 她将脸埋在棉被了歇了会儿,坐起身调整真气,强行催动一线牵。 曲宋一直在等着她似的,秒接。 “怎么样?”曲宋问。 “我可以留在学院里了。”曲悦没力气废话,“等子时去隔壁,为君执疗伤。”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接近他?”曲宋微愠,“此事蹊跷,这颗蛋并不像我们认知中的世界。” “是他找的我。”虽是妲媞提出来的,但曲悦认为肯定经过了君执同意,“放心,我有分寸。” 曲宋停顿半响:“你心情不好?” 曲悦摇头:“刚才遇到一个人,让我想起了爹,若不是试探过他不认识一线牵,我差点儿以为他是三哥。” “老三?”漩涡里的虚影一怔。 曲悦与他详细说了说。 曲宋突然打断她,语气难得急促:“速速回去客栈找他,他可能真是你三哥!” 曲悦惊的从床上跳起:“但是……” “稍后再同你解释,先去找他!” 曲悦掐断一线牵,夺门而出。 。 24.隐剑诀 已过戌时,王都内有宵禁,曲悦身上穿的是学院白袍,巡城兵士不敢阻拦。 她冲去客栈,却被告知雅间内那一伙人在宵禁前就已离开,出城去了。 她跑去城门口,询问守城官。 守城官隐隐还有印象,指了个方向:“他们往西道走了。” 曲悦将平民不得飞行的规矩扔去一边,祭出本命琵琶,乘着琵琶一路追出去。 放出耳识,听着周围的动静。 和妲媞的约定被她抛去九霄云外,一连追出三座城,不见一行人半点儿踪迹。 最后不得不失望着回到王都,已快清晨了。 曲悦落在岛上,犹豫着要不要飞去隔壁道声歉。凝神倾听,隔壁没有声音,许是歇下了。怕打扰到他们,她先回房间里,等出太阳再去。 磕下一颗大补气丹,她打坐一会儿,苍白着脸催动一线牵。 曲宋的虚影刚出现,她就迫不及待地道:“没有找到怎么办?” 曲宋已经冷静下来:“找不到罢了,倘若真是他,也在这颗蛋里,迟早会遇上的。” 曲悦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三哥,即使他不认识我,也该认识一线牵啊?我明明试探过了。” “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老三不是游历未归,他是失踪了。” “什么?”曲悦震惊。 曲宋道:“老三修的剑道强悍,也奇怪,共有十二层剑诀……” 曲悦认真听着,听的惊讶。 她三哥修的剑道不是一般的奇怪。 十二层剑诀层层递进,单数为阴,双数为阳。 单数是塑剑心、造剑骨,双数则是锻剑招、悟剑意。 每次突破单数,剑会隐入脊柱骨中,与脊柱骨融合。他将失去所有修为和记忆,变成一个普通人。 稍后悟道晋级,进入双数,骨中剑将破体而出,修为与记忆同时觉醒。 曲元起初怕自己剑隐后会死的不明不白,整天跟在曲春秋身边。 可随着他修为提高,一直跟着父亲,如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进入剑隐的速度越来越慢。 剑修当百炼成钢,不经剑隐,怎能觉醒? 他便开始独自历练,寻找机缘。 曲元每次出门,曲春秋就刮他一点骨屑,造一块儿骨牌,写上他的名字、家族和功法简介,封印进他脊柱骨里。 每当他进入剑隐状态,骨牌遭受古剑排挤,便会从脊柱骨里掉落出来。 曲元突破时,通常是找个隐蔽之地闭关,剑隐后醒来便能看到骨牌在身边,根据骨牌上的信息,知悉自己是谁,不至于茫然无措。 砸了骨牌,内部法阵联通着曲春秋在家中设置的法阵,眨眼便能安全到家。 尔后在家中坐着悟道就行。 这样持续了数百年,从未出过问题。但在三百年前,他出去寻找剑隐机缘,一直未归。 魂灯灼灼燃烧着,生命力旺盛,意味着活的很好,但就是音信全无。 他手腕上戴着一线牵,却无法锁定位置。 猜测是剑隐时出了什么意外,闭关之地被某位高阶修道者发现,不但带走了他,还销毁了骨牌,封印了一线牵。 曲春秋和曲家兄弟都曾四处寻找,几十年未果。 曲春秋去求天机神算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的是“劫”和“缘”两个字。 呆坐一夜后,曲春秋决定不找了,由着他去随缘渡劫。 “二哥,你们瞒着我做什么?”曲悦心头沉沉,气恼道。 “是爹不准告诉你。”曲宋的语气也很沉闷,“你人小心思重,原本就有心魔劫……” 曲悦袖下的手掌攥成拳头,明白爹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太在意亲情,又看不透生死,若知道三哥失踪一事,只会加重她的心魔劫。 “但如果你们早点告诉我,今日我或许能够认出三哥来。”曲悦痛惜懊丧。 真是三哥的话,如今应是处于剑隐状态中,是以凡人姿态在这里生活的。 在七国内寻找一个凡人,也不知姓名,上哪找去? 总不能随意画出他的画像,去贴寻人启事吧? 情况不明,可能会害了他。 曲宋沉吟道:“未必是老三,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你们俩都在这颗蛋里。” “如果不是巧合呢?”曲悦的眉头紧紧皱起。 “你的意思是,君执或许认识老三,所以才知道地球,从而来到地球?”稍静,曲宋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曲悦垂着眼睛:“事已至此,君执这个谜避无可避,必须要解开。” 牵扯到三哥,已不单纯是公事,还是至关重要的私事。 曲宋:“还是那句话……” 曲悦打断:“多斟酌,少冲动,情况不明,慢慢试探。” …… 掐断一线牵,曲悦再服用一颗大补气丹,懒得打坐吸收,如一条死鱼躺倒在床上。 睁着双眼躺到阳光射进房间里,她爬起来出门去。 刚刚打开门禁,听见住在东侧的江善唯,慌里慌张钻进了房间。 躲着她? 曲悦纳闷,走去他房门前:“小唯。” 好半天才听见他回应:“师、师姐。” “你怎么了?” “没、没事。” “出来。” 江善唯畏畏缩缩的开了门,侧着脸不敢看曲悦:“师姐找我有事?” 曲悦见他怪模怪样的,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扳正他的脸。左半边白皙的脸颊上,竟有一块儿硕大的伤口。 她微微一愕,看着像是被禽鸟啄伤的:“你昨天去杀仙鹤,反被仙鹤给啄了?” 真不可思议,江善唯虽是丹药堆起来的修为,也是修为。 四品修为恢复两成,不可能干不过一只鹤啊? 名叫仙鹤,又不是真的“仙”鹤,不过是些智慧稍高点儿的禽鸟。 江善唯自觉丢人,眼神闪躲:“那只仙鹤好厉害的,同别的仙鹤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曲悦骑过它,又岂会不知。碍着江善唯的自尊心,也不戳破:“师姐这就去替你报仇,把它分尸熬汤。” “不要!”江善唯拽住她,忿忿不平,“我正努力恢复法力,我想自己打败它,一雪前耻。” “有志气,加油。”曲悦鼓励。 “我会的!”江善唯竟真的挺了挺胸脯,回屋认真修炼去了,誓要与那只仙鹤决一胜负。 曲悦哭笑不得,真是个小可爱。 她的坏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便在此时,妲媞的声音传来:“曲姑娘。” 曲悦收敛心绪,朝隔壁拱手,带着浓浓歉意:“前辈,昨晚上我临时有些事情……” 妲媞道:“我听说了,你连夜出城,似乎是去追赶谁。因此触犯了覆霜律,被摄政王压了下来。” 曲悦正要说话,她又道,“不等晚上了,姑娘这就过来吧。” “好。” 曲悦乘着仙鹤过去对岸,落在妲媞岛上。 清晨时分,君执常在小瀑布打坐,曲悦刻意绕了路,不去打扰他。 桃花树下,妲媞端坐琴前。云剑萍站在她身侧,见到曲悦后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曲先生。” 曲悦微笑颔首,明白妲媞让她此时来的原因了。 妲媞拨了拨琴弦:“萍儿,你不是有话对曲先生说么?” “我……”云剑萍满脸的尴尬,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萍儿,看茶。”妲媞使了个眼色给她。 云剑萍绕去树后的石桌,端了两只银盏过来,一杯放在琴台上,一杯递去给曲悦。 原本是单手,瞧见妲媞摇摇头,她改为双手。 曲悦不接。 云剑萍银牙一咬,弓下腰,将银盏高高举过头顶:“曲先生,我先前受人挑唆,脑袋浆糊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能做到这一步,对于云剑萍而言已是很不容易,曲悦没有咄咄逼人,接过银盏:“岂会,云大小姐多心了。” 云剑萍撇撇嘴,真能装:“那我能入选吗?” 曲悦喝完整杯桃花茶,才慢悠悠地道:“你住在这里?” 云剑萍道:“我自入学院,就与小姨同住。” 曲悦将银盏递回去:“虽离得近,但也有些不方便。” 云剑萍一愣,听懂了,欢喜的接过银盏:“这个没问题。” 妲媞露出微笑:“行了,萍儿你先退下吧,我与先生有话聊。” “好嘞。”云剑萍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的回房收拾物品,准备搬去对岸。 “这孩子。”妲媞宠溺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拉着曲悦在自己身边坐下,“萍儿的生母,我的姐姐,在孕育萍儿之前就已寿元将至,生下萍儿后便逝去了,我那姐夫与姐姐恩爱情深,萍儿是他的掌上明珠,溺爱的厉害,养成她这幅骄纵的脾气,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无妨,晚辈若对她有意见,不会选她。”曲悦收下云剑萍,并不为了讨好妲媞。 但妲媞看向她的目光又和暖了几分,站起身往后方的林子里走,示意曲悦跟上。 曲悦知道她要带自己去见君执。 妲媞边走边传音:“一百多年前,摄政王遭天风国师暗算,被他重创了神魂。” 提起来,她满目忧色,“原本养养早该好了,但他一直忙着另一件事,无暇顾及自己,这神魂之伤,才会积累的越来越重。” “另一件事?”曲悦抓住重点。 妲媞美眸微垂,并未细说,低低叹息一声:“是关于阻断天魔火降世的事儿。” 世间没有几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 25.神演技 君执是为了天魔火在奔波? 妲媞只是提了一嘴,觉着曲悦听不明白,但曲悦不由猜想,莫非这颗蛋原本身在某处魔火山里,快被烤熟了,故而每隔几百年就降下魔火。 君执想法子跳出世界,将世界扔去大海里降温? 曲悦仰头望天,依据这个猜想,那稍后天上是不是要下暴雨啦? 不对,这颗蛋现在被她二哥收进雷击木造的盒子里了。 可能会下闪电。 曲悦被自己的想法逗乐,见妲媞不再提此事,她问:“九国间不是有和平协议么,天风国师岂不是犯规?” 随口一问罢了,她早已从幻波口中,得知君执与天风国师元化一之间的恩怨。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修为,分别出身南儒剑派和北儒剑派。听名字就知道,这俩剑派曾归属同宗,因理念不和而分离。 既是理念不合,两人的师父自然也不和,每十年约战一次,不分胜负几百年,最终元化之的师父战败,自尽而死。 君执的师父获胜以后,大抵觉得了无生趣,没几年也死了。 元化一只能去恨君执,发誓要赢过君执,为师父和师门雪耻。 但君执始终不接他的战书,元化一恼怒之下,前往覆霜的死对头天风国,凭借他的阴险本事,坐上国师的位置,一门心思的针对覆霜国。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 另有一种说法,元化一是个野心家,他想借与君执的仇恨掩人耳目,先干掉武力值最强的覆霜,再一统九国。 还有些风月传闻,元化一是个痴情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风国太后。 幻波说了许多可能,并没有定论,它对这些争权夺势的故事没有半分兴趣,懒得查证。 真真假假中,有两点铁板钉钉。 一:元化一与君执有师门大仇。 二:元化一有灭覆霜之心。 “那位国师大人从来不讲规矩。”妲媞提起他,语气寒似冰冻,“明着递战书,讥讽摄政王不敢接,暗地里时常布局谋害。我们甚至怀疑,他可能勾结天魔族,想破掉我覆霜各城的护城大阵。” 说着话两人来了小瀑布前。 驻足后,曲悦朝君执望过去,他依然只穿着中衣盘膝打坐,气色也是一样的差。 “曲先生。”他睁开眼睛,笑容是恰到好处的礼貌。 曲悦见了礼:“您是不是抓那偃师时,牵动了旧伤?” 君执微微颔首:“那偃师似乎知我神魂有损,一再攻击我的神魂。” 曲悦明白了,伸出手,琵琶浮于手掌上方:“晚辈检视一下,还请您莫要抵抗。” 不等君执答应,她以熟稔拨弦,一层层声纹似波浪,奔着君执的灵台涌去。 君执双手合抱,果然没有抵抗。 曲悦借着检查伤势,仔细观察他。骨龄的确是二百多岁,修为也应该是七品,神魂确实曾造重创,没有夺舍的痕迹,一切正常。 可以破碎虚空,估摸着是借用了什么法宝吧? 见曲悦收回音波后眉头皱紧,妲媞显露出紧张:“曲姑娘,可有合适的曲谱?” “有。”曲悦点头。没有也得有。 妲媞松了口气。 君执没有什么反应:“妲媞,你先回去。” “是。”妲媞临走前,递给曲悦一个拜托了的眼神。 曲悦瞧着妲媞小心恭敬的模样,忽觉得两人不像是情侣关系。 君执问道:“曲先生,你岛上已住三人了,何时将我家君舒接过去呢?” “君舒公子很抵抗出战。”曲悦抱着琵琶走近了些,在他面前停下,仰头看向他,“君舒公子很明白,他若是代表覆霜出战,势必要出剑。” “可你先前答应了我。”君执合抱在丹田处的手松开,自然垂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垂头回望她,“若好办,我也不会头疼至今。” 长发随他姿势的改变,从背后滑落胸前,扫在石头下方的曲悦脸上。 曲悦朝一边挪了挪:“晚辈告诉了居掌院,先让居掌院帮着劝一劝。” “没用。”君执摇摇头,叹息一声。 “此事急不来,前辈还是先想着自己的伤吧。”曲悦四处巡睃,想寻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她的精神也不是很好,站着耗费精力。 君执看出她的意图:“就坐这里吧。” 他指的是自己坐的这块儿石头,可容纳三个人。 曲悦已经选好位置,在距离他两丈远处:“曲疗之时,大夫不适宜与病人挨得太近。” 君执微微讷,显然是第一次听说:“为何?” 曲悦哪里知道,信口胡诌的,反正不想和他挨着。 她知道挨得近更容易套近乎,但曲悦有块儿心病,和目标人物之间套近乎,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 想她最初开始执行任务时,十五岁,远远不及现在的胆识和得心应手。为了接近目标人物,为了证明给二哥看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她无所不用其极,扮成一个瞎眼的歌姬,利用柔弱和美色与之周旋。 很有用,比来学院证道简单的多。 但只此一次,往后再没使用过。 那位被囚禁在地下十八层重刑犯牢房里,十几年了,她从不敢轻易进入异人监狱,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前辈,请您集中精神。”曲悦准备弹奏《春秋十三曲》里的疗伤篇,“先试一试。” “恩。”君执再次合抱双手,闭上眼睛。 音符自手中缓缓流淌,曲悦催动音波进入他周身大穴,为他稳固魂魄,梳理经脉。 却总是遇到阻碍,他身体里仿佛有只手,不停拨乱她的音符。 曲悦被迫停下:“前辈,您杂乱的心思实在太多,最好放空一些,使自己静下来。” 君执未曾睁眼:“抱歉,我尽量。” 待他将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后,曲悦继续弹奏,然而音符入体,与他的真气彼此拉扯,像在对打兵乓球。 她的修为不如他,自然打不过他,险些遭受反噬,及时收了回来,严肃道:“您若静不下来,晚辈治不了。” 君执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些无奈:“我若静的下来,也不劳烦你来治了。” 曲悦:……“依晚辈愚见,您的心病似乎比伤病更重一些,不如先解决心病。” 君执苦笑:“心病太多,无从下手。” 曲悦将琵琶横放在腿上:“那就从最简单的心病开始医治。” 君执一怔:“最简单的?” “关于君舒公子。” “那可不简单。” 曲悦不与他争论:“请您派个人,将君舒公子叫来这里。” 君执稍一思索,信手掐了个诀,半空出现一只纸鹤,晃悠悠飞走了。 不一会儿,君舒匆匆赶来:“二叔,您找侄儿有事?” 见到曲悦抱着琵琶也在,愣了下,彬彬有礼地拱手请安:“先生。” 君执看着他的目光,添了几分慈爱:“我正与先生说,让她将你收下,代表咱们覆霜参与稍后的试炼。” 又来?君舒昨晚上才回绝了居不屈,闻言皱眉:“二叔……” 他刚要开口说话,听见曲悦凉飕飕道:“其实论你的品行,我根本不想收下你,是摄政王百般苦求,我才勉强答应。” 这话说的君舒茫然:“先生,我的品行怎么了?” 曲悦嘲笑道:“身为一国之君,你不思进取,将重担扔给摄政王,你觉着你的品行如何?” 君舒察觉曲悦心情不佳,说话小心翼翼:“我二叔比我更有能力,能者多劳……” “可摄政王早年受了伤,经脉逆转,神魂缺失,原本还能再活五十年,因操劳过度,现在只剩下一年的命了。”曲悦胡诌的情真意切,看向他的目光异常严厉,“他想看到你在九国试炼上扬名,走也走的安稳些,你却还不思进取!” 君舒整个傻住。 君执的嘴角微微抽了下:“曲先生……” 曲悦扭脸训斥他:“摄政王也是糊涂,为何不告知他真相?您不愿给他压力,却不想您走后,他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左有天魔犯境,右有天风虎视眈眈,覆霜何去何从?” “二叔?她说的、说的是真的吗?”君舒从懵怔中醒来,倏然转身直面君执。 君执僵在石头上,看到君舒身后,自己对面的曲悦不断眨眼睛,示意他尽量跟上节奏,不要破坏气氛。 君执唯有搅动周身气机,使之异常紊乱,猛地吐出一口血, “二叔!”君舒慌张跃上石头,扶住他,“难道是真的?” 君执微微垂头,露出一抹凄凉悲苦的神色:“哎。” 真正的演技不需要任何言语支撑,流转于眼角眉梢之间,糅杂在轻轻一声“哎”里。 君舒的眼圈瞬间泛红。 曲悦突然明白,自己遇见真正的对手了。 。 26.吐口水 君舒悲痛欲绝,眼泪流了一筐,跪在君执身边忏悔。君执则拉着他的手轻声几句安慰,劝他生死看淡,努力做人。 遗言一样,君舒全都一口应下。 若非知情,眼前的叔侄情深看的曲悦简直也想流泪。 “先生,还请您收下我。”君舒痛定思痛,目光坚定,誓要在九国试炼做出一番成绩,让他二叔走的安心。 曲悦并未收回先前的严厉,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君舒离开以后,君执施法抹去石头上他吐血染上的痕迹,重新盘膝坐好,看向曲悦的目光伴有赞赏。 曲悦先夸奖:“前辈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君执一派谦虚:“是先生引导的好,我不过顺势而为。” 曲悦没有和他踢皮球,君执一瞧就是个闷头做大事的人,没那些个虚荣心,不喜欢被人夸。 调整一下抱琵琶的姿势,她略带歉意的欠了欠身,自责:“您不怪晚辈咒您短命就行。” “岂会,以往我总想着遮掩旧伤,不令他担心,却不知暴露出来,还有这等好处。”君执瞧着的确是不在乎,“先生总是另辟蹊径,令人刮目相看。” 曲悦赧然一笑,不太想和他继续商业互吹,凭他二人的本事,怕是能吹上一年。 然而君执仍有苦恼:“可惜,他还是没说他藏剑不出的原因。” 曲悦劝他放宽心:“这不重要,您想知道原因,也是想要知道症结所在,引导他战胜自己。” 君执若有所思:“你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 “前辈只是关心则乱。”这句是心里话,曲悦问,“您的心情可好些了?” “好了许多。”君执连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先生是位好大夫,很懂得对症下药。”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趁热打铁,再试试吧?”曲悦表现出只对他伤情感兴趣的模样。 “好。”君执没有二话,旋即合抱双手,闭目引导真气。 曲悦隔着两丈远看着他,单用耳朵听,都能听出他经脉堵塞的厉害,已呈现出天人五衰的前兆。 方才对君舒说的话的确是谎话,但以君执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的修为不可能再有所提升,寿元也就还有两三百年的光景。 倘若他真是为了阻断天魔火降世,将自己耗损至此,堪称大仁大义。 曲悦是很尊重这种人的,但将自家的祸水,引去旁人家里去,危害到地球的安全,管你什么理由,异人监狱的刑罚是免不了了,寿元又要折损一半。 进入异人监狱,可不是养老闭关。他们特殊部门的监狱是一个法宝,一座天罗塔,入内后会丧失法力,也无法修炼,是真的坐牢。 和其他宝塔不同,天罗塔是倒悬着的,塔尖朝下。 共十八层,塔尖直插进地心岩浆里,酷热至极。 按照囚犯的危险等级,从上至下关押。十六到十八层,关押着重刑犯。尤其十八层,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被缚魂锁穿透琵琶骨,钉在方寸之间,丧失法力的情况下,微动身体,都会痛入骨髓。 君执这身体,关进十八层里去,估摸着十年也熬不住。 不过十八层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根据曲悦的初步评估,君执顶多第十层。 身侧瀑布哗哗作响,感受到他已经引导完真气,曲悦忙不迭拨弦,音符逸散出去,引动散在他周身的真气,进入他灵台中。 这一次疏导虽也有阻碍,起码进行下去了。 曲悦都不记得自己将曲子弹奏了多少遍,心无旁骛,引导着他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运转一次又一次。 停下来时,已是傍晚。 君执脸上明显恢复了些血色,又称赞许久她的家传功法。 曲悦准备离去前,他忽地出声:“我险些忘记,昨日先生触犯了我覆霜律例。” 曲悦眼皮儿一跳,的确是自己有错,陪着笑道:“昨儿下午幻波想要新鞋子……”她如实讲诉一遍经过,“岂料回学院后,它后悔了,非要那人的鞋子,晚辈被逼的没办法,唯有连夜出城去追,却没追上。” 再补一句,“晚辈留下幻波,也是为了学院。而且晚辈免费为您疗伤,是否可以将功补过呢?” 身为公务人员,她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当地律法,闯宵禁和违规飞行,要被派去劳作十日。 她现在已经在劳作了。 君执点点头:“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那令先生夜奔的男子……原本以为是先生的情郎。” 曲悦将琵琶收回意识海里蕴养着,略显窘迫地道:“怎么可能。” 她怕是很难会有情郎了,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见惯了父亲和哥哥们,遇见一个男人,总下意识和他们比,哪里还会有令她另眼相看之人? 唯有的一个,如今还在监狱里。 君执笑了笑,妲媞没来给他送衣裳,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件氅衣披上。 自石头落下,儒雅拱手:“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两丈远,曲悦隔空回礼。 …… 从妲媞的屋后,飞到自己的屋后,来到丛林小溪边,曲悦去敲了敲花瓶。 白天里幻波通常在睡觉,傍晚才开始活跃。 隔了好一阵子,他从花瓶里露出头,依然顶着江善唯的脸。江善唯一头卷发,它自然也是卷发,从水里冒出来时,弯曲的头发上挂着一些绿油油的草。 “小月亮,你这么自觉来给我讲故事?”幻波抬头看天,今儿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不信。 “我想问问前辈。”曲悦传音给它,“昨天咱们在客栈遇到的男人,您能分辨出他是哪国人么?” 幻波趴在边沿上,啧啧嘴:“你看上他啦?” 曲悦直截了当:“他或许是我失踪多年的三哥。” 幻波一诧:“三哥?你哥哥认不出你?” “他如今处于剑隐状态,没有记忆。”曲悦知道不说清楚,好奇心重的幻波是不会回答她的,于是解释了一遍。, 幻波眼睛亮闪闪:“好奇特的剑道,上古的玩意儿果然有趣。” 曲悦催促:“前辈。” “好啦好啦。”幻波咬着唇,仔细回忆昨天在茶楼的情景,“他们是覆霜国打扮,连口音听着也没有破绽,但这些伪装不难。主人身上瞧不出异常……” 实际上是只顾盯着他的脸瞧,旁的根本没注意,“而守门的侍从,腰间挂了剑,瞧剑穗子的款式,应是天风国或者炙炎国人。” 幻波实在没有太多印象,“你若昨日让我仔细观察就好了。” “我那会儿哪里知道。”与三哥擦肩而过,曲悦一想起来心里就怄的慌。如今将范围缩小了一些,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曲悦陷入沉默,天风和炙炎,抽空得过去一趟。 幻波被吵醒了,本想拉着她继续讲故事,但见她眼下青黑,泛着疲态,摆摆手催促她:“快回去歇着吧小月亮,瞧你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讲故事怕是要打哈欠,也太破坏气氛了。” “恩。”曲悦笑着道了声谢。 她发现幻波虽然特别自恋,却不自私。任性,但有分寸。 即使是妖,毕竟也是活过一把年纪,未必不如人通透。 …… 曲悦回到屋舍前时,已经听见偏院里云剑萍吵吵嚷嚷,似乎是看中了夏孤仞的房间,想让夏孤仞和她换一换。 原本好好说话还行,但她偏偏喊了一声“夏天真”。 夏孤仞能理会她才怪了。 稍后君舒再搬来,这偏院更是热闹。 不过,曲悦心里发愁着最后一个人选。君舒见识多,逐东流稳重,夏孤仞是一柄利剑,云剑萍则是因为队伍需要一个妹子。 最后一人,该选个哪种特质? 她头疼着回房里去,什么也不做,在门口挂上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一颗丹药下肚,直接躺倒在床。 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第二天傍晚。 想起还要给君执疗伤,匆匆出门。 召唤来仙鹤准备去隔壁,原本脚都已经离地了,她又跳下来,去敲江善唯的房门:“小唯。” 江善唯慢慢吞吞打开门:“师姐。” 他头垂的很低,但身高摆在那里,曲悦恰好能看清楚他的脸。 本想瞧瞧他左脸上的伤好些没,一看吓一跳,右脸居然被仙鹤啄了,两边对称,高高肿起,像是涂了腮红。 曲悦嘴角直抽抽:“还是那只鹤?” 江善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泛着泪花,揪着被抓了好几道伤痕的手,委屈的快要哭出来:“我本想修炼几日再去挑战它的,但昨夜里听见敲门声,我出来一瞧,它突然偷袭我。我不和它打,它朝我吐口水,我一时没忍住……” “这么会玩的吗?”曲悦难以置信,这仙鹤成精了吧,可那天她骑着它的时候,听它气息,明明与旁的仙鹤没有任何区别,“我去找找它。” “别啊师姐。”江善唯忙慌拉住她,“说好我要自己赢过它的,你若帮我出头,它更要嘲笑我,朝我吐口水了。” 曲悦反手拽住他:“我不动手,我不过是去瞧瞧这只鹤。”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鸡贼的鹤。 。 27.第五人 江善唯带着曲悦去了东北角的一处浮空岛,岛上没有建筑,栽满翠竹,随风微微倾倒。 一行行仙鹤低吟啾啾,在竹林间来来往往,有起有落。 “学院八角有八座这种岛,专供仙鹤栖息。”毕竟学院面积广阔,层次分明,动辄需要仙鹤代步。 江善唯因为脸肿,说话不利索,连比带划,“鹤群都有各自的地盘,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只糟蹋我药田的坏家伙。” 解释着,他的眼睛又湿润了,“师姐,就是这里!” 曲悦望过去,他所指的竹林里,一群仙鹤正金鸡独立着站在地上睡觉。有一只明显不太合群,站在树杈子上,睁圆了眼睛注视着他们,目光炯炯有神。 筷子似的右腿上,缠绕着曲悦先前随手绑的红线。 神识打量过去,她稍稍有些讶然,这只仙鹤的灵气明显增强了,灵智也开稍许,已经筑了道基。 怪事,前天骑着它的时候,分明还是一只普通仙鹤。 仅仅筑了道基的仙鹤,也就是个二品,不可能在她面前隐藏修为啊。 曲悦会很多种动物的语言,但不包括禽鸟,不然真想问问它。 忽地,她想起那片被糟蹋的药田,那些江善唯不分昼夜催熟了大半个月的白月草,正是炼制筑基丹的一味药。 可筑基丹需要十二味药材,白月草是其中一味。 而仙鹤将白月草刨出来,只吃了草根。 退一万步,莫说生吃灵植了,直接吞一瓶成品筑基丹,也未必会使一只仙鹤筑基。 但是,只能是那些白月草的缘故。 曲悦正想问江善唯哪里来的白月草种,却见树杈上的仙鹤骤然亮翅,俯冲而下,直奔江善唯杀来。 呀,好凶的鹤! 曲悦下意识想要出手,被江善唯制止:“师姐,这是我与贱鸟之间的恩怨,你答应不出手的!” 曲悦连忙收势,施展轻身术躲去一边,以免被殃及到。 她远远观战,见江善唯并拢两指,默念法诀,指尖冒出一小簇绿光。 绿光拉长,幻化成一条荆棘鞭,气势汹汹的朝那仙鹤抽去。 仙鹤身形一闪,步伐轻盈,趁着江善唯收鞭再打的时候,已经绕去江善唯身后,在他后脑勺啄了一下。 曲悦更诧异了,这只鹤确实厉害,脚下走的竟然是一套蕴含易数的罡步。 就算得到机缘筑了道基,也不可能在两天内学会这般精妙的罡步吧? 江善唯没有斗法经验,不可能赢它,只啄他的脸,没将他啄瞎,都算仙鹤嘴下留情了。 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占据优势的仙鹤,突然反守为攻。还特意留出空隙给江善唯,让他钻到空子,抽了它一鞭子。 荆棘刺勾过,仙鹤的羽毛雪片般扑簌簌飞舞。 仙鹤试图反击,但力不从心,江善唯的势头越来越猛。 曲悦沉吟,莫非它要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再一招指敌? 曲悦想提醒江善唯小心,但想起自己不能插手,又乖乖闭嘴。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错误的,仙鹤没有任何反攻,被江善唯跳上它的背,狠狠拿荆棘鞭抽了一顿。 仙鹤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其他围观的同伴被吓的四散奔逃。 “让你啄我!”江善唯一雪前耻,激动万分,越打越起劲。打完之后又开始拔它的毛。 其他仙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人类太特么凶残了! 唯有曲悦搞不懂,原本稳赢的仙鹤,为何突然不打了呢? “我的羽儿啊!”突然一声暴喝从头顶压下,声音微颤,充斥着震惊和不可思议。 话音落下,一人御风而下。拂袖间,一道光刃攻向江善唯,将他从仙鹤背上击飞! 曲悦忙不迭祭出琵琶,信手一拨,音波交织成一张弹力十足的网,兜住江善唯。 曲悦疾步上前,将惊魂未定的江善唯护在身后,躬身拱手,先下嘴为强:“徐前辈,为何在学院内随意出手伤人?” 此人名叫徐励,也是学院里的老师,她没见过本人,但看过手册, 学院内有规定,除了比试和授课,不能私下里动手——当然,居不屈和韦三绝两人有特权。 仙鹤已被江善唯打晕,脑袋也秃了,徐励为它检查过罢,直接逮着曲悦骂道:“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虐待我的灵宠!” 灵宠? 仙鹤在学院内是坐骑,属于共用的,成为“灵宠”,则代表着归属个人所有。 江善唯躲在曲悦身后打了个哆嗦,曲悦皱皱眉:“前辈,是您的灵宠先动手的。” “胡说!”徐励怒道,“我的羽儿出了名的好脾气,岂会先动手!” 曲悦侧身,将江善唯推出来:“您自己看。” 徐励一怔,他脸上伤的确是被仙鹤啄伤的。 他横眉:“这不是今日的伤!” 提起来江善唯也恼了:“是它前天啄了我,昨晚上还偷袭我,今日我才来报仇的!” “胡说八道!昨天一整晚我的羽儿都跟在我身边,岂有空闲去偷袭你?”徐励被气的发抖,指着周围的仙鹤,“这么多鹤,都长的一个样子,你分辨的出来吗?” “它脚上绑了红绳。”曲悦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前两天晚辈与韦师尊比试,曾骑着它回了趟住处。它毁坏了我师弟的药田,晚辈那会儿心急比试,于是绑了条红绳上去,需要一些法力方能打开。” “什么红……”徐励低头一瞧,仙鹤脚上果然绑着红绳。 他又是一怔,旋即摇头:“绝无可能!” 曲悦问:“为何?” 徐励冷笑:“它是我的灵宠,只驮着我,岂会听你差遣?” 曲悦迟疑:“请问您这只鹤筑道基多久了。” 徐励答:“四十年整。” “的确不是它。”曲悦呼出口气。 “师姐……”江善唯瞪圆眼睛,“我认错了?” 徐励厉声道:“承认了吧,我知道原因,我将韦长老从大雪山请回来,你恼我!” 原来是他,他不说曲悦还真不知道。 她就没想过去调查,不在意。 她笑道:“前辈误会了。的确不是它,但并不是我家师弟认错了,是您的灵宠故意来挨打的,与我家师弟无关。” “你……!”徐励指着她,气的手抖,“走,咱们去长老院说理去!” 天上城,长老院内。 长老们恰好正在开会,坐了一屋子的大佬,独缺韦三绝。 当徐励将秃头仙鹤抱进去时,众长老都不忍直视。但瞅一眼江善唯的脸,又觉着仙鹤被打死也是活该。 毕竟人和仙鹤比,当然是人重要。 听徐励讲完始末,坐在右一的窦长老点点头:“平时连我们都使唤不动白羽,不可能去给曲姑娘当坐骑的。” 长老们纷纷附和。 坐在上首的居不屈则指着江善唯的脸,好笑道:“那你认为,江小友会为了报复,将自己脸搞成这样?” 长老们又纷纷附和。 窦长老望着房顶呵呵一笑:“那就不清楚了,鹤心亦猜,人心难测啊。” 曲悦知道窦长老讨厌她,先前就是他一直反对自己留下来。 因为九国试炼原先是由他主要负责的,是个大肥差,能捞许多好处。 曲悦来了以后,等同抢走他的收益进项。徐励会去大雪山请回韦三绝,八成也是受了他的指使。 曲悦并不打算反击,自己空降来此夺了别人的利益,被记恨是正常的。但想将江善唯送去戒律堂受罚,想太多。 她拱手道:“各位长老,毁坏药田、啄我师弟的,的确不是白羽。那只贼鹤没有白羽的修为。” 窦长老一眯眼:“你承认是你们蓄意报复了?” 曲悦沉吟:“晚辈以为,是那只贼鹤欺骗了白羽。知道我师弟今天会去报仇,故意骗白羽过去故意挨打。主人与灵宠间存在感应,徐前辈寻着感应而来,恰好看到这一幕……那只贼鹤,是想陷害我师弟。” 徐励听的发笑:“真能胡扯,鹤若这般聪明还是鹤吗?我的阿羽已经是全学院灵智最高的鹤了!” 曲悦面向居不屈:“晚辈猜的对不对,等白羽醒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烦请居掌院将咱们学院负责教养仙鹤的前辈请来。” 居不屈特别配合:“去请周夫子。” 一刻钟后,周夫子来到长老院。 瞧见地上躺着的秃头白羽,猛吃一惊,狠狠剜了江善唯一眼,与徐励同仇敌忾的模样。 但当周夫子将白羽唤醒,与它交流过后,他的面部表情相当精彩。 “怎么说?”一众长老好奇的很。 “是这样的……”周夫子颇有些哭笑不得,“白羽呢,它夜半时见到一只叫做皮皮的仙鹤,原本非常不起眼,忽然筑了道基。它很好奇,询问皮皮原因,皮皮便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得了机缘……” 皮皮将脚抬高,让白羽瞧瞧自己脚上的红绳,说自己被曲悦的师弟挑中,每日陪他练功。 只要假装和他打架,打输了,被他揍一顿,就会赏它一颗丹药疗伤。 它吃了三颗就筑了道基。 曲悦的父亲是渡劫期大佬,她的师弟看着蠢蠢的,但手里肯定有好东西,于是白羽相信了。 它也想得到一颗灵丹突破三阶,就拿出一瓶珍藏许久的固灵水,和皮皮交换一次。 好说歹说了半天,皮皮勉强答应了。白羽便施法将它脚上的红绳解开,给自己绑上,跑去皮皮的窝里蹲着,等着江善唯上门。 才有了刚才那出。 众长老:……好鸡贼的鹤! 江善唯嘴角抽搐,怪不得自己今天能打赢! 秃头白羽可怜巴巴的看向江善唯,泪眼汪汪,自己都没毛了,被打的这么惨,丹药呢? 骗子哦。 “好聪明的鹤。”周夫子哈哈笑着离开,招呼门外守着的道童,去寻找那只仙鹤。 曲悦摊手:“看吧,晚辈说了,是它自己送上门来挨打的,不能怪我师弟吧?” 徐励窘迫,在白羽光秃秃的脑袋上锤了一记:“蠢货!”拖着它走了。 窦长老的脸色也黑如锅底。 居不屈想要拍桌子大笑,但还得保持庄重,抚着小胡子淡淡道:“一场误会,没事了。” 曲悦准备带着江善唯离开时,被窦长老喊住:“曲先生留步,我们正好在商讨与你有关的事情。” 曲悦驻足,给江善唯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回去。 窦长老问:“九国试炼团队赛的人选,你还差一人吧?” 曲悦答:“是的。” 窦长老看向居不屈,居不屈清清嗓子道:“窦长老推荐了一人,本座和诸位长老都觉得合适。” 曲悦点了点头,她原本就在发愁第五人,听听学院长老们的推荐也好。 “行知。”窦长老喊道。 自殿外走进一人,身穿滚了两道蓝边的弟子服,提着一柄银雕剑稳步上前:“掌院,各位师尊。”又转身正面朝向曲悦,“先生。” “这位是?”第一眼给曲悦的印象不错。 “晏行知,窦长老的亲传。上一届九国试炼,他是剑道比试单挑组的魁首,一剑败了炙炎学院选送的弟子,就一剑。”居不屈竖起一根手指,特别骄傲,“同时,也参加了团队比试。” 输得很惨就不提了。 曲悦点头,个人实力很强,不输给夏孤仞。同时很有经验,的确是个好人选。 但九年前能拿到魁首,说明已是三品巅峰,怎么没突破? 居不屈知她疑惑:“他七年前就突破了四品,在外游历,岂料遭了天魔教攻击,受了伤,修为又跌回三品了。” 窦长老接着道:“昨日回到学院里来修养,我突地想起,你恰好还需要一个人。” 居不屈目露慈爱:“行知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无论各个方面,都绝对符合你的要求。” 窦长老的话曲悦不听,但看居不屈的态度,以及一众长老满意的模样,此人的来历品性应是靠得住。 但曲悦没有立刻应下:“晚辈这两日有些私事需要处理,过几日吧,过几日晚辈需要考核一下。” 居不屈道:“没问题。” …… 曲悦出了长老院,立刻去往妲媞岛上为君执疗伤。 一待就是一整夜。 第二日清晨当她回来时,见到江善唯手里提着柄剑,卷发上满是晨露,看来站在院中等了她很久。 一见着曲悦,他便迫不及待地道:“师姐,周夫子说找了一夜没有找到,学院里的仙鹤少了一只,那坏家伙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曲悦不解:“那你提剑做什么?” 江善唯眼神坚定:“我要出去找它,天涯海角,与它不死不休!” 曲悦瞧他这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概,忍不住想笑:“别慌,它没有离开学院,师姐今晚就帮你逮住它。” 。 28.异人狱 正准备冲出去的江善唯闻言,呆了一呆:“师姐怎么知道它没有逃跑?” “它的机缘在此,当然不会逃跑。”曲悦领着江善唯往外走,传音给他,“你若从学院离开,它才会离开。” 江善唯提着剑跟在曲悦身后,懵懵懂懂,也不明白为何突然改为传音,他也回以传音:“师姐的意思是,我是它的机缘?” 曲悦点头:“你手中还有白月草的种子没?” “有。”江善唯连忙将剑扔了,从曲悦送他的储物戒子里取出一把芝麻粒大的种子。 “你从哪里搞来的?”曲悦问。 江善唯空出一只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岛上有处大药田,是学院上丹药课的地方,栽种了许多药草。咱们不适应覆霜灵气,法力使不出来,白月草兼具补气和疏通经脉的功效,非常适合咱们的状况。” “这些种子有异常么?”因为花粉过敏,曲悦各门功课都很优秀,唯独对药草的研究少了些。 “没有啊,都是些很普通的白月草。”江善唯非常笃定。 “那就是你催熟的功效。”曲悦道。 江善唯是江老祖挑中来悟道的,是江老祖的心肝宝贝心头肉。看他这幅不机灵的模样,傻乎乎的,平时对修炼也不怎么上心,修为却比夏孤仞几人高出一大截,就知道江老祖到底给他灌了多少极品丹药。 简直将他淬炼成了一颗能够直立行走的大药丸子。 先前,自盤龙海来王都的路上,江善唯去丛林里如厕时,曾被一只毒蛇咬了屁股。 除了伤口疼之外,他一点事儿没有,毒蛇却体内毒性全消,从花蛇褪色成白蛇,当场怀疑起蛇生来。 不过它没能怀疑太久,就被他们烤着吃了。 “你催熟白月草,方法用的不对,使精华全部集中在根部了,皮皮才会将草挖出来,只挑根部吃。” 鹤之所以成为修仙门派必备物,正是因为它们天生自带灵气,属于高智慧生物。 而皮皮确实比同类更加聪明,更天赋异禀。来来往往那么多鹤,唯独它发觉了江善唯的小药田与众不同。 吞吃完蕴含江善唯精气的白月草根以后,它开了灵窍,智慧自然也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 当江善唯第一次去寻仇时,它啄伤他左脸,沾了他的血,发现他的的血竟然和丹药一样,是大补之物。 才会有夜半偷袭,吐口水挑衅,再啄右脸的事儿。 可惜啊,皮皮聪明归聪明,猛得机缘,灵智乍开,得意忘形,行事太过张扬。 这样的性格,不是再遇大机缘,就是早早夭亡。 眼下,曲悦必须抓住它,不能让它将江善唯是颗大药丸子的事儿泄露出去。 走出院子后,她吹了声口哨,想从附近召唤来一只鹤,结果好半天没有动静。 白羽今天被揍成秃头,传遍鹤群,学院上千只鹤都知悉了此事。 江善唯已被仙鹤们贴上“辣手摧鹤”、“拔毛变态狂”的标签,对他避之不及。 曲悦只能召唤琵琶,飞身而起,亲手逮了一只下来。 她在鹤腿上绑一条红绳,将它牵进院子里。红绳另一端,拴在小药田旁的廊柱上。 仙鹤炸起一身毛,目露惊恐。 江善唯好奇,仔细打量:“师姐,这是那只贱鸟么?” 它们都长一个样子,若不经常接触某一只,一时间真的很难分辨。 “不是。”曲悦听它心跳,明白它快要被吓晕了,不可能是胆大包天的皮皮。 “既然如此,抓它做什么?” 曲悦没有回答,绑好以后,指着小药田传音:“今天白天,你继续捣鼓你的药田,重新栽上白月草,催熟,和先前一样。等到子时过后,回房睡觉。” 江善唯恍然:“师姐是想将它引出来?” 曲悦答:“是的,让它自投罗网。” 江善唯蹙眉:“可是师姐,它好聪明的,我怕它会看穿。” 因为这计策一点儿也不高明,连他都能想到,何况那只鸡贼的鹤。 曲悦笑道:“正是太聪明,才会上当。” 单独让江善唯重新催熟草药,那是赤|裸裸的陷阱。 绑一只仙鹤在此,效果将大不相同。 皮皮会以为曲悦猜到了它突然进化的原因,想拿这只鹤试试,看看吃掉被江善唯催熟的白月草根,究竟会不会筑道基、开灵智。 以皮皮的鬼心思,它会怎么做? 它会趁着深更半夜,跑来将这只鹤放了,自己绑了自己,代替它站着这里,等着当试验品,吃白食。 故而曲悦压根儿不必费心思,第二天廊下被绑着的就是皮皮了。 曲悦先不告诉江善唯,他演技太拙劣,容易露陷。 “好的师姐。”反正江善唯是完全信任她的,她说能抓到肯定会抓到。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拿出把铲子去拾掇药田。 曲悦看着他收拾完,坐在小药田边开始施法催熟,才回房间里去。 …… 熬一夜帮君执疗伤,曲悦需要补个觉,等下午醒来再去考核一下晏行知,够不够资格成为第五人。 倏然想起来,倘若皮皮是个人就好了,这第五人非它莫属。 她翻个身,放空思绪进入梦乡。 睡的正香时,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震动,将她震醒过来。 啊,好烦。 有点儿起床气的曲悦抓抓头发,坐起身来,盘腿解开一线牵的封印,张口抱怨道:“二哥,这么高频率使用一线牵,我的丹田真会爆炸。” ——“小妹,是我啊。” 曲悦微微一怔,瞬间瞌睡全无:“大哥,你回来啦?” 她大哥曲唐娶了个外界媳妇,两口子经常两头跑,最近刚好在他老丈人家。 不,没回来。阴阳双鱼旋转出的漩涡里,仍是曲宋的身影。 曲宋手里拿的是母珠,可以同时和所有子珠联系,但子珠与子珠之间不能联系。 所以现在是曲宋同时联系了两颗子珠,她才能听见曲唐说话,却看不到曲唐的身影。 ——“大哥现在遇到点儿小麻烦,暂时抽不开身,还没回去呢。” “什么麻烦?”能绊住他的脚步,麻烦绝对不小。 ——“是这样的……” “大哥。”曲宋沉沉开口打断,“我同时开启两颗珠子,很辛苦。” 意思是让他说重点,少废话。 ——“行行行,我长话短说。小妹,你见到老三了?” “客栈匆匆一面,不确定是不是三哥。”曲悦摇摇头。 ——“那我告诉你,稍后若再见着那人,你敲一下他的第三节脊柱骨,凭你的耳力,若能听见剑鸣回音,那就是老三没错了。” 曲悦记在心里。 ——“还有啊,你别怕,大哥会尽快决掉麻烦,回去瞧瞧那颗蛋是个什么玩意儿,救你出来。” 曲悦心里暖洋洋:“恩。” ——“说起来,老二,你不会去天罗塔里问问吗?那里关押的囚犯,哪个见识少?” 曲宋冷冰冰道:“你觉得那些老怪物们会乖乖告诉我?不管知道不知道,都会故弄玄虚着先开条件,有那个与他们扯皮的时间,我可以做的更多。” ——“那倒是,但有一人不会。” 曲宋:“谁?” ——“韭黄啊。” 曲悦心头一咯噔,“韭黄”正是她的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目标人物”。 他没有名字,因为住在九荒山上,被他们那个世界的人称呼为荒山君或者九荒。 当年调查他攻略他的时候,特意给任务取了个代号,“收割韭黄计划”。 曲宋有些无语:“大哥,你能靠谱点么,他怕是天底下最想杀了小妹的人了吧。” ——“不是我不靠谱,是你不理解曾被女人始乱终弃的男人,通常有种心理,就是‘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所以韭黄不可能看着小妹死在外面。” 曲宋面无表情:“对不起,我没被始乱终弃过。” ——“……”扎心了老弟。 曲悦听他们聊了半天,许久才道:“问他没有用,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不是那种见识渊博的人。” ——“这样么,那唯有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了。” 曲宋拦住:“父亲说了,要等她突破识海境才能告诉她。” 曲悦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秘密?” ——“异人监狱其实有两个门,一个是咱们平时进出的,另一个门是可以移动的。” 曲悦一愣:“另一个门在哪里?” 曲宋又拦:“大哥!父亲叮嘱过不能提前告诉她,她还没有能力操控……” ——“另一个门,是父亲怕合道失败,不能护你到独当一面,提前为你准备的礼物。”曲唐根本不搭理他,“就在融合了你先天真气的本命琵琶里。” 。 29.镇狱灵 此为防盗章 江善唯先她一步掉落,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就被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游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曲悦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套男装长袍出来,将旧衣服扔进海里去。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抓了几条鱼,带着江善唯在村子里过夜。 江善唯在火堆前坐着,看曲悦熟练的烤鱼,自己却像个废人,心情很不美妙。 曲悦将烤鱼翻了个身:“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他满心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自小就在外头野,咱们不一样。” 江善唯接过烤鱼,心情舒服些:“多谢师姐。” 曲悦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带在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 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但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虽很强悍,在异人学院念书时却常被记过处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完全看不出来。 他好奇曲悦,曲悦也好奇他:“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的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一样,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有些妖异。 他吃着鱼支吾道:“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个自来卷。 江善唯纳闷:“有什么不妥?” 曲悦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也没你卷。”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被他逗笑了,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烤鱼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小妖怪? 曲悦不动声色的走去床边,脱鞋躺好。 妖怪则在角落里的干草堆里躺下,先前,当它经过火堆旁边时,原本欢畅跳跃的火苗似被电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屋内光影一个明灭。 曲悦恍若不知:“小唯,你睡觉不脱鞋么?” 妖怪头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睡地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曲悦闭口不语,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把玩。 这是她先前在查探周遭环境时,从地上捡来,留着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屋子内沉默下来,妖怪一直等到火堆完全熄灭,才开口说话:“曲师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黑夜中,曲悦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夜风温柔拂过脸颊。 “随你,但故事必须精彩,不精彩的话,我会吃掉你哦。”妖怪舔舔嘴唇,“真的吃掉你。” “调皮。”曲悦轻笑一声,“那师姐给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宛如说书人一般,她饱含感情的将《梁祝》讲了一遍。 讲完后问那妖怪:“怎么样,故事精彩么?” 妖怪没有回答,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曲悦说着话,手里的竹叶缓缓凑到嘴边,吹出一连串的音符。 其实妖怪觉得这个爱情故事特俗,真的俗。 它依稀听过类似的故事,比这个更加波折重重,愁肠百转。但曲悦讲故事的声音太具有感染力,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令它不自觉沉浸其中。 此刻听她吹响竹叶,旋律凄凄惨惨,更使它心中涌出无尽悲意。 咦,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它伸出手一摸,竟然满脸的水。 这是眼泪吗? 妖怪怎么会有眼泪?? 太惊悚了,妖怪被吓的跳了起来! 便在此时,曲悦咬破舌尖,竹叶顷刻染上舌尖血。 她身影似蛇一般窜下床去,一个箭步冲到妖怪面前,将染血的竹叶贴在妖怪眉心。 妖魔鬼怪为阴,人为阳。舌尖血乃至纯至阳之血,何况她还是个修道者,舌尖血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妖怪骤然中了一击,浑身剧痛,变幻而来的身体瞬间崩溃,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小姑娘! 它灵智已开,旋即明白自己没能蛊惑住她,反被她一步步给蛊惑了! 究竟谁才是妖怪啊! 无耻的人类!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妖怪艰难的撂下一句话,化为一缕白烟哧溜飞出竹屋。 它刚一离开,困住江善唯的阵法旋即消失。 江善唯脱了困,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师姐!” 他一叠声的喊着,瞧见曲悦好端端蹲在火堆边添柴生火,放下心来。 走到火堆边坐下,他喘着粗气:“我被一个小迷魂阵困住,见你也不出来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曲悦拍拍手上的灰:“此地破败,不会有大妖怪的。” 一般的小海妖,没法力她也能收拾。” 江善唯嗅到屋里有血味儿:“是个什么小妖怪?” “喏,就是那个。”曲悦指向角落里的干草,草堆上有一双运动鞋。 “我的鞋?”江善唯吃惊,这是他来时穿的鞋子,上岸后换成了长靴,这双鞋便扔进了海里,“我的鞋子何时成精了?鞋子依靠吸收什么灵气成精?脚气吗?” 准允魔火后代入学,但不悉心培养,是九国学院共同的决定。 在曲悦看来,这个决定是可以理解的——前提是六百年前,那位七品修道者确实是因为血脉魔火觉醒,才转修魔道。 若是其他原因,那么六百年来,不知多少如逐东流这样的孩子,遭受了极端不公平的歧视。 然而,曲悦是个外来者,她对当地情况并不十分清楚。 。 30.荒山君 此为防盗章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蕴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是晚辈请来的,边境盤龙海汐妖幻波。”曲悦忙不迭道,“此妖修为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又精通幻术,非常适合训练参与试炼的弟子。” 之前曲悦与居不屈提过,居不屈明白了:“请它进来。” 韦三绝阻止:“慢着!学院何时连妖物也能随意进出了?” 居不屈真是烦透了,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回大雪山去,当初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请他回来当招牌:“咱们学院可没说不准妖怪进出,曾经还有妖怪入过学呢,只是北地荒芜,妖怪越来越少了而已。” “但是……”韦三绝话音一顿。 。 31.新比赛 此为防盗章夏孤仞仰头看向天上城:“掌院阁。” “那还好,师父也在。”君舒松口气,示意曲悦不必怕可以去。 曲悦原本也没有害怕过,因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里有谱,早晚得和韦三绝交手。 不过类似韦三绝这样的老古董顽固派,曲悦说不头疼是假的,曲宋就是这种人,全家连她老爹在内都对曲宋很头疼,怀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蕴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是晚辈请来的,边境盤龙海汐妖幻波。”曲悦忙不迭道,“此妖修为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又精通幻术,非常适合训练参与试炼的弟子。” 之前曲悦与居不屈提过,居不屈明白了:“请它进来。” 韦三绝阻止:“慢着!学院何时连妖物也能随意进出了?” 居不屈真是烦透了,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回大雪山去,当初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请他回来当招牌:“咱们学院可没说不准妖怪进出,曾经还有妖怪入过学呢,只是北地荒芜,妖怪越来越少了而已。” “但是……”韦三绝话音一顿。 因为通过水镜,他看到幻波一抬手,学院门外那口水缸里的水突然喷出一道水柱。 曲悦也看着那水柱分裂成两条,像螺旋桨一样转动,水缸慢慢被这股力量给拽离了地面,拽去了半空。 大抵是不好玩,幻波索然无味着又放下了。 居不屈摸着胡子看向韦三绝,好笑道:“学院有规矩,搬的动水缸可以入学。而且学院守则上没有提过歧视妖怪。” 韦三绝闭口不言。 。 32.小月亮 此为防盗章 曲悦出门之前,先解决住处问题,从客舍搬到了浮空岛上。 覆霜学院是个多层空间,底座呈八角形,是学院弟子的地盘。 在距离地面八十丈至一百二十丈之间的位置,遍布着近百个浮空岛,住着各位师尊。 浮空岛再往上,则是居于学院正中、一枝独秀的天上城。 居不屈分给曲悦的浮空岛位于西北角,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据说以前住过一个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剑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踪,怀疑是合道失败遁入了归虚。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妲媞轻轻笑道:“她听出来的,区区一片花瓣也可以影响音准,但这点细微差别,连我这个抚琴之人都不曾听出来。” 云剑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她在挑衅您!” “不,她是让你闭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气,桃花瓣悠悠飘飞,“你吵着她听曲子了。” 云剑萍的脸色骤然黑沉,嘴唇掀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安顿好以后,曲悦离开覆霜学院,去往边境幻波所在的盤龙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学院里,因为平民没有资格御宝飞行,她去求居掌院派个十二姓贵族送她前去。 万万没想到,被派来的“轿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剑伸长几倍,站在前端控剑,转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请。” 曲悦去往剑的尾端坐下:“多谢。” 不太清楚怎样称呼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称呼了。 君舒控剑升高,穿破学院穹顶屏障,在万丈高空上停顿了下,以剑气在两人外围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随后按照曲悦“全速前进”的指示朝着南面边境飞驰而去。 曲悦从盤龙海来时骑鹿走了十来天,飞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没下来过,傍晚时便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第三日准备出城时,却见城门半边封锁,只准出不准进。 曲悦狐疑着走出城门,瞧见门外五六十个百姓被守城兵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统统是些普通人,但兵士们手中拿着的却是闪着金光的降魔鞭。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曲悦停下步子,看向君执。 “应是他们排队进城时观魔镜发出了预警,说明他们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头看一眼城门楼上悬挂的铜镜,“现在魔人越来越狡猾,层出不穷的新手段,然后前来试验。” 曲悦懂了,城门上的观魔镜从前能直接辨别魔种,尔后二话不说一道法力劈过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会被当场劈死。 可这么些年过去,观魔镜还是以前的观魔镜,魔人的手段却在不断升级。有很多时候观魔镜只起个警示作用,无法具体分辨。 “没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铜镜,“预警之后全扣下来,一个个分开照,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在旁看热闹的一位修道者摇摇头:“小兄弟,此次不简单,观魔镜示警过后像是坏掉了,已经一个个单独照过,没有动静。让他们集体再通过一次,也没动静。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没把魔人抽出来,凡人被抽成重伤,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曲悦道:“咱们走吧。” 曲悦倒是微微一个愣神,身为国君他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太正常吧。 她试探着问:“不帮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会处理的。” 他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悦觉得他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自从他们离开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悦起初并不在意,毕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护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来是保护还是监视很难说。 曲悦背着手朝人群走:“我还不曾见过天魔火魔人。” 一边走,一边稍稍侧耳,略放一些耳识。 周围各种复杂的声音涌入,她将范围固定在被围起来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走到兵士的包围圈后,她被拦了下来:“里面有魔人,退后!” 曲悦老实停下来,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嗖!” 当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火红烈光。 那光似正午骄阳,刺的场中众人纷纷闭目。 等再睁开时,场中瞬时一阵惊叫! 只见一位正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脑袋滚出一丈远。 兵士惊愕过后,纷纷转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悦,骇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动,背后剑匣一阵嗡鸣,三道剑光飞出,噼里啪啦环绕在曲悦周身。 兵士们的鞭子非但没有打在曲悦身上,反被剑气绞断大半。 “啊!” 背后又是一叠尖叫。 兵士们回头,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险些吓掉。 那被砍了头的老妪,身体竟然迅速干瘪,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张人皮脱落在地。 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曲悦走上前,弯腰提起那块儿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里滚出一个木制的小人。 。 33.比三场 此为防盗章“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看到曲悦像是没事儿发生,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他心里的乌云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无论曲悦最后能不能坚持选择他,他都会感激她。 “是。”逐东流应了一声,提着剑转身继续回树林里修炼。 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曲悦捏捏眉心,她来学院并不是证什么道,为了方便调查而已,收下逐东流是自找麻烦,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唯,我需要闭关三日,你多费点儿心。”她方才为了救幻波倏然恢复了大量法力,需要稳固一下,不然真气会在体内乱窜。 “好的师姐。” 曲悦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服下一颗君舒赠的辟谷丹,开始心无旁骛的梳理体内奔流的真气。 一打坐就是四日,将真气全部聚拢于丹田内以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入定状态中醒来,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充沛的精力令她蠢蠢欲动着想冲出去找人打一架。 曲悦伸个懒腰,启动一线牵。 很快得到曲宋的回应:“案子有什么进展?” 听着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嗓音,曲悦撅撅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二哥,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譬如问一问她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一张口先提案子很没有人情味儿啊。”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抵也觉得欠妥,声音温和了一些:“你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案子有什么进展?” 曲悦:……有些人母胎单身八百年真是有原因的。 曲悦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和目标人物碰过面了,初步判断是个阴险虚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只不过对他侄子倒是挺好的……” 她将此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曲宋。 听罢之后,曲宋道:“依照你的说法,君执将这枚蛋扔过来应与侵略无关。” 曲悦琢磨着道:“反正我觉着不像侵略,九国里最强最富有的是覆霜的邻居以及死对头天风国,排第二的是炙炎国,覆霜依仗着剑修强悍,在综合实力上排第三位,而且根据覆霜国的民风来看,覆霜剑修们彪悍善战不假,但剑道刚正,企图心和侵略性都不强,不然也不会在试炼上蝉联倒数第一了。” 倘若不是侵略前兆的话,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祸水东引。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一个六级左右的修真界出了一柄魔剑,引发界内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此剑落入一位正道老祖手中,销毁不掉,他便灵光一闪破碎虚空将剑扔来了地球。 魔剑葬身之地不断溢出魔气,令上方的国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该国请了一堆的巫师术师,最后还是华夏特殊部门给处理好的。 魔剑没有给他们扔回去,替他们销毁了,但扔剑的老祖被抓进异人监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总有些高级世界的修道者一来到地球,就觉得地球灵气稀薄没几个修道者肯定好欺负,便肆无忌惮的扔垃圾,最后脸都被打肿了。 曲宋道:“你想法子接近君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精确这颗蛋是何物体,我会继续追踪你的位置,随后亲自去与君执交涉。” 曲悦的脸色凝重几分,曲宋很少会亲自出马:“二哥,那颗蛋是不是有头绪了?” “有一点。”曲宋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一直认为这颗蛋是种物质,因为根本窥探不出任何属性,但隐约发现,蛋内存在着生命体。” “生命体?”曲悦惊讶,“你的意思是它并不是蛋状物体,真是一颗蛋?能够孵化的蛋?” “倘若真能孵化,那也是咱们从未见过的危险物种。”曲宋的声音愈发严肃,“破坏力会是先前魔剑的数十倍。” 曲悦深吸一口凉气,所以必须加快调查进度,赶在自然孵化前摸清楚是个什么物种,做好应对的准备。 曲宋叮嘱道:“在我锁定你位置以前,莫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掐断一线牵,曲悦顿觉压力重了几分。 忽然听见隔壁妲媞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放出更多耳识,分辨出这是一首疗伤曲,而且听曲的人受伤不轻。 曲悦好像还听见了君执的声音,听不抬真切,两人估摸着是密语传音。 君执受伤了? 抓偃师时受的伤? 曲悦集中所有注意力,释放出全部耳识。往常她将听力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团毛线,若想听远一些,必须取一条直线,不断放线出去。 弊端是周围其他声音就听不到了。 此刻,她的耳识顺着妲媞的琴音延展捕捉,穿破浮岛隔音罩,又穿透君执布下的隔音罩。 这是防着自己? 都设下好几层隔音罩了,竟然还密语传音? 然而以曲悦现如今的法力,的确听不清楚。 她仔细听了整夜,一无所获,只知道君执似乎受了重伤,留在隔壁岛上没有离开。 …… 翌日一早,她解开门禁出去,瞧见江善唯正盘腿坐在小药田前面,两手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应是以法力催熟药草。 这些药草四天前抽出了嫩芽,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他催熟到可以拿来炼制大回气丹,她的修为估计早就自然恢复了。 江善唯听到动静睁开眼,张口就问:“师姐,你真的挑战了韦师尊?约他在十日以后纸上谈兵?” “传开了?”曲悦倚着门问。 “不是传开了,是炸开了。”江善唯连珠炮似的道,“学院到处都在谈论,还开了赌局。” 曲悦笑着道:“哦,那是买谁赢的多?” 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反正拿着仅有的覆霜币全买了师姐赢。” 曲悦竖起拇指赞叹道:“江少爷慧眼识英雄,厉害。” 江善唯噗嗤一笑,问道:“除了逐东流,另外两个人选师姐定了没?韦师尊还是很有长辈风范的,他没选夏孤仞。”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他一个九品与自己一个四品比试,即使选的只是棋子,也不会选名声太盛的,不然会被说是欺负小辈。 当然,在韦三绝眼睛里随便闭着眼睛挑三个人,对付她已是足够了。 “他都选了谁?” “去年年尾的成绩排名榜上,韦师尊随口点了三个数,第三十名,第三百名,第三千名。然后放出话,其他随便师姐挑选。不知道师姐可有人选?” “有。” 逐东流自然要牵出来遛一遛,第二个选择君舒,第三个…… 曲悦正琢磨着,隔壁浮岛上云剑萍凌厉又讥诮的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呀,我真的是被上了一课,先是拉踩咱们覆霜的第一美人,如今又赖上了咱们的覆霜第一剑,短短时日内已经扬名九国。” “所以啊,长得丑没关系,修为低也没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就行了,母猪都能变珍珠!” 江善唯气的跳起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淡定。”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闲了就在隔壁对着逐东流冷嘲热讽,还喊我狮子狗卷毛怪!”江善唯已经暗下决心,等法力恢复,一定要去揍她一顿! 。 34.第三局 此为防盗章 曲悦原本也没有害怕过,因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里有谱,早晚得和韦三绝交手。 不过类似韦三绝这样的老古董顽固派,曲悦说不头疼是假的,曲宋就是这种人,全家连她老爹在内都对曲宋很头疼,怀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蕴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 35.定输赢 此为防盗章自从她搬进这座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浮空岛,还没有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绕了一圈,绕去了屋舍后方一片不经修剪很原始的树林里。林间鸟语花香,雾气缭绕,肥美的仙鹤在潺潺溪流上戏水,令曲悦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除了闭关和实在没有食物吃,她从来不辟谷,乐修体验人生百味,舌尖味便是最容易感受且最激烈的一种。 她正砸吧着嘴,想着杀一只仙鹤会有什么罪名,感觉到一抹神识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 曲悦抬头看向对面的岛,这道神识来自妲媞的岛。她与妲媞是邻居,后院对着后院。 顺着那道神识,曲悦看到了君执。 他盘腿在小瀑布旁的大石头上打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中衣。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果然是受伤了。 但瞧着更像是旧疾复发。 君执睁开眼睛,莞尔:“曲先生。” “君前辈。”曲悦行了个点头礼,“您受伤了?” “看出来的?”君执恍然,“哦对,你是乐修,乐修也通医理。” “那倒不是,晚辈昨夜听见妲媞前辈的琴音,是治疗内伤的。”既然这样防着自己的耳朵,曲悦便直截了当的说。 “那何以认定是为我弹奏的?”君执辩了一句。 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听见两人传音?怕她偷听怎么不回自己的王府去? “晚辈也不知为谁弹奏,眼下您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妲媞前辈的岛上,若不是来找妲媞前辈治伤,那是……?” 曲悦露出些八卦的神色,覆霜第一乐修与摄政王之间的确有着许多传闻,妲媞时常出入摄政王府,一住便是小半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为君执稳固旧伤。 不过两人郎才女貌,是情人关系也不奇怪。即使妲媞已经七百多岁了,君执才两百出头,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年纪从来不是问题。 可巧了,正想着妲媞,妲媞便缓缓走进她的视野里,手臂上搭着一件玄色织金袍,走来君执身边站着:“该回了。” 曲悦看着她,呼吸露了几个节拍。只觉得萧索冬日里,眼前有一园牡丹骤然盛放。当真是位绝代佳人。 君执取过她臂上的长袍披上,从石头下来,面朝曲悦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转身随着妲媞离开。 想到那颗蛋,曲悦本能的想要喊住他。 她有个接近君执的绝佳机会,《春秋十三曲》中的“阳春白雪”,疗伤效果远远超过昨晚妲媞所奏的曲子。 现在说出口,有些当着妲媞的面勾搭她情人的意思。 曲悦先忍住了。 妲媞陪着君执往回走,默默传音:“太师伯,媞儿不擅乐医道,她手中或许有更适合您的……” “不急。” 接下来七八天里,曲悦都待在自己的岛上修炼,将法力恢复到了八成左右。 每晚子时,她都能听到妲媞的琴音,看来这是君执固定的疗伤方式。 第九日时,她与韦三绝的比赛之期只剩下一日,她去了天上城掌院阁找居不屈。 听她说明来意以后,居不屈摸着小胡子纠结道:“君舒怕是不行啊……” “晚辈知道他藏剑不出的事情。”见他欲言又止,曲悦挑破,“是摄政王的要求。” 她解释罢,居不屈惊奇道:“你还真是特别喜欢自找麻烦。” 曲悦自己也很头疼,但还得继续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我辈证道之路。” 年轻真好啊,居不屈在心里默默感慨,遥想当年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傻缺。 “对了居前辈,您知道君舒藏剑是怎么一回事吗?”她问。 “不知道。”居不屈摇头,“只知道十七岁那年,他独自外出去历练,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回来后意志消沉了一阵子,便再也不出剑了。” 君执也是这样说的,曲悦心里有了个谱。 走出掌院阁,夏孤仞背着剑站在门口,曲悦打了声招呼之后,瞧见已是中午,便去往食所吃饭,顺道给江善唯带些吃的回去。 那小子每天泡在药田里催熟草药,毫无成绩,曲悦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他。 走进食所里时,瞬时有许多道神识凝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涌进耳朵里。 “她就是才四品的曲先生?” “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惊世骇俗了,咱们还在练习御剑飞行呢。” “你押了谁赢?我反正押的曲先生,你去看看赔率,即使押韦师尊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押曲先生,万一她赢了那我就发财了,梦想总是要有的,你说是不是?” “我去!夏孤仞竟然来吃饭了!” 曲悦抬眼,瞧见夏孤仞坐在自己前方,与自己隔着两个饭桌,拿了些清粥小菜,却并不动筷子。 曲悦又和他打了声招呼:“你也来吃饭?” 夏孤仞点头:“对,吃饭。” “吃个屁啊,他不是辟谷多年了?” “他干嘛呢,我瞧他早上开始就踩着仙鹤在曲先生的浮空岛附近溜达。” “他该不是韦师尊派去刺探军情的吧?” “韦师尊还用刺探军情?不对,即便要刺探军情,韦师尊脑子抽了才会派夏师兄吧?” 曲悦置若罔闻,吃完饭又打包了一份。 见她起身,夏孤仞也起身跟了出去,并走快一步,走去曲悦前面。 曲悦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停下脚步:“夏公子,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难道不是先生有事找我?”夏孤仞也停下脚步。 “我没事找你啊。”曲悦莫名其妙。 “先生和师父比试,需要三个人。”夏孤仞比出三根手指,眼神里写着“你懂”。他这些天一直等着曲悦来求他参赛,然而明天就要比试了,她竟然这般沉得住气。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知道呀,三个人已经确定。”曲悦回望他,“君舒,逐东流,云剑萍。” 夏孤仞愣了,甚至有些恼怒:“我是学院里最强的,先生竟然不选我?” 逐东流能够理解,君舒也算脸面,云剑萍??? 曲悦恍然大悟,连忙安抚他道:“我没有瞧不上你的意思,九国试炼的五人赛肯定有你,但明天的小比赛用不着,杀鸡焉用牛刀。” 夏孤仞一怔。 身后食所里一阵抽气声:也太狂了吧! 这厢居不屈派人喊来君舒。 君舒一口拒绝:“师父,您是知道的,徒儿不喜欢与人争斗。” 居不屈道:“是曲丫头和韦三绝争斗,你不过是去当一枚棋子罢了,这也不行?” “这……”君舒为难,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曲悦是他的恩人。 “教训韦三绝那王八蛋,为师是一定要出一份力的。”居不屈举了举拳头。 “莫非您认为曲先生会赢?”无论君舒怎样想,曲悦都没有赢的可能性。 “为师砸了一千灵珠买她赢,算是精神上支持她。”居不屈指指君舒,神情严肃,“你去助阵,便是物质上的支持。” 。 36.冰月谷 此为防盗章幻波吓白了脸,好半响说不出话。 “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看到曲悦像是没事儿发生,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他心里的乌云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无论曲悦最后能不能坚持选择他,他都会感激她。 “是。”逐东流应了一声,提着剑转身继续回树林里修炼。 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曲悦捏捏眉心,她来学院并不是证什么道,为了方便调查而已,收下逐东流是自找麻烦,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唯,我需要闭关三日,你多费点儿心。”她方才为了救幻波倏然恢复了大量法力,需要稳固一下,不然真气会在体内乱窜。 “好的师姐。” 曲悦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服下一颗君舒赠的辟谷丹,开始心无旁骛的梳理体内奔流的真气。 一打坐就是四日,将真气全部聚拢于丹田内以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入定状态中醒来,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充沛的精力令她蠢蠢欲动着想冲出去找人打一架。 曲悦伸个懒腰,启动一线牵。 很快得到曲宋的回应:“案子有什么进展?” 听着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嗓音,曲悦撅撅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二哥,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譬如问一问她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一张口先提案子很没有人情味儿啊。”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抵也觉得欠妥,声音温和了一些:“你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案子有什么进展?” 曲悦:……有些人母胎单身八百年真是有原因的。 曲悦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和目标人物碰过面了,初步判断是个阴险虚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只不过对他侄子倒是挺好的……” 她将此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曲宋。 听罢之后,曲宋道:“依照你的说法,君执将这枚蛋扔过来应与侵略无关。” 曲悦琢磨着道:“反正我觉着不像侵略,九国里最强最富有的是覆霜的邻居以及死对头天风国,排第二的是炙炎国,覆霜依仗着剑修强悍,在综合实力上排第三位,而且根据覆霜国的民风来看,覆霜剑修们彪悍善战不假,但剑道刚正,企图心和侵略性都不强,不然也不会在试炼上蝉联倒数第一了。” 倘若不是侵略前兆的话,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祸水东引。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一个六级左右的修真界出了一柄魔剑,引发界内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此剑落入一位正道老祖手中,销毁不掉,他便灵光一闪破碎虚空将剑扔来了地球。 魔剑葬身之地不断溢出魔气,令上方的国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该国请了一堆的巫师术师,最后还是华夏特殊部门给处理好的。 魔剑没有给他们扔回去,替他们销毁了,但扔剑的老祖被抓进异人监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总有些高级世界的修道者一来到地球,就觉得地球灵气稀薄没几个修道者肯定好欺负,便肆无忌惮的扔垃圾,最后脸都被打肿了。 曲宋道:“你想法子接近君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精确这颗蛋是何物体,我会继续追踪你的位置,随后亲自去与君执交涉。” 曲悦的脸色凝重几分,曲宋很少会亲自出马:“二哥,那颗蛋是不是有头绪了?” “有一点。”曲宋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一直认为这颗蛋是种物质,因为根本窥探不出任何属性,但隐约发现,蛋内存在着生命体。” “生命体?”曲悦惊讶,“你的意思是它并不是蛋状物体,真是一颗蛋?能够孵化的蛋?” “倘若真能孵化,那也是咱们从未见过的危险物种。”曲宋的声音愈发严肃,“破坏力会是先前魔剑的数十倍。” 曲悦深吸一口凉气,所以必须加快调查进度,赶在自然孵化前摸清楚是个什么物种,做好应对的准备。 曲宋叮嘱道:“在我锁定你位置以前,莫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掐断一线牵,曲悦顿觉压力重了几分。 忽然听见隔壁妲媞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放出更多耳识,分辨出这是一首疗伤曲,而且听曲的人受伤不轻。 曲悦好像还听见了君执的声音,听不抬真切,两人估摸着是密语传音。 君执受伤了? 抓偃师时受的伤? 曲悦集中所有注意力,释放出全部耳识。往常她将听力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团毛线,若想听远一些,必须取一条直线,不断放线出去。 弊端是周围其他声音就听不到了。 此刻,她的耳识顺着妲媞的琴音延展捕捉,穿破浮岛隔音罩,又穿透君执布下的隔音罩。 这是防着自己? 都设下好几层隔音罩了,竟然还密语传音? 然而以曲悦现如今的法力,的确听不清楚。 她仔细听了整夜,一无所获,只知道君执似乎受了重伤,留在隔壁岛上没有离开。 …… 翌日一早,她解开门禁出去,瞧见江善唯正盘腿坐在小药田前面,两手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应是以法力催熟药草。 这些药草四天前抽出了嫩芽,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他催熟到可以拿来炼制大回气丹,她的修为估计早就自然恢复了。 江善唯听到动静睁开眼,张口就问:“师姐,你真的挑战了韦师尊?约他在十日以后纸上谈兵?” “传开了?”曲悦倚着门问。 “不是传开了,是炸开了。”江善唯连珠炮似的道,“学院到处都在谈论,还开了赌局。” 曲悦笑着道:“哦,那是买谁赢的多?” 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反正拿着仅有的覆霜币全买了师姐赢。” 曲悦竖起拇指赞叹道:“江少爷慧眼识英雄,厉害。” 江善唯噗嗤一笑,问道:“除了逐东流,另外两个人选师姐定了没?韦师尊还是很有长辈风范的,他没选夏孤仞。”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他一个九品与自己一个四品比试,即使选的只是棋子,也不会选名声太盛的,不然会被说是欺负小辈。 当然,在韦三绝眼睛里随便闭着眼睛挑三个人,对付她已是足够了。 “他都选了谁?” “去年年尾的成绩排名榜上,韦师尊随口点了三个数,第三十名,第三百名,第三千名。然后放出话,其他随便师姐挑选。不知道师姐可有人选?” “有。” 逐东流自然要牵出来遛一遛,第二个选择君舒,第三个…… 曲悦正琢磨着,隔壁浮岛上云剑萍凌厉又讥诮的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呀,我真的是被上了一课,先是拉踩咱们覆霜的第一美人,如今又赖上了咱们的覆霜第一剑,短短时日内已经扬名九国。” “所以啊,长得丑没关系,修为低也没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就行了,母猪都能变珍珠!” 江善唯气的跳起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淡定。”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闲了就在隔壁对着逐东流冷嘲热讽,还喊我狮子狗卷毛怪!”江善唯已经暗下决心,等法力恢复,一定要去揍她一顿! 却听曲悦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云姑娘,我与韦师尊的比试需要三个人,还差一个,你要不要加入?” 对面的云剑萍显然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江善唯吃惊:“师姐你疯了吧?” 曲悦继续邀请:“我听闻在我没有来到学院前,云姑娘最喜欢怼的人是夏天真,因为你年幼时也想拜韦师尊为师,却被韦师尊痛骂一顿,说女人就不该修剑,对剑是一种侮辱。” 江善唯明白了些,但依然不满:“师姐,我看了她的成绩排名,不多不少刚好一百名,我瞧她怼人比剑法更厉害。” 曲悦笑道:“要的就是会怼人。” 云剑萍反应过来:“你在羞辱我?让我与那魔火后人一起?” 曲悦强调:“还有君舒。” 云剑萍噎了下:“想拉我一起下水,想得美。” 曲悦笑道:“随你怎样想我,不过云姑娘,与韦师尊过招,这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机会。” 。 37.雪灵雕 此为防盗章 曲悦掉落进海水里,摔出一蓬浪花。 她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地球。 从水面露出头,顺着手腕上的绳子,她瞧见不远处的江善唯。 江善唯先她一步掉落,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就被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游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曲悦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套男装长袍出来,将旧衣服扔进海里去。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抓了几条鱼,带着江善唯在村子里过夜。 江善唯在火堆前坐着,看曲悦熟练的烤鱼,自己却像个废人,心情很不美妙。 曲悦将烤鱼翻了个身:“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他满心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自小就在外头野,咱们不一样。” 江善唯接过烤鱼,心情舒服些:“多谢师姐。” 曲悦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带在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 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但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虽很强悍,在异人学院念书时却常被记过处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完全看不出来。 他好奇曲悦,曲悦也好奇他:“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的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一样,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有些妖异。 他吃着鱼支吾道:“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个自来卷。 江善唯纳闷:“有什么不妥?” 曲悦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也没你卷。”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被他逗笑了,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烤鱼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小妖怪? 曲悦不动声色的走去床边,脱鞋躺好。 妖怪则在角落里的干草堆里躺下,先前,当它经过火堆旁边时,原本欢畅跳跃的火苗似被电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屋内光影一个明灭。 曲悦恍若不知:“小唯,你睡觉不脱鞋么?” 妖怪头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睡地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曲悦闭口不语,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把玩。 这是她先前在查探周遭环境时,从地上捡来,留着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屋子内沉默下来,妖怪一直等到火堆完全熄灭,才开口说话:“曲师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黑夜中,曲悦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夜风温柔拂过脸颊。 “随你,但故事必须精彩,不精彩的话,我会吃掉你哦。”妖怪舔舔嘴唇,“真的吃掉你。” “调皮。”曲悦轻笑一声,“那师姐给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宛如说书人一般,她饱含感情的将《梁祝》讲了一遍。 讲完后问那妖怪:“怎么样,故事精彩么?” 妖怪没有回答,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曲悦说着话,手里的竹叶缓缓凑到嘴边,吹出一连串的音符。 其实妖怪觉得这个爱情故事特俗,真的俗。 它依稀听过类似的故事,比这个更加波折重重,愁肠百转。但曲悦讲故事的声音太具有感染力,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令它不自觉沉浸其中。 此刻听她吹响竹叶,旋律凄凄惨惨,更使它心中涌出无尽悲意。 咦,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它伸出手一摸,竟然满脸的水。 这是眼泪吗? 妖怪怎么会有眼泪?? 太惊悚了,妖怪被吓的跳了起来! 便在此时,曲悦咬破舌尖,竹叶顷刻染上舌尖血。 她身影似蛇一般窜下床去,一个箭步冲到妖怪面前,将染血的竹叶贴在妖怪眉心。 妖魔鬼怪为阴,人为阳。舌尖血乃至纯至阳之血,何况她还是个修道者,舌尖血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妖怪骤然中了一击,浑身剧痛,变幻而来的身体瞬间崩溃,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小姑娘! 它灵智已开,旋即明白自己没能蛊惑住她,反被她一步步给蛊惑了! 究竟谁才是妖怪啊! 无耻的人类!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妖怪艰难的撂下一句话,化为一缕白烟哧溜飞出竹屋。 它刚一离开,困住江善唯的阵法旋即消失。 江善唯脱了困,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师姐!” 他一叠声的喊着,瞧见曲悦好端端蹲在火堆边添柴生火,放下心来。 走到火堆边坐下,他喘着粗气:“我被一个小迷魂阵困住,见你也不出来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曲悦拍拍手上的灰:“此地破败,不会有大妖怪的。” 一般的小海妖,没法力她也能收拾。” 江善唯嗅到屋里有血味儿:“是个什么小妖怪?” “喏,就是那个。”曲悦指向角落里的干草,草堆上有一双运动鞋。 “我的鞋?”江善唯吃惊,这是他来时穿的鞋子,上岸后换成了长靴,这双鞋便扔进了海里,“我的鞋子何时成精了?鞋子依靠吸收什么灵气成精?脚气吗?” 君舒应是六人中唯一进去过的,他打了头阵后,其他五人纷纷效仿,先后被吸入画卷中。 云剑萍在入内之前,偷偷看了韦三绝一眼。 她的眸光极为复杂,掺杂着崇拜、受伤与浓浓不甘。 永远也忘不掉六岁那年生辰,她随着乳母外出游玩,护从全部被杀,自己险些被魔人掳劫。惊惧之时,韦三绝似神灵一般从天而落,以指为剑,一道剑气便震碎一众魔人的天灵盖。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 38.消灵箭 此为防盗章 韦三绝在指挥着弟子转动六色骰子时,曲悦来到第五关。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男子便喜笑颜开着将孩童抱起来,进屋去了。 曲悦远远看着,瞧不出任何异常,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鬼物盘踞附身的五行物。 场景中出现的人物也不像鬼附身,此鬼若非不常见,便是有些道行。 最后一关的难度明显提高,看来韦师尊还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以示对她的尊重。 “走吧。”曲悦不再多想,飘回云剑萍手中。 “怎么走?”君舒已经习惯她的不战而胜,等着听她的破解之法。 “直接走进去,见机行事呗。”曲悦暂时没辙,“小心些,可能需要动手。”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韦三绝闯的阵,是她以神识砂凝结而成,闯阵时她感知不到,但当出门锁被转动时,她会有所感应,这是神造给她的提醒。 “走!”云剑萍一手提灯,一手攥住剑柄,兴奋,终于能够出剑了。 三人从荒芜之地迈进场景中,“啵”,明显感受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刚进入场景没多久,云剑萍便被一个玩耍的孩童撞了一下。 孩童被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云剑萍忙将手里的灯扔给君舒,将孩童扶起,却见一个年轻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孩子夺走:“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生的妖娆美丽,警觉的视线扫过他们,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舍内。 “这女人有问题。”君舒低声道,“瞧见那孩童的表情了么,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为何会惊惧发抖?” “莫非是食婴鬼或者是那种……”逐东流一时想不起名字了,“那种被迫失去孩子后,产生怨念的女鬼?” “一剑刺过去,就知是什么鬼物了。”云剑萍又要拔剑。 君舒制止她:“万一她不是鬼物呢?” 云剑萍心烦,为何一个个都这么婆婆妈妈:“反正是些神识砂,杀了又如何?” “云师妹,戾气不要太重。”君舒摇摇头。 岂料曲悦却道:“是个好办法。” 云剑萍难得被认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听曲悦道:“如果是找出鬼物咱们就能闯关成功,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一关韦师尊设定的是,只有一次出剑机会,若不中咱们便输了该怎么办?” 君舒难以置信:“韦师尊不会这样设定吧?” “韦师尊不会刻意设定,是这鬼物道行高深,很不一般,或许连韦师尊都险些吃亏。”曲悦已经判断这些场景都是韦三绝曾经经历过的,能被韦三绝放在最后一关,定是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冒然出剑,等同将背后留给真正的鬼物,咱们会遭它偷袭,然后被送出神造,一败涂地。”曲悦又道,“倘若发生在现实里,那咱们就没命了,云大小姐。” 云剑萍皱紧黛眉,认为曲悦说的有道理,没有反驳。 此时,曲悦意识海内已经出现“嘟嘟”声响,是神造示警,通知她韦三绝即将打开出门锁。 她不在意。 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那些村民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三人也在打量着一众村民,以及周遭的环境。被曲悦提醒以后,他们都将眼前当成现实,想要窥探出鬼物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异常,令村民们十分不安,妇人们纷纷出门将自家孩子抱回屋里去,关紧门窗。壮汉们则拿起锄头,站在窗后通过一道窄窄的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云剑萍心头莫名发毛,鸡皮疙瘩浮了一身,下意识靠近君舒和逐东流。 村庄那棵大树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躺在藤椅上睡着的老婆子,和一个蹲在她脚边玩石子儿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家人了,彼此相依为命。 当三人逐渐靠近时,老婆子忽地猛睁双眼,云剑萍瞧见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吓的“哗啦”便拔了剑。 然而曲悦却喝道:“杀她脚边的小女孩儿!” 云剑萍剑已出鞘,势不可挡,攻向那老婆子。 然而那老太婆并未抵挡,云剑萍离近了才发现,她只是一个被挖了双眼的普通人。 怔愣的一瞬,藤椅脚边的孩童阴森森一笑,抓起正玩着的石子,朝着君舒和逐东流砸去,同时一手化为利爪,抓向云剑萍的心脏。 万幸曲悦提醒的早,君舒反应极快,掐诀催动背后的剑三百,一柄柄利剑飞出,如雨点般攻向恶鬼。 逐东流则拔剑横扫,剑气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挡下那些属阴的小石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让小石子落在脚边,便会结成一个法阵,将他们困住。 如今,君舒操控剑三百结成剑阵。众剑悬顶,首尾相连,激荡起浓厚的剑气,旋风般向下滚动,将鬼物压制住。 “上!”鬼物不断反抗,君舒压制的吃力,喝了一声。 逐东流飞身而出,反应过来的云剑萍也杀过去。 鬼物本身并不难对付,只是无形无相,来去无踪,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它们的道。 一旦将鬼物困住,杀之简单,剑光激荡间,那恶鬼便被除掉了。 当前场景崩塌,第五关破! “先生,这是个什么鬼?”君舒收剑归匣,转头询问。 “簸箕小鬼。”曲悦示意他们往前走,如今只剩下一道出门锁,“加个‘小’字,不是说它们不强。簸箕鬼是小娃娃鬼,因为意外夭折,死后若被簸箕盛放,扔去阴气重的荒野里,机缘巧合之下,会附身簸箕,成为簸箕鬼。” 这只簸箕鬼已成中级厉鬼,怨气极重,应不是自然夭折,估摸着死因与她身边那位被挖去眼珠子的老婆子有关系。 因为只是神识砂,它并没有太强的手段,若是在现实中,君舒他们三人根本打不过。 能让韦三绝印象深刻,想想也不简单。 “簸箕鬼……”逐东流再一次默默记在心里。 “你是怎么分辨的?”云剑萍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才那村庄五脏俱全,然而家家户户没有簸箕,都拿洗脸的木盆来晾晒谷物,这不正常。”曲悦只从她父亲写的《三千世界之孤鬼志》中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一时没想到,背诵道,“簸箕小鬼虽附身簸箕,却也憎恨此葬身之物,常施法将簸箕变为木盆……” …… “曲先生太厉害了。” 广场中观战的弟子们的认知观被刷新了一回又一回,曲悦进入第五关时,因为找不出破绽,众弟子都在跟着找,也都看到了那些盛放谷物的木盆。 农家晾晒谷物,通常用筛子和簸箕,还真没见过几个用木盆的,但在“抓鬼”的场景下,没几个人会在意这点儿细节。 天上城。 居不屈摸着小胡子从厅里走了出来,走去一群长老身后,做作的清清嗓子。 长老们回头看他一眼。 居不屈洋洋得意,还不快来夸老子独具慧眼?快夸啊!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老子坚持要留下曲丫头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跳的十丈高,跳啊,怎么不跳了啊! 先前那些反对曲悦留下的长老,此刻的确是有一点点的脸疼,尤其是反对的最响亮的窦长老。 窦长老尴尬了下,冷笑道:“我们赞成还是反对有什么关系,你去和韦三绝说理去。” 这话说的居不屈脸一黑,的确不好办。 曲悦虽然通过此次比赛证明了她的实力,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们,从他们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不再将曲悦要来任教的事情视为笑话,但曲悦输了。 比起韦三绝,曲悦慢了一步。 她才刚走到出门锁前,韦三绝已快要扭好六色骰了。 …… “咔。” 随着小剑修的一次扭动,六色完成。 嘭的一声,骰子突然爆炸,冒出一股黑烟,烟雾凝结出一张恐怖的鬼脸。 。 39.旧仇怨 此为防盗章可惜短短几秒钟,那一长串虚影就沉入云海下方,消失不见了。 昨晚睡觉前,曲悦就看到了这条微博,当时排在热搜最末尾,一夜的功夫,已经挤进热搜前十,评论也是爆炸式增长。 “转发这条神龙,下半年交好运!” “这辣鸡特效最多五分钱,不能再多了。” “太平洋有鱼,其名为龙。龙之大,一锅炖不下。”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仙侠剧要播,提前炒热度?” 评论一边倒的认为是特效,不过曲悦知道视频没有造假,那条不明物体的确是生物——但不是龙,是雪蛟。 蛟形似龙,血统却比龙低的多。然而,在灵气日渐匮乏的地球,也已经非常少见了。 曲悦之所以懂得这些,是因为她并非普通人,她是修道者。 在华夏国,修道者的数量不多不少,混迹于异人圈子里,倘若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譬如热搜里这条雪蛟,修道者多半都能认出来,但没有人敢在评论里“科普”,否则前脚发出评论,后脚就会被特殊部门请去喝茶。 特殊部门,全称是特殊事件调查部门,曲悦的工作单位,专门处理灵异事件和管理华夏所有“非普通人”。 三年前,她在执行任务时捅了一个大篓子,眼下正处于无期限停职中,不然也不会闲着无聊刷微博了。 “叮——!” 曲悦看评论正看的出神,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备注的是“老古董”。 她按下通话键:“曲部长。” 曲宋,她的二哥。 同时也是特殊部门的部长,她的顶头上司,一个出生于宋朝末年、将近八百岁的真·老古董。 “才起床?”听筒里的声音透着不满,不等曲悦回答,“来总部。” “我的处分结果出来了?” “先过来再说。” “好的部长。” 挂断电话,曲悦赶紧起床梳洗,飞快出了门。 曲家的宅子位于郊区,三层的带院自建房,占地面积广阔,能住下他们一大家子人。 曲家算是个修道世家,她爹妈生了六个孩子,老大生于唐朝,取名曲唐,老二生于宋代,就叫曲宋。 于是曲悦的五个哥哥,依次是唐宋元明清。 也不怪她老爹起名字太随便,这大概是曲家祖传的,因为她老爹叫做曲春秋。 按照他们曲家的传统,她该叫曲华夏才对,可身为老曲家八代以内唯一的女性后人,有些特权不算过分。 特殊部门会议室内,部门高官们围桌坐着,一个个愁眉不展。 “曲部长。”曲悦入内站定,望向主位上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英俊男人。 手里的钢笔点着桌面,曲宋问:“看过视频没?” 曲悦心知他指的是雪蛟,点点头。 “阿悦,你瞧这个。”白秘书捧了个巴掌大的玉盒走上前,里头盛放着一片冰晶状的鳞,是雪蛟的鳞片。 感知过后,曲悦脸色微变。 灵气浓度达到七级,不是地球生物,这条雪蛟来自三千世界中的……古修仙世界! 加个“古”字,意味着世界内没有任何科技,只存在冷兵器和法术,与一些古典仙侠小说里描绘的世界相似,遍地都是修仙者和妖魔鬼怪。 “我们看到那条微博视频后,立刻调取了卫星监控。”白秘书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曲悦看向会议室墙上的荧幕。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方,突然出现一个蜈蚣状的巨大裂口,雪蛟便是从这裂口中钻出来的。 这应该是某种破碎虚空的高级法术,但令曲悦意外的是,雪蛟脑袋上竟然还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古装男人。 他的掌心上,托着一颗足球大小的蛋状物。 随着他手掌一翻,蛋状物下坠,落入太平洋里。 “意识到事态严重,曲部长连夜前往事发地,将这颗蛋捞了上来。”白秘书指指摆在会议桌上的木盒子。 竟是用于镇压邪祟的千年雷击木,曲悦看向自家二哥:“部长,这颗蛋是什么?” “不知道,稍后会请几位‘专家’一同研究。”曲宋意味深长的回望她,“这事儿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丢垃圾,或许是侵略前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颗蛋是个极度危险物,若是迟个十天半个月打捞上来,太平洋里大半生物都会丧命,绝非小事。” 曲悦了然,停职结束,她有了新的任务,潜入这个古修仙世界调查此事。 她神采奕奕:“我什么时候出发?” 曲宋:“立刻,直升机在楼顶候着了。” 曲悦摩拳擦掌,扭脸准备走人。 那入侵者虽然立刻就离开了,撕裂的空间想要完全复原却需要时间。因为无意中被游客拍到,发现的及时,特殊部门有种秘密手段,能反向追踪到裂口对面,将人送过去。 又因那裂口已是缩的极小,通行者的修为不能太高,还必须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和丰富的侦查经验。 放眼整个特殊部门,没有比曲悦更适合的人选。 “等等。”曲宋喊住她,“那道裂口可以容纳两个识海境界的修士通行,你带他一起去。” 曲悦朝他钢笔指着的角落望过去,那里坐着一个白净斯文、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 见到曲悦打量他,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的伸出手:“曲师姐,你好,我叫江善唯,往后可以叫我小唯。” “你好。”曲悦与他握手,嗅出他身上有股经久累积出来的药草味儿,是位丹药师。 “部长,您知道的,我一贯独来独往,不需要帮手。”曲悦暗暗撇嘴,不想带个累赘。 “他不是去帮你的。”曲宋不咸不淡地说,“他主要负责监督你,省的没有人证,你总有各种说辞。听好了,这一次若是再乱搞事情,回来等着上异人法庭吧。” 曲悦:“……”你真是我亲哥吗? 她悻悻然转身。 “阿悦。”曲宋又喊住她。 曲悦扭头:“部长还有什么指示?” 曲宋犹疑了下,放软声音:“诸事小心。” 曲悦抿嘴笑,露出两个深深甜甜的酒窝,比出一个“必胜”的手势。 曲悦带着江善唯走出会议室,乘电梯直达顶楼停机坪。 两人坐在后排,直升机起飞后,曲悦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个眼罩带上,仰头休息。 直升机在国境内时正常飞行,进入太平洋后速度堪比火箭。 眼见即将抵达目的地,江善唯小声询问:“曲师姐,咱们要把身上的衣服换成长袍么?” “先不用。”曲悦伸了个懒腰,“但你的短发不行,会被认为是妖怪。在古世界,人族认为头发是人之精华,不能剪的。” “看样子师姐经常前往异界。”江善唯摸出一颗生发丹吃下,原本一头短发似海藻疯长,浓黑且茂密,瞬间成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对了,曲部长是开玩笑的,我没有收到监督你的任务,我……不是特殊部门的人。” “我知道。” 曲悦心里清楚,这是位带资进组去异界旅游的阔少,她是给他当保镖的。 曲宋即使派人监督她,也不会派个修道者中最弱鸡的丹药师。 姓江,应是药神谷的少爷。 特殊部门跨界域查案子,总有不少修道世家想出钱将子女送来,一起去历练,统统被拒绝了。 但药神谷不同,在全球异人财富榜上排名前十。 她忍不住问:“你们药神谷许了曲部长多少好处?” 江善唯显出几分难堪:“免费为特殊部门提供十年丹药,若我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再追加五十年。” 曲悦微讶,难怪二哥会同意,谁不知药神谷一丹难求,这是下了血本了,将他视为继承人培养的? “放心,你会平安回来的。”曲悦拉起眼罩,认真看向他,“前提是你得听话。咱们这一去,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两三年,运气不好,几十年也有可能。而且咱们在那里无法与家中联系,你想回来,只能依靠我,明白么?” 江善唯回以微笑:“我没有经验,自然全听曲师姐的。” 曲悦笑着放下眼罩:“那就没问题了。” 江善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礼貌源于修养,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他不懂,想去异界历练,家族里就有能破碎虚空的法宝,有必要花重金求着特殊部门来当小弟吗? 。 40.天魔种 此为防盗章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呀!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若能蒙混进城,偃师就会解开人皮,将寄魂木取出来,苏醒这个魔。 不巧的是,寄魂木被曲悦拿走了,还走的航空线,平民偃师是追不上的,他需要等曲悦停下来再锁定方位。 曲悦原本准备忽悠了幻波立马就走,将木头带回学院交给居不屈,感觉到君执尾随以后,她选择留在渔村里。 现如今,曲悦只需将手中木偶扔进火堆里,附身在内的魔便会苏醒。 以她和君舒的修为,不是此魔的对手。 这或许是一个接近君执的好机会?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 。 41.召唤术 此为防盗章幻波吓白了脸,好半响说不出话。 “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看到曲悦像是没事儿发生,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他心里的乌云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无论曲悦最后能不能坚持选择他,他都会感激她。 “是。”逐东流应了一声,提着剑转身继续回树林里修炼。 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曲悦捏捏眉心,她来学院并不是证什么道,为了方便调查而已,收下逐东流是自找麻烦,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唯,我需要闭关三日,你多费点儿心。”她方才为了救幻波倏然恢复了大量法力,需要稳固一下,不然真气会在体内乱窜。 “好的师姐。” 曲悦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服下一颗君舒赠的辟谷丹,开始心无旁骛的梳理体内奔流的真气。 一打坐就是四日,将真气全部聚拢于丹田内以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入定状态中醒来,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充沛的精力令她蠢蠢欲动着想冲出去找人打一架。 曲悦伸个懒腰,启动一线牵。 很快得到曲宋的回应:“案子有什么进展?” 听着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嗓音,曲悦撅撅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二哥,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譬如问一问她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一张口先提案子很没有人情味儿啊。”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抵也觉得欠妥,声音温和了一些:“你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案子有什么进展?” 曲悦:……有些人母胎单身八百年真是有原因的。 曲悦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和目标人物碰过面了,初步判断是个阴险虚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只不过对他侄子倒是挺好的……” 她将此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曲宋。 听罢之后,曲宋道:“依照你的说法,君执将这枚蛋扔过来应与侵略无关。” 曲悦琢磨着道:“反正我觉着不像侵略,九国里最强最富有的是覆霜的邻居以及死对头天风国,排第二的是炙炎国,覆霜依仗着剑修强悍,在综合实力上排第三位,而且根据覆霜国的民风来看,覆霜剑修们彪悍善战不假,但剑道刚正,企图心和侵略性都不强,不然也不会在试炼上蝉联倒数第一了。” 倘若不是侵略前兆的话,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祸水东引。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一个六级左右的修真界出了一柄魔剑,引发界内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此剑落入一位正道老祖手中,销毁不掉,他便灵光一闪破碎虚空将剑扔来了地球。 魔剑葬身之地不断溢出魔气,令上方的国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该国请了一堆的巫师术师,最后还是华夏特殊部门给处理好的。 魔剑没有给他们扔回去,替他们销毁了,但扔剑的老祖被抓进异人监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总有些高级世界的修道者一来到地球,就觉得地球灵气稀薄没几个修道者肯定好欺负,便肆无忌惮的扔垃圾,最后脸都被打肿了。 曲宋道:“你想法子接近君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精确这颗蛋是何物体,我会继续追踪你的位置,随后亲自去与君执交涉。” 曲悦的脸色凝重几分,曲宋很少会亲自出马:“二哥,那颗蛋是不是有头绪了?” “有一点。”曲宋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一直认为这颗蛋是种物质,因为根本窥探不出任何属性,但隐约发现,蛋内存在着生命体。” “生命体?”曲悦惊讶,“你的意思是它并不是蛋状物体,真是一颗蛋?能够孵化的蛋?” “倘若真能孵化,那也是咱们从未见过的危险物种。”曲宋的声音愈发严肃,“破坏力会是先前魔剑的数十倍。” 曲悦深吸一口凉气,所以必须加快调查进度,赶在自然孵化前摸清楚是个什么物种,做好应对的准备。 曲宋叮嘱道:“在我锁定你位置以前,莫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掐断一线牵,曲悦顿觉压力重了几分。 忽然听见隔壁妲媞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放出更多耳识,分辨出这是一首疗伤曲,而且听曲的人受伤不轻。 曲悦好像还听见了君执的声音,听不抬真切,两人估摸着是密语传音。 君执受伤了? 抓偃师时受的伤? 曲悦集中所有注意力,释放出全部耳识。往常她将听力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团毛线,若想听远一些,必须取一条直线,不断放线出去。 弊端是周围其他声音就听不到了。 此刻,她的耳识顺着妲媞的琴音延展捕捉,穿破浮岛隔音罩,又穿透君执布下的隔音罩。 这是防着自己? 都设下好几层隔音罩了,竟然还密语传音? 然而以曲悦现如今的法力,的确听不清楚。 她仔细听了整夜,一无所获,只知道君执似乎受了重伤,留在隔壁岛上没有离开。 …… 翌日一早,她解开门禁出去,瞧见江善唯正盘腿坐在小药田前面,两手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应是以法力催熟药草。 这些药草四天前抽出了嫩芽,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他催熟到可以拿来炼制大回气丹,她的修为估计早就自然恢复了。 江善唯听到动静睁开眼,张口就问:“师姐,你真的挑战了韦师尊?约他在十日以后纸上谈兵?” “传开了?”曲悦倚着门问。 “不是传开了,是炸开了。”江善唯连珠炮似的道,“学院到处都在谈论,还开了赌局。” 曲悦笑着道:“哦,那是买谁赢的多?” 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反正拿着仅有的覆霜币全买了师姐赢。” 曲悦竖起拇指赞叹道:“江少爷慧眼识英雄,厉害。” 江善唯噗嗤一笑,问道:“除了逐东流,另外两个人选师姐定了没?韦师尊还是很有长辈风范的,他没选夏孤仞。”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他一个九品与自己一个四品比试,即使选的只是棋子,也不会选名声太盛的,不然会被说是欺负小辈。 当然,在韦三绝眼睛里随便闭着眼睛挑三个人,对付她已是足够了。 “他都选了谁?” “去年年尾的成绩排名榜上,韦师尊随口点了三个数,第三十名,第三百名,第三千名。然后放出话,其他随便师姐挑选。不知道师姐可有人选?” “有。” 逐东流自然要牵出来遛一遛,第二个选择君舒,第三个…… 曲悦正琢磨着,隔壁浮岛上云剑萍凌厉又讥诮的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呀,我真的是被上了一课,先是拉踩咱们覆霜的第一美人,如今又赖上了咱们的覆霜第一剑,短短时日内已经扬名九国。” “所以啊,长得丑没关系,修为低也没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就行了,母猪都能变珍珠!” 江善唯气的跳起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淡定。”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闲了就在隔壁对着逐东流冷嘲热讽,还喊我狮子狗卷毛怪!”江善唯已经暗下决心,等法力恢复,一定要去揍她一顿! 却听曲悦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云姑娘,我与韦师尊的比试需要三个人,还差一个,你要不要加入?” 。 42.体面人 此为防盗章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妲媞轻轻笑道:“她听出来的,区区一片花瓣也可以影响音准,但这点细微差别,连我这个抚琴之人都不曾听出来。” 云剑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她在挑衅您!” “不,她是让你闭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气,桃花瓣悠悠飘飞,“你吵着她听曲子了。” 云剑萍的脸色骤然黑沉,嘴唇掀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安顿好以后,曲悦离开覆霜学院,去往边境幻波所在的盤龙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学院里,因为平民没有资格御宝飞行,她去求居掌院派个十二姓贵族送她前去。 万万没想到,被派来的“轿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剑伸长几倍,站在前端控剑,转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请。” 曲悦去往剑的尾端坐下:“多谢。” 不太清楚怎样称呼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称呼了。 君舒控剑升高,穿破学院穹顶屏障,在万丈高空上停顿了下,以剑气在两人外围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随后按照曲悦“全速前进”的指示朝着南面边境飞驰而去。 曲悦从盤龙海来时骑鹿走了十来天,飞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没下来过,傍晚时便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第三日准备出城时,却见城门半边封锁,只准出不准进。 曲悦狐疑着走出城门,瞧见门外五六十个百姓被守城兵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统统是些普通人,但兵士们手中拿着的却是闪着金光的降魔鞭。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曲悦停下步子,看向君执。 “应是他们排队进城时观魔镜发出了预警,说明他们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头看一眼城门楼上悬挂的铜镜,“现在魔人越来越狡猾,层出不穷的新手段,然后前来试验。” 曲悦懂了,城门上的观魔镜从前能直接辨别魔种,尔后二话不说一道法力劈过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会被当场劈死。 可这么些年过去,观魔镜还是以前的观魔镜,魔人的手段却在不断升级。有很多时候观魔镜只起个警示作用,无法具体分辨。 “没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铜镜,“预警之后全扣下来,一个个分开照,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在旁看热闹的一位修道者摇摇头:“小兄弟,此次不简单,观魔镜示警过后像是坏掉了,已经一个个单独照过,没有动静。让他们集体再通过一次,也没动静。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没把魔人抽出来,凡人被抽成重伤,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曲悦道:“咱们走吧。” 曲悦倒是微微一个愣神,身为国君他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太正常吧。 她试探着问:“不帮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会处理的。” 他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悦觉得他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自从他们离开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悦起初并不在意,毕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护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来是保护还是监视很难说。 曲悦背着手朝人群走:“我还不曾见过天魔火魔人。” 一边走,一边稍稍侧耳,略放一些耳识。 周围各种复杂的声音涌入,她将范围固定在被围起来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走到兵士的包围圈后,她被拦了下来:“里面有魔人,退后!” 曲悦老实停下来,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嗖!” 当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火红烈光。 那光似正午骄阳,刺的场中众人纷纷闭目。 等再睁开时,场中瞬时一阵惊叫! 只见一位正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脑袋滚出一丈远。 兵士惊愕过后,纷纷转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悦,骇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动,背后剑匣一阵嗡鸣,三道剑光飞出,噼里啪啦环绕在曲悦周身。 兵士们的鞭子非但没有打在曲悦身上,反被剑气绞断大半。 “啊!” 背后又是一叠尖叫。 兵士们回头,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险些吓掉。 那被砍了头的老妪,身体竟然迅速干瘪,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张人皮脱落在地。 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曲悦走上前,弯腰提起那块儿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里滚出一个木制的小人。 “偃术?”曲悦的目光微微透出些冷意,“怪不得观魔镜窥探不出来。” 偃术是一种操控机关的法术,本身算是正道,但这位偃师竟剥了人皮来给木偶做衣裳,俨然已成一门邪术。 曲悦将那块儿木头塞进了储物镯里,回去谢过君舒刚才出手相助:“走吧。” 君舒从惊骇中回神,控剑升空,带着曲悦继续南行。 行了十数里后,他忍不住问:“先生是如何判断的?” “用耳朵听出来的,那老妪的血液流动速度与人族不同。”曲悦将木偶取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很感兴趣的模样。 …… 日暮时分,两人最终抵达了边境盤龙海。 曲悦寻思着该怎样找到幻波,要不要和海里的鱼类沟通沟通,让鱼类去给幻波报个信,说自己在海岸上等他。 可她才将耳识放出去,竟听见附近海域有“人”的声音。 曲悦指着东北方,示意君舒御剑渡海。 君舒放出神识一瞧,不远处一座小小的海岛上竟围着密密麻麻的虾蟹蚌精。 钳子里还夹着夜明珠在有节奏的左右挥舞。 再飞近一些,君舒听见有“人”吟诗—— 风满云盈 我是九重天上孤傲的星 孤帆月影 我是沧海里看透尘世的冰 啊 诗人幻波是我 莫要迷恋我 也莫要问我是谁 我不过是天与海之外一抹清冷背影 是人与妖之间的第三种类型 幻波正陶醉在一众虾兵蟹将奉承的眼神儿里,突听头顶上曲悦好奇着问:“人与妖之间的第三种类型?你是人妖?”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 43.现端倪 此为防盗章居不屈分给曲悦的浮空岛位于西北角,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据说以前住过一个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剑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踪,怀疑是合道失败遁入了归虚。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妲媞轻轻笑道:“她听出来的,区区一片花瓣也可以影响音准,但这点细微差别,连我这个抚琴之人都不曾听出来。” 云剑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她在挑衅您!” “不,她是让你闭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气,桃花瓣悠悠飘飞,“你吵着她听曲子了。” 云剑萍的脸色骤然黑沉,嘴唇掀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安顿好以后,曲悦离开覆霜学院,去往边境幻波所在的盤龙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学院里,因为平民没有资格御宝飞行,她去求居掌院派个十二姓贵族送她前去。 万万没想到,被派来的“轿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剑伸长几倍,站在前端控剑,转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请。” 曲悦去往剑的尾端坐下:“多谢。” 不太清楚怎样称呼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称呼了。 君舒控剑升高,穿破学院穹顶屏障,在万丈高空上停顿了下,以剑气在两人外围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随后按照曲悦“全速前进”的指示朝着南面边境飞驰而去。 曲悦从盤龙海来时骑鹿走了十来天,飞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没下来过,傍晚时便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第三日准备出城时,却见城门半边封锁,只准出不准进。 曲悦狐疑着走出城门,瞧见门外五六十个百姓被守城兵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统统是些普通人,但兵士们手中拿着的却是闪着金光的降魔鞭。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曲悦停下步子,看向君执。 “应是他们排队进城时观魔镜发出了预警,说明他们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头看一眼城门楼上悬挂的铜镜,“现在魔人越来越狡猾,层出不穷的新手段,然后前来试验。” 曲悦懂了,城门上的观魔镜从前能直接辨别魔种,尔后二话不说一道法力劈过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会被当场劈死。 可这么些年过去,观魔镜还是以前的观魔镜,魔人的手段却在不断升级。有很多时候观魔镜只起个警示作用,无法具体分辨。 “没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铜镜,“预警之后全扣下来,一个个分开照,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在旁看热闹的一位修道者摇摇头:“小兄弟,此次不简单,观魔镜示警过后像是坏掉了,已经一个个单独照过,没有动静。让他们集体再通过一次,也没动静。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没把魔人抽出来,凡人被抽成重伤,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曲悦道:“咱们走吧。” 曲悦倒是微微一个愣神,身为国君他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太正常吧。 她试探着问:“不帮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会处理的。” 他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悦觉得他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自从他们离开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悦起初并不在意,毕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护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来是保护还是监视很难说。 曲悦背着手朝人群走:“我还不曾见过天魔火魔人。” 一边走,一边稍稍侧耳,略放一些耳识。 周围各种复杂的声音涌入,她将范围固定在被围起来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走到兵士的包围圈后,她被拦了下来:“里面有魔人,退后!” 曲悦老实停下来,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嗖!” 当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火红烈光。 那光似正午骄阳,刺的场中众人纷纷闭目。 等再睁开时,场中瞬时一阵惊叫! 只见一位正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脑袋滚出一丈远。 兵士惊愕过后,纷纷转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悦,骇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动,背后剑匣一阵嗡鸣,三道剑光飞出,噼里啪啦环绕在曲悦周身。 兵士们的鞭子非但没有打在曲悦身上,反被剑气绞断大半。 “啊!” 背后又是一叠尖叫。 兵士们回头,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险些吓掉。 那被砍了头的老妪,身体竟然迅速干瘪,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张人皮脱落在地。 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曲悦走上前,弯腰提起那块儿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里滚出一个木制的小人。 “偃术?”曲悦的目光微微透出些冷意,“怪不得观魔镜窥探不出来。” 偃术是一种操控机关的法术,本身算是正道,但这位偃师竟剥了人皮来给木偶做衣裳,俨然已成一门邪术。 曲悦将那块儿木头塞进了储物镯里,回去谢过君舒刚才出手相助:“走吧。” 君舒从惊骇中回神,控剑升空,带着曲悦继续南行。 行了十数里后,他忍不住问:“先生是如何判断的?” “用耳朵听出来的,那老妪的血液流动速度与人族不同。”曲悦将木偶取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很感兴趣的模样。 …… 日暮时分,两人最终抵达了边境盤龙海。 。 44.同命体 此为防盗章江善唯诧异的看向她,没听说过。 “‘汐’是一种海妖,由潮汐灵气凝结而成,没有实体,无法上岸。”失了舌尖血,等同泄去不少阳气,曲悦感觉到一丝寒意,伸手烤火,“汐最喜欢听故事,若在海上碰到它,它会缠着你给它讲故事,讲的精彩,就会得到它赠送的海宝。” 江善唯问道:“若是不精彩呢?” 曲悦挑眉:“不精彩,就会被它拖入海底吃掉。” 怪不得渔村会荒废,看来是受了这只汐的影响,举村搬迁了。 江善唯又问:“可师姐不是说,它不能上岸?” “平时是不能。”曲悦觑一眼那双鞋子,“穿上人类的鞋子,就可以上岸,走不了太远就是了。” “原来如此。”江善唯夸赞,“师姐懂的真多。” “《三千世界之妖怪志》里看过介绍,实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曲悦眼睛亮闪闪,对这只海妖很感兴趣。 爱听故事,好奇心旺盛,对世事知之甚深,非常方便她了解这个世界。若是能抓住它,可以省去自己许多功夫。 “妖怪志?”江善唯想不起来,“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在异人书店见过?” “我老爹写的书,不对外出售。”曲悦起身指床,“睡觉吧,夜深了。” 江善唯忙不迭道:“师姐睡床。” 曲悦却朝外走:“我今夜不睡,我需要去附近找一些材料布个法阵,汐的心眼针尖一般,刚才被我所伤,恢复以后会来找咱们寻仇呢。” 江善唯想说那连夜离开不就得了么,为何要布阵呢? “师姐是想抓住它?”应该是了,他也站起身,“我去帮忙。” 曲悦实在不想他跟着添乱,想了个理由:“曲家法阵不外传,恐怕不太方便。” 江善唯忙收住脚步:“那我先睡了,师姐不要走太远。” “放心,即使我走远了,也能听见你的一切动静。”曲悦走出屋子,轻轻阖上门,“好梦。” 她忙活大半宿,布下一个捕妖阵。 无法使用法力是真的苦逼,不然就这种等级的海怪,根本不够她一指头戳死的。 围着捕妖阵转了好几圈,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怕殃及江善唯,又去竹林里挑挑拣拣,撅一根竹子,做一支笛子。 竹叶能吹的曲子终究还是太少了。 将笛子别在腰间,曲悦便在海边听着潮涨潮落的声音,盘腿打坐。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的本命乐器即使没有法力也可以取出来,但她不想,不到万不得已,本命乐器还是放在识海内蕴养着比较好。 在华夏国,修炼的等级分为凝气、识海、脱胎、出窍、渡劫这五个大境界。 渡劫失败,会遁入归虚,就像江善唯储物镯里的物品,并未损坏,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是渡劫成功,便能与天地合道,得天地之力,跳出五行轮回,得大自在。 合道,是所有修道者毕生的追求与理想,有些是为了力量,有些是为了长生,也有些智者,是想要脱离蒙昧,看清天地万物的本质。 乐修,在有的世界又被称为音修,是公认最容易参悟天道的修行者。 天道看似无形无相,实则是有声音的,虫鸣鸟啼,落雨惊风,这些都是天道的声音。 超高天赋的乐修,那是直接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存在。 说起她父亲曲春秋,早在曲宋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步入渡劫期许多年了,尽管华夏国内渡劫期大佬并不少,但若说曲春秋乃是合道之下第一人,那些大佬们即使吹胡子瞪眼,咬碎一嘴的牙,也不会张口反驳一个字。 然而曲家人一个比一个低调,现如今没点儿底蕴的门派和家族,对曲家的事情知之甚少。 二十八年前,曲春秋自觉境界圆满,准备等曲悦出生以后,他便闭关渡劫,尝试合道。 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曲悦一出世便有异病,昼夜哭闹,声嘶力竭,连药神谷老祖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天,襁褓中的小不点突然一声尖叫,眼球凸起,两只小小的耳朵流出血水,曲春秋震惊之余,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他这小女儿天赋异禀,能听到许多人类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对于乐修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神通! 但放在一个没有任何意识,无法控制五感的婴儿身上,这些杂乱甚至狂暴的声波,会要了她的命。 曲春秋以隔音罩封住她的耳识,并不能完全阻隔,只能一步一叩首的攀上万丈峰顶,借来大无相寺的至宝金光琉璃罩,将她罩在里面,才算止住了她的哭声。 童年时期的曲悦从未出过家门,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两平米大的罩子里,家里人谁想和她说话,都得钻进罩子里来。 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 想要从罩子里走出去,她必须有本事操控自己的五感。 曲春秋自然也将闭关合道一事完全抛去脑后,待在罩子里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她。 渡劫期名师指点,再加上天赋过人,当同龄的小修者还在每天练习呼吸吐纳之时,她已经修炼到凝气巅峰境界,成功操控五感。 十岁那年,在父亲的鼓励下,她惴惴不安着、第一次走出了金光琉璃罩…… 咦,不对啊。 往事令人伤感,她觉得心痛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也太不正常了。 收敛心神,曲悦认真倾听,发现果然有些奇怪的音波夹杂在海潮里,是鲛女的哼唱。 鲛女鲜少在浅滩现身,是冲着自己来的。 曲悦一时间有几分啼笑皆非,老爹书上写的没错,“汐”的性格三个词形容足矣:“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至死方休”。 她让它流了泪,它也要让她流泪才算完。 原来让它流泪,比用舌尖血伤它灵体更令它记仇。 曲悦站起身,纵身跃上一块儿礁石:“呀,打不过我,竟还请帮手?” 话音落下好半响,听见海妖恼道:“我是没有防备!” 曲悦冷笑:“那你上岸,咱们再比过。” 半响,海妖咬牙切齿:“有种你下水啊。” “有种你上岸啊。”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布好了阵,等着瓮中捉鳖!” 曲悦摸摸下巴,这海妖比自己想象中聪明,看来道行不浅。 空气突然安静良久,她微微侧耳,听见百十丈外的水下,有几个声音。 女人:“她不是个善茬,我们打不过,你又正在化形的紧要关头,就不要节外生枝。” 老人:“是啊波哥。” 男人:“不行,我一定要她也流泪,不然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劫!” 小孩儿:“哎,小波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抓了我好些个龟孙子去布阵,我都闭着眼呢。” 老人:“是啊波哥。” 被劝了一通,那潮汐海妖“啊啊”怪叫几声,表达自己好气好气的情绪,忽地破水而出,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水柱,高十余丈,朝着岸上的曲悦风驰电掣的奔袭。 曲悦忙不迭抽出腰间竹笛,却见那涌动的水柱砰地散开。 水珠下坠,仿佛满天星子坠落海中。 星雨里,水气渐渐凝结成一个周身泛着银色光泽的人形虚影,咬牙切齿地道:“磐龙海汐妖幻波,只知你姓曲,敢不敢告知全名?” 感觉不到对方的战意,曲悦将竹笛收起来。 看它的修为,想抓它不太现实,不如趁机问一问那颗蛋的来历:“告诉你可以,不怕你找我报仇,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幻波似乎很习惯“交换”信息:“几个?” “五个吧?” “成交。” 从紧盯着曲悦,到紧盯着自家亲传,今日谁若敢脱,立刻逐出师门去。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 45.后悔药 此为防盗章江善唯诧异的看向她,没听说过。 “‘汐’是一种海妖,由潮汐灵气凝结而成,没有实体,无法上岸。”失了舌尖血,等同泄去不少阳气,曲悦感觉到一丝寒意,伸手烤火,“汐最喜欢听故事,若在海上碰到它,它会缠着你给它讲故事,讲的精彩,就会得到它赠送的海宝。” 江善唯问道:“若是不精彩呢?” 曲悦挑眉:“不精彩,就会被它拖入海底吃掉。” 怪不得渔村会荒废,看来是受了这只汐的影响,举村搬迁了。 江善唯又问:“可师姐不是说,它不能上岸?” “平时是不能。”曲悦觑一眼那双鞋子,“穿上人类的鞋子,就可以上岸,走不了太远就是了。” “原来如此。”江善唯夸赞,“师姐懂的真多。” “《三千世界之妖怪志》里看过介绍,实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曲悦眼睛亮闪闪,对这只海妖很感兴趣。 爱听故事,好奇心旺盛,对世事知之甚深,非常方便她了解这个世界。若是能抓住它,可以省去自己许多功夫。 “妖怪志?”江善唯想不起来,“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在异人书店见过?” “我老爹写的书,不对外出售。”曲悦起身指床,“睡觉吧,夜深了。” 江善唯忙不迭道:“师姐睡床。” 曲悦却朝外走:“我今夜不睡,我需要去附近找一些材料布个法阵,汐的心眼针尖一般,刚才被我所伤,恢复以后会来找咱们寻仇呢。” 江善唯想说那连夜离开不就得了么,为何要布阵呢? “师姐是想抓住它?”应该是了,他也站起身,“我去帮忙。” 曲悦实在不想他跟着添乱,想了个理由:“曲家法阵不外传,恐怕不太方便。” 江善唯忙收住脚步:“那我先睡了,师姐不要走太远。” “放心,即使我走远了,也能听见你的一切动静。”曲悦走出屋子,轻轻阖上门,“好梦。” 她忙活大半宿,布下一个捕妖阵。 无法使用法力是真的苦逼,不然就这种等级的海怪,根本不够她一指头戳死的。 围着捕妖阵转了好几圈,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怕殃及江善唯,又去竹林里挑挑拣拣,撅一根竹子,做一支笛子。 竹叶能吹的曲子终究还是太少了。 将笛子别在腰间,曲悦便在海边听着潮涨潮落的声音,盘腿打坐。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的本命乐器即使没有法力也可以取出来,但她不想,不到万不得已,本命乐器还是放在识海内蕴养着比较好。 在华夏国,修炼的等级分为凝气、识海、脱胎、出窍、渡劫这五个大境界。 渡劫失败,会遁入归虚,就像江善唯储物镯里的物品,并未损坏,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是渡劫成功,便能与天地合道,得天地之力,跳出五行轮回,得大自在。 合道,是所有修道者毕生的追求与理想,有些是为了力量,有些是为了长生,也有些智者,是想要脱离蒙昧,看清天地万物的本质。 乐修,在有的世界又被称为音修,是公认最容易参悟天道的修行者。 天道看似无形无相,实则是有声音的,虫鸣鸟啼,落雨惊风,这些都是天道的声音。 超高天赋的乐修,那是直接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存在。 说起她父亲曲春秋,早在曲宋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步入渡劫期许多年了,尽管华夏国内渡劫期大佬并不少,但若说曲春秋乃是合道之下第一人,那些大佬们即使吹胡子瞪眼,咬碎一嘴的牙,也不会张口反驳一个字。 然而曲家人一个比一个低调,现如今没点儿底蕴的门派和家族,对曲家的事情知之甚少。 二十八年前,曲春秋自觉境界圆满,准备等曲悦出生以后,他便闭关渡劫,尝试合道。 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曲悦一出世便有异病,昼夜哭闹,声嘶力竭,连药神谷老祖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天,襁褓中的小不点突然一声尖叫,眼球凸起,两只小小的耳朵流出血水,曲春秋震惊之余,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他这小女儿天赋异禀,能听到许多人类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对于乐修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神通! 但放在一个没有任何意识,无法控制五感的婴儿身上,这些杂乱甚至狂暴的声波,会要了她的命。 曲春秋以隔音罩封住她的耳识,并不能完全阻隔,只能一步一叩首的攀上万丈峰顶,借来大无相寺的至宝金光琉璃罩,将她罩在里面,才算止住了她的哭声。 童年时期的曲悦从未出过家门,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两平米大的罩子里,家里人谁想和她说话,都得钻进罩子里来。 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 想要从罩子里走出去,她必须有本事操控自己的五感。 曲春秋自然也将闭关合道一事完全抛去脑后,待在罩子里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她。 渡劫期名师指点,再加上天赋过人,当同龄的小修者还在每天练习呼吸吐纳之时,她已经修炼到凝气巅峰境界,成功操控五感。 十岁那年,在父亲的鼓励下,她惴惴不安着、第一次走出了金光琉璃罩…… 咦,不对啊。 往事令人伤感,她觉得心痛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也太不正常了。 收敛心神,曲悦认真倾听,发现果然有些奇怪的音波夹杂在海潮里,是鲛女的哼唱。 鲛女鲜少在浅滩现身,是冲着自己来的。 曲悦一时间有几分啼笑皆非,老爹书上写的没错,“汐”的性格三个词形容足矣:“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至死方休”。 她让它流了泪,它也要让她流泪才算完。 原来让它流泪,比用舌尖血伤它灵体更令它记仇。 曲悦站起身,纵身跃上一块儿礁石:“呀,打不过我,竟还请帮手?” 话音落下好半响,听见海妖恼道:“我是没有防备!” 曲悦冷笑:“那你上岸,咱们再比过。” 半响,海妖咬牙切齿:“有种你下水啊。” “有种你上岸啊。”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布好了阵,等着瓮中捉鳖!” 曲悦摸摸下巴,这海妖比自己想象中聪明,看来道行不浅。 空气突然安静良久,她微微侧耳,听见百十丈外的水下,有几个声音。 女人:“她不是个善茬,我们打不过,你又正在化形的紧要关头,就不要节外生枝。” 老人:“是啊波哥。” 男人:“不行,我一定要她也流泪,不然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劫!” 小孩儿:“哎,小波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抓了我好些个龟孙子去布阵,我都闭着眼呢。” 老人:“是啊波哥。” 被劝了一通,那潮汐海妖“啊啊”怪叫几声,表达自己好气好气的情绪,忽地破水而出,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水柱,高十余丈,朝着岸上的曲悦风驰电掣的奔袭。 曲悦忙不迭抽出腰间竹笛,却见那涌动的水柱砰地散开。 水珠下坠,仿佛满天星子坠落海中。 星雨里,水气渐渐凝结成一个周身泛着银色光泽的人形虚影,咬牙切齿地道:“磐龙海汐妖幻波,只知你姓曲,敢不敢告知全名?” 感觉不到对方的战意,曲悦将竹笛收起来。 看它的修为,想抓它不太现实,不如趁机问一问那颗蛋的来历:“告诉你可以,不怕你找我报仇,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幻波似乎很习惯“交换”信息:“几个?” “五个吧?” “成交。” 曲悦原本也没有害怕过,因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里有谱,早晚得和韦三绝交手。 不过类似韦三绝这样的老古董顽固派,曲悦说不头疼是假的,曲宋就是这种人,全家连她老爹在内都对曲宋很头疼,怀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 46.灵珠花 此为防盗章谁敢戳他痛处? 上一个令韦三绝动怒之人,还是天风国师。 …… 广场上。 弟子们大都一脸茫然,不懂只差临门一脚时,韦师尊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那不就是个六色骰吗,莫非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夏孤仞是知道的,初见着六色骰子时他没想起来,自家师父一沉默,令他骤然打了个寒颤。 在弟子们都紧盯着六色骰时,夏孤仞转眸看向另一侧画面中的曲悦几人。 曲悦完了,她太不了解师父,通过这样的手段赢了师父,得以留在学院内,往后也会不得安宁。 曲悦不是不了解,她也没有办法,输了就要滚蛋,她没得选择。 不过她内心淡定的很,根本没有任何惧意。 她十岁走出金光琉璃罩,想让她多多融入外界,曲春秋送她去往异人学院上学。 因比同龄人的修为高出一大截,她跳了级,直接去了平均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中级班。 起初,同班的大哥哥小姐姐们很和善,争先恐后的辅导她这个小插班生。但随着曲悦问出的问题,他们根本解答不了,以及稍后的文武考试,次次被曲悦吊打,她便成了班级里一个奇怪的存在。 只过一年,她跳出中级班,进入高级班,依旧是文武比试无人敌。 曲悦赖在家中再不愿去上学了,忒无聊。 学院老师的水平连她最差的五哥都不如,她不懂自己到底能学到什么。 曲春秋没有劝她,只给她出了一道题,嫌老师教的没用,那就去挑战老师。 曲悦照着做,被吊打的很惨,哭着跑回来询问曲春秋赢的办法。 曲春秋则告诉她,想要赢过老师,就必须认真听老师授课,从而了解老师,探知弱点,再想出制敌之策。 修道者修炼修的不只功法心境,还有智慧。 武力拼不过,若能在某一方面胜过一筹,同样是胜利。 曲悦问他:“哪一方面?” 曲春秋揉揉她的脑袋:“任何方面。 曲悦咬着手指,满眼困惑:“比如呢?” 曲春秋笑着道:“比如惹冷静之人生气,令淡然之人感受到惊吓亦或惊讶,皆算。呐,阿悦每做到一次,阿爹就赏你一次。” 于是曲悦再不觉得学院无聊,但凡有空,任何老师的课她都不放过,开始了她的挑战计划。 每挑战成功一次,被学院警告处分一次,曲春秋就赏她一本秘籍孤本。 最终她变强了,也将学院里的老师包括校长在内全部得罪光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所以,作为一名久经修罗场的老将,曲悦怎么可能会怕韦三绝。 再说了,韦前辈是一位讲原则讲道理的高逼格剑神,不是魔道,曲悦用不着怕。 曲悦安慰着自己,天塌下来居掌院会帮忙顶着,抛开杂念继续研究眼前的第一关。 她知道身后云剑萍三人都认为这是鬼冢,有鬼物存在,一路从乱葬岗杀出去就行了。依照韦三绝的个性,就是这样直接了当,不会有太多弯弯绕绕。 其实她也这样认为,但令她迟疑的同样是韦三绝的性格。 为何会在坟头上插满黑鸢尾花,他不像个浪漫的人。 灵光乍现,曲悦终于想明白了,关卡并不是韦三绝创造出来的,既然是比谁更快,他根本就没在关卡设置上耗费心思,随便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复制出来,与五行相生相克没有什么关系。 “坟内是艳鬼。”曲悦决定从常识出发破解关卡,不再考虑韦三绝的想法,“死了还这样臭美的,只能是艳鬼。” 身后利剑出鞘。 云剑萍厉声道:“管他什么鬼,杀了就是!” 真搞不懂这个女人,眼下又不是文考,还需要分辨一下鬼物的种类? 分辨出来又如何,不是照样得厮杀出去,白白浪费这么些个时间! 逐东流也犹豫着拔剑。 君舒手中无剑,背后的剑匣同样没有动静,问道:“先生是不是有不战而胜艳鬼的办法?” “有。”曲悦化成的神识灯在三人面前转了一圈,“艳鬼怕三种火,两种人。” “天火、地火、纯阳火。”君舒随着她的话说道,“但我们没有。” “先生,两种人是什么人?”逐东流见曲悦没有让他们冲上去打架的意思,出鞘一半的剑又被他收了回去。 曲悦飘低一些,道:“乞丐和美人。” 三人俱是一怔。 曲悦解释:“艳鬼无论男女都是骚包,怕乞丐污秽,惹来一身脏臭。怕美人太美,他们会自卑的,自然要避着。” 云剑萍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实在懒得听她一直废话,剑尖险些要戳到灯壁上去,急吼吼地道:“你说了半天不还是要打吗?你现在是盏灯,我们仨不是乞丐也不是美人!” 话音落下,瞧见君舒和逐东流齐齐转头看向她。 云剑萍一愣,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半天反应过来,微微一讷:“我、我也算美人?” 君舒好笑道:“我今日才发现,云师妹竟是这样可爱。” 曲悦也觉着自己有点儿喜欢云剑萍了,她是妲媞的外甥女,外貌有五分相似,虽没有妲媞的媚态,但却有着剑修的飒爽。 连江善唯都整天骂她“仗着美貌横行霸道”,可见她有多美,她自己倒是一点也没在意过一样。 曲悦笑道:“不过云姑娘还得披件色彩鲜艳的衣裳,至于你们俩,披件旧袍子,拿剑互砍,再抓把土抹脸上。” 君舒和逐东流都没有顾忌:“是。” 云剑萍正窘迫着,听到这里又竖起眉,想说话再度被君舒的眼神制止。 三人听从曲悦的吩咐,各自打扮。 曲悦被云剑萍提在手中,领头带着君舒和逐东流穿过乱葬岗。 一路上坟包没有任何动静,却能看到那些黑色鸢尾花转动方向,像一颗颗眼珠子,远远盯着他们看。 直到完全走出乱葬岗范围,背后的场景轰然崩塌,化为漫天飘散的神识砂。 通过第一关,下面便是第二关。曲悦已经摸准路子,更是没有压力。 在进入第二关前,云剑萍停住脚步:“我知道我们是棋子,必须听你的,但我不懂,憋的难受。” 曲悦:“你问。” “你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吗?为何不让我们杀过去?”云剑萍看着君舒两人一脸土,憋屈的很。 “能走过去,为何要杀过去,神造中又不需要你来除魔卫道。”曲悦耐心回答她。 “可我们剑修的剑,原本便是这般用途,岂有畏战之理?”云剑萍依然不服。 曲悦没有回答她,与君舒说话:“记下来,这是你们覆霜在九国试炼中会输的第一个原因。” 君舒沉吟片刻,稍稍敛睫,拱手道:“记下来了,比赛的最终目的是取得胜利,前途未知,必须保存实力,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益。” 曲悦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奈何自己只是一盏灯:“孺子可教。” 云剑萍懵懵怔怔,逐东流则默默记在心里。 …… 广场上的弟子们起初都注视着韦三绝那一面影像,想从中学到些什么,但韦三绝被卡在了出门锁上,他们搞不懂,才将视线转移到曲悦这一方。 看着她不用动手就通过了第一关,多数人表现出了惊讶。 艳鬼他们很多人听说过,有些人也见过,但知道艳鬼怕三火的多,却不知艳鬼竟还怕乞丐和美人。 不只是他们,天上城观战的长老们也面面相觑,彼此确定他们中也无人知晓,也难怪居不屈张口闭口说她修为不济,但学识渊博,足以胜任“先生”之名。 …… 浮空岛。 “太师伯,这位曲姑娘果然是很不一般呢。”妲媞见她肯悉心教导云剑萍,对她也添了几分好感。 君执依旧是盘腿打坐的姿势,阖着眼微微抿唇:“以近合道之人的阅历,非你们所能想象。” 妲媞微微颔首,又蹙眉:“但她怎么知道韦前辈色弱的呢,我告诉她的,并不是这一处弱点。” 君执抬手指了下对岸:“海妖的记性,非我们所能想象。” …… 此时,广场上一片沸腾。 曲悦通过第一关时用的时间久了些,第二关时只不过看了一眼,立刻就找出了破阵之策,君舒三人同样是连剑都没拔。 第三关也是如此,眨眼就来到了第四关。 再看韦三绝一方,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六色骰。 这样下去,曲悦怕是要赢啊?! “师尊?” 神造空间内,捧着六色骰的剑修战战兢兢喊了一声,他怕师尊因为觉得太无聊睡着了。 寂静之中,听韦三绝冷静道:“拿出把匕首来,将六色骰每一格都刻上花纹,红色刻剑、蓝色刻刀、橙色刻弓……” 曲悦记在心中,看来这里是个修真国。 根据曲悦的经验,大部分的修真|世界都是以门派和家族为主,这是由“道法万象”和“道不可轻传”决定的。 但也存在修真国,本质意义上来说,修真国就是一个超大的修真门派。 。 47.血尸冢 此为防盗章怪不得呢。 “这老东西是不要脸皮了呀。”居不屈也微微惊讶,但旋即摸着小胡子笑眯眯,很难得看到他这幅认真有斗志的模样了呢。 韦三绝在指挥着弟子转动六色骰子时,曲悦来到第五关。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男子便喜笑颜开着将孩童抱起来,进屋去了。 曲悦远远看着,瞧不出任何异常,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鬼物盘踞附身的五行物。 场景中出现的人物也不像鬼附身,此鬼若非不常见,便是有些道行。 最后一关的难度明显提高,看来韦师尊还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以示对她的尊重。 “走吧。”曲悦不再多想,飘回云剑萍手中。 “怎么走?”君舒已经习惯她的不战而胜,等着听她的破解之法。 “直接走进去,见机行事呗。”曲悦暂时没辙,“小心些,可能需要动手。”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韦三绝闯的阵,是她以神识砂凝结而成,闯阵时她感知不到,但当出门锁被转动时,她会有所感应,这是神造给她的提醒。 “走!”云剑萍一手提灯,一手攥住剑柄,兴奋,终于能够出剑了。 三人从荒芜之地迈进场景中,“啵”,明显感受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刚进入场景没多久,云剑萍便被一个玩耍的孩童撞了一下。 孩童被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云剑萍忙将手里的灯扔给君舒,将孩童扶起,却见一个年轻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孩子夺走:“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生的妖娆美丽,警觉的视线扫过他们,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舍内。 “这女人有问题。”君舒低声道,“瞧见那孩童的表情了么,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为何会惊惧发抖?” “莫非是食婴鬼或者是那种……”逐东流一时想不起名字了,“那种被迫失去孩子后,产生怨念的女鬼?” “一剑刺过去,就知是什么鬼物了。”云剑萍又要拔剑。 君舒制止她:“万一她不是鬼物呢?” 云剑萍心烦,为何一个个都这么婆婆妈妈:“反正是些神识砂,杀了又如何?” “云师妹,戾气不要太重。”君舒摇摇头。 岂料曲悦却道:“是个好办法。” 云剑萍难得被认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听曲悦道:“如果是找出鬼物咱们就能闯关成功,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一关韦师尊设定的是,只有一次出剑机会,若不中咱们便输了该怎么办?” 君舒难以置信:“韦师尊不会这样设定吧?” “韦师尊不会刻意设定,是这鬼物道行高深,很不一般,或许连韦师尊都险些吃亏。”曲悦已经判断这些场景都是韦三绝曾经经历过的,能被韦三绝放在最后一关,定是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冒然出剑,等同将背后留给真正的鬼物,咱们会遭它偷袭,然后被送出神造,一败涂地。”曲悦又道,“倘若发生在现实里,那咱们就没命了,云大小姐。” 云剑萍皱紧黛眉,认为曲悦说的有道理,没有反驳。 此时,曲悦意识海内已经出现“嘟嘟”声响,是神造示警,通知她韦三绝即将打开出门锁。 她不在意。 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那些村民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三人也在打量着一众村民,以及周遭的环境。被曲悦提醒以后,他们都将眼前当成现实,想要窥探出鬼物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异常,令村民们十分不安,妇人们纷纷出门将自家孩子抱回屋里去,关紧门窗。壮汉们则拿起锄头,站在窗后通过一道窄窄的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云剑萍心头莫名发毛,鸡皮疙瘩浮了一身,下意识靠近君舒和逐东流。 村庄那棵大树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躺在藤椅上睡着的老婆子,和一个蹲在她脚边玩石子儿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家人了,彼此相依为命。 当三人逐渐靠近时,老婆子忽地猛睁双眼,云剑萍瞧见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吓的“哗啦”便拔了剑。 然而曲悦却喝道:“杀她脚边的小女孩儿!” 云剑萍剑已出鞘,势不可挡,攻向那老婆子。 然而那老太婆并未抵挡,云剑萍离近了才发现,她只是一个被挖了双眼的普通人。 怔愣的一瞬,藤椅脚边的孩童阴森森一笑,抓起正玩着的石子,朝着君舒和逐东流砸去,同时一手化为利爪,抓向云剑萍的心脏。 万幸曲悦提醒的早,君舒反应极快,掐诀催动背后的剑三百,一柄柄利剑飞出,如雨点般攻向恶鬼。 逐东流则拔剑横扫,剑气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挡下那些属阴的小石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让小石子落在脚边,便会结成一个法阵,将他们困住。 如今,君舒操控剑三百结成剑阵。众剑悬顶,首尾相连,激荡起浓厚的剑气,旋风般向下滚动,将鬼物压制住。 “上!”鬼物不断反抗,君舒压制的吃力,喝了一声。 逐东流飞身而出,反应过来的云剑萍也杀过去。 鬼物本身并不难对付,只是无形无相,来去无踪,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它们的道。 一旦将鬼物困住,杀之简单,剑光激荡间,那恶鬼便被除掉了。 当前场景崩塌,第五关破! “先生,这是个什么鬼?”君舒收剑归匣,转头询问。 “簸箕小鬼。”曲悦示意他们往前走,如今只剩下一道出门锁,“加个‘小’字,不是说它们不强。簸箕鬼是小娃娃鬼,因为意外夭折,死后若被簸箕盛放,扔去阴气重的荒野里,机缘巧合之下,会附身簸箕,成为簸箕鬼。” 这只簸箕鬼已成中级厉鬼,怨气极重,应不是自然夭折,估摸着死因与她身边那位被挖去眼珠子的老婆子有关系。 因为只是神识砂,它并没有太强的手段,若是在现实中,君舒他们三人根本打不过。 。 48.我头疼 此为防盗章 “啧啧啧,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国师向后微仰,倚着栏杆,欣赏覆霜美景,感慨道,“人生无趣,难得出现一个有趣的人,自然需要一个有趣的玩法才行。” “那不知什么玩法才有趣?” “她如今只有四个人选,还差一个。” …… 学院内,韦三绝离开以后,广场上的弟子们也渐渐散去。 曲悦展现出的实力,令韦师尊改观,临时改了主意,并不难理解。 弟子们看向曲悦的目光变了,韦师尊的话等于拍板订钉,她真成了九国试炼导师。 看向逐东流的目光也变了,他不是小丑,真的代表学院参赛。 一些弟子后悔曲悦先前选人时,没有抓住机会。 不过,试炼需要五个人,如今有了夏孤仞、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似乎还差一个,他们还有机会。 “师姐,韦师尊怎么突然改主意了?”逐东流被允许进入剑阁从新选取一柄新的剑,江善唯则跟着曲悦回住处,一路不停问。 “韦师尊怕鬼物。”曲悦传音。 韦三绝色弱,是幻波告诉他的。 怕鬼,才是妲媞提醒的弱点。 怕鬼的弱点,也和色弱有关系。韦三绝并非生于修道世家,他出身平凡,生下来就分辨不出颜色,世界对他而言仅有黑与白。 但失去色彩的同时,算是天道给予了一些补偿,他不需要使用任何法术,便可以瞧见灵魂体。 如同曲悦过人的听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种神通,小时候可就糟糕了。 一个凡人孩童,自小见鬼,能够想象他的痛苦。 会走上修道的路,也应与常见鬼的烦恼有关系。 江善唯不敢相信:“他是剑神,会怕鬼物?” 曲悦好笑:“是人总有弱点,我大哥曲唐半步渡劫的人了,特别感性,动不动就哭呢,还有我没见过面的三哥曲元,据说……” “不对啊,倘若韦师尊怕鬼,他设置的五个关卡怎么都是鬼?”江善唯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了曲悦,“不是该避之不及么?” “正是因为怕,才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不然神识砂的复制场景,岂会这般惟妙惟肖?” 而曲悦在设置关卡时,并未针对他怕鬼的弱点。 色弱天生,世人不会取笑天残,相反还会觉得励志。 但怕鬼就是心魔了,是弱者的表现,若展现于人前,令他稍失分寸,便会贻笑大方。 曲悦不会这样做,只在魔方爆炸时露出一个鬼脸,是为了告诉韦三绝,她本可以设置的更难一些,五关鬼物加上六色骰,她未必会慢他一步。 韦三绝显然领了她的情。 他是很忌讳旁人拿鬼物来针对他的,尽管鬼物并不能伤害他。 妲媞告诉她时,也提醒了她。韦三绝平生除了厌恶魔种,最厌恶之人就是天风国的国师。 据说那位国师下作的很,常拿鬼物来触怒韦三绝,盼着韦三绝出手杀他,这样他就可以不顾九国共处条例,出兵攻打覆霜。 “恭喜曲姑娘。” 途径妲媞岛下,听见她的传音。 曲悦忙不迭道:“多谢前辈。” 妲媞道:“我帮你的,你并没有用上多少。不管怎样,曲姑娘能留下就好,今夜子时,还望曲姑娘来我岛上,与我商讨一下摄政王的隐疾。” 曲悦连忙应诺:“晚辈记下了。” 稍顿片刻,妲媞又道:“曲姑娘,参与九国试炼的五个人选你都定下来了么?” “前辈是想问云剑萍?”曲悦领会了她的意思,“她对我一直颇有意见,此次也只是为了与韦前辈置气……” “先前是有些误会,如今已经不会了。”妲媞语中带笑,“只不过萍儿有时候脸皮薄,先前骂过你,不好意思来与你说。” “那要辛苦前辈,劝她脸皮厚一点。”曲悦没有直接答应妲媞,云剑萍的确是个人选,队伍里需要一个妹子,尽管这妹子糙的很,也能起到阴阳互补的作用。 但她并不是个大方之人,云剑萍骂了她十来天,不低头道歉就想来接受她的训练,不可能。 妲媞亦是一点就通:“我会劝她的。” 曲悦朝上行拱了拱手:“晚上见。” …… 抵达了居住的浮空岛后,刚落地江善唯就瞪大了眼睛。 院门口一人拢手站着,容貌和江善唯一模一样,唯有发髻上的珊瑚簪子和腰间的夜明珠,证明它是幻波。 江善唯无语:“前辈又偷我鞋子穿!” “又?”幻波睨着他,“先前是你自己将鞋子扔海里去的。” “上次不算,这次是偷吧。”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刚来到这里就被幻波假扮过,他对幻波没有任何好感。 余光一瞥间,突然瞧见院子里他的药田被毁了,遂不再理会幻波,满脸错愕着冲了进去,“我的白月草!” 曲悦怕他误会幻波是凶手,先解释:“是仙鹤干的,我在那只仙鹤脚上绑了红绳,你可以去报仇。” 江善唯果然红着眼睛冲了出来,袖子一捋:“我这就去杀了它!” 曲悦没有拦着,嘱咐一声:“杀完记得把尸体带回来,晚上加菜。” 江善唯已经骑着仙鹤飞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曲悦走近幻波,下意识往它脚上瞧:“前辈怎么变了模样?” 幻波不满:“化形前我用不了储物法器,只有脚上一双鞋子,穿了快十天,我要换新的。” 它的海宫里有数不尽的鞋子,随时可以换着穿,从没有一双鞋子穿这么久的。 “我有双新鞋子。”曲悦想从储物戒里取出来。 “我要新鞋子干嘛?”幻波制止她。 “哦对。”曲悦一时忘记,忍俊不禁着扶额,“那前辈就穿小唯的吧。” “我不。”幻波拒绝,江善唯的相貌它是很喜欢没错,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绝不能容忍有人和自己长的一样,学院弟子也不行,“走,去市集。” 于是曲悦连房门都没进,就被拽出学院大门。 幻波把乾坤定幻化为一只小小的花瓶耳坠,曲悦将耳坠带在右耳上,幻波变成绿豆大小,趴在花瓶边沿,仔细观察来往的人群。 曲悦在东市和西市之间溜达了将近两个时辰,腿快要走断了,满大街的盯着男人打量:“前辈,你瞧他怎么样?” “丹凤眼不错,可惜嘴巴太大,一口能吞一条胖头鱼。” “他呢,马车后面那个?” “嘴唇形状不错,但鼻子不好看,太挺了,能抽出柄剑。” “那他呢?” “脸型和五官堪称完美,然而也太矮了吧,两条腿像是两根萝卜,真糟心。” 曲悦:……脸好看不就行了,你下半身泡在瓶子里你管他身高做什么? 海妖的脑袋真是令人费解。 “他!”眼睛骤然一亮,幻波终于发现目标,语气欢快起来,“唯有这等姿色,才配得上风华绝代的我。” 曲悦望过去,远远瞧见一名华服公子迎面而来,身姿秀挺,面如冠玉,走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的确是无可挑剔。 华服公子感受到有道灼热的视线打量着自己,举目一望,恰与曲悦对视,眼眸里也流露出惊艳之色,微微颔首示意。 “就他了。”幻波催促曲悦快上。 曲悦唯有尴尬着走上前,与他搭讪:“这位公子。” 美人主动,华服公子略有得意,驻足笑道:“姑娘有事?” 曲悦讪讪道:“请问公子脚上的鞋子卖吗?” 华服公子:?? 曲悦:“我可以给公子钱财,或者拿双新鞋子来换。” 华服公子:??? 最后在他“你神经病吧”的眼神里,两人结束了谈话。 曲悦无奈摊手:“前辈,人家不卖啊。” 能有这等姿色的美男子,多半是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哪个缺钱缺到当街卖鞋? 还不能告诉对方,有只海妖看中了你的脸,更不会卖了。 “打劫他!”幻波提议。 “这里是王城。”曲悦警告它别乱来。 “只打劫一双鞋子也不行吗?” “不行。” 幻波不高兴了:“我想穿新鞋子,没有新鞋子我要回盤龙海了。” 曲悦头疼,但幻波这本百科全书她现在必须养着:“行,前辈再挑一个,我来想办法。” 又晃荡半个时辰,幻波再次发现猎物,语气更欢快了,简直要飞起来:“他他他!无论你是买是抢是夺,都得给我拿到手呀!” 曲悦再望过去,竟是一家客栈。 这个令幻波动心的男人,此时正坐在二楼临窗处恣意悠然的喝茶。他捏杯的姿势极为优雅,小指上还套着一个尖长的护甲。 的确俊美的不可方物,但怎么长得有点像她爹呢? 而在曲悦看向他之前,他的目光早已落在曲悦身上。 此人正是天风国国师,元化一。 但曲悦是很欣赏逐东流的,夏孤仞虽是她的猎物,可今日她设下这个选拔,想要选出的正是逐东流这样有野心、有魄力的平民子弟。 不满二十的年纪修到三品,他天赋不低。不得名师指点和高级功法,他也能突破四品,但在这个道统断绝了大半的世界,有九成几率此生只能在中三品徘徊,无法进入上三品。 所以他孤注一掷的想要抓住机会。 曲悦给了他希望,若是打破,他往后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曲悦斟酌着,提步向他靠近:“逐公子,你应该明白,即使你今日脱衣游街,可能也是一场空欢喜,甚至因为丢了学院的脸面而被逐出学院,为何还要坚持?” 似乎早已自问多次,逐东流回的不假思索:“弟子想输在‘我不行’,而不是输在‘我不配’。” “好。”曲悦已经走到他面前,从储物镯内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瓶,“将你的真气全都汇聚到舌尖,咬破舌尖,给我些你的舌尖血。” 逐东流微讷了下,也不问原因,接过玉葫芦瓶,按照曲悦说的做。 放出舌尖精血后,他脸色一瞬煞白。 曲悦拿回玉瓶,在手心里抛了抛,笑道:“先在这等着。” 逐东流不明所以,只拱手道:“是。” 。 49.发毒誓 此为防盗章 他憋足了劲儿,使出全部法力也无法撼动分毫。缸内的水面甚至没有激荡起一丝涟漪。 他赞叹:“这一缸水,果然是一片海啊。” 旋即又担心起曲悦来,即使覆霜国断了大量道统传承,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未必看得上曲家的曲谱。 曲悦却没有任何忧色,她闭了闭眼睛,伸出手,手心中浮现出一柄红木琵琶。 造型朴素,四根弦却流光溢彩。 江善唯盯着那琵琶,知道这是她的本命乐器,这一路都没见她拿出来过。 怕被人抢夺么? 本命琵琶又不怕被抢,离开了主人,就成了废品。 曲悦将琵琶抱在怀里,走到正门口,对着紧闭的学院大门鞠了一礼:“乐修曲悦,冒昧来投考老师。” 门内没有动静,曲悦也不动。 站了很久之后,江善唯道:“师姐,他们是不是听不见?” 曲悦摇头:“不会的,我在城外时就曾说过来投考老师,作为国立学院,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那就是不屑一顾咯,江善唯提议道:“也怪不得他们,师姐不如先弹奏一曲……” “需要弹奏么?”曲悦随意拨了几下弦,响起一阵悦耳的音符,有些苦恼,“我以为只需将琵琶拿出来,他们就会认得……” 话未说完,两人面前的大门被人从内拉开。 曲悦松了口气,她手中琵琶所用的材料皆是天地灵宝,出自她父亲之手。以学院高层的修为,应该可以看出琵琶并非滴血认主,而是铸造者采了她刚出生那一刻的先天真气,为她量身定制的。 比滴血认主更易与主人心意相通,甚至于说,琵琶就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 能在出生时就得到如此宝物,主人必定出身不凡。 所以学院大门开了。 一位穿着滚蓝边雪白长袍的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淡淡一笑,丰神俊朗:“两位,我们掌院有请。” 曲悦忙不迭回礼:“有劳师兄引路。” 江善唯也跟着拱了拱手:“多谢师兄引路。” …… 进入学院大门时,江善唯明显感觉到一层阻隔屏障。 当穿过那道屏障,眼前豁然开朗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 这! 果然和曲师姐猜测的一样,从外面看着简单古朴的书院,内里别有乾坤!大广场、浮空岛、天上城、层叠缭绕的灵气、成群的仙鹤、满天的剑…… 这些爷爷口中描绘的场景,几乎展现了大半。 原来桃源不在世外,而是大隐隐于市! 曲悦见的多了,并不在意,专注打量那些正在练习御剑飞行的书院学生。 他们统一穿着滚蓝边的白袍子,有三道蓝边,也有两道蓝边。 而为他们引路的男修,却只有一道蓝边。 “两位请在此稍后。”引路者在一栋木楼前停下,独自入内。 得到准许后,曲悦才抱着琵琶带着江善唯走进一间花厅。 上首坐着一位正喝茶的男人,正是覆霜学院的掌院,居不屈。 三十出头的外貌,蓄了些胡子,穿着同样制式的袍子,但却是纯白色的,并没有滚蓝边。 居不屈摆摆手,示意旁人退下,尔后打量曲悦:“小姑娘,本座观你骨龄只有二十五六岁,修为也才四品,就想来投考我们学院的老师?” 准她进来,的确是因为不想得罪她背后的高人。 能有这样的本命乐器,小姑娘家族势力不俗。 曲悦点头:“是的,前辈。” 居不屈凝眉:“你是哪国人?” 这片大陆不只覆霜一国,曲悦垂首:“家父是个散修,避世以久,数年前闭关合道,特派我携着弟弟出门历练。” 即使各世界境界等级划分不同,“合道”这两个字却是通用的,居不屈目色一震:“曲姑娘,我覆霜学院求贤若渴,可惜并没有几个有乐感的弟子,而且已有一位乐师,名叫妲媞,你应该有所耳闻。” “如雷贯耳。”曲悦是认真的,一路上没少听见“妲媞”两个字,覆霜国第一美人,国宝级的女乐师,追捧者无数,“居前辈您误会了,晚辈并不是来投考乐师的。” 居不屈一怔:“那你来做什么?” 曲悦沉默片刻道:“晚辈行这一路,了解到每十年一次的九国联盟试炼,还有八个月就将召开。” 提起这个试炼,居不屈的额角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他没有阻止,曲悦便继续道:“晚辈看了下历年来的成绩,发现贵国在单项试炼上,通常可以取得较好的成绩,比方说剑道,前三都被贵国摘入囊中。” 居不屈嘴角微抿:“我覆霜以剑道立国。” 曲悦甜甜一笑过罢,又道:“其他虽不及剑道,却也还算可以,唯独在分数占比最大的团队试炼上,贵国就有些……” 居不屈示意她继续。 曲悦收回琵琶,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一沓纸来:“这是晚辈关于如何提高团队协作能力,所写的一套方案。” 江善唯惊讶,住客栈时师姐房里整晚亮着灯,原来是在写这些。 居不屈一怔,微勾手指,那一沓纸飞到他面前,被他拿过手中。 字体有些丑,像是刚学字的娃娃写的,但所写的内容,却令他微微动容。 曲悦诚恳道:“居前辈,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方案,因为晚辈一直随家父隐居,对世事知之甚少,还需要详细了解过贵校的学生状况,亲自挑选合适的人选,再由晚辈亲自培养。” 顿了一顿,补充一句,“晚辈有把握令贵国进入前三,倘若做不到,任由贵国处置。” 居不屈从纸中抬头,望向她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曲姑娘,你可知道兹事体大,距离下一届联盟试炼开启,只剩下八个月的时间。” 他绝对有理由怀疑,她或许是别国派来捣乱的,故意打乱他们的节奏。 这种事情他们也对别国干过。 “前辈,即使晚辈真是其他国家派来捣乱的……”曲悦拱手,微微垂头,不去看他的神色,“贵国因为团队试炼成绩太差,已经蝉联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还能更差么?” 居不屈:……脸有点疼。 他问:“那本座实在想不通,姑娘来我覆霜国传道,图的什么?” 曲悦道:“对于修道者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证道。” 居不屈凝眸:“姑娘证的什么道,是否方便告知?” “自然方便。”曲悦仍是一派谦恭的模样,温吞吞地说道,“晚辈证的道是,夫子本领强,烂泥扶上墙。夫子本事高,朽木亦可雕。” 居不屈:……脸更疼了。 小姑娘,你究竟是投考夫子,还是上门来打脸的?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 50.果子精 此为防盗章与韦三绝这样的剑神约战,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她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但她必须狂。 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却还坚持开启,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韦前辈。”曲悦出声,“能不能稍待晚辈片刻,晚辈想要回岛拿件东西。” “可以。”每年都在大雪山钓鱼四个月的韦三绝,并不是个急性子,微微皱了皱眉,准允了她。 “多谢前辈。”曲悦召只仙鹤急匆匆回岛,钻进房间里,开启门禁。 当阴阳双鱼从眼睛里跳出去时,她因损耗过渡,额头布满汗珠。 “二哥,怎么了?”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却半天没有吭声。 着急联络她,又不说话,更令曲悦心头咯噔一声,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是不是爹……” “不是,不要乱想。”曲宋出声打断她。 “吓死我了。”曲悦抚着胸口,头部有些紧张过度的晕眩感。只要不是父亲合道失败遁入归虚的噩耗就好,“那是怎么了?” 。 51.破壁画 此为防盗章曲悦强调:“还有君舒。” 云剑萍噎了下:“想拉我一起下水,想得美。” 曲悦笑道:“随你怎样想我,不过云姑娘,与韦师尊过招,这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机会。” 正准备回房去的云剑萍脚步一顿。 “乖乖种田。”曲悦的话说到这里,嘱咐江善唯一声,出门溜达去了。 自从她搬进这座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浮空岛,还没有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绕了一圈,绕去了屋舍后方一片不经修剪很原始的树林里。林间鸟语花香,雾气缭绕,肥美的仙鹤在潺潺溪流上戏水,令曲悦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除了闭关和实在没有食物吃,她从来不辟谷,乐修体验人生百味,舌尖味便是最容易感受且最激烈的一种。 她正砸吧着嘴,想着杀一只仙鹤会有什么罪名,感觉到一抹神识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 曲悦抬头看向对面的岛,这道神识来自妲媞的岛。她与妲媞是邻居,后院对着后院。 顺着那道神识,曲悦看到了君执。 他盘腿在小瀑布旁的大石头上打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中衣。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果然是受伤了。 但瞧着更像是旧疾复发。 君执睁开眼睛,莞尔:“曲先生。” “君前辈。”曲悦行了个点头礼,“您受伤了?” “看出来的?”君执恍然,“哦对,你是乐修,乐修也通医理。” “那倒不是,晚辈昨夜听见妲媞前辈的琴音,是治疗内伤的。”既然这样防着自己的耳朵,曲悦便直截了当的说。 “那何以认定是为我弹奏的?”君执辩了一句。 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听见两人传音?怕她偷听怎么不回自己的王府去? “晚辈也不知为谁弹奏,眼下您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妲媞前辈的岛上,若不是来找妲媞前辈治伤,那是……?” 曲悦露出些八卦的神色,覆霜第一乐修与摄政王之间的确有着许多传闻,妲媞时常出入摄政王府,一住便是小半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为君执稳固旧伤。 不过两人郎才女貌,是情人关系也不奇怪。即使妲媞已经七百多岁了,君执才两百出头,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年纪从来不是问题。 可巧了,正想着妲媞,妲媞便缓缓走进她的视野里,手臂上搭着一件玄色织金袍,走来君执身边站着:“该回了。” 曲悦看着她,呼吸露了几个节拍。只觉得萧索冬日里,眼前有一园牡丹骤然盛放。当真是位绝代佳人。 君执取过她臂上的长袍披上,从石头下来,面朝曲悦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转身随着妲媞离开。 想到那颗蛋,曲悦本能的想要喊住他。 她有个接近君执的绝佳机会,《春秋十三曲》中的“阳春白雪”,疗伤效果远远超过昨晚妲媞所奏的曲子。 现在说出口,有些当着妲媞的面勾搭她情人的意思。 曲悦先忍住了。 妲媞陪着君执往回走,默默传音:“太师伯,媞儿不擅乐医道,她手中或许有更适合您的……” “不急。” 接下来七八天里,曲悦都待在自己的岛上修炼,将法力恢复到了八成左右。 每晚子时,她都能听到妲媞的琴音,看来这是君执固定的疗伤方式。 第九日时,她与韦三绝的比赛之期只剩下一日,她去了天上城掌院阁找居不屈。 听她说明来意以后,居不屈摸着小胡子纠结道:“君舒怕是不行啊……” “晚辈知道他藏剑不出的事情。”见他欲言又止,曲悦挑破,“是摄政王的要求。” 她解释罢,居不屈惊奇道:“你还真是特别喜欢自找麻烦。” 曲悦自己也很头疼,但还得继续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我辈证道之路。” 年轻真好啊,居不屈在心里默默感慨,遥想当年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傻缺。 “对了居前辈,您知道君舒藏剑是怎么一回事吗?”她问。 “不知道。”居不屈摇头,“只知道十七岁那年,他独自外出去历练,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回来后意志消沉了一阵子,便再也不出剑了。” 君执也是这样说的,曲悦心里有了个谱。 走出掌院阁,夏孤仞背着剑站在门口,曲悦打了声招呼之后,瞧见已是中午,便去往食所吃饭,顺道给江善唯带些吃的回去。 那小子每天泡在药田里催熟草药,毫无成绩,曲悦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他。 走进食所里时,瞬时有许多道神识凝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涌进耳朵里。 “她就是才四品的曲先生?” “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惊世骇俗了,咱们还在练习御剑飞行呢。” “你押了谁赢?我反正押的曲先生,你去看看赔率,即使押韦师尊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押曲先生,万一她赢了那我就发财了,梦想总是要有的,你说是不是?” “我去!夏孤仞竟然来吃饭了!” 曲悦抬眼,瞧见夏孤仞坐在自己前方,与自己隔着两个饭桌,拿了些清粥小菜,却并不动筷子。 曲悦又和他打了声招呼:“你也来吃饭?” 夏孤仞点头:“对,吃饭。” “吃个屁啊,他不是辟谷多年了?” “他干嘛呢,我瞧他早上开始就踩着仙鹤在曲先生的浮空岛附近溜达。” “他该不是韦师尊派去刺探军情的吧?” “韦师尊还用刺探军情?不对,即便要刺探军情,韦师尊脑子抽了才会派夏师兄吧?” 曲悦置若罔闻,吃完饭又打包了一份。 见她起身,夏孤仞也起身跟了出去,并走快一步,走去曲悦前面。 曲悦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停下脚步:“夏公子,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难道不是先生有事找我?”夏孤仞也停下脚步。 “我没事找你啊。”曲悦莫名其妙。 “先生和师父比试,需要三个人。”夏孤仞比出三根手指,眼神里写着“你懂”。他这些天一直等着曲悦来求他参赛,然而明天就要比试了,她竟然这般沉得住气。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知道呀,三个人已经确定。”曲悦回望他,“君舒,逐东流,云剑萍。” 夏孤仞愣了,甚至有些恼怒:“我是学院里最强的,先生竟然不选我?” 逐东流能够理解,君舒也算脸面,云剑萍??? 曲悦恍然大悟,连忙安抚他道:“我没有瞧不上你的意思,九国试炼的五人赛肯定有你,但明天的小比赛用不着,杀鸡焉用牛刀。” 夏孤仞一怔。 身后食所里一阵抽气声:也太狂了吧! 这厢居不屈派人喊来君舒。 君舒一口拒绝:“师父,您是知道的,徒儿不喜欢与人争斗。” 居不屈道:“是曲丫头和韦三绝争斗,你不过是去当一枚棋子罢了,这也不行?” “这……”君舒为难,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曲悦是他的恩人。 “教训韦三绝那王八蛋,为师是一定要出一份力的。”居不屈举了举拳头。 “莫非您认为曲先生会赢?”无论君舒怎样想,曲悦都没有赢的可能性。 “为师砸了一千灵珠买她赢,算是精神上支持她。”居不屈指指君舒,神情严肃,“你去助阵,便是物质上的支持。” 君舒翻个白眼,也不问原因了。反正只要能怼韦师尊,师父砸锅卖铁也要上。 说来也是奇怪,师父和韦师尊性格迥异,见面就互吵,吵恼了直接大打出手,掌院阁都已经重建许多次了,可传闻中两人竟是好友。 君舒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好”在哪里。 “掌院!”一名执事急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居不屈皱眉。 “您快瞧瞧咱们学院大门口!”执事冷汗冒了一头。 居不屈忙不迭挥手打开了水镜,只见门口围着密密麻麻的人,门外整条街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居不屈吓了一跳:“他们这是干什么?” 君舒也吃惊,覆霜学院是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百姓们平时都是绕路走,路过也要蹑手蹑脚,生怕冒犯了“仙人们”,此时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 执事擦着汗:“还不是那只海妖!谁给它讲故事它就给谁一枚覆霜币,没有好故事说秘密也行,谁的秘密都行,只要说的秘密令它感兴趣!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半个王都的百姓都来了。” 居不屈恼火道:“赶走赶走统统赶走!” “师、师父!”君舒睁圆了眼睛,“那是咱们学院的水缸吗?” 水缸名叫乾坤定,是学院祖师爷放置的,学院内蓬勃的灵气正是取自于里面的海灵力。 原本乾坤定是烟灰色的,搭配着学院古朴严谨的建筑风格,显得极有档次,现在成个阔口大花瓶,还是花里胡哨农家乐审美,竖在大门廊柱旁简直了。 居不屈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要撸袖子捏爆那只海妖。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海妖没什么斗法能力,却很难被抓。 尤其是“汐”,说白了就是一蓬海浪,随时可以与海水融为一体,除非把缸砸了,但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快去告诉曲先生!” 江善唯先她一步掉落,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 52.合道树 此为防盗章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 53.自信心 此为防盗章学院食所外。 在一众人“你可真够狂”的表情中,曲悦安抚完夏孤仞就离开了。 与韦三绝这样的剑神约战,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她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但她必须狂。 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却还坚持开启,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 54.变异体 此为防盗章居不屈分给曲悦的浮空岛位于西北角,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据说以前住过一个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剑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踪,怀疑是合道失败遁入了归虚。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妲媞轻轻笑道:“她听出来的,区区一片花瓣也可以影响音准,但这点细微差别,连我这个抚琴之人都不曾听出来。” 云剑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她在挑衅您!” “不,她是让你闭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气,桃花瓣悠悠飘飞,“你吵着她听曲子了。” 云剑萍的脸色骤然黑沉,嘴唇掀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了。 安顿好以后,曲悦离开覆霜学院,去往边境幻波所在的盤龙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学院里,因为平民没有资格御宝飞行,她去求居掌院派个十二姓贵族送她前去。 万万没想到,被派来的“轿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剑伸长几倍,站在前端控剑,转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请。” 曲悦去往剑的尾端坐下:“多谢。” 不太清楚怎样称呼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称呼了。 君舒控剑升高,穿破学院穹顶屏障,在万丈高空上停顿了下,以剑气在两人外围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随后按照曲悦“全速前进”的指示朝着南面边境飞驰而去。 曲悦从盤龙海来时骑鹿走了十来天,飞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没下来过,傍晚时便去附近的城里休息。 第三日准备出城时,却见城门半边封锁,只准出不准进。 曲悦狐疑着走出城门,瞧见门外五六十个百姓被守城兵士们团团围住。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统统是些普通人,但兵士们手中拿着的却是闪着金光的降魔鞭。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曲悦停下步子,看向君执。 “应是他们排队进城时观魔镜发出了预警,说明他们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头看一眼城门楼上悬挂的铜镜,“现在魔人越来越狡猾,层出不穷的新手段,然后前来试验。” 曲悦懂了,城门上的观魔镜从前能直接辨别魔种,尔后二话不说一道法力劈过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会被当场劈死。 可这么些年过去,观魔镜还是以前的观魔镜,魔人的手段却在不断升级。有很多时候观魔镜只起个警示作用,无法具体分辨。 “没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铜镜,“预警之后全扣下来,一个个分开照,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在旁看热闹的一位修道者摇摇头:“小兄弟,此次不简单,观魔镜示警过后像是坏掉了,已经一个个单独照过,没有动静。让他们集体再通过一次,也没动静。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没把魔人抽出来,凡人被抽成重伤,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曲悦道:“咱们走吧。” 曲悦倒是微微一个愣神,身为国君他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太正常吧。 她试探着问:“不帮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会处理的。” 他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悦觉得他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自从他们离开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悦起初并不在意,毕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护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来是保护还是监视很难说。 曲悦背着手朝人群走:“我还不曾见过天魔火魔人。” 一边走,一边稍稍侧耳,略放一些耳识。 周围各种复杂的声音涌入,她将范围固定在被围起来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走到兵士的包围圈后,她被拦了下来:“里面有魔人,退后!” 曲悦老实停下来,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嗖!” 当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火红烈光。 那光似正午骄阳,刺的场中众人纷纷闭目。 等再睁开时,场中瞬时一阵惊叫! 只见一位正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脑袋滚出一丈远。 兵士惊愕过后,纷纷转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悦,骇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动,背后剑匣一阵嗡鸣,三道剑光飞出,噼里啪啦环绕在曲悦周身。 兵士们的鞭子非但没有打在曲悦身上,反被剑气绞断大半。 “啊!” 背后又是一叠尖叫。 兵士们回头,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险些吓掉。 那被砍了头的老妪,身体竟然迅速干瘪,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张人皮脱落在地。 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曲悦走上前,弯腰提起那块儿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里滚出一个木制的小人。 “偃术?”曲悦的目光微微透出些冷意,“怪不得观魔镜窥探不出来。” 偃术是一种操控机关的法术,本身算是正道,但这位偃师竟剥了人皮来给木偶做衣裳,俨然已成一门邪术。 曲悦将那块儿木头塞进了储物镯里,回去谢过君舒刚才出手相助:“走吧。” 君舒从惊骇中回神,控剑升空,带着曲悦继续南行。 行了十数里后,他忍不住问:“先生是如何判断的?” “用耳朵听出来的,那老妪的血液流动速度与人族不同。”曲悦将木偶取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的看,很感兴趣的模样。 …… 日暮时分,两人最终抵达了边境盤龙海。 曲悦寻思着该怎样找到幻波,要不要和海里的鱼类沟通沟通,让鱼类去给幻波报个信,说自己在海岸上等他。 。 55.真相了 此为防盗章尤其是大哥曲唐,半步渡劫,搁在覆霜便是九品巅峰,胜过韦三绝一筹,打小就在金光琉璃罩里被她当马骑着玩。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曲悦一口气说了三个:“第一,这个世界的名称。第二,雪蛟是否稀有。第三,当今都有哪些高阶修道者的坐骑是雪蛟?” 幻波回的同样不拖泥带水:“第一,这里是覆霜国边境。第二,雪蛟不稀有,我更稀有,绝无仅有。第三,当今除了覆霜国摄政王君执敢拿雪蛟当坐骑,谁也不敢,因为雪蛟是覆霜国的图腾。” 覆霜国,摄政王君执,图腾。 曲悦记在心中,看来这里是个修真国。 根据曲悦的经验,大部分的修真|世界都是以门派和家族为主,这是由“道法万象”和“道不可轻传”决定的。 但也存在修真国,本质意义上来说,修真国就是一个超大的修真门派。 通常修真国存在的地域,都是非常凶险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且敌人数量庞大又十分彪悍,才能让“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悖不死不休”的修道者们摈弃成见凝聚起来。 她又问:“第四,你可知道君执的相貌?” 幻波似乎抱着手臂:“我只听故事,不看长相。” 曾经它听了一个故事,被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感动的辗转反侧,忍耐不住,冒着干涸的危险跑去岸上,找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 尔后它从满心感动,变成满脑子问号:女主人公眼睛是不是瘸了? 从那以后,所有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它都脑补成它自己。 曲悦再问:“第五,覆霜王城怎么走?” “此地向北三十里,有个望海城,那里有直通王都的官道。”幻波顿了顿,“我瞧你们的衣裳不伦不类,应该不是覆霜国人,你没钱买代步兽的吧。在国境内,平民是没有资格御宝飞行的。” 曲悦正要说话,只见虚影一抬手,一枚硬币大的透明结晶体落在岸上,“这是覆霜币,你拿去吧。” 曲悦跳下礁石,将那枚湿漉漉的钱币捡起来,有些纳闷它的态度。 “今晚你讲的故事精彩,这是你应得的。但……”它话锋一顿,海面升腾起阵阵雾气,涌向海岸。 曲悦被那团雾气包裹住,氤氲中瞧见一张貌美精致的脸。 。 56.冤孽气 此为防盗章永远也忘不掉六岁那年生辰,她随着乳母外出游玩,护从全部被杀,自己险些被魔人掳劫。惊惧之时,韦三绝似神灵一般从天而落,以指为剑,一道剑气便震碎一众魔人的天灵盖。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小弟子问:“九国比试也是这样吗?” 师兄们摇头:“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形式,九国比试艰难复杂百倍,一不留心就会送命。” 小弟子们瑟缩了下:“怪不得咱们六百年都是倒数第一。” 师兄们:……好想告诉学弟们真相,咱们每次都拿倒数第一不是因为难,是因为蠢。 仅用片刻,韦三绝已经构造完了,他睁开眼睛,手还握着木轴。 看到一丈外的另一端,曲悦因为灵力损耗过重而满头是汗。 他皱起眉,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把年纪了,与一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扫一眼围观弟子,以及不知为何一直臭着脸的爱徒夏孤仞,又觉得这也算个好机会,给学院的孩子们上一课,也算尽一尽大长老的本分,省的居不屈整天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曲悦才睁开眼睛,累的眼冒金星:“可以了前辈。” “恩。”韦三绝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闭上眼睛。 哗——! 伴随一声响动,头顶上画卷投射出的一丈见方的影像,突地一分为二,原本的清幽山谷不见了,各自出现两扇大门。 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出现在左侧大门外,三人面前有一盏八角宫灯漂浮着。 韦三绝挑选的三名剑修,则出现在右侧门外,他们面前也有一盏八角宫灯。 呼——! 灯穗无风飞扬,宫灯骤然亮起。 神造内的云剑萍被这鬼火吓了一跳,逐东流也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唯独君舒波澜不惊:“别怕,此乃曲先生的神识。” 果然,飘在他们眼前的宫灯开口说话,正是曲悦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与韦师尊既然是纸上谈兵,他布的局由我来破,我布的则由他来破。但我们都不能亲自动手,只用神识指点你们。同时,你们即使知道破解之法也不能出声提醒,只需尽力完成我交代你们做的事情就好。” 君舒点头。 逐东流习惯性拱手,恭恭敬敬:“是,先生。” 云剑萍一言不发,倨傲的走去君舒另一侧站着,不与逐东流挨着,仿佛逐东流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逐东流习惯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鄙视链真有趣。”曲悦说着笑了一声,甩着灯穗子飘去大门前。 其实这场比赛有七关,除了五道关卡,出入门同样上了机关锁,需要动脑筋开门。 既有一个“合理范围”的限定,机关锁也不会太过复杂,曲悦面前的大门上,是一个需要调整方位的八卦罗盘。 韦三绝精修剑道,旁道差强人意,曲悦只琢磨一刻钟,便让君舒去扭动罗盘。 咔咔几声,面前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云剑萍一愣,她连看都还没看懂,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逐东流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他果然是没赌错人。 君舒却道:“我觉得,韦师尊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曲悦认同着点头:“今日韦师尊会败的第一个原因,轻敌。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战,给敌人留活路,就是堵死自己的路。”清清嗓子,故作深沉,“圈起来,划重点,稍后本夫子会考。” 云剑萍嗤笑:“不过开了个门,尾巴就翘上天了?” …… 神造之外,广场上的弟子们通过半空中的投影,能够看清两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曲悦说这话时,弟子们依然是那句“真狂”,尤其是她开门的短短一刻钟内,韦师尊早已连过两关。 曲悦建造的关卡,在堂堂韦剑神面前,宛如纸糊。 暗戳戳躲在天上城观战的居不屈,此刻心里难受的厉害。 哎,是自己想多了,即使曲丫头有渡劫期名师指点,学识渊博,韦三绝也还有些长辈风范,没有不要脸的出难题,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始终还是太大了啊。 妲媞也难得关注着广场,不知道自己告诉曲悦的那个弱点,她会怎样使用,怎么瞧着完全没用到的样子? 神造内的曲悦几人是不知道外界情况的,也不知道韦三绝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门以后,曲悦正专注的破解第一关。 韦三绝有两大特征,一个是特别酷爱黑色,他的本命剑沉墨是黑色的,爱徒夏孤仞的本命剑晨曦不是黑色,也得给打造个纯黑剑鞘,更是连皮肤都让他晒黑了。 所以这关卡营造的也是死气沉沉,是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坟头开满了黑鸢尾花。 至于他的第二特征,做事特别有条理,通俗点说就是一板一眼。曲悦猜他设下的五道关卡,一定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 但曲悦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乱葬岗究竟是几个意思。 云剑萍见她一直也不出声,等的不耐烦,心道看能看出什么,直接让他们上不就行了? 等他们靠近,坟包里肯定出来鬼物,杀干净就可以了。 但曲悦非得站在乱葬岗外观望。 她几次三番想说话,被君舒用眼神制止,根据比赛规则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建议。 云剑萍只能咬牙忍下。 “放轻松。”曲悦听见她一直在背后走来走去,吵得自己没办法专心。 “你这样慢吞吞的,是来郊游的?等你研究完这第一关,韦师尊怕是都已经出去了!”云剑萍话说的利索,其实心情复杂,她想赢,却又不想韦三绝输。 “放心,他没那么快出去。”曲悦继续观望眼前的坟包,和无风自动的鸢尾花,“出去的门锁他打不开。” “哦?”君舒忍不住好奇,“不知先生设置的什么出门锁?” “魔方。”曲悦笑道。 很显然背后三人都不知“魔方”为何物,曲悦简单解释了一下构造。 君舒恍然:“原来是六色骰啊。” 曲悦恩了一声:“对,就是你们覆霜的六色骰。” 君舒竖起大拇指:“的确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另一侧。 “竖子无知,雕虫小技。”韦三绝通过第五道关卡后,冷淡淡说了一句。 入内至今,只过去不到一刻钟,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便带着三名弟子来到出口处的大门外。 三弟子着实体验了一把被大佬带飞的酸爽。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开门。 曲悦在进门设置的是个九连环,出门的锁则是一个被打乱了的六色骰,都在“合理范围”内。 “这个有些难啊。”三弟子在心里默默寻思,曲先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韦师尊只用眼睛看,不能自己动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将六个面全部转成一个颜色。 那就抓紧时间吧,一名弟子慌忙走上前,将六色骰取下来,拿在手中,看向宫灯,等着韦三绝指示他怎样扭转。 。 57.涅槃诀 此为防盗章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就被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游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曲悦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套男装长袍出来,将旧衣服扔进海里去。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抓了几条鱼,带着江善唯在村子里过夜。 江善唯在火堆前坐着,看曲悦熟练的烤鱼,自己却像个废人,心情很不美妙。 曲悦将烤鱼翻了个身:“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他满心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自小就在外头野,咱们不一样。” 江善唯接过烤鱼,心情舒服些:“多谢师姐。” 曲悦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带在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 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但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虽很强悍,在异人学院念书时却常被记过处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完全看不出来。 他好奇曲悦,曲悦也好奇他:“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的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一样,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有些妖异。 他吃着鱼支吾道:“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个自来卷。 江善唯纳闷:“有什么不妥?” 曲悦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也没你卷。”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被他逗笑了,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烤鱼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小妖怪? 曲悦不动声色的走去床边,脱鞋躺好。 妖怪则在角落里的干草堆里躺下,先前,当它经过火堆旁边时,原本欢畅跳跃的火苗似被电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屋内光影一个明灭。 曲悦恍若不知:“小唯,你睡觉不脱鞋么?” 妖怪头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睡地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曲悦闭口不语,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把玩。 这是她先前在查探周遭环境时,从地上捡来,留着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屋子内沉默下来,妖怪一直等到火堆完全熄灭,才开口说话:“曲师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黑夜中,曲悦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夜风温柔拂过脸颊。 “随你,但故事必须精彩,不精彩的话,我会吃掉你哦。”妖怪舔舔嘴唇,“真的吃掉你。” “调皮。”曲悦轻笑一声,“那师姐给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宛如说书人一般,她饱含感情的将《梁祝》讲了一遍。 讲完后问那妖怪:“怎么样,故事精彩么?” 妖怪没有回答,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曲悦说着话,手里的竹叶缓缓凑到嘴边,吹出一连串的音符。 其实妖怪觉得这个爱情故事特俗,真的俗。 它依稀听过类似的故事,比这个更加波折重重,愁肠百转。但曲悦讲故事的声音太具有感染力,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令它不自觉沉浸其中。 此刻听她吹响竹叶,旋律凄凄惨惨,更使它心中涌出无尽悲意。 咦,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它伸出手一摸,竟然满脸的水。 这是眼泪吗? 妖怪怎么会有眼泪?? 太惊悚了,妖怪被吓的跳了起来! 便在此时,曲悦咬破舌尖,竹叶顷刻染上舌尖血。 她身影似蛇一般窜下床去,一个箭步冲到妖怪面前,将染血的竹叶贴在妖怪眉心。 妖魔鬼怪为阴,人为阳。舌尖血乃至纯至阳之血,何况她还是个修道者,舌尖血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妖怪骤然中了一击,浑身剧痛,变幻而来的身体瞬间崩溃,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小姑娘! 它灵智已开,旋即明白自己没能蛊惑住她,反被她一步步给蛊惑了! 究竟谁才是妖怪啊! 无耻的人类!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妖怪艰难的撂下一句话,化为一缕白烟哧溜飞出竹屋。 它刚一离开,困住江善唯的阵法旋即消失。 江善唯脱了困,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师姐!” 他一叠声的喊着,瞧见曲悦好端端蹲在火堆边添柴生火,放下心来。 走到火堆边坐下,他喘着粗气:“我被一个小迷魂阵困住,见你也不出来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曲悦拍拍手上的灰:“此地破败,不会有大妖怪的。” 一般的小海妖,没法力她也能收拾。” 。 58.心魔劫 此为防盗章 永远也忘不掉六岁那年生辰,她随着乳母外出游玩,护从全部被杀,自己险些被魔人掳劫。惊惧之时,韦三绝似神灵一般从天而落,以指为剑,一道剑气便震碎一众魔人的天灵盖。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小弟子问:“九国比试也是这样吗?” 师兄们摇头:“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形式,九国比试艰难复杂百倍,一不留心就会送命。” 小弟子们瑟缩了下:“怪不得咱们六百年都是倒数第一。” 师兄们:……好想告诉学弟们真相,咱们每次都拿倒数第一不是因为难,是因为蠢。 仅用片刻,韦三绝已经构造完了,他睁开眼睛,手还握着木轴。 看到一丈外的另一端,曲悦因为灵力损耗过重而满头是汗。 他皱起眉,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把年纪了,与一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扫一眼围观弟子,以及不知为何一直臭着脸的爱徒夏孤仞,又觉得这也算个好机会,给学院的孩子们上一课,也算尽一尽大长老的本分,省的居不屈整天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曲悦才睁开眼睛,累的眼冒金星:“可以了前辈。” “恩。”韦三绝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闭上眼睛。 哗——! 伴随一声响动,头顶上画卷投射出的一丈见方的影像,突地一分为二,原本的清幽山谷不见了,各自出现两扇大门。 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出现在左侧大门外,三人面前有一盏八角宫灯漂浮着。 韦三绝挑选的三名剑修,则出现在右侧门外,他们面前也有一盏八角宫灯。 呼——! 灯穗无风飞扬,宫灯骤然亮起。 神造内的云剑萍被这鬼火吓了一跳,逐东流也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唯独君舒波澜不惊:“别怕,此乃曲先生的神识。” 果然,飘在他们眼前的宫灯开口说话,正是曲悦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与韦师尊既然是纸上谈兵,他布的局由我来破,我布的则由他来破。但我们都不能亲自动手,只用神识指点你们。同时,你们即使知道破解之法也不能出声提醒,只需尽力完成我交代你们做的事情就好。” 君舒点头。 逐东流习惯性拱手,恭恭敬敬:“是,先生。” 云剑萍一言不发,倨傲的走去君舒另一侧站着,不与逐东流挨着,仿佛逐东流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逐东流习惯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鄙视链真有趣。”曲悦说着笑了一声,甩着灯穗子飘去大门前。 其实这场比赛有七关,除了五道关卡,出入门同样上了机关锁,需要动脑筋开门。 既有一个“合理范围”的限定,机关锁也不会太过复杂,曲悦面前的大门上,是一个需要调整方位的八卦罗盘。 韦三绝精修剑道,旁道差强人意,曲悦只琢磨一刻钟,便让君舒去扭动罗盘。 咔咔几声,面前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云剑萍一愣,她连看都还没看懂,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逐东流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他果然是没赌错人。 君舒却道:“我觉得,韦师尊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曲悦认同着点头:“今日韦师尊会败的第一个原因,轻敌。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战,给敌人留活路,就是堵死自己的路。”清清嗓子,故作深沉,“圈起来,划重点,稍后本夫子会考。” 云剑萍嗤笑:“不过开了个门,尾巴就翘上天了?” …… 神造之外,广场上的弟子们通过半空中的投影,能够看清两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曲悦说这话时,弟子们依然是那句“真狂”,尤其是她开门的短短一刻钟内,韦师尊早已连过两关。 曲悦建造的关卡,在堂堂韦剑神面前,宛如纸糊。 暗戳戳躲在天上城观战的居不屈,此刻心里难受的厉害。 哎,是自己想多了,即使曲丫头有渡劫期名师指点,学识渊博,韦三绝也还有些长辈风范,没有不要脸的出难题,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始终还是太大了啊。 妲媞也难得关注着广场,不知道自己告诉曲悦的那个弱点,她会怎样使用,怎么瞧着完全没用到的样子? 神造内的曲悦几人是不知道外界情况的,也不知道韦三绝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门以后,曲悦正专注的破解第一关。 韦三绝有两大特征,一个是特别酷爱黑色,他的本命剑沉墨是黑色的,爱徒夏孤仞的本命剑晨曦不是黑色,也得给打造个纯黑剑鞘,更是连皮肤都让他晒黑了。 所以这关卡营造的也是死气沉沉,是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坟头开满了黑鸢尾花。 至于他的第二特征,做事特别有条理,通俗点说就是一板一眼。曲悦猜他设下的五道关卡,一定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 但曲悦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乱葬岗究竟是几个意思。 云剑萍见她一直也不出声,等的不耐烦,心道看能看出什么,直接让他们上不就行了? 等他们靠近,坟包里肯定出来鬼物,杀干净就可以了。 但曲悦非得站在乱葬岗外观望。 她几次三番想说话,被君舒用眼神制止,根据比赛规则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建议。 云剑萍只能咬牙忍下。 “放轻松。”曲悦听见她一直在背后走来走去,吵得自己没办法专心。 “你这样慢吞吞的,是来郊游的?等你研究完这第一关,韦师尊怕是都已经出去了!”云剑萍话说的利索,其实心情复杂,她想赢,却又不想韦三绝输。 “放心,他没那么快出去。”曲悦继续观望眼前的坟包,和无风自动的鸢尾花,“出去的门锁他打不开。” “哦?”君舒忍不住好奇,“不知先生设置的什么出门锁?” “魔方。”曲悦笑道。 很显然背后三人都不知“魔方”为何物,曲悦简单解释了一下构造。 君舒恍然:“原来是六色骰啊。” 曲悦恩了一声:“对,就是你们覆霜的六色骰。” 君舒竖起大拇指:“的确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另一侧。 “竖子无知,雕虫小技。”韦三绝通过第五道关卡后,冷淡淡说了一句。 入内至今,只过去不到一刻钟,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便带着三名弟子来到出口处的大门外。 三弟子着实体验了一把被大佬带飞的酸爽。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开门。 曲悦在进门设置的是个九连环,出门的锁则是一个被打乱了的六色骰,都在“合理范围”内。 “这个有些难啊。”三弟子在心里默默寻思,曲先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韦师尊只用眼睛看,不能自己动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将六个面全部转成一个颜色。 那就抓紧时间吧,一名弟子慌忙走上前,将六色骰取下来,拿在手中,看向宫灯,等着韦三绝指示他怎样扭转。 然而韦三绝如同被点了穴,一声也不吭。 时间流淌,静的可怕。 躲在天上城的居不屈愣了一愣。 看着韦三绝神识幻成的灯,停在六色骰前蹭蹭直冒火,居不屈拍着大腿笑的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他们覆霜学院有希望了,抓蛇抓七寸,打瘸子专打腿,曲丫头的贼精程度和天风国的贼贱国师有一拼——韦三绝是个重度色弱,丢给他个六色骰子玩儿,他能玩儿十年。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 59.善恶果 此为防盗章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 60.五道题 此为防盗章她不能与居不屈辩什么道理,那是无知之言。 但曲悦是很欣赏逐东流的,夏孤仞虽是她的猎物,可今日她设下这个选拔,想要选出的正是逐东流这样有野心、有魄力的平民子弟。 不满二十的年纪修到三品,他天赋不低。不得名师指点和高级功法,他也能突破四品,但在这个道统断绝了大半的世界,有九成几率此生只能在中三品徘徊,无法进入上三品。 所以他孤注一掷的想要抓住机会。 曲悦给了他希望,若是打破,他往后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曲悦斟酌着,提步向他靠近:“逐公子,你应该明白,即使你今日脱衣游街,可能也是一场空欢喜,甚至因为丢了学院的脸面而被逐出学院,为何还要坚持?” 似乎早已自问多次,逐东流回的不假思索:“弟子想输在‘我不行’,而不是输在‘我不配’。” “好。”曲悦已经走到他面前,从储物镯内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瓶,“将你的真气全都汇聚到舌尖,咬破舌尖,给我些你的舌尖血。” 逐东流微讷了下,也不问原因,接过玉葫芦瓶,按照曲悦说的做。 放出舌尖精血后,他脸色一瞬煞白。 曲悦拿回玉瓶,在手心里抛了抛,笑道:“先在这等着。” 逐东流不明所以,只拱手道:“是。” …… 曲悦回到房内,启动房禁封印,去打坐台坐下。 将小葫芦放在面前,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 她的左手腕上戴着储物镯,右手腕则是一条红绳编制而成的手链,手链上还有一颗黄金色的椭圆形镂空雕花珠子。 看上去和金饰界流行的转运珠相似,但其实是一件高阶法宝——一线牵。 这一套法宝有一母珠和九子珠,特殊部门超高级外勤人员,就比如她曲悦,出去执行任务时带上一颗子珠,无论走到哪里,留在总部的母珠都能有所感应。 即使破碎虚空进入其他世界,她二哥曲宋照样能够通过母珠锁定她的位置,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长短和许多因素有关系。 锁定曲悦的方位,等于锁定这片大陆在三千世界内的坐标,曲宋就能亲自、或者派高手前来这里抓捕“嫌疑犯”,接她和江善唯回家。 除了用于锁定方位,自然也有其他的用处,子珠可以与母珠沟通。 只不过沟通一次消耗极大,曲悦通常等到法力完全恢复,或是调查有什么重大进展时才使用。 今次算是破例一回。 她以法力催动红绳上的珠子,珠子散发出盈盈光泽,是在召唤母珠。 母珠由曲宋看管着,她在外时,曲宋肯定是会日夜盯着的,所以很快有了回应。 只见手腕上的珠子慢慢逸散出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光芒似藤蔓,顺着她的手臂游走,攀上她的脖颈、脸庞,最后钻入她的眼睛里。 黑光入左眼,化为一条黑鱼。白光入右眼,化为一条白鱼。 倏然间,黑白双鱼跳出眼眶,在她面前的虚空中互相咬尾,旋转出一个小漩涡。 曲悦不怕被人偷窥,入眼再出,这小漩涡唯有她才能看到。漩涡里慢慢凝结出一个虚影,瞧着和她一样,也在盘腿打坐。 “怎么了?”曲宋的声音,“就查出来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稍微有些眉目,嫌疑犯可能是覆霜国的摄政王君执。”曲悦将这些天的经历,以及她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君执很神秘,只知他是覆霜前任君主唯一的亲弟弟,年少时曾被先王撵出王都,下落不明两百年。” “三十多年前,先王在抵抗魔兽的战场上遭受重创,膝下仅有一个幼子君舒,年仅三岁,先王便将君执重新找了回来,托孤于他。” “先王留下遗诏,君舒需突破四品,自覆霜学院毕业之后,才有处理国事的资格。不过我偷听学院男修在寝室里夜谈,君舒十岁便突破三品,却在三品巅峰卡了二十几年,原本是一代天才,如今却越来越悄无声息。覆霜国眼下只知有摄政王,不知有王。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曲宋认真听了半响:“你怎么看?” 曲悦摇摇头:“我与君舒只见过两面,更是一次也没见过君执,不知道。” 听进耳朵里的话,曲悦从来只当信息采集,不会轻信。 她问:“二哥,那枚蛋研究出来了没?” 曲宋也摇了摇头:“毫无进展。” 曲悦提到正题:“那先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做个分析。”曲悦说着话,将面前的小葫芦捏起来,拔开瓶塞后,她微微仰起头,像点眼药水一样,点进自己眼睛里,左右各三滴。 就见漩涡里曲宋的虚影也微微仰头,似乎有液体也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 片刻后,一贯沉稳的曲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曲悦,你有病吧,男人的舌尖血滴眼睛里??” 通常他们都是以这种方式来传递江海之水,用来分析灵气属性。 曲悦催促道:“二哥你快去分析,看看血里有没有潜藏的魔性。我的法力支撑不了不太久,下次能开启一线牵不知道是何时,我着急用。” “你这臭丫头,等着。” 曲宋的虚影流着两行血泪起身,消失在曲悦面前的漩涡中。 曲悦掏出个手绢擦了擦眼角的血渍,想知道逐东流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魔血觉醒,分析一下就清楚了。 用来做分析的法宝混元鉴真仪,是华夏修道界一位铸器师大佬受到现代医学启发炼制出来的。 混元鉴真仪前身叫做测灵石,几乎每个修道界的门派都有,用来测试入门弟子有无灵根,以及灵根属性的。 改造之后,测的更准更全面,连十几代往上有一脉妖血都能测出来。 提起来,曲悦又想吹一吹自己国家的修道者,末法时代道门不昌又如何,照样人才遍地。 就比如手腕上的一线牵,就是她父亲炼制出来的。 最初时,一线牵并不是一母九子,而是一公和一母,很显然是她父亲为了追求她母亲才炼制的。 提起母亲,曲悦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她出生至今,从来也没见过母亲,即使她出生后患有异病,母亲也没有回来看过她。 母亲倒也不是针对她,在她看来,父母的相处方式颇奇怪。 母亲出身一处古修真界,父母不常见面,见面就生一个孩子,生完就潇洒离开,将孩子扔给她父亲照顾。 父亲只说这是母亲族中习俗,该是男人养孩子的。而她母亲需要四处游历,历劫进阶,希望她可以谅解。 有父亲和哥哥们在身边,曲悦反正是无所谓。 倒是有了几个崽子以后,父亲便将一线牵改良,从情人牵改成了母子牵。 当她的哥哥们都长大成人,独当一面后,一线牵便被曲宋上交给了国家,提议成立特殊部门,并且捞了个部长的位置。 曲悦正回忆着往事,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重新坐回来:“测好了。” 曲悦忙问:“怎样?” 曲宋似乎一直在眨眼,眼睛很难受:“没有魔性残留,金火二灵根,血气精纯,是个好苗子。” 曲悦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与曲宋聊了两句,准备熄灭一线牵时,听曲宋叮嘱:“照顾好江善唯,教导他你能教的一切。” “没问题。” …… 曲悦解开门禁走了出去。 逐东流仍老老实实站着原地,脸上原本得体的笑容随着时间流逝,俨然是快要绷不住了。 曲悦不等他说话:“逐公子,你通过了我的复选,是我收下的第一个学生。” 逐东流怔住了,好半响露出一个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旋即又有浓浓不安爬进眼底:“掌院和长老会……” “那是我的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曲悦打断了他,淡淡笑道,“你先回去修炼吧,这里是客舍,我亦是客人,多有不便。居掌院稍后将会拨给我一座浮空岛,待我安顿下来,你再搬来与我同住。” “曲先生……”这本是逐东流希冀的,可真听曲悦说出口,他反而不敢相信。 曲悦挑挑眉:“剑修当一往无前,不要总是露出这幅挣扎的模样,你乃有大气运之人。” 逐东流苦笑:“大气运……” 曲悦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膀按了下:“你于少年得遇曲先生我,莫非不是大气运?” 逐东流微微愣了下,目色一瞬坚定,拱手道:“先生教训的是。” 。 61.解谜题 此为防盗章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就被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游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曲悦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套男装长袍出来,将旧衣服扔进海里去。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抓了几条鱼,带着江善唯在村子里过夜。 江善唯在火堆前坐着,看曲悦熟练的烤鱼,自己却像个废人,心情很不美妙。 曲悦将烤鱼翻了个身:“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他满心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自小就在外头野,咱们不一样。” 江善唯接过烤鱼,心情舒服些:“多谢师姐。” 曲悦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带在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 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但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虽很强悍,在异人学院念书时却常被记过处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完全看不出来。 他好奇曲悦,曲悦也好奇他:“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的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一样,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有些妖异。 他吃着鱼支吾道:“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个自来卷。 江善唯纳闷:“有什么不妥?” 曲悦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也没你卷。”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被他逗笑了,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烤鱼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小妖怪? 曲悦不动声色的走去床边,脱鞋躺好。 妖怪则在角落里的干草堆里躺下,先前,当它经过火堆旁边时,原本欢畅跳跃的火苗似被电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屋内光影一个明灭。 曲悦恍若不知:“小唯,你睡觉不脱鞋么?” 妖怪头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睡地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曲悦闭口不语,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把玩。 这是她先前在查探周遭环境时,从地上捡来,留着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屋子内沉默下来,妖怪一直等到火堆完全熄灭,才开口说话:“曲师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黑夜中,曲悦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夜风温柔拂过脸颊。 “随你,但故事必须精彩,不精彩的话,我会吃掉你哦。”妖怪舔舔嘴唇,“真的吃掉你。” “调皮。”曲悦轻笑一声,“那师姐给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宛如说书人一般,她饱含感情的将《梁祝》讲了一遍。 讲完后问那妖怪:“怎么样,故事精彩么?” 妖怪没有回答,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曲悦说着话,手里的竹叶缓缓凑到嘴边,吹出一连串的音符。 其实妖怪觉得这个爱情故事特俗,真的俗。 它依稀听过类似的故事,比这个更加波折重重,愁肠百转。但曲悦讲故事的声音太具有感染力,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令它不自觉沉浸其中。 此刻听她吹响竹叶,旋律凄凄惨惨,更使它心中涌出无尽悲意。 咦,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它伸出手一摸,竟然满脸的水。 这是眼泪吗? 妖怪怎么会有眼泪?? 太惊悚了,妖怪被吓的跳了起来! 便在此时,曲悦咬破舌尖,竹叶顷刻染上舌尖血。 她身影似蛇一般窜下床去,一个箭步冲到妖怪面前,将染血的竹叶贴在妖怪眉心。 妖魔鬼怪为阴,人为阳。舌尖血乃至纯至阳之血,何况她还是个修道者,舌尖血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妖怪骤然中了一击,浑身剧痛,变幻而来的身体瞬间崩溃,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小姑娘! 它灵智已开,旋即明白自己没能蛊惑住她,反被她一步步给蛊惑了! 究竟谁才是妖怪啊! 无耻的人类!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妖怪艰难的撂下一句话,化为一缕白烟哧溜飞出竹屋。 它刚一离开,困住江善唯的阵法旋即消失。 江善唯脱了困,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师姐!” 他一叠声的喊着,瞧见曲悦好端端蹲在火堆边添柴生火,放下心来。 走到火堆边坐下,他喘着粗气:“我被一个小迷魂阵困住,见你也不出来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曲悦拍拍手上的灰:“此地破败,不会有大妖怪的。” 一般的小海妖,没法力她也能收拾。” 江善唯嗅到屋里有血味儿:“是个什么小妖怪?” “喏,就是那个。”曲悦指向角落里的干草,草堆上有一双运动鞋。 “我的鞋?”江善唯吃惊,这是他来时穿的鞋子,上岸后换成了长靴,这双鞋便扔进了海里,“我的鞋子何时成精了?鞋子依靠吸收什么灵气成精?脚气吗?” 听罢韦三绝的话,拿着六色骰的剑修好一会儿愣神:“是!” 观战的众弟子们鸦雀无声,但内心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原来韦师尊分辨不出颜色! 怪不得呢。 “这老东西是不要脸皮了呀。”居不屈也微微惊讶,但旋即摸着小胡子笑眯眯,很难得看到他这幅认真有斗志的模样了呢。 韦三绝在指挥着弟子转动六色骰子时,曲悦来到第五关。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 62.砸雕像 此为防盗章君执也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的眉毛不浓不淡,眼波不深不浅,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是完美诠释了微笑只是一种基本礼貌。 他是个剑修,却毫无剑修的锋芒,更像个善于“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儒生。 曲悦的记性很好,他与那位入侵者的脸型、五官几乎是一样的,再加上覆霜只他一人能控雪蛟,初步判断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是初步判断,因为她还得确定一下同案犯——那条雪蛟。 曲悦翻身下床,礼貌拱手:“君前辈。” 君执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火苗上:“曲先生真是屡屡令君某刮目相看。” 曲悦忙不迭道:“晚辈在乡野恣意惯了,不太懂得规矩,还望前辈多多包涵。” 君执问道:“那为何要装晕呢?” 这个…… 曲悦脑壳疼,眼前这位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善茬,好在她常年战斗在第一线,说谎经验丰富:“不瞒您说,晚辈其实听到了您在附近,觉得应该没有危险,想让您和君舒公子承晚辈这个情,往后晚辈在学院里做事也方便些,不曾想竟被您抓了个正着,实在是……” 她低头看脚,表现出窘迫的神态。 “你的理由真是令人无法反驳。”稍稍沉默过后,君执看向她的耳朵,“曲先生的耳力实在惊人,我先前听妲媞说,你能从琴音中听出她琴下有片桃花,我本还不信。” “家族世代乐修,晚辈有幸得此天赋。”既然已被他发现,曲悦没必要藏掖,这不是身怀宝物怕被抢,天赋没人抢得走,正好证明她敢跑去覆霜学院证道,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将自己抬的越高越神秘,越是有利处。 君执点头:“请坐。” 曲悦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簇簇窜起的火苗,各怀心思沉默许久后,君执忽然开口:“可是你不小心知道了一个秘密,这该怎么办?” 曲悦回的认认真真:“这算是秘密么?” 君执道:“不算?若是让别国知道我覆霜君主不能出剑,岂不是个笑话?” 曲悦先笑了笑:“贵国的笑话不少,也不差这一个吧?” 君执本以为她会指天誓日的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不防她竟这样回了一句,微微一诧。 过了半响,他突兀的转了话题:“你来找汐妖,是想从它口中问出六百年前魔火后人叛道一事吧?” 曲悦道:“是的。” 君执再问:“是为了逐东流?” 曲悦又道了一声“是”。 “曲先生是位好老师。”君执夸赞一句,“你需要五人,如今只寻到了一个。夏孤仞是你的第二个目标,第三个不妨考虑考虑一下我家君舒。” 曲悦微微拢起眉:“君公子不合适。” 君执语带不满:“怎么,我家君舒不如逐东流和夏孤仞?” 曲悦摇摇头,本想说君舒是一国君主,在试炼中若是输了会贻笑大方。 但她信誓旦旦的保证要进入前三,就不能说这话来打自己的脸。 而且,这个反败为胜的传奇若是君舒创造的,等于是为君舒树立威信。 曲悦认为君执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目前只是想要借她的手搞清楚君舒为何藏剑不出。 输赢角度讲,君舒作为人选不符合她的要求。 但将君舒收下,从君舒入手和君家叔侄打好关系,对她的调查是大有益处的。 曲悦问了一句:“晚辈修为浅薄,来历不明,前辈何以信任?” 君执好笑道:“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试图说服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么?我不知道你来我覆霜的真正目的,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做的某些事情对我有利,我就不会拦着你,甚至会帮你。至于你的目的,待你触犯了覆霜律法之后再说不迟。” 曲悦礼貌微笑:“那晚辈会努力成为一个对前辈有用的人。” 心里道:你这个触犯了地球安全罪的嫌疑犯还有脸和我谈律法,待我查清楚之后,你等着被我二哥抓回异人监狱里将牢底坐穿吧。 又补充一句:“君公子的事情怕是有些难办,晚辈或许需要前辈的配合。” 君执一口应下:“必定配合。” 两人便无话可说了。 “先生醒了?”没过多久,君舒提了几条已经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死鱼回来,先对曲悦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随后便坐在君执身边开始烤鱼。 两只手举着三根串着鱼的树枝,翻烤动作娴熟的很。 先烤好的一串递给曲悦,曲悦尝了几口,的确美味,开始借题与君执套近乎:“听君公子说,他这门手艺是年幼时跟随前辈您学习的,想来前辈应该深谙厨艺。” 君舒忍不住笑了一声:“先生有所不知,我二叔只会用嘴教我,从来不亲自动手的。” 曲悦:…… 君执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轻易莫要杀生。” 是嫌杀鱼腥臭吧,曲悦在心里想,口中恭维道:“君前辈只靠言传便教导的这样好,实在厉害。” 君舒又笑:“我二叔就只教了我四个字而已。” 曲悦:“恩?” 君舒清清嗓子,学着君执的微笑脸,指着手里的鱼慢条斯理地道:“难吃,重烤。” 曲悦:……这近乎没办法套了。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幻波始终没有出现,曲悦有些失望,但她该做的已经做了,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君执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去,似乎要去调查那位偃师。 曲悦静静看着他比了个手势,随后,蜷在云海内正酣睡的雪蛟龙蜿蜒而下,用尾巴将他接来自己头顶站着,驮着他腾空而去。 雪蛟龙都长的一个样子,曲悦单靠眼睛分辨不出来。想要完全确定的话,需要拿到这条蛟龙的一片冰晶鳞,化成水,通过一线牵滴进眼睛里传递给她二哥,一比对就知道了。 “先生,咱们走吧。”君执离开后,君舒便也没了在亲近长辈面前毫无顾忌的模样,恢复之前的温和有礼。 “好。”曲悦坐上飞剑时,还在寻思着目标人物已经锁定,该从哪里入手的棘手问题。 一路回到学院又用了三日。 傍晚时分,曲悦刚随着君舒走近学院大门,明显感觉到学院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静,出奇安静。 广场上练习御剑飞行的剑修们一个个表情严肃,连脊背都比平日里挺的直,像是领导即将来视察工作一样。 君舒见状神色也是一紧:“韦师尊出关了。” 曲悦恍然。 覆霜学院只有一个韦师尊,覆霜国只有一个韦剑神,便是夏孤仞的师父韦三绝。 这片大陆上的九国,无论穷富鲜少会起什么大争端,正是因为每个国家都有两三个九品修道者坐镇。九品,那是接近渡劫期的大佬。 覆霜国仅有一个九品,但韦三绝一个能顶别国三个。 他是学院里的大长老,平日里不怎么管事,除了亲传也不怎么教弟子。他留在学院更多是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招牌,若非与居不屈交情好,他还不屑来接受这份供奉。 “韦师尊每年六月都去大雪山钓鱼,九月才回来,今次竟然提前了两个月。”君舒忧愁的看了曲悦一眼,“先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是最难过的一关。” 曲悦顿时明白了,有人特意跑去大雪山请了韦三绝回来。 不知是看不惯居不屈惯着自己,还是不想学院的格局有什么变动。 有一处她更是想不通:“我还没有朝夏孤仞下手呢,韦师尊找我麻烦做什么?” 君舒压低声音道:“韦师尊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不但自己守规矩,目过之处一切都要守他的规矩,接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出格。先生瞧一瞧夏师弟的性格就知道了,夏师弟年幼时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可爱,自从被韦师尊收为亲传,如今已经成了……” 君舒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总之,韦师尊与我师父的性格完全相反,平日里从不给我师父这个掌院留一丁点儿面子,我师父也都让着他。”稍稍一顿,低声补一句,“因为打不过他。” 曲悦点头:“韦师尊是觉得我破坏了学院原本的规矩?” 君舒欲言又止,想起曲悦的相救之恩,还是道:“不仅如此,韦师尊对天魔深恶痛绝,一贯厌恶魔火后代,但准允魔火后代入学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他才不得已隐忍。如今先生却抬举了逐东流,还试图为魔火后代平反……” “抬举”,“平反”,这两个词听的曲悦眼皮儿微跳。 她正想着,听见夏孤仞的声音:“曲先生,君师兄。” 。 63.我合格 此为防盗章“‘汐’是一种海妖,由潮汐灵气凝结而成,没有实体,无法上岸。”失了舌尖血,等同泄去不少阳气,曲悦感觉到一丝寒意,伸手烤火,“汐最喜欢听故事,若在海上碰到它,它会缠着你给它讲故事,讲的精彩,就会得到它赠送的海宝。” 江善唯问道:“若是不精彩呢?” 曲悦挑眉:“不精彩,就会被它拖入海底吃掉。” 怪不得渔村会荒废,看来是受了这只汐的影响,举村搬迁了。 江善唯又问:“可师姐不是说,它不能上岸?” “平时是不能。”曲悦觑一眼那双鞋子,“穿上人类的鞋子,就可以上岸,走不了太远就是了。” “原来如此。”江善唯夸赞,“师姐懂的真多。” “《三千世界之妖怪志》里看过介绍,实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曲悦眼睛亮闪闪,对这只海妖很感兴趣。 爱听故事,好奇心旺盛,对世事知之甚深,非常方便她了解这个世界。若是能抓住它,可以省去自己许多功夫。 “妖怪志?”江善唯想不起来,“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在异人书店见过?” “我老爹写的书,不对外出售。”曲悦起身指床,“睡觉吧,夜深了。” 江善唯忙不迭道:“师姐睡床。” 曲悦却朝外走:“我今夜不睡,我需要去附近找一些材料布个法阵,汐的心眼针尖一般,刚才被我所伤,恢复以后会来找咱们寻仇呢。” 江善唯想说那连夜离开不就得了么,为何要布阵呢? “师姐是想抓住它?”应该是了,他也站起身,“我去帮忙。” 曲悦实在不想他跟着添乱,想了个理由:“曲家法阵不外传,恐怕不太方便。” 江善唯忙收住脚步:“那我先睡了,师姐不要走太远。” “放心,即使我走远了,也能听见你的一切动静。”曲悦走出屋子,轻轻阖上门,“好梦。” 她忙活大半宿,布下一个捕妖阵。 无法使用法力是真的苦逼,不然就这种等级的海怪,根本不够她一指头戳死的。 围着捕妖阵转了好几圈,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怕殃及江善唯,又去竹林里挑挑拣拣,撅一根竹子,做一支笛子。 竹叶能吹的曲子终究还是太少了。 将笛子别在腰间,曲悦便在海边听着潮涨潮落的声音,盘腿打坐。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的本命乐器即使没有法力也可以取出来,但她不想,不到万不得已,本命乐器还是放在识海内蕴养着比较好。 在华夏国,修炼的等级分为凝气、识海、脱胎、出窍、渡劫这五个大境界。 渡劫失败,会遁入归虚,就像江善唯储物镯里的物品,并未损坏,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是渡劫成功,便能与天地合道,得天地之力,跳出五行轮回,得大自在。 合道,是所有修道者毕生的追求与理想,有些是为了力量,有些是为了长生,也有些智者,是想要脱离蒙昧,看清天地万物的本质。 乐修,在有的世界又被称为音修,是公认最容易参悟天道的修行者。 天道看似无形无相,实则是有声音的,虫鸣鸟啼,落雨惊风,这些都是天道的声音。 超高天赋的乐修,那是直接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存在。 说起她父亲曲春秋,早在曲宋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步入渡劫期许多年了,尽管华夏国内渡劫期大佬并不少,但若说曲春秋乃是合道之下第一人,那些大佬们即使吹胡子瞪眼,咬碎一嘴的牙,也不会张口反驳一个字。 然而曲家人一个比一个低调,现如今没点儿底蕴的门派和家族,对曲家的事情知之甚少。 二十八年前,曲春秋自觉境界圆满,准备等曲悦出生以后,他便闭关渡劫,尝试合道。 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曲悦一出世便有异病,昼夜哭闹,声嘶力竭,连药神谷老祖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天,襁褓中的小不点突然一声尖叫,眼球凸起,两只小小的耳朵流出血水,曲春秋震惊之余,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他这小女儿天赋异禀,能听到许多人类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对于乐修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神通! 但放在一个没有任何意识,无法控制五感的婴儿身上,这些杂乱甚至狂暴的声波,会要了她的命。 曲春秋以隔音罩封住她的耳识,并不能完全阻隔,只能一步一叩首的攀上万丈峰顶,借来大无相寺的至宝金光琉璃罩,将她罩在里面,才算止住了她的哭声。 童年时期的曲悦从未出过家门,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两平米大的罩子里,家里人谁想和她说话,都得钻进罩子里来。 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 想要从罩子里走出去,她必须有本事操控自己的五感。 曲春秋自然也将闭关合道一事完全抛去脑后,待在罩子里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她。 渡劫期名师指点,再加上天赋过人,当同龄的小修者还在每天练习呼吸吐纳之时,她已经修炼到凝气巅峰境界,成功操控五感。 十岁那年,在父亲的鼓励下,她惴惴不安着、第一次走出了金光琉璃罩…… 咦,不对啊。 往事令人伤感,她觉得心痛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也太不正常了。 收敛心神,曲悦认真倾听,发现果然有些奇怪的音波夹杂在海潮里,是鲛女的哼唱。 鲛女鲜少在浅滩现身,是冲着自己来的。 曲悦一时间有几分啼笑皆非,老爹书上写的没错,“汐”的性格三个词形容足矣:“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至死方休”。 她让它流了泪,它也要让她流泪才算完。 原来让它流泪,比用舌尖血伤它灵体更令它记仇。 曲悦站起身,纵身跃上一块儿礁石:“呀,打不过我,竟还请帮手?” 话音落下好半响,听见海妖恼道:“我是没有防备!” 曲悦冷笑:“那你上岸,咱们再比过。” 半响,海妖咬牙切齿:“有种你下水啊。” “有种你上岸啊。”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布好了阵,等着瓮中捉鳖!” 曲悦摸摸下巴,这海妖比自己想象中聪明,看来道行不浅。 空气突然安静良久,她微微侧耳,听见百十丈外的水下,有几个声音。 女人:“她不是个善茬,我们打不过,你又正在化形的紧要关头,就不要节外生枝。” 老人:“是啊波哥。” 男人:“不行,我一定要她也流泪,不然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劫!” 小孩儿:“哎,小波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抓了我好些个龟孙子去布阵,我都闭着眼呢。” 老人:“是啊波哥。” 被劝了一通,那潮汐海妖“啊啊”怪叫几声,表达自己好气好气的情绪,忽地破水而出,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水柱,高十余丈,朝着岸上的曲悦风驰电掣的奔袭。 曲悦忙不迭抽出腰间竹笛,却见那涌动的水柱砰地散开。 水珠下坠,仿佛满天星子坠落海中。 星雨里,水气渐渐凝结成一个周身泛着银色光泽的人形虚影,咬牙切齿地道:“磐龙海汐妖幻波,只知你姓曲,敢不敢告知全名?” 感觉不到对方的战意,曲悦将竹笛收起来。 看它的修为,想抓它不太现实,不如趁机问一问那颗蛋的来历:“告诉你可以,不怕你找我报仇,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幻波似乎很习惯“交换”信息:“几个?” “五个吧?” “成交。” 但身为掌院的居不屈不吭声,背后亭子里的摄政王也不制止,他们唯有继续观望。 。 64.凭心跳 此为防盗章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小弟子问:“九国比试也是这样吗?” 师兄们摇头:“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形式,九国比试艰难复杂百倍,一不留心就会送命。” 小弟子们瑟缩了下:“怪不得咱们六百年都是倒数第一。” 师兄们:……好想告诉学弟们真相,咱们每次都拿倒数第一不是因为难,是因为蠢。 仅用片刻,韦三绝已经构造完了,他睁开眼睛,手还握着木轴。 看到一丈外的另一端,曲悦因为灵力损耗过重而满头是汗。 他皱起眉,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把年纪了,与一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扫一眼围观弟子,以及不知为何一直臭着脸的爱徒夏孤仞,又觉得这也算个好机会,给学院的孩子们上一课,也算尽一尽大长老的本分,省的居不屈整天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曲悦才睁开眼睛,累的眼冒金星:“可以了前辈。” “恩。”韦三绝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闭上眼睛。 哗——! 伴随一声响动,头顶上画卷投射出的一丈见方的影像,突地一分为二,原本的清幽山谷不见了,各自出现两扇大门。 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出现在左侧大门外,三人面前有一盏八角宫灯漂浮着。 韦三绝挑选的三名剑修,则出现在右侧门外,他们面前也有一盏八角宫灯。 呼——! 灯穗无风飞扬,宫灯骤然亮起。 神造内的云剑萍被这鬼火吓了一跳,逐东流也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唯独君舒波澜不惊:“别怕,此乃曲先生的神识。” 果然,飘在他们眼前的宫灯开口说话,正是曲悦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与韦师尊既然是纸上谈兵,他布的局由我来破,我布的则由他来破。但我们都不能亲自动手,只用神识指点你们。同时,你们即使知道破解之法也不能出声提醒,只需尽力完成我交代你们做的事情就好。” 君舒点头。 逐东流习惯性拱手,恭恭敬敬:“是,先生。” 云剑萍一言不发,倨傲的走去君舒另一侧站着,不与逐东流挨着,仿佛逐东流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逐东流习惯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鄙视链真有趣。”曲悦说着笑了一声,甩着灯穗子飘去大门前。 其实这场比赛有七关,除了五道关卡,出入门同样上了机关锁,需要动脑筋开门。 既有一个“合理范围”的限定,机关锁也不会太过复杂,曲悦面前的大门上,是一个需要调整方位的八卦罗盘。 韦三绝精修剑道,旁道差强人意,曲悦只琢磨一刻钟,便让君舒去扭动罗盘。 咔咔几声,面前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云剑萍一愣,她连看都还没看懂,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逐东流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他果然是没赌错人。 君舒却道:“我觉得,韦师尊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曲悦认同着点头:“今日韦师尊会败的第一个原因,轻敌。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战,给敌人留活路,就是堵死自己的路。”清清嗓子,故作深沉,“圈起来,划重点,稍后本夫子会考。” 云剑萍嗤笑:“不过开了个门,尾巴就翘上天了?” …… 神造之外,广场上的弟子们通过半空中的投影,能够看清两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曲悦说这话时,弟子们依然是那句“真狂”,尤其是她开门的短短一刻钟内,韦师尊早已连过两关。 曲悦建造的关卡,在堂堂韦剑神面前,宛如纸糊。 暗戳戳躲在天上城观战的居不屈,此刻心里难受的厉害。 哎,是自己想多了,即使曲丫头有渡劫期名师指点,学识渊博,韦三绝也还有些长辈风范,没有不要脸的出难题,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始终还是太大了啊。 妲媞也难得关注着广场,不知道自己告诉曲悦的那个弱点,她会怎样使用,怎么瞧着完全没用到的样子? 神造内的曲悦几人是不知道外界情况的,也不知道韦三绝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门以后,曲悦正专注的破解第一关。 韦三绝有两大特征,一个是特别酷爱黑色,他的本命剑沉墨是黑色的,爱徒夏孤仞的本命剑晨曦不是黑色,也得给打造个纯黑剑鞘,更是连皮肤都让他晒黑了。 所以这关卡营造的也是死气沉沉,是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坟头开满了黑鸢尾花。 至于他的第二特征,做事特别有条理,通俗点说就是一板一眼。曲悦猜他设下的五道关卡,一定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 但曲悦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乱葬岗究竟是几个意思。 云剑萍见她一直也不出声,等的不耐烦,心道看能看出什么,直接让他们上不就行了? 等他们靠近,坟包里肯定出来鬼物,杀干净就可以了。 但曲悦非得站在乱葬岗外观望。 她几次三番想说话,被君舒用眼神制止,根据比赛规则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建议。 云剑萍只能咬牙忍下。 “放轻松。”曲悦听见她一直在背后走来走去,吵得自己没办法专心。 “你这样慢吞吞的,是来郊游的?等你研究完这第一关,韦师尊怕是都已经出去了!”云剑萍话说的利索,其实心情复杂,她想赢,却又不想韦三绝输。 “放心,他没那么快出去。”曲悦继续观望眼前的坟包,和无风自动的鸢尾花,“出去的门锁他打不开。” “哦?”君舒忍不住好奇,“不知先生设置的什么出门锁?” “魔方。”曲悦笑道。 很显然背后三人都不知“魔方”为何物,曲悦简单解释了一下构造。 君舒恍然:“原来是六色骰啊。” 曲悦恩了一声:“对,就是你们覆霜的六色骰。” 君舒竖起大拇指:“的确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另一侧。 “竖子无知,雕虫小技。”韦三绝通过第五道关卡后,冷淡淡说了一句。 。 65.保证书 此为防盗章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蕴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是晚辈请来的,边境盤龙海汐妖幻波。”曲悦忙不迭道,“此妖修为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又精通幻术,非常适合训练参与试炼的弟子。” 之前曲悦与居不屈提过,居不屈明白了:“请它进来。” 韦三绝阻止:“慢着!学院何时连妖物也能随意进出了?” 居不屈真是烦透了,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回大雪山去,当初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请他回来当招牌:“咱们学院可没说不准妖怪进出,曾经还有妖怪入过学呢,只是北地荒芜,妖怪越来越少了而已。” 。 66.邀约信 此为防盗章模糊的影像中,依稀可见有一长串乳白色的虚影,在云层里蜿蜒穿梭。 视频来源于一位从华夏国前往美国的游客,当飞机飞跃太平洋上空时,这名游客正拿着dv拍摄云海,恰好拍下这一幕。 可惜短短几秒钟,那一长串虚影就沉入云海下方,消失不见了。 昨晚睡觉前,曲悦就看到了这条微博,当时排在热搜最末尾,一夜的功夫,已经挤进热搜前十,评论也是爆炸式增长。 “转发这条神龙,下半年交好运!” “这辣鸡特效最多五分钱,不能再多了。” “太平洋有鱼,其名为龙。龙之大,一锅炖不下。”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仙侠剧要播,提前炒热度?” 评论一边倒的认为是特效,不过曲悦知道视频没有造假,那条不明物体的确是生物——但不是龙,是雪蛟。 蛟形似龙,血统却比龙低的多。然而,在灵气日渐匮乏的地球,也已经非常少见了。 曲悦之所以懂得这些,是因为她并非普通人,她是修道者。 在华夏国,修道者的数量不多不少,混迹于异人圈子里,倘若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譬如热搜里这条雪蛟,修道者多半都能认出来,但没有人敢在评论里“科普”,否则前脚发出评论,后脚就会被特殊部门请去喝茶。 特殊部门,全称是特殊事件调查部门,曲悦的工作单位,专门处理灵异事件和管理华夏所有“非普通人”。 三年前,她在执行任务时捅了一个大篓子,眼下正处于无期限停职中,不然也不会闲着无聊刷微博了。 “叮——!” 曲悦看评论正看的出神,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备注的是“老古董”。 她按下通话键:“曲部长。” 曲宋,她的二哥。 同时也是特殊部门的部长,她的顶头上司,一个出生于宋朝末年、将近八百岁的真·老古董。 “才起床?”听筒里的声音透着不满,不等曲悦回答,“来总部。” “我的处分结果出来了?” “先过来再说。” “好的部长。” 挂断电话,曲悦赶紧起床梳洗,飞快出了门。 曲家的宅子位于郊区,三层的带院自建房,占地面积广阔,能住下他们一大家子人。 曲家算是个修道世家,她爹妈生了六个孩子,老大生于唐朝,取名曲唐,老二生于宋代,就叫曲宋。 于是曲悦的五个哥哥,依次是唐宋元明清。 也不怪她老爹起名字太随便,这大概是曲家祖传的,因为她老爹叫做曲春秋。 按照他们曲家的传统,她该叫曲华夏才对,可身为老曲家八代以内唯一的女性后人,有些特权不算过分。 特殊部门会议室内,部门高官们围桌坐着,一个个愁眉不展。 “曲部长。”曲悦入内站定,望向主位上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英俊男人。 手里的钢笔点着桌面,曲宋问:“看过视频没?” 曲悦心知他指的是雪蛟,点点头。 “阿悦,你瞧这个。”白秘书捧了个巴掌大的玉盒走上前,里头盛放着一片冰晶状的鳞,是雪蛟的鳞片。 感知过后,曲悦脸色微变。 灵气浓度达到七级,不是地球生物,这条雪蛟来自三千世界中的……古修仙世界! 加个“古”字,意味着世界内没有任何科技,只存在冷兵器和法术,与一些古典仙侠小说里描绘的世界相似,遍地都是修仙者和妖魔鬼怪。 “我们看到那条微博视频后,立刻调取了卫星监控。”白秘书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曲悦看向会议室墙上的荧幕。 只见平静的海面上方,突然出现一个蜈蚣状的巨大裂口,雪蛟便是从这裂口中钻出来的。 这应该是某种破碎虚空的高级法术,但令曲悦意外的是,雪蛟脑袋上竟然还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古装男人。 他的掌心上,托着一颗足球大小的蛋状物。 随着他手掌一翻,蛋状物下坠,落入太平洋里。 “意识到事态严重,曲部长连夜前往事发地,将这颗蛋捞了上来。”白秘书指指摆在会议桌上的木盒子。 竟是用于镇压邪祟的千年雷击木,曲悦看向自家二哥:“部长,这颗蛋是什么?” “不知道,稍后会请几位‘专家’一同研究。”曲宋意味深长的回望她,“这事儿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丢垃圾,或许是侵略前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颗蛋是个极度危险物,若是迟个十天半个月打捞上来,太平洋里大半生物都会丧命,绝非小事。” 曲悦了然,停职结束,她有了新的任务,潜入这个古修仙世界调查此事。 她神采奕奕:“我什么时候出发?” 曲宋:“立刻,直升机在楼顶候着了。” 曲悦摩拳擦掌,扭脸准备走人。 那入侵者虽然立刻就离开了,撕裂的空间想要完全复原却需要时间。因为无意中被游客拍到,发现的及时,特殊部门有种秘密手段,能反向追踪到裂口对面,将人送过去。 又因那裂口已是缩的极小,通行者的修为不能太高,还必须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和丰富的侦查经验。 放眼整个特殊部门,没有比曲悦更适合的人选。 “等等。”曲宋喊住她,“那道裂口可以容纳两个识海境界的修士通行,你带他一起去。” 曲悦朝他钢笔指着的角落望过去,那里坐着一个白净斯文、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 见到曲悦打量他,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的伸出手:“曲师姐,你好,我叫江善唯,往后可以叫我小唯。” “你好。”曲悦与他握手,嗅出他身上有股经久累积出来的药草味儿,是位丹药师。 “部长,您知道的,我一贯独来独往,不需要帮手。”曲悦暗暗撇嘴,不想带个累赘。 “他不是去帮你的。”曲宋不咸不淡地说,“他主要负责监督你,省的没有人证,你总有各种说辞。听好了,这一次若是再乱搞事情,回来等着上异人法庭吧。” 曲悦:“……”你真是我亲哥吗? 她悻悻然转身。 “阿悦。”曲宋又喊住她。 曲悦扭头:“部长还有什么指示?” 曲宋犹疑了下,放软声音:“诸事小心。” 曲悦抿嘴笑,露出两个深深甜甜的酒窝,比出一个“必胜”的手势。 曲悦带着江善唯走出会议室,乘电梯直达顶楼停机坪。 两人坐在后排,直升机起飞后,曲悦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个眼罩带上,仰头休息。 直升机在国境内时正常飞行,进入太平洋后速度堪比火箭。 眼见即将抵达目的地,江善唯小声询问:“曲师姐,咱们要把身上的衣服换成长袍么?” “先不用。”曲悦伸了个懒腰,“但你的短发不行,会被认为是妖怪。在古世界,人族认为头发是人之精华,不能剪的。” “看样子师姐经常前往异界。”江善唯摸出一颗生发丹吃下,原本一头短发似海藻疯长,浓黑且茂密,瞬间成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对了,曲部长是开玩笑的,我没有收到监督你的任务,我……不是特殊部门的人。” “我知道。” 曲悦心里清楚,这是位带资进组去异界旅游的阔少,她是给他当保镖的。 曲宋即使派人监督她,也不会派个修道者中最弱鸡的丹药师。 姓江,应是药神谷的少爷。 特殊部门跨界域查案子,总有不少修道世家想出钱将子女送来,一起去历练,统统被拒绝了。 但药神谷不同,在全球异人财富榜上排名前十。 她忍不住问:“你们药神谷许了曲部长多少好处?” 江善唯显出几分难堪:“免费为特殊部门提供十年丹药,若我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再追加五十年。” 曲悦微讶,难怪二哥会同意,谁不知药神谷一丹难求,这是下了血本了,将他视为继承人培养的? “放心,你会平安回来的。”曲悦拉起眼罩,认真看向他,“前提是你得听话。咱们这一去,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两三年,运气不好,几十年也有可能。而且咱们在那里无法与家中联系,你想回来,只能依靠我,明白么?” 江善唯回以微笑:“我没有经验,自然全听曲师姐的。” 曲悦笑着放下眼罩:“那就没问题了。” 江善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礼貌源于修养,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他不懂,想去异界历练,家族里就有能破碎虚空的法宝,有必要花重金求着特殊部门来当小弟吗? 更令他咋舌的是,一贯眼高于顶的爷爷,竟然千叮万嘱的让他乖乖跟在曲悦身边学本事。 。 67.游天河 此为防盗章君舒拦了一下:“去哪里?” 夏孤仞仰头看向天上城:“掌院阁。” “那还好,师父也在。”君舒松口气,示意曲悦不必怕可以去。 曲悦原本也没有害怕过,因为看中了夏孤仞,她心里有谱,早晚得和韦三绝交手。 不过类似韦三绝这样的老古董顽固派,曲悦说不头疼是假的,曲宋就是这种人,全家连她老爹在内都对曲宋很头疼,怀疑他是隔壁老王生的,根本不是她曲家人。 踩在鹤背上前往掌院居时,夏孤仞在背后道:“君师兄,往后你可不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提从前的事儿了?我不喜欢。” 他是要求君舒,也在警告曲悦不要多嘴乱说话。 君舒假装听不懂:“什么事儿?” “就是……”夏孤仞的神色隐隐透着不自然,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哦,你是说你年幼时喜欢粉色和小猫,自己也爱装扮成粉红色小猫崽崽,拖着长长的小尾巴,每天嚷嚷着求师兄们将你举高高要抱抱的事情啊?” 夏孤仞的脸色一刹就黑了几个色号。 君舒见他不接口,回忆着又道:“亦或是你见着糖葫芦走不动路,不给买就坐在地上抱师兄们大腿哭鼻子的事儿?” 君舒继续:“不是吗?难道是……” “君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要求你。”夏孤仞出声打断他,真真是带着满腔的悔意。 虽然常常被挤兑,但君舒在外人面前是非常护短的,如今却当着曲悦的面揭短,说明出去一趟回来俨然与曲悦熟悉了。 夏孤仞的手在抖,曲悦可以听见剑格碰撞剑鞘的声音。他的剑是一柄盘着龙纹的黑剑,黑的发亮。 “小黑猫么?”曲悦也微微抿了抿唇,有些难以想象看起来满脸写着“我超酷”的夏孤仞,小时候这样萌的,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曲先生有所不知,以前夏师弟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能气死小姑娘,可惜后来韦师尊……”君舒叹气。 “原来是晒出来的古铜色。”肤色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曲悦恍恍惚惚想起来,“夏公子是不是连名字也改了?” 夏孤仞的脸色已经比他手里的剑更黑了。 君舒夸赞曲悦聪明:“是的,夏师弟在家族中是‘天’字辈,本名叫做夏天真,韦师尊觉得难听,给他取了个有内涵的新名字,‘孤仞’,取自‘苦心孤诣’和‘壁立千仞’。” 曲悦牵动嘴角:“我私以为夏天真更好听。” 君舒附和着点头:“除了韦师尊,我们都如此认为。” 说,随便说,能把我说哭了算我输。夏孤仞抱剑冷笑一声,不理会了。 …… 仙鹤在天上城降落,三人先后走进掌院阁。 尚未迈进房门,曲悦瞬时感觉到危险,只见一道剑光直朝她面门袭来。 情况不明,夏孤仞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拔剑,君舒也召唤背后的剑三百出来抵挡,但那原本仅有一道的剑气,倏地化为一只凤凰,生出两边翅膀。 双翅扫向他二人,轻而易举便将他们打飞出去。 面对这道不偏不倚攻向自己面门的剑气,曲悦做出了一个简单判断。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事,因为韦三绝是想逼着她使用本命乐器抵抗,从而窥探她的底蕴是正道还是魔道。 曲悦如他所愿,一伸手琵琶浮出,被她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波,在面前一尺之远处结成一个弧形罩。 刺啦——! 罩子被凤凰虚影撕裂,曲悦侧身躲过剑气横扫,手指灵动拨弦,声纹似一道一道软绵绵的波浪,以柔克刚,与那剑气不断碰撞。 琵琶是混了她先天真气的本命乐器,功法是她主修的《春秋十三曲》第一曲,侧重于防御的高山流水。 倏然间,那道剑影散了。 压力消失后,君舒与夏孤仞从地上爬起来,入内向韦三绝和居不屈请安。 九品剑修的剑气岂是闹着玩的,曲悦胸口闷疼,深吸一口气,收了琵琶也走入阁内,拱手请安:“居前辈,韦前辈。” 韦三绝问:“你的功法是家传的?” 曲悦:“家父自创。” 韦三绝便不再说话了,听居不屈冷笑:“怎么样?相信人外有人了吗?你没听过世间有位即将合道的曲姓乐修前辈,就怀疑不存在?” 韦三绝淡淡道:“我不过是合理怀疑,能修到如此大境界,不可能一直避世,不可能不在俗世里留下任何痕迹。” 居不屈又冷笑一声。 他抄手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的很,在曲悦没有来之前,他已经被韦三绝给气了个半死。 两人争执时,曲悦微微抬头朝韦三绝看去,外貌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银灰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眉眼都透着冷漠。 看着实在太年轻了,有身份的大佬通常并不喜欢过于年轻的外貌,会显得不够庄重。就比如居掌院,将相貌保持在三十岁出头,还刻意蓄了点儿小胡子,瞧着很有一院之尊的派头。 再说韦三绝并未落座,他坐不下去。上三品的剑修,剑可以放入识海中蕴养,但韦三绝没有。他的剑也不是在手里提着或者在背后背着,而是在腰后横挂着。 与夏孤仞的剑鞘相似,盘着龙纹的纯黑色。 韦三绝察觉到曲悦的目光,望过去,视线像是两道冰溜子:“曲姑娘敢来我学院证道,勇气可嘉,本尊喜欢有魄力的后辈,但人需量力而行,否则自取其辱便罢,还搅的旁人不得安宁,便是罪过。” 曲悦沉默不语。 韦三绝再冷冷开口:“你也莫怪本尊看不起人,本尊活的久,看的人也多。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教导你再多,以你这等低微的修为与阅历,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纸上谈兵罢了。” 曲悦依然保持沉默。 居不屈纳闷的看向曲悦,说话啊。 他自己总被曲悦三言两语啪啪打脸,还等着看她如何打韦三绝这老王八蛋的脸,怎地突然哑巴了? “您既然觉得晚辈是纸上谈兵。”曲悦终于开了口,“那咱们便在纸上谈一次兵如何?” 韦三绝没有听明白,示意她解释。 曲悦拱手道:“咱们模拟一次九国试炼的团队赛,有两点不同,一是将五人改成三人,二是他们充当棋盘上的棋子,一切行动听从咱们的指令,试一试这纸上谈兵,您与晚辈谁胜谁负。” 韦三绝听是听懂了,也听愣了一瞬:“你是要与本尊比试?” 曲悦点了点头:“韦前辈莫非只懂得真刀实剑,不擅长纸上谈兵?” “不擅长。”韦三绝道,“但对付你依然是欺负你。” “晚辈不怕,斗胆约战前辈。也请前辈莫要在意什么胜之不武,认真将晚辈视为对手。”曲悦长施一礼,是她父亲所教的一种很古老的请安方式。 “好,本尊接受你的挑战。”韦三绝答应的也很痛快。 “既是比试,自然需要彩头。”曲悦不失时机的再道,“晚辈若是输了自会离开学院,但若是侥幸胜出,希望您往后莫再干涉晚辈在此证道,并将夏孤仞交给晚辈。” 韦三绝没想过会输:“可以。” 一旁看戏的夏孤仞:……自己怎么就成货物了? 韦三绝补充:“但曲姑娘绝不可用逐东流,或者说,绝不可选用魔火后代!” 果然是对魔火后代充满了排斥,曲悦不由暗暗皱眉,先前数落自己的时候,数落的虽然难听,但语气是正常的。 说到魔火后代时,整个人都锐利了几分。 曲悦可以不选用其他魔火后代,但她不会放弃逐东流,人是她选的,是她的承诺,即使是个大麻烦她也兜着。 正准备说话时,有弟子在门外道:“掌院,学院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咱们学院请来的贵客。” “贵客?”居不屈一拂袖,面前出现个水镜,显示着学院外的动静。 大门口站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撑着一柄蔚蓝色的油纸伞,伞架是以鱼骨制成的。 伞下,发髻上插|着一根极品血珊瑚簪,腰间还挂着一连串夜明珠,颗颗饱满,价值连城。 “这是谁?”居不屈压根儿没见过此人,哪来的暴发户。 曲悦眸色一动,是幻波。 穿上人类的鞋子以后,它能够幻化成鞋子主人的模样,身上毫无妖气,唯有照妖镜方能照出来。 “汐妖!”九品的韦三绝,神识堪比照妖镜。 “是晚辈请来的,边境盤龙海汐妖幻波。”曲悦忙不迭道,“此妖修为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又精通幻术,非常适合训练参与试炼的弟子。” 之前曲悦与居不屈提过,居不屈明白了:“请它进来。” 。 68.脊柱骨 此为防盗章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呀!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 69.一条狗 此为防盗章 通常修真国存在的地域,都是非常凶险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且敌人数量庞大又十分彪悍,才能让“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悖不死不休”的修道者们摈弃成见凝聚起来。 她又问:“第四,你可知道君执的相貌?” 幻波似乎抱着手臂:“我只听故事,不看长相。” 曾经它听了一个故事,被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感动的辗转反侧,忍耐不住,冒着干涸的危险跑去岸上,找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 尔后它从满心感动,变成满脑子问号:女主人公眼睛是不是瘸了? 从那以后,所有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它都脑补成它自己。 曲悦再问:“第五,覆霜王城怎么走?” “此地向北三十里,有个望海城,那里有直通王都的官道。”幻波顿了顿,“我瞧你们的衣裳不伦不类,应该不是覆霜国人,你没钱买代步兽的吧。在国境内,平民是没有资格御宝飞行的。” 曲悦正要说话,只见虚影一抬手,一枚硬币大的透明结晶体落在岸上,“这是覆霜币,你拿去吧。” 曲悦跳下礁石,将那枚湿漉漉的钱币捡起来,有些纳闷它的态度。 “今晚你讲的故事精彩,这是你应得的。但……”它话锋一顿,海面升腾起阵阵雾气,涌向海岸。 曲悦被那团雾气包裹住,氤氲中瞧见一张貌美精致的脸。 听它继续说:“记清楚我的相貌,等着,欠我的眼泪,待我完全化形可以长久上岸,一定去找你讨回来。” 说完,雾气顷刻间散去。 曲悦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它:“哎!等等……” 幻波早已沉入海中,离岸很远了。 它听见了曲悦那声“等等”,得意的很,自己这张即将化形的脸果然极品,绝对是故事中风华绝代的男主人公的脸。 呵呵呵。 “惊鸿一瞥”,“一见幻波误终生”这些故事里的词句,似娟娟溪流,从它脑海里流淌过。 它开心的化为一条小鲤鱼,在海中哼着小曲,摇头摆尾。 摇摆了小半个时辰后,鱼尾僵住,它忽然想起来,啊,只顾着营造惊鸿一瞥了,她的名字! …… 曲悦之所以喊住它,正是打算如约告诉它自己的名字,不曾想它居然跑的那么快,生怕她追上一样。 她在原地等了会儿,没见它回来。 这就不能怪自己失约了,她折返竹屋,将睡梦中的江善唯叫醒,去往北面的望海城。 接近望海城,古修仙世界的底蕴,终于慢慢展开了它的一角。 时不时有骑着异兽的人从旁经过,这些异兽中的大多数,地球上要么没有,要么早就灭绝,江善唯看的眼花缭乱,曲悦在旁一一解说它们的名字、习性和力量。 既保镖和保姆以后,曲悦开启了自己的第三个属性,导游。 不给涨工资天理不容。 入城时不需要出示任何身份证明,但曲悦发现城门上挂有一面铜镜,应是个照妖镜,若有什么异族入内,会发出警报。 进了城,曲悦就不准江善唯再问东问西,她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打量环境上。 从一座城市能管中窥豹,了解覆霜国的基本情况。 与她曾经去过的修仙国差不多,覆霜国同样是凡人和修道者混居,因为是边陲城市,此城里的凡人所占比重很大。 “师姐,咱们要留在这里打探情况么?” “不用,咱们直接前往王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曲悦用幻波付的故事钱采买了两头据说身怀龙血的麋鹿,还被店家找回一袋子颗粒状的钱币,这才知道那枚币是覆霜国流通的最大额钱币。 骑着麋鹿顺着官道一路走,途径二十几座城,曲悦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有了一定了解。 距离王都不远时,她手里的钱币所剩无几,不能坐吃山空,便放缓步子,做了个琵琶,换回女装,去街头卖艺。 原本花销使用的钱是妖怪给的,江善唯没有感觉,如今依靠曲悦卖艺赚钱,他心里难受。 法力虽然稍稍恢复一些,但他只会炼丹,储物镯又碎了,没有丹炉和灵植。 爷爷常说“不劳动者不得食”,所以他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曲悦与他相处也有十来天了,自然知道原因,于是街头卖艺的时候带上他,让他躺在自己脚边,用仅有的那点法力调控呼吸,装尸体。 蒙上一层白布,再竖个“卖艺葬弟”的牌子,赚来的钱旋即翻了一倍。 曲悦虽有一些不齿欺诈,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还能做些什么。 而江善唯完全不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羞耻,每次装过尸体,便露出满足的笑容,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排队进入王都之时,他还在说这事儿:“师姐,有些路过的修道者明明看得出来我是装的,为何不拆穿?” “因为不屑。”曲悦轻声说着,抬头打量着恢弘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王都的铜镜与其他城市果然不同,铜镜边框盘着两条蛟龙。 江善唯又问:“进城后,咱们是先去卖艺,还是先找客栈投宿?” 曲悦道:“去覆霜学院。” 江善唯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地方,倒是周遭排队者听到,纷纷惊讶的看向她,上下打量。 江善唯终于想起来,覆霜学院是此国的国立学院,是个培养修道者的地方:“我们去做什么?” 曲悦小声道:“投考。” 经过她了解的情况,想尽快接触到君氏王族,最快的方式就是进入覆霜学院。 而且想迅速掌握高端信息,没有比国立学院更好的地方。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以美人计直接攻略君执。 曲悦年少无知时曾用过这个办法,那人如今被囚禁在异人监狱地下十八层,不但成了她的黑历史,更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姑娘,现在不是投考的时候。”她正陷入回忆,排队者中有人好心提醒,“每年四月才是。” “不是可以破格录取么?”曲悦回过神,微笑着望过去,“我听闻只需搬动学院外的一口水缸,便能破格入学?” 那人愈发打量她:“莫非姑娘搬得动?” 越来越多的人朝她看来,包括几个守城官。 这正是曲悦想造成的效果,她摇摇头:“搬不动。听闻那水缸里装了一整片海,我怎么可能搬得动。” 江善唯眼皮跳了跳,莫说现在修为没有恢复,便是恢复了,他们也不可能搬得动。 那人无语:“搬不动水缸,是没办法入学修习的。” 曲悦无辜的眨眨眼:“这位大哥,我没说去做学生啊。” 那人楞了楞:“姑娘去做什么?” 曲悦牵着麋鹿跟着队伍前行,再次抬头看一眼那蛟龙图腾,微微笑道:“我去投考夫子。” 人群静了一瞬,有些轻笑声传出,并不是嘲笑曲悦不知天高地厚,反而认为她有趣极了。 队伍排的长,难得有人说笑话解闷。 但在进城时,曲悦询问过守城官学院的位置后,直奔学院而去,众人才惊觉她不是开玩笑。 江善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曲师姐,你是认真的?” “你见我开过玩笑?”曲悦侧着脸,眼尾余光瞧他惊诧的模样,笑道,“小唯,莫说水缸搬不动,搬得动也不搬,去投考夫子,比投考学生不知简单多少倍。” 江善唯茫然不解。 曲悦不答反问:“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去你药神谷,是想学习你们的丹方容易,还是送你们一张丹方容易?” 江善唯一怔,眼瞳里的困惑慢慢散去:“我懂了,赠予比索取更简单。” 曲悦莞尔,大少爷阅历少,却并不蠢。 江善唯忽又僵住:“可是师姐,覆霜学院的夫子,应该都是覆霜国最顶尖的修道者,你的修为……” 在这个世界里,修行等级分为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学生都是下三品,突破中级才能毕业。而在学院教学的夫子,自然都是上三品。 他和曲悦算是四品,勉强刚毕业的水平,更别提现在只能使用一点点法力。 曲悦截断话茬:“小唯,这一路你见过的修道者中,哪一道人数最多?” 江善唯想了下:“剑修,十人里有九人是剑修。” 曲悦问:“由此可知……?” 江善唯试探着道:“覆霜国很穷?” 修道者圈子里有这样一句话:穷的只能去修剑了。 曲悦点头,覆霜国非常穷,这是她逛过大小符箓、法器等店铺,结合覆霜国物价得出的结论。 连入门级的补气丹都很贵,而所谓的高品质,连华夏的中级品质都比不上。 曲悦猜测,覆霜国可能出现过什么大灾难,断绝了大量道统传承,才会导致眼下的局面。 相比较华夏,地球虽然灵气日渐稀薄,但数千年道统延续至今,修道者虽少却精。 江善唯眼睛一亮:“如此说的话,我也能当夫子,我手里的丹方……” “我正要与你说,丹药是修道者必需品,可大可小。往后除了我要求的,你最好不要轻易炼丹。”曲悦提醒他。 江善唯是药神谷老祖的亲孙子,自小跟在老祖身边培养。江老祖比她父亲年纪还大,也是个游历三千界尝尽无数灵植的渡劫期大佬。 “我记住了。”江善唯连连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反正曲师姐肯定是对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覆霜学院大门外。 云剑萍噎了下:“想拉我一起下水,想得美。” 曲悦笑道:“随你怎样想我,不过云姑娘,与韦师尊过招,这可能是你此生唯一一次机会。” 正准备回房去的云剑萍脚步一顿。 “乖乖种田。”曲悦的话说到这里,嘱咐江善唯一声,出门溜达去了。 自从她搬进这座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浮空岛,还没有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绕了一圈,绕去了屋舍后方一片不经修剪很原始的树林里。林间鸟语花香,雾气缭绕,肥美的仙鹤在潺潺溪流上戏水,令曲悦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除了闭关和实在没有食物吃,她从来不辟谷,乐修体验人生百味,舌尖味便是最容易感受且最激烈的一种。 她正砸吧着嘴,想着杀一只仙鹤会有什么罪名,感觉到一抹神识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 曲悦抬头看向对面的岛,这道神识来自妲媞的岛。她与妲媞是邻居,后院对着后院。 顺着那道神识,曲悦看到了君执。 他盘腿在小瀑布旁的大石头上打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中衣。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果然是受伤了。 但瞧着更像是旧疾复发。 君执睁开眼睛,莞尔:“曲先生。” “君前辈。”曲悦行了个点头礼,“您受伤了?” “看出来的?”君执恍然,“哦对,你是乐修,乐修也通医理。” “那倒不是,晚辈昨夜听见妲媞前辈的琴音,是治疗内伤的。”既然这样防着自己的耳朵,曲悦便直截了当的说。 “那何以认定是为我弹奏的?”君执辩了一句。 。 70.凑个数 此为防盗章想赢想疯了吧。 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经历如此疯狂不靠谱的事情。 但身为掌院的居不屈不吭声,背后亭子里的摄政王也不制止,他们唯有继续观望。 从紧盯着曲悦,到紧盯着自家亲传,今日谁若敢脱,立刻逐出师门去。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 夏孤仞稍稍一怔,睫毛微垂,似在思考。 众人见他思考,也纷纷思考。 “夏师兄。”便在此时,云剑萍哼笑道,“你今日若是敢脱,待韦师尊出关,你说他是会直接打死你,还是来扒了她的皮?” 夏孤仞眉头一皱,大步离去,以行动表示自己退出这场甄选。 云剑萍仰头睨一眼曲悦:“我高估了你,凭你,便是妲媞师尊弯下腰来给你踩,你也踩不上去。” 言罢扬长而去。 其他剑修们原本就难以接受当众脱衣,如今失去带头的,自然也不敢跟着胡闹,一个个无声的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只剩下寥寥六个人。 这六人,都是三道蓝边的平民,没有一个十二姓贵族。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动手脱衣裳。 其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喊道:“曲先生。” 人多时,他们站的十分靠后,此时与曲悦之间距离极远。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曲先生,您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您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那人上前后问道,“我们想判断一下,若是第二个考验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不脱了,若不然……” 他抬头看一眼天上城,目光流露出畏惧。 其余五人也附和着点头。 今日来参与选拔的剑修们多数是凑热闹,但也有些人是不想错过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过于出众的天赋,也不是师尊们的亲传弟子。 他们,只不过是学院这片汪洋大海里最不足道的小浪花。 以往参与试炼的人选都是直接选订的,难得有一次公开选拔,即使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他们也想试试,赌一把。 带着探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个掠过,曲悦道:“第二个考验,是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之后,离开学院大门,去都城内沿着街道跑一圈。” 几人的脸色惶然一变。 脱衣裳丢的还是自己的脸,出门丢的便是学院的脸了。 既然是赌,便要衡量风险和利益。很显然,与他们要承担的风险相比,面前来历不明的四品女乐修根本不值得。 六个人又走了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人。 曲悦走到高台边沿,抱着手臂蹲了下来,有趣的打量仅存的一颗硕果。 是个瞧着不满二十的男修,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眼底明明透着一抹挣扎,但脸上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曲悦微笑:“你为何敢留下来?” 男修看一眼离开的几个同伴:“我比他们更不怕输,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的了。” 说着,他伸手去解自己的弟子服系扣。 “不必了,你通过了我的初选。”曲悦站起身,示意江善唯拿笔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修一愣,忙不迭道:“逐东流。” “逐东流不行。”居不屈劝曲悦打消这个念头。 学院内六千学生,他根本不知道逐东流是谁,事后仔细问了问,才得到一些信息,连忙命君舒将曲悦找来,“此子祖上曾被魔火侵体过。” 曲悦隐隐听过“魔火”,但覆霜百姓对“魔火”两字惊惧万分,鲜少谈论。她拱了拱手,疑惑道:“居前辈,请问魔火侵体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面色一滞,似乎对她不知“魔火”为何物感到诧异:“令尊不曾告诉过你?” “不曾。”曲悦回的利落。 “每隔几百年的大天劫,你真的不知?”居不屈觉着不可思议,不过倒也真证明了她的确是一直跟着父亲避世清修。 居不屈对她有个正在“合道”的长辈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通过几次与她交谈,看得出她学识极为渊博,便是有些上三品的散修,若没有亲身经历过,也难有她这般见识。 包括她那位世交师弟,瞧着不太机灵的模样,试探过罢,惊觉他对丹药一道见解不凡。 这是居不屈愿意支持她“胡闹”的一个原因。 覆霜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不然还能咋地。 “是这样的……” 随着居不屈的讲解,曲悦终于知道了“魔火”的意思。 原来每隔几百年,此界就会有流火从天而降,这些流火宛若流星雨一样,散落在大陆各地。 被流火击中的兽族,如同被催熟的草药,将会体形暴涨、力量倍增,但伴随而来的是性格突变,狂躁嗜血。 哪怕原身仅仅是一只小白兔,吸收流火过罢,也拥有了手撕豺狼的能耐,成为一品魔兽。 故而流火也被称为魔火。 再说魔火对人族的影响,远没有对兽族那样大,各城都有护城大阵,当魔火大天劫到来之时,只需启动大阵,城市上空的结界屏障完全可以将流火隔绝在外。 天降魔火并不是持续性的,只有一波,落地便会熄灭。在屏障保护下,人族躲过一劫,再得数百年安稳。 曲悦连连点头,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修道者要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只有“国家”才能拥有足够的组织力。 她问:“那您说逐东流祖上曾被魔火入侵过,又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摸摸下巴上的短须,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我们为了抵抗大天劫准备的极是充分,但也阻挡不了一些人和妖物,他们想要成魔啊。” 曲悦明白了,魔火是灾难,也是机缘。 是正道的毒|药,亦是魔道的狂欢。 魔道原本就比正道容易修炼,四品的正道通常斗不过三品的魔道,这是公认的事实。 而魔火入体之后,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能烧淬出一具魔体,开魔府铸魔丹,走上修炼的路。 如斯诱惑,的确不易抵抗。 “那些甘愿被魔火侵体之人,皆为意志不坚之辈。”居不屈提起此事,目光先冷三分,“每次大天劫过后,九国便会联手扫荡,但那些魔人越来越善于伪装……” 曲悦想起这一路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竟是为了防止魔人入城。 “逐东流的祖上,就曾有人被魔火侵体,处死以后,族中后代便要受到密切监视,若三代内的婴儿都没有魔火传承,就会解除对他们的监视。” “魔火会通过血脉传承?” “通常不会,仅仅有一定的小几率。经过数千年的经验,若是会通过血脉传承,也仅限于三代以内。” 曲悦皱眉:“逐东流是第几代?” “第九代了。” 居不屈说到这里,目色深了几分,“似逐东流这般祖上被魔火入侵过的孩子,学院内每一届都有好些个,我们也都一视同仁。但在六百年前,天风国的国立学院,有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横空出世,他祖上也有魔火,他是第七代,得天风学院全力培养……” “最后,此子入了魔,如今乃魔道三大祸害之一。在此以后,我们依然会收这些孩子入学院,但不会倾注过多心血去培养他们。” 曲悦摩挲指腹,寻思着问:“前辈,只这一个例子么?” 居不屈颔首:“目前为止,只这一个。” 曲悦再问:“确定他是体内魔火觉醒,而非其他原因?” 居不屈皱眉:“不然呢?已在正道修至七品,却突然叛入魔道,这根本闻所未闻。除了体内传承的魔火苏醒,还会有什么理由?” 曲悦在心中默默道,那可说不定啊,也未免太过武断。 居不屈道:“所以逐东流不行,你再换一个吧。本座知道你看中了夏孤仞,他容易搞,可他那个师父韦三绝难搞,你负责搞夏孤仞,本座替你去搞……” 曲悦连忙拒绝:“居前辈,既是晚辈挑人,任何问题由晚辈去解决,多谢前辈好意。” 居不屈也就不强求了,提醒道:“你就只有八个月的时间。” 心里道:本座最后的脸面可全砸在了你身上。 曲悦本还想再说一说逐东流的事情,又咽下了。 她从天上城的掌院阁出来,心事重重。 不知魔火大天劫,和“嫌疑犯”君执破碎虚空扔进太平洋的那颗蛋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关联。 乘着仙鹤落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客舍,刚进入院子,就瞧见站在角落里的逐东流。 落日余晖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见到曲悦从月亮门拐进来,他收起局促,依然是一副得体的笑容:“曲先生。” 曲悦在门前驻足,一对儿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 看到他眼底正极力压制的不安与希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居不屈分给曲悦的浮空岛位于西北角,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据说以前住过一个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剑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踪,怀疑是合道失败遁入了归虚。 这座岛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设下的门禁彻底消失,学院将遗物收好以后,又为他保留数百年至今。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 71.仪式感 此为防盗章尤其是大哥曲唐,半步渡劫,搁在覆霜便是九品巅峰,胜过韦三绝一筹,打小就在金光琉璃罩里被她当马骑着玩。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从水面露出头,顺着手腕上的绳子,她瞧见不远处的江善唯。 江善唯先她一步掉落,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 72.我使坏 此为防盗章“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男子便喜笑颜开着将孩童抱起来,进屋去了。 曲悦远远看着,瞧不出任何异常,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鬼物盘踞附身的五行物。 场景中出现的人物也不像鬼附身,此鬼若非不常见,便是有些道行。 最后一关的难度明显提高,看来韦师尊还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以示对她的尊重。 “走吧。”曲悦不再多想,飘回云剑萍手中。 “怎么走?”君舒已经习惯她的不战而胜,等着听她的破解之法。 “直接走进去,见机行事呗。”曲悦暂时没辙,“小心些,可能需要动手。”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韦三绝闯的阵,是她以神识砂凝结而成,闯阵时她感知不到,但当出门锁被转动时,她会有所感应,这是神造给她的提醒。 “走!”云剑萍一手提灯,一手攥住剑柄,兴奋,终于能够出剑了。 三人从荒芜之地迈进场景中,“啵”,明显感受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刚进入场景没多久,云剑萍便被一个玩耍的孩童撞了一下。 孩童被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云剑萍忙将手里的灯扔给君舒,将孩童扶起,却见一个年轻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孩子夺走:“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生的妖娆美丽,警觉的视线扫过他们,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舍内。 “这女人有问题。”君舒低声道,“瞧见那孩童的表情了么,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为何会惊惧发抖?” “莫非是食婴鬼或者是那种……”逐东流一时想不起名字了,“那种被迫失去孩子后,产生怨念的女鬼?” “一剑刺过去,就知是什么鬼物了。”云剑萍又要拔剑。 君舒制止她:“万一她不是鬼物呢?” 云剑萍心烦,为何一个个都这么婆婆妈妈:“反正是些神识砂,杀了又如何?” “云师妹,戾气不要太重。”君舒摇摇头。 岂料曲悦却道:“是个好办法。” 云剑萍难得被认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听曲悦道:“如果是找出鬼物咱们就能闯关成功,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一关韦师尊设定的是,只有一次出剑机会,若不中咱们便输了该怎么办?” 君舒难以置信:“韦师尊不会这样设定吧?” “韦师尊不会刻意设定,是这鬼物道行高深,很不一般,或许连韦师尊都险些吃亏。”曲悦已经判断这些场景都是韦三绝曾经经历过的,能被韦三绝放在最后一关,定是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冒然出剑,等同将背后留给真正的鬼物,咱们会遭它偷袭,然后被送出神造,一败涂地。”曲悦又道,“倘若发生在现实里,那咱们就没命了,云大小姐。” 云剑萍皱紧黛眉,认为曲悦说的有道理,没有反驳。 此时,曲悦意识海内已经出现“嘟嘟”声响,是神造示警,通知她韦三绝即将打开出门锁。 她不在意。 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那些村民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三人也在打量着一众村民,以及周遭的环境。被曲悦提醒以后,他们都将眼前当成现实,想要窥探出鬼物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异常,令村民们十分不安,妇人们纷纷出门将自家孩子抱回屋里去,关紧门窗。壮汉们则拿起锄头,站在窗后通过一道窄窄的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云剑萍心头莫名发毛,鸡皮疙瘩浮了一身,下意识靠近君舒和逐东流。 村庄那棵大树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躺在藤椅上睡着的老婆子,和一个蹲在她脚边玩石子儿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家人了,彼此相依为命。 当三人逐渐靠近时,老婆子忽地猛睁双眼,云剑萍瞧见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吓的“哗啦”便拔了剑。 然而曲悦却喝道:“杀她脚边的小女孩儿!” 云剑萍剑已出鞘,势不可挡,攻向那老婆子。 然而那老太婆并未抵挡,云剑萍离近了才发现,她只是一个被挖了双眼的普通人。 怔愣的一瞬,藤椅脚边的孩童阴森森一笑,抓起正玩着的石子,朝着君舒和逐东流砸去,同时一手化为利爪,抓向云剑萍的心脏。 万幸曲悦提醒的早,君舒反应极快,掐诀催动背后的剑三百,一柄柄利剑飞出,如雨点般攻向恶鬼。 逐东流则拔剑横扫,剑气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挡下那些属阴的小石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让小石子落在脚边,便会结成一个法阵,将他们困住。 如今,君舒操控剑三百结成剑阵。众剑悬顶,首尾相连,激荡起浓厚的剑气,旋风般向下滚动,将鬼物压制住。 “上!”鬼物不断反抗,君舒压制的吃力,喝了一声。 逐东流飞身而出,反应过来的云剑萍也杀过去。 鬼物本身并不难对付,只是无形无相,来去无踪,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它们的道。 一旦将鬼物困住,杀之简单,剑光激荡间,那恶鬼便被除掉了。 当前场景崩塌,第五关破! “先生,这是个什么鬼?”君舒收剑归匣,转头询问。 “簸箕小鬼。”曲悦示意他们往前走,如今只剩下一道出门锁,“加个‘小’字,不是说它们不强。簸箕鬼是小娃娃鬼,因为意外夭折,死后若被簸箕盛放,扔去阴气重的荒野里,机缘巧合之下,会附身簸箕,成为簸箕鬼。” 这只簸箕鬼已成中级厉鬼,怨气极重,应不是自然夭折,估摸着死因与她身边那位被挖去眼珠子的老婆子有关系。 因为只是神识砂,它并没有太强的手段,若是在现实中,君舒他们三人根本打不过。 能让韦三绝印象深刻,想想也不简单。 “簸箕鬼……”逐东流再一次默默记在心里。 “你是怎么分辨的?”云剑萍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才那村庄五脏俱全,然而家家户户没有簸箕,都拿洗脸的木盆来晾晒谷物,这不正常。”曲悦只从她父亲写的《三千世界之孤鬼志》中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一时没想到,背诵道,“簸箕小鬼虽附身簸箕,却也憎恨此葬身之物,常施法将簸箕变为木盆……” …… “曲先生太厉害了。” 广场中观战的弟子们的认知观被刷新了一回又一回,曲悦进入第五关时,因为找不出破绽,众弟子都在跟着找,也都看到了那些盛放谷物的木盆。 农家晾晒谷物,通常用筛子和簸箕,还真没见过几个用木盆的,但在“抓鬼”的场景下,没几个人会在意这点儿细节。 天上城。 居不屈摸着小胡子从厅里走了出来,走去一群长老身后,做作的清清嗓子。 长老们回头看他一眼。 居不屈洋洋得意,还不快来夸老子独具慧眼?快夸啊!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老子坚持要留下曲丫头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跳的十丈高,跳啊,怎么不跳了啊! 先前那些反对曲悦留下的长老,此刻的确是有一点点的脸疼,尤其是反对的最响亮的窦长老。 窦长老尴尬了下,冷笑道:“我们赞成还是反对有什么关系,你去和韦三绝说理去。” 这话说的居不屈脸一黑,的确不好办。 曲悦虽然通过此次比赛证明了她的实力,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们,从他们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不再将曲悦要来任教的事情视为笑话,但曲悦输了。 。 73.渡劫期 此为防盗章 与韦三绝这样的剑神约战,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她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但她必须狂。 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却还坚持开启,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韦前辈。”曲悦出声,“能不能稍待晚辈片刻,晚辈想要回岛拿件东西。” “可以。”每年都在大雪山钓鱼四个月的韦三绝,并不是个急性子,微微皱了皱眉,准允了她。 “多谢前辈。”曲悦召只仙鹤急匆匆回岛,钻进房间里,开启门禁。 当阴阳双鱼从眼睛里跳出去时,她因损耗过渡,额头布满汗珠。 “二哥,怎么了?”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却半天没有吭声。 着急联络她,又不说话,更令曲悦心头咯噔一声,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是不是爹……” “不是,不要乱想。”曲宋出声打断她。 “吓死我了。”曲悦抚着胸口,头部有些紧张过度的晕眩感。只要不是父亲合道失败遁入归虚的噩耗就好,“那是怎么了?” 曲宋声音低沉:“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 曲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么快?” 。 74.七彩虹 此为防盗章 幻波脚上穿着人类的鞋子,幻化出的身体和人类一般无二,并无妖气。君舒思考过罢,震惊着道:“是汐妖?” 曲悦笑着道:“是汐妖。”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呀!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若能蒙混进城,偃师就会解开人皮,将寄魂木取出来,苏醒这个魔。 不巧的是,寄魂木被曲悦拿走了,还走的航空线,平民偃师是追不上的,他需要等曲悦停下来再锁定方位。 曲悦原本准备忽悠了幻波立马就走,将木头带回学院交给居不屈,感觉到君执尾随以后,她选择留在渔村里。 现如今,曲悦只需将手中木偶扔进火堆里,附身在内的魔便会苏醒。 以她和君舒的修为,不是此魔的对手。 这或许是一个接近君执的好机会? 曲悦住进去时,岛上的屋舍已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辈留下的一丝痕迹。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带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东流安顿在偏院。 逐东流来的时候除了背上的剑,只提个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替换衣裳。 在覆霜国,储物法器是很昂贵的,贵族才用的起储物戒,寻常人能有个储物袋已经很不错了。 故而,当曲悦从镯子里取出个戒子送给他时,他犹豫许久才双手接过:“多谢先生。” 曲悦问:“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逐东流道:“剑修只需一柄剑,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悦点点头,看他将戒子带在手指上,眼神时不时瞄过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却非要强迫自己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总归是少年。 曲悦安顿好他,从偏院里走出来,忽有琴音飘进耳朵里,流转舒缓,似是海棠春睡醒,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弹琴之人造诣极高,曲悦听的痴醉,但琴音中突然响起云剑萍的声音。 “小姨,您说那个女人安的到底什么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现在还住来了您附近!” 曲悦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两个岛,另一个岛上竟住着妲媞。 想来居掌院是觉得他们两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悦捏捏眉心,有点儿头疼。 她自幼不曾见过母亲,十岁前都在罩子里,家里来来去去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与女子相处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执叔叔是被迷了心窍吧,看不出这女人是个骗子,根本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去凸显自己特立独行!” “挑来挑去,挑了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魔火后代,还一副世人皆醉她独醒的嘴脸!” 云剑萍的声音中气十足,两岛相距几十丈远,依然听的清楚,摆明着就是说给曲悦听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窝,闻言气冲冲的跑出来,撸袖子准备骂回去。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红过脸,独独这个云剑萍特别讨厌。 曲悦好笑着劝阻他:“行了,你没经验,骂不过她,待会儿更要气了。” 江善唯尴尬,鼓动着曲悦:“那师姐你快骂回去!” 曲悦摆摆手:“我也不行,而且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行。”江善唯从没受过这气,“实在太聒噪了,听着心烦。” “这倒是。”曲悦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岛鞠了一礼,催动丹田真气,以法力将声音传过去,“妲媞前辈,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调皮。” …… 附近岛上。 妲媞听罢曲悦的话,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台上的古琴抬起来,看到古琴一处垫脚,压到了一片桃花瓣。 云剑萍怒目:“她偷窥咱们?”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来,搁在手心里:“你当岛上的禁制是闹着玩的?” 云剑萍一讷:“那她……” 。 75.好表现 此为防盗章 与韦三绝这样的剑神约战,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她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但她必须狂。 以她的修为来学院当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必须表现的足够狂才符合人设。 她本身就是做情报特务工作的,这些年各种柔弱小白花和装逼狂魔都扮过,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边的周成执事从仙鹤上跳下来,“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悦赶紧前往学院大门口。 门开那一刹,喧嚣涌入耳膜,她头痛欲裂,连忙封住耳识。 幸好百姓们不敢踩踏学院的青石台阶,她才有个落脚之地。仰起头,瞧见幻波坐在高耸的花瓶边沿上,周围布了个隔音罩。隔音罩内一次只容纳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听故事。 曲悦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从底座到瓶口,分别彩绘着缠枝牡丹、百鸟朝凤、五福捧寿、天女散花…… 她纳闷:“除了和学院风格不搭调以外,很好看啊,哪里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曲悦当然是认真的,幻波的审美是她见过最棒的。 “赶紧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会儿掌院要疯了。” “前辈!”曲悦呼喊一声,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给你讲故事。” 幻波闻言立马抬起头,论讲故事的水平还是曲悦更胜一筹。它来王都的条件,原本就是要曲悦每隔七天给它讲一个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里一捞,捞出一大把覆霜币抛洒出去。 趁着众人去捡的空,它跐溜跳下来,跟着曲悦进入学院大门。 随着大门关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类似乎都很喜欢我。” 曲悦抿唇一笑,没有接它的话:“前辈哪里来的覆霜币?” “水缸里的。”幻波打量一眼学院,“许多没见识的凡人认为学院里住着神仙,偷偷跑来往水缸里扔钱币许愿望。” “原来如此。”曲悦点点头。 “咳咳。”周成提醒曲悦,再不变回来掌院就要提刀出来砍人了。 “前辈,您将水缸变回原样吧。”曲悦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样实在太丑了。”幻波拒绝,“你是乐修应该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会思如泉涌,充满灵感。” 住在丑陋的水缸中会影响心情,没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令它愉悦的事情,“修炼就是要得到快乐,不快乐干嘛要修炼。” 你快乐没问题,影响到别人就有问题了,曲悦心里想着,但她还没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讲什么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悦也很为难,幻波的性格她摸不准,认真思忖片刻:“前辈既然可以将水缸变个样子,是不是也能挪动?” 幻波点头:“当然可以。” 缸仅仅是个法宝容器,沉的是缸内的海水,幻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海水,水缸对它而言轻如无物。 “那前辈带着水缸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岛上有一片林子,曲径通幽,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还能随时给您讲故事。”曲悦提议。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悦真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它在盤龙海时没办法带着海走,现在有个装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宝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开门出去,跳进花瓶里,用法力将花瓶缩小一些,变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脑袋露在外面,驱使着花瓶飞起来,飞进院门内:“走吧走吧。” 学院众弟子们看着一个农家乐花瓶旋转着飞天,一个个瞠目结舌。 几个正在半空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乍见一个长出头的花瓶从身边“嗖”一声飞过,直接被吓的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整个大广场上都回荡着弟子的惨叫声和幻波魔幻的吟诗声。 我从你身边飞过 像吃到虫子的小鸟一样快乐 惊鸿一瞥间 你看向我的目光闪烁 啊 请不要爱上幻波 幻波属于大海 你注定伤心难过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让我怎么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难看,有损学院的门面,不摆出去不就行了,水缸还在学院里,又没有丢。”曲悦认为自己的办法两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么不行呢师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里面没什么区别,想免试入学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从来没人搬的动,只不过是个摆设。” “罢了罢了。”居不屈烦躁的摆摆手,“记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给砸了。” 曲悦将幻波安顿在屋舍后的原始树林里,给它讲了《西游记》。 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能讲几个月,她发现自己真机智。 一夜过去,到了她和韦三绝的比试之日。 为了不影响弟子们的学业,两人约的是中午。 大广场被一分为二,左侧站着韦三绝随口点的三名剑修。韦三绝还没来,三剑修提着剑,紧张中带着兴奋。 反观右侧,曲悦早早来了,身边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后站着君执、逐东流和云剑萍。 再说除了同为魔火后代的几十个人,其他弟子对逐东流并没有太多关注,毕竟在弟子们看来,曲悦这一切折腾都只是闹剧罢了,而逐东流更像是闹剧中的一个小丑。 “曲先生到底什么来头,掌院和摄政王这么护着,整个学院陪她玩儿。” “没听说么,曲先生的父亲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这是真公主,有资格任性啊!” 评论着曲悦,弟子们又将目光转到君舒身上。他们也不好奇诸事低调、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君舒为何会参与。 毕竟君舒是居掌院的亲传,居掌院和韦三绝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众人都知道。 学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两人的“邪教”,分分钟编排出两人数百年“相爱相杀”的大戏。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数云剑萍了,明明一直以来骂曲悦骂的最响亮的就是她。 的确,云剑萍站在队伍里难掩尴尬,朝着曲悦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我不过想要和韦师尊对着干一次!” 曲悦没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云剑萍警告。 “哦。”曲悦应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可一直没有答应过你。”云剑萍问。 她是没有亲口答应过,然而在曲悦邀请她以后的这些天里,她嘹亮的骂人声消失了,曲悦自然就明白了。 “你说话啊。”云剑萍咄咄逼人。 “云姑娘是不是紧张?”曲悦扭头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云剑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东流中间的君舒安慰道:“云师妹莫要紧张。” 云剑萍俏脸微微泛出红晕,正等着君舒说一声“有我在”,结果却听到一句:“反正咱们也赢不了。” 云剑萍:…… 曲悦再次扭头,用皱眉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君舒连忙赔笑:“先生勿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弟子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瞧着君舒师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样子?” “哇,曲先生该不会是咱们未来的王后吧?”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韦师尊来了!” 不知谁眼尖看到了韦三绝,学院内顿时人鸟寂静。 韦三绝的出场没有任何高人姿态,盘着黑龙的长剑横在腰后,左手搭在剑柄上,迎着正午的骄阳迈步走来。 强光照在他脸上,也没能令他那张年轻又冷漠的脸暖和几分。 夏孤仞跟在韦三绝身后,脸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气,两方比试居然齐齐不选他,都嫌他太强。 强,竟会遭人嫌弃! 韦三绝虽有气势,步子却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场中。在自己挑选出的三名剑修面前站定,等众人行过礼后,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开始吧。” 周成执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试,战战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轴出来,卷轴内有一处空间,等下两方要进入卷轴中比试。 九国比试的团队赛,是置身于真实的环境内,成本不菲。各国在训练时也会实战,但通常都是拿空间法器代替。 周成展开卷轴的功夫,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突然勒紧,是曲宋找她。 曲悦现在没空,红绳却越勒越紧,紧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时间内使用了两次一线牵,损耗是极大的,起码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却还坚持开启,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韦前辈。”曲悦出声,“能不能稍待晚辈片刻,晚辈想要回岛拿件东西。” “可以。”每年都在大雪山钓鱼四个月的韦三绝,并不是个急性子,微微皱了皱眉,准允了她。 “多谢前辈。”曲悦召只仙鹤急匆匆回岛,钻进房间里,开启门禁。 当阴阳双鱼从眼睛里跳出去时,她因损耗过渡,额头布满汗珠。 “二哥,怎么了?”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却半天没有吭声。 着急联络她,又不说话,更令曲悦心头咯噔一声,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是不是爹……” “不是,不要乱想。”曲宋出声打断她。 “吓死我了。”曲悦抚着胸口,头部有些紧张过度的晕眩感。只要不是父亲合道失败遁入归虚的噩耗就好,“那是怎么了?” 。 76.七号笼 此为防盗章云剑萍在入内之前,偷偷看了韦三绝一眼。 她的眸光极为复杂,掺杂着崇拜、受伤与浓浓不甘。 永远也忘不掉六岁那年生辰,她随着乳母外出游玩,护从全部被杀,自己险些被魔人掳劫。惊惧之时,韦三绝似神灵一般从天而落,以指为剑,一道剑气便震碎一众魔人的天灵盖。 看着十数个魔人的脑袋碎成齑粉,只剩下还站立着的躯干,迟钝了半响才从脖颈喷出血液,她非但不觉得恐怖,体内反而涌动着蓬勃的剑意,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破土而出。 往后她再不贪玩,潜心修剑,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考进学院。 她想拜韦三绝为师,却只得他当众一声冷笑——“本尊的剑道从不传女子,否则,是侮辱本尊的剑。” 止住心绪,云剑萍收回视线,跃入画中。 “韦师尊,曲先生。”轮到他二人了,周成执事做出请的手势。 长幼有序,曲悦等着韦三绝先迈步子,才走到画卷前。 这画卷展开以后长约一丈,漂浮于她与韦三绝之间,两侧的木轴分别到她的胸口,以及韦三绝的腰线。 韦三绝抬起一条手臂,握住左侧木轴,曲悦则握住右侧木轴。 画卷被两人完全展平,身高有差距,画卷平面是倾斜着的。 两人闭上眼。 观战的一品小弟子中有人不懂,拉着师兄们的衣角问道:“师兄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啊?” 师兄牵起师弟的小手耐心解释:“韦师尊与曲先生正以神识构建场景呢。这画卷名叫‘神造’,是个空间容器,里头装着大量‘神识砂’。握住两端木轴,将神识送进去,便能使用里面的神识砂构建场景。” “和沙盘差不多,行军打仗使用的沙盘见过没?在‘神造’空间内,神识砂构造的场景和真实场景很像,只不过当韦师尊两人的手从画卷木轴上松开,没有他们的神识支撑,神识砂立刻会散,场景也会崩塌。” 曲悦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全神贯注的以神识催动神识砂造物。 “神造”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法宝,需要耗巨资才能炼制一个出来,基本一国学院也才一个。 曲悦没有在华夏见过,因为她在异人学院上学那会儿,学院已经开始使用科技与玄学共建的“全息镜”来训练学生了。 再说她与韦三绝的比试很简单,两人互相给对方构建五道合理范围内的难关,哪一方先完成,就算赢了。 小弟子问:“九国比试也是这样吗?” 师兄们摇头:“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形式,九国比试艰难复杂百倍,一不留心就会送命。” 小弟子们瑟缩了下:“怪不得咱们六百年都是倒数第一。” 师兄们:……好想告诉学弟们真相,咱们每次都拿倒数第一不是因为难,是因为蠢。 仅用片刻,韦三绝已经构造完了,他睁开眼睛,手还握着木轴。 看到一丈外的另一端,曲悦因为灵力损耗过重而满头是汗。 他皱起眉,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把年纪了,与一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扫一眼围观弟子,以及不知为何一直臭着脸的爱徒夏孤仞,又觉得这也算个好机会,给学院的孩子们上一课,也算尽一尽大长老的本分,省的居不屈整天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曲悦才睁开眼睛,累的眼冒金星:“可以了前辈。” “恩。”韦三绝微微颔首。 两人再一次闭上眼睛。 哗——! 伴随一声响动,头顶上画卷投射出的一丈见方的影像,突地一分为二,原本的清幽山谷不见了,各自出现两扇大门。 君舒、云剑萍和逐东流出现在左侧大门外,三人面前有一盏八角宫灯漂浮着。 韦三绝挑选的三名剑修,则出现在右侧门外,他们面前也有一盏八角宫灯。 呼——! 灯穗无风飞扬,宫灯骤然亮起。 神造内的云剑萍被这鬼火吓了一跳,逐东流也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唯独君舒波澜不惊:“别怕,此乃曲先生的神识。” 果然,飘在他们眼前的宫灯开口说话,正是曲悦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与韦师尊既然是纸上谈兵,他布的局由我来破,我布的则由他来破。但我们都不能亲自动手,只用神识指点你们。同时,你们即使知道破解之法也不能出声提醒,只需尽力完成我交代你们做的事情就好。” 君舒点头。 逐东流习惯性拱手,恭恭敬敬:“是,先生。” 云剑萍一言不发,倨傲的走去君舒另一侧站着,不与逐东流挨着,仿佛逐东流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逐东流习惯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鄙视链真有趣。”曲悦说着笑了一声,甩着灯穗子飘去大门前。 其实这场比赛有七关,除了五道关卡,出入门同样上了机关锁,需要动脑筋开门。 既有一个“合理范围”的限定,机关锁也不会太过复杂,曲悦面前的大门上,是一个需要调整方位的八卦罗盘。 韦三绝精修剑道,旁道差强人意,曲悦只琢磨一刻钟,便让君舒去扭动罗盘。 咔咔几声,面前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云剑萍一愣,她连看都还没看懂,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逐东流眼睛里流露出钦佩,他果然是没赌错人。 君舒却道:“我觉得,韦师尊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曲悦认同着点头:“今日韦师尊会败的第一个原因,轻敌。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战,给敌人留活路,就是堵死自己的路。”清清嗓子,故作深沉,“圈起来,划重点,稍后本夫子会考。” 云剑萍嗤笑:“不过开了个门,尾巴就翘上天了?” …… 神造之外,广场上的弟子们通过半空中的投影,能够看清两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曲悦说这话时,弟子们依然是那句“真狂”,尤其是她开门的短短一刻钟内,韦师尊早已连过两关。 曲悦建造的关卡,在堂堂韦剑神面前,宛如纸糊。 暗戳戳躲在天上城观战的居不屈,此刻心里难受的厉害。 哎,是自己想多了,即使曲丫头有渡劫期名师指点,学识渊博,韦三绝也还有些长辈风范,没有不要脸的出难题,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始终还是太大了啊。 妲媞也难得关注着广场,不知道自己告诉曲悦的那个弱点,她会怎样使用,怎么瞧着完全没用到的样子? 神造内的曲悦几人是不知道外界情况的,也不知道韦三绝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门以后,曲悦正专注的破解第一关。 韦三绝有两大特征,一个是特别酷爱黑色,他的本命剑沉墨是黑色的,爱徒夏孤仞的本命剑晨曦不是黑色,也得给打造个纯黑剑鞘,更是连皮肤都让他晒黑了。 所以这关卡营造的也是死气沉沉,是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坟头开满了黑鸢尾花。 至于他的第二特征,做事特别有条理,通俗点说就是一板一眼。曲悦猜他设下的五道关卡,一定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 但曲悦还是看不懂眼前的乱葬岗究竟是几个意思。 云剑萍见她一直也不出声,等的不耐烦,心道看能看出什么,直接让他们上不就行了? 等他们靠近,坟包里肯定出来鬼物,杀干净就可以了。 但曲悦非得站在乱葬岗外观望。 她几次三番想说话,被君舒用眼神制止,根据比赛规则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建议。 云剑萍只能咬牙忍下。 “放轻松。”曲悦听见她一直在背后走来走去,吵得自己没办法专心。 “你这样慢吞吞的,是来郊游的?等你研究完这第一关,韦师尊怕是都已经出去了!”云剑萍话说的利索,其实心情复杂,她想赢,却又不想韦三绝输。 “放心,他没那么快出去。”曲悦继续观望眼前的坟包,和无风自动的鸢尾花,“出去的门锁他打不开。” “哦?”君舒忍不住好奇,“不知先生设置的什么出门锁?” “魔方。”曲悦笑道。 很显然背后三人都不知“魔方”为何物,曲悦简单解释了一下构造。 君舒恍然:“原来是六色骰啊。” 曲悦恩了一声:“对,就是你们覆霜的六色骰。” 君舒竖起大拇指:“的确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另一侧。 “竖子无知,雕虫小技。”韦三绝通过第五道关卡后,冷淡淡说了一句。 入内至今,只过去不到一刻钟,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便带着三名弟子来到出口处的大门外。 三弟子着实体验了一把被大佬带飞的酸爽。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开门。 曲悦在进门设置的是个九连环,出门的锁则是一个被打乱了的六色骰,都在“合理范围”内。 “这个有些难啊。”三弟子在心里默默寻思,曲先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韦师尊只用眼睛看,不能自己动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将六个面全部转成一个颜色。 那就抓紧时间吧,一名弟子慌忙走上前,将六色骰取下来,拿在手中,看向宫灯,等着韦三绝指示他怎样扭转。 然而韦三绝如同被点了穴,一声也不吭。 时间流淌,静的可怕。 躲在天上城的居不屈愣了一愣。 看着韦三绝神识幻成的灯,停在六色骰前蹭蹭直冒火,居不屈拍着大腿笑的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 77.天坑剑 此为防盗章“是你!”意境被打破,幻波恼火抬头,“姓曲的!” 虾蟹们纷纷钻回海里去,留下满海岛的夜明珠。瞧着是受到了惊吓,实则一个个心头窃喜,终于不用再配合着老大演戏了。 幻波脚上穿着人类的鞋子,幻化出的身体和人类一般无二,并无妖气。君舒思考过罢,震惊着道:“是汐妖?” 曲悦笑着道:“是汐妖。”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呀!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若能蒙混进城,偃师就会解开人皮,将寄魂木取出来,苏醒这个魔。 不巧的是,寄魂木被曲悦拿走了,还走的航空线,平民偃师是追不上的,他需要等曲悦停下来再锁定方位。 曲悦原本准备忽悠了幻波立马就走,将木头带回学院交给居不屈,感觉到君执尾随以后,她选择留在渔村里。 现如今,曲悦只需将手中木偶扔进火堆里,附身在内的魔便会苏醒。 以她和君舒的修为,不是此魔的对手。 这或许是一个接近君执的好机会? 。 78.等机缘 此为防盗章 江善唯先她一步掉落,正浮在海水里,试图从储物镯里召唤飞行法器,却听“啪嗒”一声,储物镯竟然碎了。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曲悦眼皮儿一跳:“江大少爷,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空间裂隙内压力极强,只能携带少量物品?” 这是常识,以他的家族背景,曲悦压根儿没想到提醒他。 江善唯一愣,爷爷没有说过,反而叮嘱他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劝他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才将镯子塞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是故意的?? 曲悦见他这副七窍冒烟的模样,懂了。江家是怕他恃宝生骄,不服管教,索性令他一无所有,往后只能仰仗她。 果然财大气粗,不走寻常路。 “师姐,咱们先上岸吧。”水里泡着冷,江善唯稳住心态,期待的目光看向曲悦,等着她取出飞行法宝。 曲悦好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后,因为灵气属性不同,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使用法术的?” 说完,瞧江善唯一脸懵怔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 她真心疼自己,不仅是给这位大少爷当保镖,怕是还要当保姆。 江善唯尝试催动法力,证实果真如此,连神识都放不出来。 他正慌着,瞧见曲悦一个猛子钻下水,在水下面待了一会儿,浮上来后笑道:“附近有一头蓝鲸。” “师姐难道是在和鲸沟通?”江善唯惊讶。 “对啊。”曲悦揉着酸胀的腮帮子,“我以前坠海,通常都是找海豚帮忙的,海豚更好说话些,不过这附近没有,只联系上了头鲸鱼。” 江善唯没有惊讶太久,江南曲家本就是乐修世家,乐修和丹修一样,都是极讲究天赋的,比丹修的数量还更稀少。 正想着,感觉到水下有一股力量在澎湃涌动。 一头巨鲸猛地从前方海域中破水而出,海水剧烈波荡,两人被卷入浪中,若非手腕牵着绳,便要被这股力量给冲散了。 但很快两人就被巨鲸从海浪里托了起来,待两人站稳后,巨鲸庞大的身躯紧贴水面,追着落日游去。 上岸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时分了。 曲悦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套男装长袍出来,将旧衣服扔进海里去。 岸上不远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小渔村,曲悦抓了几条鱼,带着江善唯在村子里过夜。 江善唯在火堆前坐着,看曲悦熟练的烤鱼,自己却像个废人,心情很不美妙。 曲悦将烤鱼翻了个身:“江少爷……” “叫我小唯就行。”他满心歉意:“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曲悦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炼丹师原本就喜静不喜动,而我是一个乐修,修习天地万物之音,自小就在外头野,咱们不一样。” 江善唯接过烤鱼,心情舒服些:“多谢师姐。” 曲悦莞尔,再串一条鱼接着烤。 虽然不谙世事,好在并不骄纵,带在在身边也不算麻烦。 江善唯咬一口鱼肉,暖了胃的同时,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暖意。 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发现曲师姐真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十分懂得照顾他的情绪。 相貌也很出众,蜂腰长腿,不笑的时候五官清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些可爱憨态。 但他打听来的消息,曲师姐虽很强悍,在异人学院念书时却常被记过处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进入特殊部门以后,同样是大过小过不断,三年前更是差点儿被关进异人监狱。 完全看不出来。 他好奇曲悦,曲悦也好奇他:“你炼制的生发丹很奇特啊,竟能生出一头卷发?” 江善唯的大波浪卷发像是烫过一样,乌黑浓密,散在靛蓝色斜襟长袍上,有些妖异。 他吃着鱼支吾道:“与丹药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曲悦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个自来卷。 江善唯纳闷:“有什么不妥?” 曲悦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修道者之中有自来卷的。”认真想了想,“见过树妖,一头绿色的长卷发,也没你卷。” “怎么会,如来佛祖就是卷发。”他的手指在头顶上画着一个个小圆圈,“卷的还很厉害,比我厉害。” 曲悦被他逗笑了,佛祖头上那可不是头发,是佛祖的肉,佛家三十二相之一的顶肉髻相。 “师姐,我出去下。” 吃完烤鱼后,江善唯站起身,神色带着几分尴尬。 曲悦看出他内急,周围她都打探过了,没有异常:“别走太远。” 江善唯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曲悦收拾完鱼骸以后,便开始围着火堆打坐。 估摸着过去一刻钟,江善唯如厕回来了,左看看,右看看:“师姐,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上吧。” 曲悦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好。” 虽然无法使用神识,但她听力惊人,放心江善唯独自出门,自然一直听着他的动静。 他如厕之后一直在屋后不远处打转,起初她不懂,现在知道了。 江善唯被困住了,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小妖怪? 曲悦不动声色的走去床边,脱鞋躺好。 妖怪则在角落里的干草堆里躺下,先前,当它经过火堆旁边时,原本欢畅跳跃的火苗似被电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屋内光影一个明灭。 曲悦恍若不知:“小唯,你睡觉不脱鞋么?” 妖怪头枕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睡地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曲悦闭口不语,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把玩。 这是她先前在查探周遭环境时,从地上捡来,留着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屋子内沉默下来,妖怪一直等到火堆完全熄灭,才开口说话:“曲师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黑夜中,曲悦的声音十分轻缓,像夜风温柔拂过脸颊。 “随你,但故事必须精彩,不精彩的话,我会吃掉你哦。”妖怪舔舔嘴唇,“真的吃掉你。” “调皮。”曲悦轻笑一声,“那师姐给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宛如说书人一般,她饱含感情的将《梁祝》讲了一遍。 讲完后问那妖怪:“怎么样,故事精彩么?” 妖怪没有回答,惆怅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曲悦说着话,手里的竹叶缓缓凑到嘴边,吹出一连串的音符。 其实妖怪觉得这个爱情故事特俗,真的俗。 它依稀听过类似的故事,比这个更加波折重重,愁肠百转。但曲悦讲故事的声音太具有感染力,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令它不自觉沉浸其中。 此刻听她吹响竹叶,旋律凄凄惨惨,更使它心中涌出无尽悲意。 咦,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它伸出手一摸,竟然满脸的水。 这是眼泪吗? 妖怪怎么会有眼泪?? 太惊悚了,妖怪被吓的跳了起来! 便在此时,曲悦咬破舌尖,竹叶顷刻染上舌尖血。 她身影似蛇一般窜下床去,一个箭步冲到妖怪面前,将染血的竹叶贴在妖怪眉心。 妖魔鬼怪为阴,人为阳。舌尖血乃至纯至阳之血,何况她还是个修道者,舌尖血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妖怪骤然中了一击,浑身剧痛,变幻而来的身体瞬间崩溃,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小姑娘! 它灵智已开,旋即明白自己没能蛊惑住她,反被她一步步给蛊惑了! 究竟谁才是妖怪啊! 无耻的人类!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妖怪艰难的撂下一句话,化为一缕白烟哧溜飞出竹屋。 它刚一离开,困住江善唯的阵法旋即消失。 江善唯脱了困,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师姐!” 。 79.拔剑骨 此为防盗章曲悦身处的半尺高台周围俨然是挤不下了。 “白师兄,我下不去,帮我报个名。” “哎哎!周师弟,你也帮我报个!” 曲悦和江善唯顿时忙成陀螺。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剑修是众道中最听话又最不听话的,只需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带头,想压制住他们的“本性”是不可能的。 诚然,覆霜学院在团队试炼取得倒数第一的原因很多,但覆霜剑修太有“个性”,绝对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覆霜气候环境恶劣,又贫穷,国民在九国中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来王都的路上,途径一片雪原,江善唯看到几个毫无法力的普通百姓,竟能联手打死一头一级异兽,当场就惊呆了。 连普通国民尚且如斯彪悍,更别提国立学院倾注心血培养的拔尖人才。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覆霜传承的剑道。 虽因修剑者剑骨不同,剑意剑决也千差万别,但覆霜的剑道从总体呈现出一种状态:刚正。 是曲悦喜欢的道,能看得出风骨。 但过刚易折。 …… 报完了名,曲悦让他们明日一早来大广场集合,参加她设下的预选。 晚上在客舍内,她翻看着从居不屈处借来的资料,江善唯敲敲门入内:“师姐,我刚才听说,今天那些三品弟子不敢报名,是受到一个叫做云剑萍的女修警告。” “云剑萍出身十二贵族,自恃貌美,十分张狂,在学院里有许多追求者。肯定是嫉妒师姐的美貌,故意找师姐麻烦。” 看他说的义愤填膺,口干舌燥,曲悦倒了杯茶递过去,笑着道:“她一个弟子,在学院里有这样大的能耐,压制所有三品?” 江善唯咕嘟嘟喝了几口茶:“那就是妲媞前辈干的?听说妲媞师尊是她的小姨。” 他自说自话,“有可能!毕竟在师姐到来之前,她是学院唯一的女师尊,一定是将师姐视为了竞争对手。毕竟现在到处都在谈论你俩。” 曲悦好奇道:“谈论我俩?” 江善唯倒豆子一般:“我去食所吃顿饭的功夫,听见学生们都在谈论你俩。有的说师姐比不上妲媞,有的说师姐不施粉黛,若也好好打扮起来,未必比不上之类之类的。” 末了忿忿不平地道,“好歹是位七品修道者呢,也太没肚量了。” “是啊,一位七品修道者,岂会这样没肚量?”曲悦支着头看向江善唯,眨了下眼睛,“所以小唯,看事情不要看表面,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万一有个第三人,故意在学院里挑拨是非呢?” “师姐的意思是?”江善唯茫然。 “你想想看,在这些流言蜚语中,云剑萍若也像你为我抱不平一样,为她小姨恼火,认为我来学院证道是假,实则是想踩着妲媞前辈扬名,往后处处针对我……” 曲悦淡淡一笑,“这事儿若是闹大,旁人不会指责初出茅庐籍籍无名的我,只会去嘲讽妲媞前辈没有容人之量。” 江善唯似懂非懂:“所以对方是冲着妲媞前辈来的?” 曲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都有可能,有人不想我留在学院,放出风声不准弟子报名。有人就浑水摸鱼,煽动舆论,将脏水泼在妲媞前辈身上。当然,也有可能的确是妲媞前辈看我不顺眼……” “总之,人多的地方免不了是非。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旁的由着他们去。” …… 客舍上行的一座浮空岛上,一位蒙着面纱的女人正倚着一株桃花树昏昏欲睡。 似是饮过酒,带着几分慵懒,伸出半截粉白的手臂随意拨了拨散乱的头发。 举手投足,动静之间,媚态天成。 “小姨,您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云剑萍涨红着脸,气愤不已。 “知道我没听,萍儿又何须继续喋喋不休?”妲媞被她吵醒,伸了个懒腰,不满的嗔她一眼。 微微一个侧身,披着纷扬飘落的桃花瓣,竟又睡了。 翌日一大早,曲悦换上执事拿来的衣裳,与众人的白袍子款式相同,没有蓝边。 客舍内备的有胭脂水粉,她揽镜悉心妆扮一番。 出门时,站在门外等待她的江善唯眼睛骤亮,赞叹道:“师姐真是适合古装。” 不过为何突然打扮起来? 若非曲悦昨晚教育了他,他怕要以为她是去向妲媞前辈宣战的。 不解其意,他张嘴就想问,忍住了,动脑筋思考。 他们虽还未曾见过妲媞前辈,但听闻是位极妩媚的美人,曲师姐虽也美,却是属于小家碧玉类型的,两人并没有可比性。 那些有心人既然拿不施粉黛说事儿,师姐便打扮起来,平息这场风波。 此刻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 但与昨日报名时的乱象不同,剑修们站的整整齐齐。 曲悦一眼望过去,前面七八排都是十二姓贵族,再往后则是滚了三道蓝边的平民。 夏孤仞站在第一排。 曲悦侧耳倾听,除了广场上等着接受她试炼的剑修,还有许多人窝在不同的地方注视着广场。 曲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最高处的天上城,出入那里的,都是学院“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也很嘈杂,声音纷乱的涌入耳中。她的法力只恢复两成,无法分辨的很清楚。 只知“嫌疑犯”君执此时应该在场,因为她听见了一声“孤”。 摄政王自称“孤”,啧。 曲悦的耳识达到极限,再追踪下去恐遭反噬,便将注意力回归眼前。 一广场的剑修们见到悉心打扮的曲悦,多半一副花痴脸。 但当曲悦在高台站定后,他们无需任何人带头,双脚稍稍分开,与肩齐平。再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整齐的喝道:“曲先生!” 神色肃穆,震耳欲聋。 学院里老师都被称呼为“师尊”,曲悦情况特殊,他们应是商量过,只喊了“先生”。 曲悦并不在意,心道年轻的剑修们果然是朝气蓬勃。 她正要夸一句,却听夏孤仞旁边的貌美女修冷笑道:“就别摆什么高人架势了,有什么能耐快点儿拿出来吧!” 夏孤仞皱眉,他也着急等着看她能耐,但在这种场合下突然插嘴,实在是没教养,于是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那貌美女修毫无畏惧,直接瞪了回去。 不必询问,曲悦也知道她就是云剑萍,十二贵族里云家的大小姐。 学院里为数不多的女剑修,也是今次唯一报名的女剑修。 曲悦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态度,微微笑着道:“我知道,诸位对我这区区四品境界,竟妄图想要来教导你们这些天子骄子感到好笑。” 底下果然有些人偷笑了几声。 曲悦接着道:“我知道这事儿已经传了出去,如今整个王都全在笑,相信很快会传遍整个覆霜。随后,再传去其他几个国家。我昨夜琢磨许久,猜测他们都会笑些什么。” 她也学他们背着手,在高台上慢慢渡步,冥思苦想,“他们会笑,区区四品,竟想任教覆霜学院?就覆霜学院那群连续六十八届垫底的垃圾,莫说四品,哪怕来一群神仙也教不好吧?” 笑声戛然而止,一群被挫伤了自尊心的年轻剑修们,开始对曲悦怒目而视。 那些怒意几乎要凝结成剑,一柄一柄,想将她扎成刺猬。 曲悦挑挑眉,浑不在意:“我非剑修,不懂剑道。居掌院准我来覆霜学院证道,主要是为了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那么,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赢。” “除了赢之外,旁的我一概不管,什么剑骨剑心,剑意剑境,那都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所以我要从你们中挑选的五个人,在这八个月内必须与我的目标相一致,赢。” 云剑萍再是一声冷笑:“你这不是废话么?诸道之中,我们剑道的胜负心最重。不想赢,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怕你们并非真的想赢。”曲悦也不再废话,面向众人竖起两根手指,“我今日只有两点要求,能做到就能进入我的最终考核。” 年轻剑修们的脊背挺的更直了。 曲悦却面有愁色:“但我觉得,你们中能做到这两点的,怕是一个也没有。” 这次连夏孤仞都有些无法忍耐:“曲先生,你实在太小看我们覆霜剑修。” 底下一众附和之声。 。 80.天缺剑 此为防盗章曲家的“唐宋元明清”,除了在三千世界游历百年一直未归的三哥,曲悦还没来得及见,另外四个哥哥除了曲宋,都将她当女儿来养。 尤其是大哥曲唐,半步渡劫,搁在覆霜便是九品巅峰,胜过韦三绝一筹,打小就在金光琉璃罩里被她当马骑着玩。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男子便喜笑颜开着将孩童抱起来,进屋去了。 曲悦远远看着,瞧不出任何异常,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鬼物盘踞附身的五行物。 场景中出现的人物也不像鬼附身,此鬼若非不常见,便是有些道行。 最后一关的难度明显提高,看来韦师尊还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以示对她的尊重。 “走吧。”曲悦不再多想,飘回云剑萍手中。 “怎么走?”君舒已经习惯她的不战而胜,等着听她的破解之法。 “直接走进去,见机行事呗。”曲悦暂时没辙,“小心些,可能需要动手。”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韦三绝闯的阵,是她以神识砂凝结而成,闯阵时她感知不到,但当出门锁被转动时,她会有所感应,这是神造给她的提醒。 “走!”云剑萍一手提灯,一手攥住剑柄,兴奋,终于能够出剑了。 三人从荒芜之地迈进场景中,“啵”,明显感受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刚进入场景没多久,云剑萍便被一个玩耍的孩童撞了一下。 孩童被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云剑萍忙将手里的灯扔给君舒,将孩童扶起,却见一个年轻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孩子夺走:“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生的妖娆美丽,警觉的视线扫过他们,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舍内。 “这女人有问题。”君舒低声道,“瞧见那孩童的表情了么,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为何会惊惧发抖?” “莫非是食婴鬼或者是那种……”逐东流一时想不起名字了,“那种被迫失去孩子后,产生怨念的女鬼?” “一剑刺过去,就知是什么鬼物了。”云剑萍又要拔剑。 君舒制止她:“万一她不是鬼物呢?” 云剑萍心烦,为何一个个都这么婆婆妈妈:“反正是些神识砂,杀了又如何?” “云师妹,戾气不要太重。”君舒摇摇头。 岂料曲悦却道:“是个好办法。” 云剑萍难得被认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听曲悦道:“如果是找出鬼物咱们就能闯关成功,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一关韦师尊设定的是,只有一次出剑机会,若不中咱们便输了该怎么办?” 君舒难以置信:“韦师尊不会这样设定吧?” “韦师尊不会刻意设定,是这鬼物道行高深,很不一般,或许连韦师尊都险些吃亏。”曲悦已经判断这些场景都是韦三绝曾经经历过的,能被韦三绝放在最后一关,定是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冒然出剑,等同将背后留给真正的鬼物,咱们会遭它偷袭,然后被送出神造,一败涂地。”曲悦又道,“倘若发生在现实里,那咱们就没命了,云大小姐。” 云剑萍皱紧黛眉,认为曲悦说的有道理,没有反驳。 此时,曲悦意识海内已经出现“嘟嘟”声响,是神造示警,通知她韦三绝即将打开出门锁。 她不在意。 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那些村民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三人也在打量着一众村民,以及周遭的环境。被曲悦提醒以后,他们都将眼前当成现实,想要窥探出鬼物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异常,令村民们十分不安,妇人们纷纷出门将自家孩子抱回屋里去,关紧门窗。壮汉们则拿起锄头,站在窗后通过一道窄窄的窗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云剑萍心头莫名发毛,鸡皮疙瘩浮了一身,下意识靠近君舒和逐东流。 村庄那棵大树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躺在藤椅上睡着的老婆子,和一个蹲在她脚边玩石子儿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家人了,彼此相依为命。 当三人逐渐靠近时,老婆子忽地猛睁双眼,云剑萍瞧见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子,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吓的“哗啦”便拔了剑。 然而曲悦却喝道:“杀她脚边的小女孩儿!” 云剑萍剑已出鞘,势不可挡,攻向那老婆子。 然而那老太婆并未抵挡,云剑萍离近了才发现,她只是一个被挖了双眼的普通人。 怔愣的一瞬,藤椅脚边的孩童阴森森一笑,抓起正玩着的石子,朝着君舒和逐东流砸去,同时一手化为利爪,抓向云剑萍的心脏。 万幸曲悦提醒的早,君舒反应极快,掐诀催动背后的剑三百,一柄柄利剑飞出,如雨点般攻向恶鬼。 逐东流则拔剑横扫,剑气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挡下那些属阴的小石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让小石子落在脚边,便会结成一个法阵,将他们困住。 如今,君舒操控剑三百结成剑阵。众剑悬顶,首尾相连,激荡起浓厚的剑气,旋风般向下滚动,将鬼物压制住。 “上!”鬼物不断反抗,君舒压制的吃力,喝了一声。 逐东流飞身而出,反应过来的云剑萍也杀过去。 鬼物本身并不难对付,只是无形无相,来去无踪,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它们的道。 一旦将鬼物困住,杀之简单,剑光激荡间,那恶鬼便被除掉了。 当前场景崩塌,第五关破! “先生,这是个什么鬼?”君舒收剑归匣,转头询问。 “簸箕小鬼。”曲悦示意他们往前走,如今只剩下一道出门锁,“加个‘小’字,不是说它们不强。簸箕鬼是小娃娃鬼,因为意外夭折,死后若被簸箕盛放,扔去阴气重的荒野里,机缘巧合之下,会附身簸箕,成为簸箕鬼。” 这只簸箕鬼已成中级厉鬼,怨气极重,应不是自然夭折,估摸着死因与她身边那位被挖去眼珠子的老婆子有关系。 因为只是神识砂,它并没有太强的手段,若是在现实中,君舒他们三人根本打不过。 能让韦三绝印象深刻,想想也不简单。 “簸箕鬼……”逐东流再一次默默记在心里。 “你是怎么分辨的?”云剑萍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才那村庄五脏俱全,然而家家户户没有簸箕,都拿洗脸的木盆来晾晒谷物,这不正常。”曲悦只从她父亲写的《三千世界之孤鬼志》中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一时没想到,背诵道,“簸箕小鬼虽附身簸箕,却也憎恨此葬身之物,常施法将簸箕变为木盆……” …… “曲先生太厉害了。” 广场中观战的弟子们的认知观被刷新了一回又一回,曲悦进入第五关时,因为找不出破绽,众弟子都在跟着找,也都看到了那些盛放谷物的木盆。 。 81.十九洲 此为防盗章覆霜国,摄政王君执,图腾。 曲悦记在心中,看来这里是个修真国。 根据曲悦的经验,大部分的修真|世界都是以门派和家族为主,这是由“道法万象”和“道不可轻传”决定的。 但也存在修真国,本质意义上来说,修真国就是一个超大的修真门派。 通常修真国存在的地域,都是非常凶险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且敌人数量庞大又十分彪悍,才能让“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悖不死不休”的修道者们摈弃成见凝聚起来。 她又问:“第四,你可知道君执的相貌?” 幻波似乎抱着手臂:“我只听故事,不看长相。” 曾经它听了一个故事,被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感动的辗转反侧,忍耐不住,冒着干涸的危险跑去岸上,找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 尔后它从满心感动,变成满脑子问号:女主人公眼睛是不是瘸了? 从那以后,所有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它都脑补成它自己。 曲悦再问:“第五,覆霜王城怎么走?” “此地向北三十里,有个望海城,那里有直通王都的官道。”幻波顿了顿,“我瞧你们的衣裳不伦不类,应该不是覆霜国人,你没钱买代步兽的吧。在国境内,平民是没有资格御宝飞行的。” 曲悦正要说话,只见虚影一抬手,一枚硬币大的透明结晶体落在岸上,“这是覆霜币,你拿去吧。” 曲悦跳下礁石,将那枚湿漉漉的钱币捡起来,有些纳闷它的态度。 “今晚你讲的故事精彩,这是你应得的。但……”它话锋一顿,海面升腾起阵阵雾气,涌向海岸。 曲悦被那团雾气包裹住,氤氲中瞧见一张貌美精致的脸。 听它继续说:“记清楚我的相貌,等着,欠我的眼泪,待我完全化形可以长久上岸,一定去找你讨回来。” 说完,雾气顷刻间散去。 曲悦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它:“哎!等等……” 幻波早已沉入海中,离岸很远了。 它听见了曲悦那声“等等”,得意的很,自己这张即将化形的脸果然极品,绝对是故事中风华绝代的男主人公的脸。 呵呵呵。 “惊鸿一瞥”,“一见幻波误终生”这些故事里的词句,似娟娟溪流,从它脑海里流淌过。 它开心的化为一条小鲤鱼,在海中哼着小曲,摇头摆尾。 摇摆了小半个时辰后,鱼尾僵住,它忽然想起来,啊,只顾着营造惊鸿一瞥了,她的名字! …… 曲悦之所以喊住它,正是打算如约告诉它自己的名字,不曾想它居然跑的那么快,生怕她追上一样。 她在原地等了会儿,没见它回来。 这就不能怪自己失约了,她折返竹屋,将睡梦中的江善唯叫醒,去往北面的望海城。 接近望海城,古修仙世界的底蕴,终于慢慢展开了它的一角。 时不时有骑着异兽的人从旁经过,这些异兽中的大多数,地球上要么没有,要么早就灭绝,江善唯看的眼花缭乱,曲悦在旁一一解说它们的名字、习性和力量。 既保镖和保姆以后,曲悦开启了自己的第三个属性,导游。 不给涨工资天理不容。 入城时不需要出示任何身份证明,但曲悦发现城门上挂有一面铜镜,应是个照妖镜,若有什么异族入内,会发出警报。 进了城,曲悦就不准江善唯再问东问西,她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打量环境上。 从一座城市能管中窥豹,了解覆霜国的基本情况。 与她曾经去过的修仙国差不多,覆霜国同样是凡人和修道者混居,因为是边陲城市,此城里的凡人所占比重很大。 “师姐,咱们要留在这里打探情况么?” “不用,咱们直接前往王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曲悦用幻波付的故事钱采买了两头据说身怀龙血的麋鹿,还被店家找回一袋子颗粒状的钱币,这才知道那枚币是覆霜国流通的最大额钱币。 骑着麋鹿顺着官道一路走,途径二十几座城,曲悦对这个世界也差不多有了一定了解。 距离王都不远时,她手里的钱币所剩无几,不能坐吃山空,便放缓步子,做了个琵琶,换回女装,去街头卖艺。 原本花销使用的钱是妖怪给的,江善唯没有感觉,如今依靠曲悦卖艺赚钱,他心里难受。 法力虽然稍稍恢复一些,但他只会炼丹,储物镯又碎了,没有丹炉和灵植。 爷爷常说“不劳动者不得食”,所以他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曲悦与他相处也有十来天了,自然知道原因,于是街头卖艺的时候带上他,让他躺在自己脚边,用仅有的那点法力调控呼吸,装尸体。 蒙上一层白布,再竖个“卖艺葬弟”的牌子,赚来的钱旋即翻了一倍。 曲悦虽有一些不齿欺诈,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还能做些什么。 而江善唯完全不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羞耻,每次装过尸体,便露出满足的笑容,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排队进入王都之时,他还在说这事儿:“师姐,有些路过的修道者明明看得出来我是装的,为何不拆穿?” “因为不屑。”曲悦轻声说着,抬头打量着恢弘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王都的铜镜与其他城市果然不同,铜镜边框盘着两条蛟龙。 江善唯又问:“进城后,咱们是先去卖艺,还是先找客栈投宿?” 曲悦道:“去覆霜学院。” 江善唯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地方,倒是周遭排队者听到,纷纷惊讶的看向她,上下打量。 江善唯终于想起来,覆霜学院是此国的国立学院,是个培养修道者的地方:“我们去做什么?” 曲悦小声道:“投考。” 经过她了解的情况,想尽快接触到君氏王族,最快的方式就是进入覆霜学院。 而且想迅速掌握高端信息,没有比国立学院更好的地方。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以美人计直接攻略君执。 曲悦年少无知时曾用过这个办法,那人如今被囚禁在异人监狱地下十八层,不但成了她的黑历史,更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姑娘,现在不是投考的时候。”她正陷入回忆,排队者中有人好心提醒,“每年四月才是。” “不是可以破格录取么?”曲悦回过神,微笑着望过去,“我听闻只需搬动学院外的一口水缸,便能破格入学?” 那人愈发打量她:“莫非姑娘搬得动?” 越来越多的人朝她看来,包括几个守城官。 这正是曲悦想造成的效果,她摇摇头:“搬不动。听闻那水缸里装了一整片海,我怎么可能搬得动。” 江善唯眼皮跳了跳,莫说现在修为没有恢复,便是恢复了,他们也不可能搬得动。 那人无语:“搬不动水缸,是没办法入学修习的。” 曲悦无辜的眨眨眼:“这位大哥,我没说去做学生啊。” 那人楞了楞:“姑娘去做什么?” 曲悦牵着麋鹿跟着队伍前行,再次抬头看一眼那蛟龙图腾,微微笑道:“我去投考夫子。” 人群静了一瞬,有些轻笑声传出,并不是嘲笑曲悦不知天高地厚,反而认为她有趣极了。 队伍排的长,难得有人说笑话解闷。 但在进城时,曲悦询问过守城官学院的位置后,直奔学院而去,众人才惊觉她不是开玩笑。 江善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曲师姐,你是认真的?” “你见我开过玩笑?”曲悦侧着脸,眼尾余光瞧他惊诧的模样,笑道,“小唯,莫说水缸搬不动,搬得动也不搬,去投考夫子,比投考学生不知简单多少倍。” 江善唯茫然不解。 曲悦不答反问:“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去你药神谷,是想学习你们的丹方容易,还是送你们一张丹方容易?” 江善唯一怔,眼瞳里的困惑慢慢散去:“我懂了,赠予比索取更简单。” 曲悦莞尔,大少爷阅历少,却并不蠢。 江善唯忽又僵住:“可是师姐,覆霜学院的夫子,应该都是覆霜国最顶尖的修道者,你的修为……” 在这个世界里,修行等级分为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学生都是下三品,突破中级才能毕业。而在学院教学的夫子,自然都是上三品。 他和曲悦算是四品,勉强刚毕业的水平,更别提现在只能使用一点点法力。 曲悦截断话茬:“小唯,这一路你见过的修道者中,哪一道人数最多?” 江善唯想了下:“剑修,十人里有九人是剑修。” 曲悦问:“由此可知……?” 江善唯试探着道:“覆霜国很穷?” 修道者圈子里有这样一句话:穷的只能去修剑了。 曲悦点头,覆霜国非常穷,这是她逛过大小符箓、法器等店铺,结合覆霜国物价得出的结论。 连入门级的补气丹都很贵,而所谓的高品质,连华夏的中级品质都比不上。 曲悦猜测,覆霜国可能出现过什么大灾难,断绝了大量道统传承,才会导致眼下的局面。 相比较华夏,地球虽然灵气日渐稀薄,但数千年道统延续至今,修道者虽少却精。 江善唯眼睛一亮:“如此说的话,我也能当夫子,我手里的丹方……” “我正要与你说,丹药是修道者必需品,可大可小。往后除了我要求的,你最好不要轻易炼丹。”曲悦提醒他。 江善唯是药神谷老祖的亲孙子,自小跟在老祖身边培养。江老祖比她父亲年纪还大,也是个游历三千界尝尽无数灵植的渡劫期大佬。 “我记住了。”江善唯连连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反正曲师姐肯定是对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覆霜学院大门外。 琵琶激射出的灵风旋转成一团棉花云,曲悦御风而下,快了自由落体的幻波一步,赶在它落地前将它稳稳接住。 幻波吓白了脸,好半响说不出话。 “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如今看到曲悦像是没事儿发生,云淡风轻的微微笑着,他心里的乌云也仿佛被一扫而空。 无论曲悦最后能不能坚持选择他,他都会感激她。 “是。”逐东流应了一声,提着剑转身继续回树林里修炼。 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曲悦捏捏眉心,她来学院并不是证什么道,为了方便调查而已,收下逐东流是自找麻烦,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唯,我需要闭关三日,你多费点儿心。”她方才为了救幻波倏然恢复了大量法力,需要稳固一下,不然真气会在体内乱窜。 “好的师姐。” 曲悦回到房间里,开启门禁,服下一颗君舒赠的辟谷丹,开始心无旁骛的梳理体内奔流的真气。 一打坐就是四日,将真气全部聚拢于丹田内以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入定状态中醒来,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充沛的精力令她蠢蠢欲动着想冲出去找人打一架。 曲悦伸个懒腰,启动一线牵。 很快得到曲宋的回应:“案子有什么进展?” 听着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嗓音,曲悦撅撅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二哥,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譬如问一问她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一张口先提案子很没有人情味儿啊。” 漩涡里曲宋的虚影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抵也觉得欠妥,声音温和了一些:“你法力恢复多少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案子有什么进展?” 曲悦:……有些人母胎单身八百年真是有原因的。 曲悦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和目标人物碰过面了,初步判断是个阴险虚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只不过对他侄子倒是挺好的……” 她将此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曲宋。 听罢之后,曲宋道:“依照你的说法,君执将这枚蛋扔过来应与侵略无关。” 曲悦琢磨着道:“反正我觉着不像侵略,九国里最强最富有的是覆霜的邻居以及死对头天风国,排第二的是炙炎国,覆霜依仗着剑修强悍,在综合实力上排第三位,而且根据覆霜国的民风来看,覆霜剑修们彪悍善战不假,但剑道刚正,企图心和侵略性都不强,不然也不会在试炼上蝉联倒数第一了。” 倘若不是侵略前兆的话,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祸水东引。 几年前就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一个六级左右的修真界出了一柄魔剑,引发界内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此剑落入一位正道老祖手中,销毁不掉,他便灵光一闪破碎虚空将剑扔来了地球。 魔剑葬身之地不断溢出魔气,令上方的国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该国请了一堆的巫师术师,最后还是华夏特殊部门给处理好的。 魔剑没有给他们扔回去,替他们销毁了,但扔剑的老祖被抓进异人监狱,判了个终身监|禁。 总有些高级世界的修道者一来到地球,就觉得地球灵气稀薄没几个修道者肯定好欺负,便肆无忌惮的扔垃圾,最后脸都被打肿了。 曲宋道:“你想法子接近君执,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精确这颗蛋是何物体,我会继续追踪你的位置,随后亲自去与君执交涉。” 曲悦的脸色凝重几分,曲宋很少会亲自出马:“二哥,那颗蛋是不是有头绪了?” “有一点。”曲宋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一直认为这颗蛋是种物质,因为根本窥探不出任何属性,但隐约发现,蛋内存在着生命体。” “生命体?”曲悦惊讶,“你的意思是它并不是蛋状物体,真是一颗蛋?能够孵化的蛋?” “倘若真能孵化,那也是咱们从未见过的危险物种。”曲宋的声音愈发严肃,“破坏力会是先前魔剑的数十倍。” 曲悦深吸一口凉气,所以必须加快调查进度,赶在自然孵化前摸清楚是个什么物种,做好应对的准备。 曲宋叮嘱道:“在我锁定你位置以前,莫要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 掐断一线牵,曲悦顿觉压力重了几分。 忽然听见隔壁妲媞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放出更多耳识,分辨出这是一首疗伤曲,而且听曲的人受伤不轻。 曲悦好像还听见了君执的声音,听不抬真切,两人估摸着是密语传音。 君执受伤了? 抓偃师时受的伤? 曲悦集中所有注意力,释放出全部耳识。往常她将听力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团毛线,若想听远一些,必须取一条直线,不断放线出去。 弊端是周围其他声音就听不到了。 此刻,她的耳识顺着妲媞的琴音延展捕捉,穿破浮岛隔音罩,又穿透君执布下的隔音罩。 这是防着自己? 都设下好几层隔音罩了,竟然还密语传音? 然而以曲悦现如今的法力,的确听不清楚。 她仔细听了整夜,一无所获,只知道君执似乎受了重伤,留在隔壁岛上没有离开。 …… 翌日一早,她解开门禁出去,瞧见江善唯正盘腿坐在小药田前面,两手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应是以法力催熟药草。 这些药草四天前抽出了嫩芽,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他催熟到可以拿来炼制大回气丹,她的修为估计早就自然恢复了。 江善唯听到动静睁开眼,张口就问:“师姐,你真的挑战了韦师尊?约他在十日以后纸上谈兵?” “传开了?”曲悦倚着门问。 “不是传开了,是炸开了。”江善唯连珠炮似的道,“学院到处都在谈论,还开了赌局。” 曲悦笑着道:“哦,那是买谁赢的多?” 江善唯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反正拿着仅有的覆霜币全买了师姐赢。” 曲悦竖起拇指赞叹道:“江少爷慧眼识英雄,厉害。” 江善唯噗嗤一笑,问道:“除了逐东流,另外两个人选师姐定了没?韦师尊还是很有长辈风范的,他没选夏孤仞。” 这在曲悦的意料之中,他一个九品与自己一个四品比试,即使选的只是棋子,也不会选名声太盛的,不然会被说是欺负小辈。 当然,在韦三绝眼睛里随便闭着眼睛挑三个人,对付她已是足够了。 “他都选了谁?” “去年年尾的成绩排名榜上,韦师尊随口点了三个数,第三十名,第三百名,第三千名。然后放出话,其他随便师姐挑选。不知道师姐可有人选?” “有。” 逐东流自然要牵出来遛一遛,第二个选择君舒,第三个…… 曲悦正琢磨着,隔壁浮岛上云剑萍凌厉又讥诮的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呀,我真的是被上了一课,先是拉踩咱们覆霜的第一美人,如今又赖上了咱们的覆霜第一剑,短短时日内已经扬名九国。” “所以啊,长得丑没关系,修为低也没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就行了,母猪都能变珍珠!” 江善唯气的跳起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淡定。”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闲了就在隔壁对着逐东流冷嘲热讽,还喊我狮子狗卷毛怪!”江善唯已经暗下决心,等法力恢复,一定要去揍她一顿! 。 82.结爱缘 此为防盗章曲悦难得将曲宋噎的说不出话来,揶揄道:“二哥原来也会担心我啊。” 曲家的“唐宋元明清”,除了在三千世界游历百年一直未归的三哥,曲悦还没来得及见,另外四个哥哥除了曲宋,都将她当女儿来养。 尤其是大哥曲唐,半步渡劫,搁在覆霜便是九品巅峰,胜过韦三绝一筹,打小就在金光琉璃罩里被她当马骑着玩。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但身为掌院的居不屈不吭声,背后亭子里的摄政王也不制止,他们唯有继续观望。 从紧盯着曲悦,到紧盯着自家亲传,今日谁若敢脱,立刻逐出师门去。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 夏孤仞稍稍一怔,睫毛微垂,似在思考。 众人见他思考,也纷纷思考。 “夏师兄。”便在此时,云剑萍哼笑道,“你今日若是敢脱,待韦师尊出关,你说他是会直接打死你,还是来扒了她的皮?” 夏孤仞眉头一皱,大步离去,以行动表示自己退出这场甄选。 云剑萍仰头睨一眼曲悦:“我高估了你,凭你,便是妲媞师尊弯下腰来给你踩,你也踩不上去。” 言罢扬长而去。 其他剑修们原本就难以接受当众脱衣,如今失去带头的,自然也不敢跟着胡闹,一个个无声的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只剩下寥寥六个人。 这六人,都是三道蓝边的平民,没有一个十二姓贵族。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动手脱衣裳。 其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喊道:“曲先生。” 人多时,他们站的十分靠后,此时与曲悦之间距离极远。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曲先生,您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您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那人上前后问道,“我们想判断一下,若是第二个考验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不脱了,若不然……” 。 83.找上门 此为防盗章……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 夏孤仞稍稍一怔,睫毛微垂,似在思考。 众人见他思考,也纷纷思考。 “夏师兄。”便在此时,云剑萍哼笑道,“你今日若是敢脱,待韦师尊出关,你说他是会直接打死你,还是来扒了她的皮?” 夏孤仞眉头一皱,大步离去,以行动表示自己退出这场甄选。 云剑萍仰头睨一眼曲悦:“我高估了你,凭你,便是妲媞师尊弯下腰来给你踩,你也踩不上去。” 言罢扬长而去。 其他剑修们原本就难以接受当众脱衣,如今失去带头的,自然也不敢跟着胡闹,一个个无声的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只剩下寥寥六个人。 这六人,都是三道蓝边的平民,没有一个十二姓贵族。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动手脱衣裳。 其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喊道:“曲先生。” 人多时,他们站的十分靠后,此时与曲悦之间距离极远。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曲先生,您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您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那人上前后问道,“我们想判断一下,若是第二个考验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不脱了,若不然……” 他抬头看一眼天上城,目光流露出畏惧。 其余五人也附和着点头。 今日来参与选拔的剑修们多数是凑热闹,但也有些人是不想错过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过于出众的天赋,也不是师尊们的亲传弟子。 他们,只不过是学院这片汪洋大海里最不足道的小浪花。 以往参与试炼的人选都是直接选订的,难得有一次公开选拔,即使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他们也想试试,赌一把。 带着探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个掠过,曲悦道:“第二个考验,是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之后,离开学院大门,去都城内沿着街道跑一圈。” 几人的脸色惶然一变。 脱衣裳丢的还是自己的脸,出门丢的便是学院的脸了。 既然是赌,便要衡量风险和利益。很显然,与他们要承担的风险相比,面前来历不明的四品女乐修根本不值得。 六个人又走了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人。 曲悦走到高台边沿,抱着手臂蹲了下来,有趣的打量仅存的一颗硕果。 是个瞧着不满二十的男修,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眼底明明透着一抹挣扎,但脸上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曲悦微笑:“你为何敢留下来?” 男修看一眼离开的几个同伴:“我比他们更不怕输,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的了。” 说着,他伸手去解自己的弟子服系扣。 “不必了,你通过了我的初选。”曲悦站起身,示意江善唯拿笔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修一愣,忙不迭道:“逐东流。” “逐东流不行。”居不屈劝曲悦打消这个念头。 学院内六千学生,他根本不知道逐东流是谁,事后仔细问了问,才得到一些信息,连忙命君舒将曲悦找来,“此子祖上曾被魔火侵体过。” 曲悦隐隐听过“魔火”,但覆霜百姓对“魔火”两字惊惧万分,鲜少谈论。她拱了拱手,疑惑道:“居前辈,请问魔火侵体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面色一滞,似乎对她不知“魔火”为何物感到诧异:“令尊不曾告诉过你?” “不曾。”曲悦回的利落。 “每隔几百年的大天劫,你真的不知?”居不屈觉着不可思议,不过倒也真证明了她的确是一直跟着父亲避世清修。 居不屈对她有个正在“合道”的长辈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通过几次与她交谈,看得出她学识极为渊博,便是有些上三品的散修,若没有亲身经历过,也难有她这般见识。 包括她那位世交师弟,瞧着不太机灵的模样,试探过罢,惊觉他对丹药一道见解不凡。 这是居不屈愿意支持她“胡闹”的一个原因。 覆霜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不然还能咋地。 “是这样的……” 随着居不屈的讲解,曲悦终于知道了“魔火”的意思。 原来每隔几百年,此界就会有流火从天而降,这些流火宛若流星雨一样,散落在大陆各地。 被流火击中的兽族,如同被催熟的草药,将会体形暴涨、力量倍增,但伴随而来的是性格突变,狂躁嗜血。 哪怕原身仅仅是一只小白兔,吸收流火过罢,也拥有了手撕豺狼的能耐,成为一品魔兽。 故而流火也被称为魔火。 再说魔火对人族的影响,远没有对兽族那样大,各城都有护城大阵,当魔火大天劫到来之时,只需启动大阵,城市上空的结界屏障完全可以将流火隔绝在外。 天降魔火并不是持续性的,只有一波,落地便会熄灭。在屏障保护下,人族躲过一劫,再得数百年安稳。 曲悦连连点头,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修道者要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只有“国家”才能拥有足够的组织力。 她问:“那您说逐东流祖上曾被魔火入侵过,又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摸摸下巴上的短须,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我们为了抵抗大天劫准备的极是充分,但也阻挡不了一些人和妖物,他们想要成魔啊。” 曲悦明白了,魔火是灾难,也是机缘。 是正道的毒|药,亦是魔道的狂欢。 魔道原本就比正道容易修炼,四品的正道通常斗不过三品的魔道,这是公认的事实。 而魔火入体之后,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能烧淬出一具魔体,开魔府铸魔丹,走上修炼的路。 如斯诱惑,的确不易抵抗。 “那些甘愿被魔火侵体之人,皆为意志不坚之辈。”居不屈提起此事,目光先冷三分,“每次大天劫过后,九国便会联手扫荡,但那些魔人越来越善于伪装……” 曲悦想起这一路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竟是为了防止魔人入城。 “逐东流的祖上,就曾有人被魔火侵体,处死以后,族中后代便要受到密切监视,若三代内的婴儿都没有魔火传承,就会解除对他们的监视。” “魔火会通过血脉传承?” “通常不会,仅仅有一定的小几率。经过数千年的经验,若是会通过血脉传承,也仅限于三代以内。” 曲悦皱眉:“逐东流是第几代?” “第九代了。” 居不屈说到这里,目色深了几分,“似逐东流这般祖上被魔火入侵过的孩子,学院内每一届都有好些个,我们也都一视同仁。但在六百年前,天风国的国立学院,有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横空出世,他祖上也有魔火,他是第七代,得天风学院全力培养……” “最后,此子入了魔,如今乃魔道三大祸害之一。在此以后,我们依然会收这些孩子入学院,但不会倾注过多心血去培养他们。” 曲悦摩挲指腹,寻思着问:“前辈,只这一个例子么?” 居不屈颔首:“目前为止,只这一个。” 曲悦再问:“确定他是体内魔火觉醒,而非其他原因?” 居不屈皱眉:“不然呢?已在正道修至七品,却突然叛入魔道,这根本闻所未闻。除了体内传承的魔火苏醒,还会有什么理由?” 曲悦在心中默默道,那可说不定啊,也未免太过武断。 居不屈道:“所以逐东流不行,你再换一个吧。本座知道你看中了夏孤仞,他容易搞,可他那个师父韦三绝难搞,你负责搞夏孤仞,本座替你去搞……” 曲悦连忙拒绝:“居前辈,既是晚辈挑人,任何问题由晚辈去解决,多谢前辈好意。” 。 84.木头人 此为防盗章 四哥和五哥也一样,一个七品一个八品,旁人眼里的师尊人物,为了逗她开心俨然就是两个智障。 唯独曲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一张棺材脸,冷冷冰冰的,曲悦打小最怕他。 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曲悦朝他游过去,他目露惊恐:“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储物镯碎裂,镯子内的一切物品都将归于虚无。 化虚无的意思是,即使镯子修补好,物品也找不回来了。 “你镯子里都放了什么啊?”曲悦诧异。 江善唯心痛的无法呼吸:“一套二十四个炼丹炉,三百多瓶丹药,几十件防身法器……” 。 85.兄弟俩 此为防盗章虾蟹们纷纷钻回海里去,留下满海岛的夜明珠。瞧着是受到了惊吓,实则一个个心头窃喜,终于不用再配合着老大演戏了。 幻波脚上穿着人类的鞋子,幻化出的身体和人类一般无二,并无妖气。君舒思考过罢,震惊着道:“是汐妖?” 曲悦笑着道:“是汐妖。”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 幻波皱了下眉。 曲悦指一个方向,示意君舒御剑离开。 君舒没有半句废话,并拢两指,默念法诀,飞剑在半空转了个弯,剑尖戳向曲悦所指的方向。 飞剑载着两人迅速渡海,只留下曲悦的一串声音。 “我此番前来是请您出海相助,学院外那口缸里有海,十分宜居。您若答应,我承诺每七日为您讲一个您认为精彩的故事,且在九国试炼会结束后,赠您一颗造化丹……给您一夜的考虑时间,我在岸上渔村等您,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这段话说完时,飞剑已经载着两人飞出了十数里。 “造化丹”三个字不断在君舒脑海里徘徊,那是一种可以提高妖修化形几率的七品丹药,覆霜只有一位七品丹药师,并非学院中人,她找谁炼? 她那位姓江的师弟? 不可能吧,江善唯也才四品,至多炼出四品丹药。 八成又是忽悠这只海妖,君舒心里想,毕竟这只海妖也真是太容易被忽悠了。 …… “老大,你不会真想去王都吧?”鲛女从水中露头,趴在礁石上看着它,氤氲着水汽的美丽面容染上一层忧色,“再有十年你就可以化形,根本不需要造化丹。” 幻波并未将“造化丹”三个字放在心里,它潜心修行九百年,懵懂时便不提了,自开灵智以后,缠着人讲故事是真,却从未害过一人性命。 它自问化形成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无需任何外力。 但它确实答应下来了,曲悦每七日一个故事的条件也确实令它心动,她真是它所遇到过的最会讲故事的人类呀! 上了岸之后,还是曲悦初来乍到时住过的荒废小渔村。 先前拾掇过的屋子还能住,她去抓了鱼回来,君舒已将火生好了,并且接过她手里的鱼,熟练的开膛破肚,串起来烧烤。 一国君主,竟比药神谷的大少爷还更容易伺候,曲悦不由问道:“你很有经验?” “小时候二叔教我的。”君舒提起君执,目光微微黯了下,不再多说。 即使君执是目标人物,曲悦也不多嘴询问。 刚才在海上讲故事时,她隐隐听到了蛟龙的声音。原来自出了王都一直尾随他们的人是君执。 看君舒的模样,应该知道他被人跟踪着,那么君执的目标就不是她。 但许是知道她耳力惊人,君执七品的修为却躲的很远,以至于曲悦在法力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听不到他的方位。 不过,以君执的修为,他的神识能够将他二人看个一清二楚。 曲悦不动声色的坐了会儿,从储物镯里拿出早上得来的木偶,反反复复的研究。 君舒翻烤着鱼,视线也落在那木偶上,张了几次口想要询问,但顾忌着什么,又咽下了。 “我想不通。”曲悦把玩着手里的木偶,凝眉神思。 “先生想不通什么?”君舒恰好可以询问。 曲悦盯着木偶,木偶的脸雕琢的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样:“这位偃师剥了人皮给木偶穿上,用木偶去试探观魔镜,他的目的是什么?” 君舒微微皱眉:“还能有什么目的,魔人一直想突破观魔镜的预警,这样才能进入城中破坏掉护城法阵,等下次大天劫到来时,魔火落入城中,人与妖兽无处容身,到时候遍地都是魔种。” 曲悦道:“可是这种木偶只能远程操控,通常有些道行的修道者很难扒皮,凡人和低等级的修道者,即使入了城,能杀进城主府毁坏掉护城法阵么?” 听她一说,君舒也有些想不通了,拧起眉头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曲悦其实知道原因,此木偶所用的木头不是凡木,是寄魂木。 通常是用来做分|身的,她若是没有猜错,木偶里现在应该藏着一个魔人的分|身。 所以在进城时观魔镜才会响了一下,毕竟人皮包着木偶,本身并无魔性,观魔镜不该示警才对。 随后,附身此木的魔人收到偃师指令,立刻使自己陷入沉眠,于是观魔镜像是坏掉似的照不出来了。 。 86.八号笼 此为防盗章当然他也不只是对曲悦不和善,对旁的兄弟也一样,和谁都不亲近。 果不其然,听漩涡里曲宋的虚影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江善唯。” “怎么,担心我没办法把他平安带回去,药神谷承诺的免费丹药没着落了?”曲悦撇了撇嘴。有时候都摸不准二哥是真无情还是装无情。 然而说起江善唯,曲悦突然想起来:“对了,爹不在,你怎么不去找江家老祖帮忙?” 她父亲是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江家老祖称得上第三,同样见多识广。 虽早已避世神隐,但自家孙子总得管吧。 “江家老祖去闭关合道了。” 曲悦一怔。怪不得江老祖突然扔了爱孙出来历练,竟是感知自己合道时机已至,又怕自己合道失败,想让小孙子快速成长起来。 听江善唯说他父亲只是妾室所出,在药神谷里没有任何势力,江家老祖独居清修多年,忽然有所感悟,想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于是在孙子辈里挑一个养在身边,挑中了江善唯。 而江善唯本身资质非常一般,不过是江老祖看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不知还手,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江老祖顿悟合道时机,应与养了江善唯关系重大。江善唯虽只是他顿悟的道具,却也被他真心疼爱着,不然也无法顿悟。 原来江老祖诓骗着江善唯碎掉储物镯,是怕万一合道失败,药神谷会为难江善唯。 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凭谁对会寻思着江善唯得了老祖不少好东西。 如今储物镯碎裂,他等同净身出户,虽然一无所有,却也得了安稳。 只不过…… 曲悦皱眉:“我怎么感觉,江老祖是把小孙子扔给咱们家了?” “这是父亲承诺过的,当年为了治你的病,江老祖不少出钱出力。父亲能从大无相寺借出金光琉璃罩,其中也有江老祖很大一份功劳。”曲宋停顿了片刻,“所以江善唯跟着你,除了让你带着他历练,还有别的意图。” “什么意图?”曲悦抽着嘴角道,“该不是爹和江老祖定了娃娃亲吧?” 曲宋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爹有没有立心魔誓?”曲悦嘴角都快要抽歪了,这消息可比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一颗蛋惊悚多了! “没有。” “还好还好。”曲悦宽了宽心。 “爹闭关前和江老祖的约定是,由着你们相处,若你二人能成,那咱们就帮扶着江善唯回到药神谷,坐上谷主的位置。”曲宋道,“若是你二人不成,那咱们曲家,往后便是江善唯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懂了。”江老祖欠了江善唯顿悟之情,曲家欠了江老祖救命之恩,的确是要偿还的。 比起来“带资进组”,曲悦对江善唯更上心了一些。 …… 掐断一线牵,曲悦先盘腿调息一会儿,随后解开门禁走出去。 送她回来的仙鹤还停在院子里,曲悦刚站去它背上,一低头眼皮儿一跳。小药田里江善唯催熟了大半个月的嫩芽,竟然被仙鹤给啄了个稀巴烂。 完蛋,这孩子回来瞧见怕是要哭。 曲悦不忍直视,在仙鹤脑门上弹了一记:“真坏。” 心里寻思着找机会拐它去处无人的角落宰杀了,正好解解馋。 仙鹤毫无自觉,还颇得意的伸长脖子甩甩头,尔后驮着她飞出浮空岛,去往大广场。 曲悦站在仙鹤背上,冷风拂面。 七月,已经是覆霜一年当中最暖和的一个月了。 听说覆霜只有六月至九月是晴天,一入十月,便进入酷寒模式,整日大雪不停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骄阳悬顶,谁能想到穹顶竟是个蛋壳?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颗小小的星球? 毕竟长的像颗蛋,不是真的蛋,曲宋说外壳极度坚硬,检测不出是种什么物质,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可以吸取外界的灵气,在太平洋底部只待了一天,附近的动植物多半都丧失了生命力。 仙鹤途径妲媞居住的浮空岛下时,曲悦恍惚听见一阵琴音。 这不是妲媞在抚琴,从琴音观奏琴之人的心境,用一个“乱”字足以概括。 曲悦放出神识,又瞧见君执穿着中衣盘腿坐在瀑布旁,腿上横放着一把琴。 气色没见好,反倒更差几分,也难怪他心情不佳。 二哥说他不止七品,可他身为君氏皇族,年纪做不得假,明明才二百出头。二百岁修至七品,已是天赋极为卓绝了。 琴音戛然而止,君执笑道:“曲先生,此时你应在与韦师尊比试才对,怎么逃回来了?” 气定神闲的神态,与琴境天渊之别。 曲悦掐了掐仙鹤的脖子,示意仙鹤停下来,朝上方拱手,仰头道:“您说笑了,晚辈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过去。” 君执勾起小指拨了下弦:“先生加油,我可是押了一个灵珠赌你赢。” 曲悦:……“多谢您信任。” “可你还买了一万灵珠赌韦前辈赢。”说话之人是妲媞,她站在君执侧身后,手腕上搭着他的衣裳。 君执抿唇:“押韦前辈不过是出于尊敬和礼貌,我心里其实更看好曲先生。” 曲悦陪着笑了笑,礼貌施礼:“告辞。” 又在仙鹤脑袋上敲了敲,仙鹤慢吞吞展翅。 君执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知为何,琴境听上去稍稍平静一些。 妲媞忽然传音给她:“曲姑娘。” 曲悦也以传音回复:“前辈有何吩咐?” “曲姑娘系出名门,乃乐修世家,不知手中是否有善于疏脉导气的曲谱?”妲媞的声音带着希冀。 “有一些。”曲悦顺着她的话回答,猜到她的意图,心思一动。 “那,姑娘能否为摄政王调理一下身体?”妲媞的声音明显愉悦了几分。 “自然可以。”曲悦原本就想借用疗伤接近君执,怕妲媞对自己不满才搁置,如今她亲口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晚辈手上疗伤曲谱很多,分门别类,需要知道摄政王受的是什么伤,不然怕是不对症。” 以曲疗伤虽比丹药效果慢的多,但吃丹药会在身体里积聚毒素。 曲疗适合顽固旧患,丹药则更适合急速救命,其实有些像中药和西药的差别。 “姑娘今晚来我岛上,你我再详谈。”妲媞提出邀请。 “晚辈担心稍后输给韦前辈,立刻就得离开学院。”曲悦显露出为难。 妲媞稍稍一沉默:“我告诉你一个韦前辈的弱点。” 曲悦等的正是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妲媞似乎一愣:“曲姑娘不觉着羞耻么?” “原本就是韦前辈倚强凌弱,故意刁难。”曲悦的语气极为委屈。 她又不是个剑修,不需要刚正。为了达到目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任何手段她都不介意。 …… 乘着仙鹤重新回到广场上,落地后先向韦三绝请安,曲悦站回自己的位置。 江善唯小声问:“怎么了师姐?” 曲悦的东西都在镯子里,能回去拿什么? “没事。”曲悦摇摇头,余光看一眼江善唯,决定先将“蛋”和江老祖闭关合道的事情瞒着他。 江老祖不过是未雨绸缪,倘若合道成功,江善唯依然是药神谷的大少爷。 云剑萍在她背后冷笑:“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曲悦继续无视她,拱手对捧卷轴捧到手酸的周成执事道:“可以开始了。” 周成忙将卷轴展开,是一副描绘着崇山峻岭的山水画。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燃起一点星芒,骤然点在画卷上:“起!” 画中央一道金光射出,投影仪般在半空投射出一道光影,显示的是一片山谷。 曲悦看向头顶上的光影,第一次见,还不太清楚怎么玩儿。 “我先吧。”君舒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旁边,伸手覆在轴上,立时便被画卷吸入内部。 曲悦再一次仰头,瞧见半空光影里的山谷中,君舒已经安稳降落。 “猜一猜,这最后一关会是个什么鬼物?”轻轻松松走到这里,君舒禁不住开起玩笑。 在经历了艳鬼、饿鬼、食气鬼、欲色鬼之后,第五关八成也是鬼物。 “不要了吧。”云剑萍长这么大见过的鬼物,加起来也没有今日多。 逐东流在心里想,韦师尊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么,专拿鬼物来吓唬他们。 曲悦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她在认真观察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座沐浴在晚霞下的村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妇人们在灶屋忙碌,篱笆小院里摆放着不少木盆,盛放着晒了一天的谷类。 老人们聚在村中大树下聊天,身畔不远处是一些孩童玩着捉迷藏。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壮年男子从田间归来:“婆娘,饭煮好了没?” 放下锄头时,孩童扑奔过去:“爹爹。” 。 87.暴戾气 此为防盗章江善唯问道:“若是不精彩呢?” 曲悦挑眉:“不精彩,就会被它拖入海底吃掉。” 怪不得渔村会荒废,看来是受了这只汐的影响,举村搬迁了。 江善唯又问:“可师姐不是说,它不能上岸?” “平时是不能。”曲悦觑一眼那双鞋子,“穿上人类的鞋子,就可以上岸,走不了太远就是了。” “原来如此。”江善唯夸赞,“师姐懂的真多。” “《三千世界之妖怪志》里看过介绍,实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曲悦眼睛亮闪闪,对这只海妖很感兴趣。 爱听故事,好奇心旺盛,对世事知之甚深,非常方便她了解这个世界。若是能抓住它,可以省去自己许多功夫。 “妖怪志?”江善唯想不起来,“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在异人书店见过?” “我老爹写的书,不对外出售。”曲悦起身指床,“睡觉吧,夜深了。” 江善唯忙不迭道:“师姐睡床。” 曲悦却朝外走:“我今夜不睡,我需要去附近找一些材料布个法阵,汐的心眼针尖一般,刚才被我所伤,恢复以后会来找咱们寻仇呢。” 江善唯想说那连夜离开不就得了么,为何要布阵呢? “师姐是想抓住它?”应该是了,他也站起身,“我去帮忙。” 曲悦实在不想他跟着添乱,想了个理由:“曲家法阵不外传,恐怕不太方便。” 江善唯忙收住脚步:“那我先睡了,师姐不要走太远。” “放心,即使我走远了,也能听见你的一切动静。”曲悦走出屋子,轻轻阖上门,“好梦。” 她忙活大半宿,布下一个捕妖阵。 无法使用法力是真的苦逼,不然就这种等级的海怪,根本不够她一指头戳死的。 围着捕妖阵转了好几圈,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怕殃及江善唯,又去竹林里挑挑拣拣,撅一根竹子,做一支笛子。 竹叶能吹的曲子终究还是太少了。 将笛子别在腰间,曲悦便在海边听着潮涨潮落的声音,盘腿打坐。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的本命乐器即使没有法力也可以取出来,但她不想,不到万不得已,本命乐器还是放在识海内蕴养着比较好。 在华夏国,修炼的等级分为凝气、识海、脱胎、出窍、渡劫这五个大境界。 渡劫失败,会遁入归虚,就像江善唯储物镯里的物品,并未损坏,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是渡劫成功,便能与天地合道,得天地之力,跳出五行轮回,得大自在。 合道,是所有修道者毕生的追求与理想,有些是为了力量,有些是为了长生,也有些智者,是想要脱离蒙昧,看清天地万物的本质。 乐修,在有的世界又被称为音修,是公认最容易参悟天道的修行者。 天道看似无形无相,实则是有声音的,虫鸣鸟啼,落雨惊风,这些都是天道的声音。 超高天赋的乐修,那是直接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存在。 说起她父亲曲春秋,早在曲宋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步入渡劫期许多年了,尽管华夏国内渡劫期大佬并不少,但若说曲春秋乃是合道之下第一人,那些大佬们即使吹胡子瞪眼,咬碎一嘴的牙,也不会张口反驳一个字。 然而曲家人一个比一个低调,现如今没点儿底蕴的门派和家族,对曲家的事情知之甚少。 二十八年前,曲春秋自觉境界圆满,准备等曲悦出生以后,他便闭关渡劫,尝试合道。 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曲悦一出世便有异病,昼夜哭闹,声嘶力竭,连药神谷老祖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天,襁褓中的小不点突然一声尖叫,眼球凸起,两只小小的耳朵流出血水,曲春秋震惊之余,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他这小女儿天赋异禀,能听到许多人类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对于乐修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神通! 但放在一个没有任何意识,无法控制五感的婴儿身上,这些杂乱甚至狂暴的声波,会要了她的命。 曲春秋以隔音罩封住她的耳识,并不能完全阻隔,只能一步一叩首的攀上万丈峰顶,借来大无相寺的至宝金光琉璃罩,将她罩在里面,才算止住了她的哭声。 童年时期的曲悦从未出过家门,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两平米大的罩子里,家里人谁想和她说话,都得钻进罩子里来。 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 想要从罩子里走出去,她必须有本事操控自己的五感。 曲春秋自然也将闭关合道一事完全抛去脑后,待在罩子里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她。 渡劫期名师指点,再加上天赋过人,当同龄的小修者还在每天练习呼吸吐纳之时,她已经修炼到凝气巅峰境界,成功操控五感。 十岁那年,在父亲的鼓励下,她惴惴不安着、第一次走出了金光琉璃罩…… 咦,不对啊。 往事令人伤感,她觉得心痛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股想流泪的冲动,这也太不正常了。 收敛心神,曲悦认真倾听,发现果然有些奇怪的音波夹杂在海潮里,是鲛女的哼唱。 鲛女鲜少在浅滩现身,是冲着自己来的。 曲悦一时间有几分啼笑皆非,老爹书上写的没错,“汐”的性格三个词形容足矣:“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至死方休”。 她让它流了泪,它也要让她流泪才算完。 原来让它流泪,比用舌尖血伤它灵体更令它记仇。 曲悦站起身,纵身跃上一块儿礁石:“呀,打不过我,竟还请帮手?” 话音落下好半响,听见海妖恼道:“我是没有防备!” 曲悦冷笑:“那你上岸,咱们再比过。” 半响,海妖咬牙切齿:“有种你下水啊。” “有种你上岸啊。”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布好了阵,等着瓮中捉鳖!” 曲悦摸摸下巴,这海妖比自己想象中聪明,看来道行不浅。 空气突然安静良久,她微微侧耳,听见百十丈外的水下,有几个声音。 女人:“她不是个善茬,我们打不过,你又正在化形的紧要关头,就不要节外生枝。” 老人:“是啊波哥。” 男人:“不行,我一定要她也流泪,不然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劫!” 小孩儿:“哎,小波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抓了我好些个龟孙子去布阵,我都闭着眼呢。” 老人:“是啊波哥。” 被劝了一通,那潮汐海妖“啊啊”怪叫几声,表达自己好气好气的情绪,忽地破水而出,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水柱,高十余丈,朝着岸上的曲悦风驰电掣的奔袭。 曲悦忙不迭抽出腰间竹笛,却见那涌动的水柱砰地散开。 水珠下坠,仿佛满天星子坠落海中。 星雨里,水气渐渐凝结成一个周身泛着银色光泽的人形虚影,咬牙切齿地道:“磐龙海汐妖幻波,只知你姓曲,敢不敢告知全名?” 感觉不到对方的战意,曲悦将竹笛收起来。 看它的修为,想抓它不太现实,不如趁机问一问那颗蛋的来历:“告诉你可以,不怕你找我报仇,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幻波似乎很习惯“交换”信息:“几个?” “五个吧?” “成交。” 幻波吓白了脸,好半响说不出话。 “前辈不会脱掉鞋子?”曲悦驾驭着风卷云慢慢落地。原本她的修为只恢复了两三成,被它骤然间来这样一出,一下突破六七成,反倒是因祸得福。 “我脱鞋穿鞋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水灵气,如今离了海更是艰难。”幻波抚着胸口道。 “那前辈先去歇着吧。”曲悦原本有几件事情想要询问它,但看它受惊吓后显露出的疲态,得让它先回海里充充电。 她送它去往学院门外,看着它进入那口水缸里,才回到自己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姐你回来啦。”江善唯从药田里站起身,满手的土,看到曲悦以后他喜笑颜开,旋即想到一些事情又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知道吗,那位姓韦的……” “我见过韦师尊了。”曲悦看着他在院子里开辟的一方小药田,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种子,才离开六七天的功夫,已经抽出一片绿油油的嫩芽。 江善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淡定,他揣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继续蹲下身子去捣鼓他的小药田:“师姐,我发现覆霜炼丹师不识货,很多宝贝药材他们竟然当成杂草,这是炼制大回气丹的灵植,等我催熟了以后炼几炉出来,咱们的法力可以恢复的很快。” 曲悦还没来得及说“好”,眼尾余光瞥见逐东流提着剑来到院外,不曾跨过主院的院门,垂眸拱手:“曲先生。” “继续练剑去吧。”曲悦回岛时就听见了他在屋后那片树林里练剑,“我这来来去去,你不必每次都过来请安,我若有事会找你的。” 逐东流微微抬头看她的神色,韦师尊提前从大雪山回来,他提心吊胆,再听曲悦对江善唯说她已经见过韦师尊了,更是忐忑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