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魔》 第一章 诸事不宜 八月初九,秋分,游居镇。 大风。 诸事不宜。 “小郎君,请看,这块部位的肉最为滑嫩,快刀稍稍深入,整块割下,切作小片,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怎一个‘鲜’字可以形容?” “头有头的吃法,刮须净发,囫囵下锅,大料要多放,囫囵煮上一个时辰。对了,血沫千万记得随时捞走,否则腥味太重。时间一到,武火改文火,继续煮半时辰,熄火,焖上个一刻钟,取出,浇上辣子、蒜、醋等作料调味,味道绝佳,堪称极品!” “五脏六腑也各有各的吃法,比如这心,我最喜欢腌制后用大蒜爆炒,有独特的蒜香味。是了,我原来是没心的,吃心吃多了,就有了心,若小郎君同样没心没肺,建议你多吃一些。” “血亦是好东西,将盛有血的盆里放入大量冰水,凝固后立即倒进大锅煮开,待内外同色,再以冷水过凉,血豆腐就成了。” 松涛伴风呼啸,勾月高悬,照进林地的光昏昏暗暗。 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对赵蟾,倒提一人脚踝,另一只手握剔骨短刀,熟稔的分切着,底下放着大盆,里面的鲜血冒着热气。 赵蟾一半身子被月光照的惨白,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大汉斜眼观察少年神色,炫耀道:“采摘新鲜时令菜蔬,取一块血豆腐切成食指粗细的厚片,一同炒制,其味……啧啧,念念不忘,使人魂牵梦绕啊。” 他把各个部位规规整整码好,故意留下的苦胆捏进嘴里吞下,感慨道:“人之苦胆,余味回甘,比吃肉更让我愉悦。” 扭头看向赵蟾。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极怪异的大汉咧嘴狞笑:“小郎君受尽街坊邻居的鄙夷白眼,一直想做个人上人……” “要我说,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样吃人,方能成为人上人。” 捡起不慎掉落的碎肉快,张口吞下:“不如苦胆。” 梦境突然支离破碎,归隐于脑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黄破旧书籍。 此书翻开的第一页,正是这五官妖异的吃人妖魔。 勾画妖魔的笔线有力传神,将妖魔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从书里窜出来择人而噬。 书页左下角,写了几乎辨别不清的几个字——【剑气指玄篇】。 首次做这怪梦时,书籍第一页上的妖魔死气沉沉,随着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妖魔迅速变的清晰逼真起来。 赵蟾擦掉额头冷汗,一双狭长眉眼盯着房梁走神。 他不知这本祖传的无字破书为何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也预料不到随着妖魔越来越惟妙惟肖会发生什么…… 天已放亮,灰灰沉沉,潮湿闷热。 最近雨水多,从未发过霉的老宅,如今房梁上发霉的厉害,霉疮斑斑点点,蔓延的肆无忌惮。 穿上满是补丁洗的发白的深色短衣,又将身侧的桃枝斜插在腰间。 桃枝三尺余长,嫩芽新发。 作为镇子里年纪最小的采漆工,因为雨季的缘故,最近一直空闲在家。 除了当成主业的采漆,其他时间还会给犀照客栈打短工,大概也是雨水太多,客栈生意不好,老板娘让他过段时间再去。 赵蟾愁眉紧皱,眼下他缺钱缺的厉害。 走到院中,抓起立在墙边的木剑,开始五年如一日的练习。 无外乎是刺、点、崩、撩、斩等基础剑术。 游居镇的孩子到了九岁,斩妖司里的斩妖人就会把这些孩子聚在一块,传授些简单的兵器技巧和拳脚功夫。 听到动静,邻居孙合爬上低矮院墙,扣扣屁股蹲下,狠狠撕了口高粱煎饼。 他故意吧唧嘴,向赵蟾喊道:“小蛤蟆,我求我爹把这次跟斩妖司处置妖患的名额送你了,一趟十五文,是不是比你漫山遍野采漆赚的多?” 孙合左脸长了颗大黑痣,边说话边一抖一抖的。 “听说老刘在恶人山被妖魔吃了,你冒死捡回了点碎骨头,现在缺钱给他买棺材,棺材铺的帮工说只差十五文了,嘿,这不巧了嘛!” “哎呀!别练剑了!斩妖司教的三脚猫功夫,练不出什么名堂的!你瞧瞧我的眼睛多真诚,实心实意帮你。你不去,我可去了啊。以前只有四、五文的,这次足足有十五文呐!” 老刘是教赵蟾采漆的师傅,四十多岁,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憨厚滑稽。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常说等攒够了钱,就风风光光娶了刘寡妇,疼她一辈子。 半月前不声不响进了恶人山,一去不返。 恶人山瘴气丛生、妖魔盘踞,采漆工们都知道那地方只要进去了,十死无生。 也不知赵蟾去没去恶人山,总之他捡回了些残骸,至于残骸属不属于老刘,镇子里没人在乎这点小事。毕竟,他与老刘在游居镇举目无亲,孤苦伶仃。 赵蟾仰头,认真注视着翘首以待的孙合。 孙合见赵蟾心动了:“十五文换那本会发光的宝书!你家里我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你藏哪了?” 孙合委身跳下院墙,亲昵的挽着赵蟾手臂,把剩下一小截煎饼不由分说塞给他,客气道: “饿了吧?你尝尝,高粱的,你逢年过节才吃得上一次……等你回来,我把我娘摊好的煎饼偷拿一打给你。” 赵蟾抽身躲开:“我不饿。” 孙合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计上心头,决心给他来个下马威,占据主动,直接抢来宝书。赵蟾一个孤儿,欺负了就欺负了。 立即抓住他的肩膀,沾着口水的高粱煎饼往赵蟾嘴里塞。 “小蛤蟆!哥哥好心好意喂你吃煎饼,怎么不领情呢?” 赵蟾滑不溜秋的朝后退走,不愿跟这心胸狭隘的邻居起冲突。 “还躲?” 二十二岁的孙合,比赵蟾高一个头,长的人高马大,不依不饶:“听话,你吃完煎饼,哥哥再跟你说正事,想不想为老刘买棺材啦?”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浅显的道理少年还是懂的。 “你就吃了吧!顺便把那本发光宝书拿来给哥哥。”孙合扑向赵蟾。 赵蟾只好继续躲避。 孙合抓不到他,气的直跺脚:“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这宝书哪是你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崽子能够拥有的?你把握不住!” 赵蟾静静凝视作势欲扑的孙合,无依无靠的少年,好像有点生气了。 这次不等孙合行动,稳住下盘,双脚牢牢“粘”在地面,疾走数步,犹如一阵风,手中的木剑点了下孙合的右肩。 孙合顿时大叫一声,捂着肩膀,疼的面庞扭曲。 刚要反击,眼睛一花,赵蟾撞进他的胸膛,巨大的力道,让孙合双脚离地,噗通,摔了个头昏眼晕。 少年握紧木剑,斜在孙合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斩落这颗脑袋。 孙合连忙比哭还难看的尬笑,服软道:“不闹了不闹了,差点忘记你是采漆工,常年爬山涉水跑林,身手灵活,气力比常人大。” 赵蟾挪开木剑。 孙合试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绕着赵蟾左瞧右瞧,不计前嫌讨好问道:“小蛤蟆你大发慈悲,告诉哥哥,发光的宝书到底从哪来的?” “……” “不说就是有鬼,一定不是你家的,定是外面捡的!你家穷的耗子都逃荒了,哪能有这等宝物?小蛤蟆,咱哥俩打小关系就好,先给我瞧瞧宝书呗。” 赵蟾面无表情,如同在山里一刀接一刀割漆树时的心如止水,他的话很少:“赚了十五文后再给你宝书。” 孙合眼珠子咕噜直转,“行,哥哥信你,你也知道跟着斩妖司的人当辅兵,就是帮忙拿刀拿剑的轻松活儿,不会直面妖魔,我爹跟我说,这次带队的斩妖人是王焕,王力士可是咱游居镇一等一的高手!这十五文钱是稳赚的。” “但咱亲兄弟明算账,十五文钱是换你那本发光宝书的!” “嗯,我明白。” “你到斩妖司说我爹名号就行。” “晓得了。” 赵蟾神色始终如一,当采漆工的这几年,除了不输壮汉的气力,在老刘要求下,竭尽全力做到喜怒藏于心。 孙合转身助跑几步,双手扒住墙头,右肩、胸膛疼的厉害,又不愿在赵蟾眼前丢人,咬牙翻上去,扭头看向赵蟾:“君子什么什么,什么马难追来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蟾轻声道。 孙合咧嘴直笑,左脸那颗大黑痣显眼无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没什么好拿的,采漆用的漆刀带上,三尺余长嫩芽新发的桃枝依然挂在腰间,练剑用的木剑则是立在墙角。 赵蟾推门进了小巷,返身上锁,小跑向斩妖司。 不多时,孙合去而复返,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仰望房梁扩散的斑驳陆离的霉疮。 他家也长了霉,比赵蟾家里的霉更加活跃,爹娘说以前无论如何下雨,家里从来不长霉的。 “狗杂种究竟将宝书藏哪了呢?” 二十多天前的深夜,他无聊扒墙,亲眼看见赵蟾站在月下捧着一本书,少许,那本书散发刺眼白光。 自此,每逢赵蟾离家,孙合都会翻墙进去找那本发光的宝书,此等物件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是凡物,若是那话本故事中的灵物,价钱不可估量! 有了钱,爹就能当捕头,娘便有花裙子穿了。 “偷偷跟着他,或许能有发现。”孙合自言自语。 刚翻墙跳到巷子,猝然与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打了个照面。 “老头!外乡来的?” 他从未见过当地有这么一号老者。 倒是今年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不乏在此买宅定居的。 老头似乎脖颈不太好,缓慢转头看向他。 龇牙笑了笑,牙齿黑黢黢的,俨如房梁上放肆生长的霉疮。 孙合恶寒,赶紧追赵蟾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章 妖患 赵蟾一路小跑,经过犀照客栈。 胸脯沉甸甸的老板娘正和一位他没见过的外乡男子坐在一起,大声喊道:“小蛤蟆,今日没叫你帮工,到哪去?” 赵蟾停下,和声细语:“婉儿姐好,去斩妖司。” “到那鬼地方干吗?” “邻居帮我找了件差遣。” 老板娘称不上姿容艳丽,但能压死人的胸脯与火红的唇教人瞩目。 赵蟾的目光纯净、清澈,不掺杂任何情绪。 “今天是谁当差?” “王焕王大哥。” “他啊。去吧,回来到我这儿吃饭。” “婉儿姐……” “婆婆妈妈,婉儿姐不差你这双筷子。” “好。”极为难得的,赵蟾笑了笑。 看着少年快步跑向斩妖司,红唇老板娘故意颠了颠胸脯,对额头有一道剑痕的外乡人介绍:“他就是我和你提起的赵蟾,大概六年前爹娘不幸病逝,只留下一栋破败祖宅。我见他可怜,经常喊他到客栈打短工。” 外乡人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口风严紧:“名额早就许给了周胜的孙子,那小子是有福之人,躺着什么不干都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我明白你打的主意,眼瞧能回去了,想让赵蟾为你探探路……” “帮我一次?”婉儿姐尝试道。 外乡人估摸三十出头的年纪,平静道:“我做不了主。” “呵,话别说尽,给我点面子。”婉儿姐胸脯往外乡人身上蹭。 外乡人躲开愈加狐媚的老板娘:“劝你有点良心。” 她挺起胸脯:“呦,阿萍,我哪没良心啦?你瞧,我的良心很大呢。” 老板娘瞥了眼赵蟾渐行渐远的身影,红唇翕动,低声道:“镇子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一个必死的孩子而已……何况,我待他挺好的……如果现在离开,可以活的久一些。” 游居镇西北方向毫无征兆涌来了雨气充沛的阴云。 外乡人深深注视着胸脯傲人的老板娘,无奈道:“你仍不知悔改。” 说罢,朝阴云走去。 老板娘喊道:“阿萍,祝你一路顺风!记的回家吃饭!” 阿萍懒得搭理她。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犀照客栈四字,牌匾一角,生了霉疮,自言自语地回了客堂。 斩妖司不仅不气派,反倒格外落魄,租的民宅墙缝顽强生着青苔。 早有人提剑等在门前,吊儿郎当叼着草根,破了几个洞的披风软塌塌贴于后背,看着临近的赵蟾,把铁剑丢给他,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的竹篓。 铁剑很沉,约莫四十几斤,对于走山闯林采漆的赵蟾却无所谓,轻松背剑,挎起叠了一沓黄符的竹篓:“是……” “孙捕快叫你来的?”王焕问。 赵蟾试探道:“嗯。王大哥,是十五文吗?” “如果你愿意加入斩妖司,三十文,考虑考虑?”王焕欣赏的打量赵蟾,言语诱惑,吐掉叼着的杂草。 “老刘的事我听说了,恶人山那破地儿,我们几个斩妖人也不敢独自前往,老刘倒好……话又说回来,你小子一个人为老刘抢回点骨头渣,胆子大、命也大。别考虑了,加入斩妖司,老子别的不敢保证,买具好棺材不难。” “孙捕快一次次恳求我收他的儿子进斩妖司,我都拒绝了,可知为何?” “不懂。”赵蟾小声道。 “斩妖司是做什么的?”王焕不修边幅,胡子拉碴。 “有妖处斩妖、有魔处荡魔。” “不是这个。” 赵蟾背剑挎竹篓,步伐轻快,跟在王焕背后,一大一小两人走出镇子,少年诚实道:“我不知道。” “嘿。”王焕整了整披风,仿佛等的便是这一刻,调高嗓门,“斩妖司干的是斩妖除魔的活儿,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斩妖司收入门墙之人,多是心性淳朴、一心为民之辈。” “孙合和他爹一样,为人不踏实,见利忘义,好高骛远,这种人加入斩妖司,岂不成了披着人皮的魔头?专干祸害百姓的事……” “你不同!” 他正经道:“这些年你活的挣扎,不失一颗谦卑之心,这叫底线。为了活下去,狠下心当苦哈哈的采漆工,这是手段。斩妖司要的就是你这种人。庇佑百姓、斩妖除魔是大事业,须得仁慈,也得狠辣。” “王大哥,我,我……”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赵蟾道:“容我先为老刘买具棺材入土为安,好吗?” “有什么可迟疑的?” “我怕死。”赵蟾小声道,“爹娘……爹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活下去。” 镇子斩妖司去年有一十七人,今年只剩十人。 王焕苦笑:“斩妖除魔时,我们斩妖人之所以要带个给钱的辅兵,不提帮斩妖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真实目的是在选人,整座游居镇,老子睁大眼睛挑来挑去,只有你最合适。算了算了,凡事强求不得。” 赵蟾欲言又止。 游居镇夹在清濛山与三水山之中,周遭良田沃野、水流潺潺。 镇子依山傍水,途径的风水先生皆道,此地有富贵气。 一队商旅匆忙,凑巧有人曾被王焕护送过行程,挥手喊道:“王兄,哪里又有妖患了?” “山牛村出了点事,过去瞧瞧。” “你亲自前去,势必不是小事。” 王焕叹道:“哪次妖患皆非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多加注意。” “多谢王兄提醒,商队请了好汉一路护送,妖魔、恶匪岂敢在我等面前逞凶!” 又有一队戏班紧赶慢赶奔向镇子。 王焕站在路边,打量风尘仆仆的戏班。 赵蟾留意到戏班一行人里,有白衣、青衣两位美如仙子的姑娘,青衣少女年纪与他相仿。 山牛村位于游居镇东北方向十里外,坐落山下,山上大片大片松林,狂风肆意,松涛阵阵。根据镇里统计的民籍,共八十九户村民。 王焕扭头瞥了眼,鄙夷道:“鬼鬼祟祟。” 孙合远远跟着他们,自认天衣无缝。 早有村民候在村外。 老者须发皆白,身体硬朗,望见来人是披着破披风、胡子拉碴的王焕,浑浊麻木的双眼顿时大放异彩。 另一人大概二十余岁,穿着缝了补丁的农家衣,面庞线条硬朗。 “老天爷!乡亲们有救了!竟是王力士!”老者疾跑上前握住王焕的手,“那妖魔忒残忍了,把狗子、刘四儿、宋大、赵丰等十六人掳走烹杀啦!挨千刀的,乡亲们赶去时,只找到些熟透了的零碎!” 说起此事,他捶胸顿足,痛彻心扉。 “李老丈,既然我来了,就必须给乡亲们一个说法。”王焕认识老者,无可置疑道,“但凡妖患,斩妖司定然除恶务尽!不放过任何一头作乱妖魔!带我去看看你们找回的零碎。” “唉,王力士请跟我来吧。”李老丈摇头叹气。 从此地望去,立满青松的山,像一头卧牛。 “这位是……” 李老丈看向少年。 王焕介绍道:“他叫赵蟾,随我斩妖除魔的辅兵。” “辅兵的钱可不好赚。”老丈感慨道。 虽然辅兵给斩妖人打杂不直面妖魔,但事有例外,这些年死在妖魔爪牙下的辅兵,没有二十几,也有十几人了。 下一刻,老者拉过一位农家汉子:“王力士,他是宋二,最早发现宋大不见的!” 王焕打量几眼,“看过你们捡回来的东西再说。” “是是,是。” 悄悄摸摸一路追来的孙合望着几人进了山牛村,躲在树后嘀嘀咕咕。 一听是游居镇斩妖司的王力士来了,村民们纷纷出家门。 人人目光希冀、神色紧张。 谁不知,王力士是镇子斩妖司一等一的好手! 妖患对于他们并不陌生,然而,头次碰到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人且烹杀的妖魔,闹的家家户户张皇失措。 那妖魔胃口也是大,一次足足吃了十六人! 天知道下次饿了,又吃几人? “王力士这边请。” 进了一家农院。 哭声不断。 屋前放了一张蒙了白布的桌案。 “王力士,我们能找回来的零碎,全部在白布下。”李老丈指着说道。 王焕朝赵蟾呶呶嘴:“把布掀开。” 放下叠满黄符的竹篓。 当看见找回来的所谓“零碎”,赵蟾攥紧拳头。 或大或小煮熟的肉块,残留啃食的痕迹,另外的零碎,估计是五脏六腑的残存,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个部位,更难以知晓这些零碎属于谁…… 王焕瞧着零碎:“这次妖患,乡亲们不必担忧,我到了,妖魔得死。” 李老丈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有王力士撑腰,立即怒喝:“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宋二挥舞拳头,大声道。 王焕早没了和赵蟾见面时的吊儿郎当,神态愤恨又怜悯。 天下妖魔不知凡几,我人族数量更多,迟早有一天,会把妖魔杀尽,还万民朗朗乾坤! 老丈一五一十讲述当时的情景。 听后,王焕怒目切齿:“岂有此理!不杀此妖魔,王某妄为斩妖人!” 宋二又在旁帮腔:“天杀的妖魔!” “你哥哥死于妖魔口中,为什么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伤心的情绪?”话语一转,王焕问他。 “我……我……” “他跟宋大不合,两人是亲兄弟不假,但为了分家产,弄的鸡飞狗跳。宋大失踪,还是他闹上门才发现的。”李老丈解释道,“这点事,乡亲们都清楚。” “我恨死了妖魔!”宋二辩道,“我爹就是和妖魔拼命落了伤,尽管侥幸活下来,伤势却迟迟不好,去年九月没撑住才走的。我对妖魔恨的咬牙切齿!!” 李老丈拽了下宋二手臂:“不必多嘴,王力士自有计较。” 王焕不理,带着赵蟾边往外走边道:“去妖魔烹杀人的地点,我以搜妖符搜寻妖魔踪迹。” “我来带路!”宋二挺着胸膛,毛遂自荐。 乡亲们找来唢呐、锣鼓,吹吹打打,送亲般送他们往村后的山岭走去。 孙合躲在人群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背铁剑的赵蟾,就算赵蟾已经发现他,仍然上下打量。 索性跑到他身边,偷偷道:“赚到了钱,别忘了给我宝书!” “记的。” 既然跟了一路也未发现关于宝书的线索,便想赶紧回镇子,远离妖魔出没的是非之地。 只是。 宋二、王焕、赵蟾前脚一走,村子骤然起雾,雾气钻进每一个角落,浓稠到化不开。 马上走到村头的孙合,惊觉自己又回到了村里。 雾气腥臭反胃,他发疯般往村头跑,满头大汗,明明数步就到的村口,现今却看不见、摸不着。 耳边依稀传来乡亲们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仿佛在迎亲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章 妖魔 山,没个名字,大风掠过,松林彷如海浪起伏。 王焕停在半山腰,村子早被松林遮掩的不见踪影,呼吸间全是土腥味。 宋二看看王焕,又瞧瞧赵蟾。 少年背剑挎竹篓,显得比他这个下力气的庄稼汉更轻松,似乎上山爬坡对于赵蟾来说,如履平地,半点不吃力。 “小郎君今年多大了?” “十四。” “想我十四的时候,随我爹上山打猎、下地种粮,一晃神爹没了,兄长也没了。”宋二低低嗤笑。 赵蟾总感觉宋二哪里不对劲。 妖魔烹杀十六人的地点在一块不易察觉的山洼。 王焕居高临下,注视齐备的锅碗瓢盆,怒斥:“挨千刀的妖魔,真当斩妖司是瞎子聋子?” 壮胆跳进山洼的宋二喊道:“王力士,乡亲们就是在此找到那些零碎的。” 王焕灵活跃进去,绕着并不大的山洼走了一遭,眉头渐渐紧皱。 “你们找来时,没有发现妖魔踪迹吗?” “没有,只是风很大,使人待着不舒服,乡亲们赶忙把零碎捡了捡就回村了。” “风很大……” “当时风特别大,旁边的松树都要吹断了。” 王焕对赵蟾道:“竹篓给我。” 竹篓里的黄符以朱砂绘制繁复图案。 赵蟾递给他后便一眨不眨盯着王焕举止。 “这是搜妖符,刮天搜地寻妖魔!”王焕介绍道。 脚踏禹步,左手中指、无名指内弯,拇指压住中指、无名指的指尖。 随着王焕愈走愈快,竹篓中的黄符颤了几颤,紧接着争先恐后地飞起。 朱砂图案渐亮毫光,列为一排,似长蛇逶迤梭巡山洼。 原本肉眼难见的妖气,陡然飘浮于四周。 颜色青黑,混杂缕缕血线。 一字长蛇阵的黄符,追随血线延伸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焕喊道:“剑!” 赵蟾解下四十几斤的铁剑,单手提着递给他。 “好气力!”宋二目光闪烁不定,赞叹道。 王焕跃出山洼,追着搜妖符。 妖气下山了。 搜妖符冲向山牛村。 “回村!” 宋二一听:“怎么?” “妖魔狡诈,又回了山牛村。” 顺着来时的路,王焕顾不得等待脚程稍慢的两人,飞步流星,怕晚一会儿,更多的乡亲死于妖魔口中。 “王力士将你我落下了!万一妖魔没有走远,发现落单的我们怎么办?”宋二急声道。 王焕扭头冷笑:“搜妖符不会错的。赵蟾,你和宋二不要进村,在村头等我。” 赵蟾利索答应:“好。” 王焕追着搜妖符,数个兔起凫举,只剩一角破烂披风飘扬,转瞬,连漏了洞的披风亦被青松遮的严严实实,望不到他的身影了。 宋二在赵蟾背后数步外,不疾不徐:“小郎君,假如王力士判断错了,那妖魔是个有道行的,故意捉弄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啊?唉。” “宋二哥,你真没有见过那妖魔吗?”赵蟾诚挚问道。 “哈?我要是见过,早被吃的骨头渣也不剩了。”宋二一改方才的着急,嬉皮笑脸回道。 赵蟾慢了下来,右手捏住不易察觉的漆刀,转头打量略显怪异的宋二,戒备道:“宋二哥的爹和大哥都死于妖魔手里,宋二哥很开心?” 宋二露着黄浊牙齿笑道,“宅子、良田全部属于我了,当然开心”。 时近傍晚,阴阴沉沉的天空,好不容易露了一丁点晚霞,晚霞并不好看,红的过分,仿佛挂了一匹鲜血染红的破布。 赵蟾猛地扭腰转身,腰带肩,肩带手,紧握的漆刀割向宋二喉咙。 百里千刀一两漆。 赵蟾的漆刀又快又准! 刚才他忽然想明白了,宋二为何给他一种怪异感觉。 宋二言谈举止,实在太冰冷、太薄情、太漠然了,不像活生生的人,倒似一棵没有心、不知情感的石头。 镇子周遭发生妖患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乏伪装成人混迹乡土的妖魔,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少有人的情感。 赵蟾采漆跋山涉水,对此时有耳闻。 松涛阵阵,风很大。 他手里的漆刀割破了宋二的喉咙。 宋二依旧在笑。 笑的十分兴奋。 伸手抓向胆大心细、气力出众的少年。 赵蟾犹如展翅高飞的幼鹰,又像独自游走山林饿急眼的虎崽子,飞起一脚踹在宋二胸膛,趁其受力后仰,立马头也不回的逃下山。 宋二笑眯眯望着以松树遮掩身影的赵蟾,摸了摸被割断的脖子,鲜血点滴未流:“又到我最喜欢的猫捉老鼠环节了。” 他变了个“人”,成了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大汉。 …… 孙合紧了紧短衣,冷汗止不住地流。 “鬼打墙,我中了鬼打墙!” 雾气弥天,腥臭扑鼻,整个山牛村,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孙合双腿抖的不成样子,扶着墙,谨小慎微试探着往前走。 雾气倒灌口腔,味道像腐败的烂肉。 好不容易挪到一扇门前,孙合惊奇看见院门虚掩,门里有烛火燃着。 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情不自禁多用了些力,院门咣当一声洞开。 孙合呆愣愣站在门外。 院子规规整整摆放桌椅,桌面燃着油灯,俨然一副等着主人归家吃饭的摆设 而桌椅两旁。 人头垒放成京观样式,密密麻麻、叠叠重重,不过还差顶端的最后一颗。 残肢断臂为一类,沉浸墙边水池中,不时看到漂浮的冰块。 五脏六腑又是单独存放一起,心、肺、胃、肝、肾……应有尽有,清洗的极干净,内脏表层暗紫色的血管脉络纤毫毕现。 另有八、九个颇大的水盆,从孙合的角度能看清里面鲜血沉积,冷水飘在上面。 “你也饿了?” 李老丈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背后,手握屠户宰猪杀羊的屠刀。 不等孙合惊呼,李老丈挥刀砍向他的脖子。 鲜血泼洒,渗入脚下青石板缝隙。 提起头颅,小心翼翼放在京观最顶端。 如此一来,人头京观才最终完成。 李老丈把孙合倒吊,依次砍断四肢,底下接着大盆,耐心等候鲜血流尽。 剖开身体,摘取五脏六腑,生怕弄破丁点表皮。 一切做完,李老丈欣慰的笑了,模样颇为满足。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 山牛村影影绰绰,宛若海市蜃楼。 孙合从门里走出,热情的与乡亲们打招呼。 …… 妖气来到山牛村外止步,未曾继续延伸,列为一字长蛇阵的搜妖符四散飘落。 王焕火急火燎进了村。 询问了几人,皆说他们走后山牛村并无异样。 王焕悬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平息,弯腰拄着膝盖调整呼吸,因他奔跑太疾,远远将赵蟾、宋二甩在了山里。 “王力士,妖魔斩杀了?”李老丈兴冲冲赶来。 每逢发生妖患,游居镇斩妖司只要来了人,必能扫除妖氛,还山牛村百姓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王焕轻轻摇头:“妖魔狡诈。” “呵,再狡诈的妖魔,咱也遇见过,王力士不必心急!”老丈宽慰道,“我备下了好酒好菜,请王力士和……” “咦,那位小郎君呢?” “他和宋二稍后就到。” “王力士先到我家歇息吧。” “我到村头等等他们。” 天很快黑了,飘过的阴云使得勾月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风声呼啸。 王焕一脸担心,紧皱眉头。 赵蟾、宋二两人,迟迟没有回村。 “老丈,我去找找他们。”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李老丈变得忧心忡忡:“王力士,他们该不会被……” “不会!!” 像在安慰自己。 搜妖符对这头妖魔无用,他尚是头次遇见。 “要不要让庄稼汉们随王力士一块上山?” 王焕摇了摇头,提剑朝山上奔去。 …… 赵蟾此刻被绑在一颗青松上动弹不得。 孙合心心念念的发光宝书,悬浮脑海。 书籍泛黄破旧、遍布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飞灰。 翻开的第一页,勾画妖异邪恶的妖魔,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 若非亲眼看到,赵蟾绝不会料到困扰他的梦魇,居然真实存在。 即便他察觉不妙,抢占先机向妖魔动手,顺利逃脱,可好事不长,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便被神出鬼没的妖魔一拳打飞,旋即失去意识。 狂风厉啸。 妖魔幽幽叹气。 “小郎君,我知你醒了。” “我有观心之神通,你命运多舛,受尽白眼欺负,比谁都想出人头地。可惜,世上因果虚无缥缈,拼尽全力,大概也只得一个功败垂成。” 赵蟾强迫自己冷静。 “初到贵地,凑巧到了境界突破的边缘,只好就地吃人,熬炼我的妖气。” “斩妖司王力士不错,吞了他,一人顶的上二十人,美哉!” 妖魔回头凝视赵蟾:“姿容俊美,体魄强健,心志坚定,资质上乘。一个山野少年竟是炼制鬼使的绝佳材料!教人意想不到啊,呵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章 真假 王焕越过松林,回到了锅碗瓢盆齐备的山洼之上。 妖魔自信他会找回来:“你让我等的好着急啊,差点因为肚子饿,吞了这小子。” 王焕怒问:“宋二呢?” “宋二?呵,早就进了我的五脏庙。” 王焕怒形于色,对铁剑如臂使指,剑指妖魔。 那妖魔却半点不慌,慢条斯理的解开捆缚赵蟾的麻绳,掐住脖颈提起来。 妖魔笑吟吟:“把你的破剑扔到远处,不然我现在就吞了他。” “你……” 赵蟾痛苦挣扎着。 “再说一遍,把剑丢了。” 妖魔嘴角含笑,静静观察难以抉择的王焕,防止其不管不顾冲杀过来。 吃人无算的他,可太喜欢看人族陷入两难境地时的取舍,唯有如此,人性里的善恶才体现的淋漓尽致,味道才甘美。 突然感到掐住赵蟾脖子的手臂轻飘飘的,不解转头。 少年紧握三尺余长的桃枝。 桃枝发了嫩芽。 肌肉虬结的手臂已经被斩掉,落在地面,染了泥尘。 妖魔愣神之际,重获自由的赵蟾不遗余力奔向王焕,如同侥幸咬了天敌一口的虎崽子。 王焕同样被赵蟾此举惊呆了,不过他回神极快,大步疾奔,铁剑当头向妖魔砍去。 “唉,常年吃人反教人啄了一嘴。”妖魔眼睁睁看着剑锋逼近,无奈叹息。 叹息而已,并不绝望,仿佛死的不是他。 身躯劈成两半。 鲜血丝毫没有,甚至五脏六腑也没有,像空有皮囊的鱼鳔。 妖魔变回宋二的模样。 “小子,我要把你炼成鬼使,令你日日夜夜服侍在我身侧,教你丁点不自由!” 伴随狂风呼啸、松涛阵阵,妖魔的声音若隐若现传来。 整个山牛村的乡亲们接二连三现身,他们被腥臭雾气缠绕,面色铁青,眼白倒翻,鬼气森森。 “我吃光了山牛村,把他们炼作伥鬼。王力士不是要除恶务尽吗?尽可杀的他们魂飞魄散。” 妖魔躲在暗处哈哈大笑:“或者,他们吞光你的阳气,白白便宜了我。” 王焕四下巡视,怒道:“只敢藏起来的跳梁小丑,有没有胆气现身和我决一死战!” “莽夫!”妖魔嗤之以鼻,“我喜欢智取。” 整座山牛村惨死的伥鬼扑向王焕和赵蟾。 顾不得暗中躲藏的妖魔,王焕喊道:“过来!那是伥鬼,身上有伥毒,染上伥毒,生不如死!” 乡亲们都已变成伥鬼,眼下不杀,今后定然为祸一方。 王焕让赵蟾躲在自己背后,铁剑挥舞,剑法大开大合,似狂风扫麦田,收割着只听妖魔命令的伥鬼。 “王力士不愧是上品锻体境的修士,如此众多的伥鬼,居然奈何不得你。” 王焕剑斩一头又一头伥鬼。 人死兴许会变成鬼,鬼死了,真就如灯灭。 最后一个伥鬼的面貌是李老丈。 王焕紧握剑柄的手微颤。 这些无辜百姓被妖魔吞吃残害,又被炼成伥鬼,最终由他亲手将这群可怜人杀到魂飞魄散…… 他举起剑,终究慢了半拍,伥鬼李老丈刹那间变化成五官诡异的妖魔,“哈,中计了!等的就是你心软。” 妖魔一掌拍飞铁剑,五指如勾,眼看要扯断王焕的喉咙。 一直躲在背后的赵蟾,在妖魔拍飞铁剑那一刻,便攥着嫩芽新发的桃枝斩了过去。 五年如一日的锤炼基础剑技,等到用时,信手拈来。 何况,采漆工同样讲究时机,一棵漆树,在最好的季节、最好的环境、漆树身上最合适的刀口,生漆采的才多。 赵蟾远比其他采漆工对时机的把握更加敏感。 无论是剑斩的角度,还是挑选的时机,皆为上上之选。 仿若滚汤浇雪,一指粗细的桃枝,轻而易举斩断妖魔身躯。 王焕急喘着粗气,手臂哆嗦,他虎口迸裂,鲜血直流,难以置信的瞪着妖魔让桃枝自胸膛处斜斩成两截。 他的铁剑被县城斩妖司的高人附加了法力,斩妖除魔方能跟吃饭喝水般容易,这根随手就能折断的桃枝,为何犹有过之? 风吹散腥臭的雾。 真正的李老丈露出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像。 王焕如释重负,嘶哑道:“妖魔死了,你看,李老丈在那儿。伥主一死,伥鬼成石,妖魔真死了!” 赵蟾依旧警惕着周围。 王焕忍痛捡起铁剑,低声告罪,一剑斩杀李老丈。 回头时,赵蟾死死紧攥桃枝犹疑的盯着自己,不,不止提防他,少年对一草一木都戒备着。 “身手不错,连妖魔也杀得。唉,没想到这次的妖魔竟懂幻化之术,怪我境界低微看不穿。”王焕绝口不提桃枝的神异。 “我不是妖魔,我是你王大哥啊,你是要赚十五文铜钱的!” 王焕提及铜钱,赵蟾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完全放松。 “坏了,偷偷跟我们来的孙合,应该还在村子里!”王焕陡然记起来。 他们一走,被桃枝斩作两截的妖魔,变成另一人模样,这人亦是山牛村村民…… 村子冷冷清清。 两人搜索了个遍,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孙合。 “孙合该是回镇子里了。”王焕寻思道,少死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赵蟾突然问道:“加入斩妖司,是不是就能学斩妖除魔的大本事?” “岂止斩妖除魔,龟年鹤寿、长生久视亦是不无可能!” 王焕目光悲伤,故意吊儿郎当笑道:“倒省了我一番口舌,有妖处斩妖、有魔处荡魔。赵蟾,欢迎加入斩妖司,将来斩妖除魔多多益善,为乡亲们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又道:“你挂在腰间的桃枝,千万不要让镇子里的外乡人知晓神异,我也会为你隐瞒的。” 赵蟾拱手道,“多谢王大哥。” 一本发光的宝书都能令孙合垂涎三尺,何况显然不是凡物的三尺桃枝了。 王焕是斩妖司的力士,如果起了贪念,完全可以杀了他夺走桃枝,再推脱到妖魔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少年同样明白。 无论如何,他都要挣扎的活下去。 王焕迎着夜风,漏洞的破披风飞扬:“少作小儿女之态,世间妖魔一日不杀干净,如山牛村祸事,就一日不绝!我辈自当重整旗鼓,砥砺奋进,拯救天下芸芸苍生,义不容辞!” 两人离村回镇,还得叫其他斩妖人与捕快们,一道来山牛村善后。 背着四十几斤铁剑的赵蟾,陡然目眩神迷。 他重新在脑海看见那本泛黄古书。 翻开的第一页,裂痕遍布,勾画绘制的妖魔仍旧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便窜出来择人而噬。 “怎么了?”王焕搀着赵蟾,凝重问道。 “大概心神受惊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走,到路边坐着。” 将近一炷香。 赵蟾疑惑道:“王大哥,妖魔当真死了吗?” …… 额头有一道剑痕的阿萍,站在山头,审视着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妖魔。 半山腰。 妖魔摘取京观最上面那颗头颅。 这头颅左脸长着硕大丑陋的黑痣。 穿针引线,将头颅缝好。 “四肢……李老头把他的四肢放哪了?” “在这儿!” 阿萍眉头紧锁,俯瞰如做女红的妖魔。 直到四肢不缺、脑袋完好的“人”缝好了,妖魔朝其吹口气,又向一旁招了招手,孙合的魂魄飘进“人”内。 “人”摇摇晃晃仿佛木偶般诡异的站起来,妖魔这才仰望立于山头的阿萍,“潇水真人座下山鬼,见过道友。” “道友阻碍我杀那两个凡夫俗子是何意思?” 阿萍顿时怒道:“妖孽放肆!” 山鬼笑容猖狂,跋扈自恣:“道友受伤了吧?比我境界高又如何?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话说的狂傲,却丢给阿萍一枚钱币 紧接着,山鬼在缝好的“人”耳边悄声说话。 “你叫什么?” “孙……孙合。” “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知道。” “去吧。” 孙合跌跌撞撞下山,身影隐没夜色中。 山鬼随手抓取一条手臂,大口撕咬,含糊不清问道:“道友可见过像我一样使用伥鬼之术的?” 阿萍蹙眉:“缝皮囊、授魂魄,确实仅见。” “我乃潇水真人座下山鬼。无论你是谁家的弟子,既然来到游居镇,大家伙的目标是一致的。劝你回去好好养伤,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鬼找了块石头坐下,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说一句话吃一口肉,“到时候别大水冲撞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山鬼乃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有观心神通,善察人心细微处,又可吐钱,吐的钱币被称作山鬼花钱,有吉祥、顺遂、引财、护平安之妙用。 若得敕封,便是根正苗红的山神,所吐钱币,亦升迁为山神钱。 无论山鬼花钱或是山神钱,修士皆能用来买卖法器、交易丹药。 山鬼向来是山上真人或者宗门的“铸币炉”,极其重要,它来了此地,潇水真人必在。 阿萍冷哼一声,迟疑片刻,收起那枚山鬼花钱,在山头消失不见。 “呵,没骨头。一个个的,平时高喊降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保境安民,是解万民于水火,你们山上修士都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大好人……可一旦牵涉到你们自己的利益了,立马视若无睹,瞬间从高高在上的大善人大好人,变得比我们妖魔更要冷血。呵,百姓的死活哪有你们的‘大事’重要?” 他讥笑道:“早晚将你们全吞了。” 山鬼吧唧吧唧嘴:“可惜苦胆当零嘴吃完了。人之苦胆,余味回甘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五章 皮影 皮影戏班终于在八月初九这天赶来了游居镇。 游居镇百姓有在秋分听皮影戏的传统。 近些日子大雨连绵不绝,导致山路湿滑、土路泥泞,而戏班依旧如约而至,让百姓们喜出望外。 天色不早了。 灯笼高高挂,戏台潦草铺了一层掉色严重的彩布。 百姓们携儿带女满怀期待的坐在戏台下,眼巴巴等着影戏开幕。 来此的外乡人也深受感染,三三两两站在外围,目光闪烁,眺望忙里忙外的伶人。 一切就绪。 支起的白布后面,挂着好大一个灯笼,把白布照的亮堂堂的。 观众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翘首以待。 陡然传来清脆的梆子声。 “离却了大峨山到游居镇……” 唱腔婉转仿佛百灵鸟,两个彩衣女子皮影凭空跳进了白布。 “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镇子。” “阿姐!我们可来着了!这儿真有意思。瞧,戏台下的男男女女都一对儿、一对儿的。”随着梆子声急骤,另一个腔调俏皮的少女唱道。 “是啊。你我姐妹在大峨山修炼之时,洞府高寒,每日白云深锁,闲游冷杉径,闷对桫椤花;于今来到游居镇,领略这山温水软,叫人好生欢喜。青妹,你来看,那前面就是有名的翡山了。” “阿姐,既叫翡山,该有那赤羽雀,殊不知,雄的赤羽雀叫翡,雌的赤羽雀唤翠,合起来便是翡翠。” 镇子百姓们的神色霎时精彩起来。 老一辈的都知道,镇子谈之色变的恶人山,二、三十年前其实叫做翡山,后来,一伙山匪占据了翡山拦路打劫,便改为了恶人山。 某一天,翡山起了瘴气,那伙山匪也随之销声匿迹,镇子百姓猜测瘴气是老天爷见山匪无恶不作,降下的天罚。 再然后,恶人山多了妖兽出没,镇子百姓宁愿绕远路,也不愿经过了。 梆梆梆…… 梆子声猛然转急促。 姐姐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唱道:“青妹呀!” “虽然叫翡山哪来赤羽雀?” “这儿瘴气飘溢妖兽横行。” “似这等险恶地步步凶险。” “你我下大峨山要多当心。” “万不可粗心大意丢性命。” 梆子声调子一变。 只听青妹呀了一声,“阿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背着铁剑走来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彩衣女子皮影活泼地朝镇子外一指。 戏台下百姓们情不自禁向外看去。 赵蟾背着铁剑,恰巧和王焕回到了镇子。 见到听戏的众人齐端端看过来,刚经历了妖患的赵蟾顿时头皮发麻,不知不觉攥住桃枝。 王焕轻声道:“别紧张,是皮影戏班就地取材唱戏而已。” 梆子声风风火火敲击着,白布上的两个彩衣女皮影似乎定格了。 直到最高点。 节奏平缓下来。 那女子声音似百灵鸟般唱道:“在哪里?” “呀!” “果然是人品俊秀的少年郎君!好像天上神人下泥尘……” 梆子声彻底慢下来,犹如羞羞答答的美人儿。 “又如妙山胜景逍遥地仙。” 皮影遮住头,青妹惊道:“下雨了!走吧,阿姐。” 百姓们仰头,看不到丁点月华星光,果然淅淅沥沥下了小雨。 王焕低声对赵蟾道:“不早了,回家去吧,三十文钱和斩妖司录名明天再说。” “有劳王大哥了。”解下铁剑交还给王焕,赵蟾腰间斜插桃枝,跑回自家祖宅所在的弄岁巷。 兴冲冲看皮影戏的百姓们一片唉声叹息,一下雨,这戏是看不成了。 戏班的班主从幕后抱拳走出来告知百姓,他们短时间不走了就待在镇子里,天晴后哪天都有戏看,如此一来,游居镇百姓们方才利索的回家。 外乡人购下宅子的,回宅睡觉,没买宅的,也自有落脚的地方。 王焕走近问班主:“你们有地方睡吗?” “有的、有的,到犀照客栈去。” 点了点头,王焕返回斩妖司。 “他和那少年郎君身上有浓浓的鬼气。”青妹道。 “梆……”梆子声蓦地响了一声,混着雨水,声调低沉。 “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 “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 青妹咦道:“阿姐?” “他们身上是山鬼的气味,该是有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山鬼潜伏在游居镇旁,山鬼狡诈,但瞒不过我。” 燃着的大灯笼边,一身青衣的娇俏少女,挽住白衣女子臂弯道:“阿姐,山鬼可不会被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宰了,既然能平安无事回来了,其中必有内情。不如拿他们当钓饵,把那山鬼捉了,带回大峨山吐钱。” 白衣女子端量着明眸皓齿、袅袅婷婷的姊妹,“青妹,不如你去接触接触那少年郎君。” 白衣女子葱白的柔夷似乎在随意拨弄琴弦,戏班的伶人收拾家伙什的速度明显加快,笑道:“那少年郎君眉清目秀、俊朗英挺,青妹羡慕人族男女燕侣莺俦,阿姐看呐,这正是一桩美上加美的好姻缘。” “阿姐……” 其余人等,忙着自己的活计,浑然不知戏班里何时多了两个雪肤花貌的女子,只记得在赶来游居镇的山路上,大雨磅礴,泥水翻滚,山洪震耳欲聋的爆发了。 犀照客栈里的灯火无声无息照着。 途径游居镇的商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划拳哄闹间,余光时不时落在面朝街巷的老板娘。 老板娘身材极妙,胸脯能压死人,腰却盈盈一握,火红双唇像是鲜艳的山楂,这些风餐露宿快一旬的粗糙汉子,暗中狂吞口水,嘴里的酒肉都不香了。 雨水先是颇有韵律的叮叮当当,少许,噼里啪啦下成了倾盆大雨。 赵蟾从客栈门外匆匆跑过。 “小蛤蟆!”老板娘喊道。 “婉儿姐!” “别在外面淋雨,进来说话。” 打量着淋成落汤鸡的赵蟾,老板娘领他进了客栈,她的一举一动,令商队众人的目光愈加火热难耐。 老板娘低声冲赵蟾埋怨道:“下次别跟着斩妖司乱跑,遇到处置不了的危险怎么办?” 走进厢房。 桌子上,摆着一菜一汤和四个馍。 “我去给你热热,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回家吃就行。” “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啦?” 他摇摇头。 “说了回来的时候到我这里吃饭,又不缺你一双筷子,这些饭菜是我吃剩下的,还以为专门给你做饭哪?” 老板娘从厢房出来,厅堂喝酒吃肉的商队汉子们,又齐刷刷盯着她的胸脯猛瞧。 阿萍站在后院屋檐下看小人书,跟她进了后厨。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师门交代的任务怕是完不了了。”老板娘将菜倒进锅里,往炉灶扔两根木柴,拍着手上的灰尘说道。 阿萍额头上的剑痕被柴火照的一明一暗:“潇水真人的山鬼在镇子外吞吃了一村子的人。” “山鬼?呵,真是心大,不怕山鬼让其他人抢走了。”老板娘冷笑道。 “奇怪的是,迟迟不见潇水真人,难不成先遣这头山鬼踩点?试探试探其他修士的成色?”阿萍看着柴火,琢磨道。 “一个下品知命境的老王八蛋,却拥有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铸币炉’,纯属找死。阿萍,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能不能敌得过潇水?” “难。” 阿萍注视着跳跃的柴火,又补充道:“很难。” 她斟酌道:“八月十二,我身上封印就解开了。你我合力杀了潇水老王八蛋,抢夺山鬼。我尽力帮你完成师门任务,六四分,你六,我四,不管这件事成不成,山鬼都得归我。” 阿萍问道:“游居镇的斩妖司呢?百姓的命呢?那些早早在此等候的修士呢?” “阿萍啊阿萍,你可是带把儿的爷们,怎么像磨磨唧唧的小娘们?游居镇的斩妖司都是些凡夫俗子,最厉害的王焕也仅仅是上品锻体境,他们死了也就死了。话又说回来,少一个赵蟾没关系,我提前送他走。” 老板娘凝视他:“至于这些凑热闹的修士,凭你我,可以把他们全杀了!” “容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救百姓们的命。”阿萍摇头道。 她不屑一顾:“全杀了才是唯一的办法,我在镇子八年了,比你看的清楚。” 把热好的饭菜放在托盘,两人进了客栈厅堂。 商队众人喝酒都喝的熏熏然,所谓酒壮怂人胆,有人故意调戏:“老板娘,身边的汉子是你新找的姘头啊?不怕厢房那孩子的亲爹找上门和你要个说法?” 老板娘脸色不变,这些年在镇子里,听过的风言风语,早就数不胜数。 阿萍不快的瞥了那人一眼。 “难不成兄弟们踩中了你的尾巴尖?哈哈哈……” 老板娘红唇轻启,最终一句话没说,微微叹气,杀心自起。 有人提刀走向她,这人是商队雇的打手,天生气力大,刀下死了不下十五头妖兽,到了客栈便对身材惹火的老板娘分外垂涎:“你就是个贱货,别假惺惺装成大家闺秀了,今晚陪俺们睡觉,钱给足你,俺们会疼惜你的,嘿嘿……” 商队众人皆不怀好意的淫笑。 赵蟾默默接过老板娘热好的饭菜,轻轻放回桌子上,然后重新回到老板娘身侧。 少年深吸一口气,小声问道:“婉儿姐你生气啦?” “说哪里话,婉儿姐开客栈八年了,每天迎来送往,这些闲话听的耳朵都长茧了。” “该是生气了。” 老板娘看着赵蟾认真的脸庞,无奈笑道:“好好好,我确实生气了。” 阿萍背剑,怒气积郁,很想教训这群胆大包天的商徒,可他一动不动,仿佛在顾忌着什么。 赵蟾将阿萍的神情尽收眼底,向老板娘说道:“我帮婉儿姐出气。” 说罢,走向提刀之人。 少年平静道:“我叫赵蟾,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你们是看见我和王焕王力士去处置妖患的。” “那又如何?” “小子,你是不是老板娘跟野男人生的野种啊?” 一人犹豫道:“你不过就是帮王力士打杂的,少来唬人!” 赵蟾的话很少,自顾自说完,抄起长凳,狠狠砸在提刀那人的脑袋上。 霎时,这人头破血流,长凳也裂成了两半。 赵蟾攥紧斜插腰间的桃枝。 突然的变故,商徒们齐齐盯紧他,客栈外的大雨都似乎沉寂了。 老板娘掩着红唇,满脸震惊。 阿萍目光从三尺桃枝上一闪而过。 桃枝锋锐无匹,他亲眼所见桃枝轻轻松松斩断山鬼附身的伥鬼。 商徒们纷纷握刀站起。 被赵蟾以长凳砸的头破血流的汉子,愣了半晌,立即要提刀砍杀他。 阿萍的手放在了剑柄上。 “敢对斩妖司动刀?!”赵蟾喘着粗气,话语平静的反问。 此言一出,不光其他商徒们彷徨,脑袋流血的握刀大汉亦是怔住了。 是啊,若赵蟾真的是斩妖司的斩妖人,这罪名他们担得起吗?! 谁不知道斩妖司最护犊子? 言语挑衅的话,或被定一个妨碍斩妖的罪名,关几年深牢大狱也可重见天日…… 但要是动了手甚至伤了斩妖人,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脑袋搬家了。 商徒你看我,我看你,杵在原地无所适从。 阿萍的手自剑柄上放下,脸上的怒气也没了。 赵蟾瞥了眼阿萍,走到老板娘面前,呼吸喘顺了才小声问道:“婉儿姐这下出气了吧?” 老板娘一副吃惊模样,掩嘴反问:“小蛤蟆是在报答我吗?” “婉儿姐给我吃的,我不能白吃白喝。”他道。 “好啦,好啦,瞧你一脑门汗,快去吃饭。” 哄着赵蟾进了厢房,她扭头朝商队众人笑道:“都是误会,这顿饭我请了。” “老板娘实在太客气了,的确是误会、误会!”商队头领尴尬赔笑。 皮影戏班冒雨前来犀照客栈。 一众伶人熙熙攘攘跑进厅堂,班主扫了几眼商徒们,问老板娘:“还有吃食跟客房吗?” “有的、有的。”她笑脸迎上去。 班主大手一挥:“好酒好肉尽管上,今天是秋分,是个好节气,大家伙敞开肚皮吃喝,吃饱喝足后,睡他娘个安稳觉!” 戏班伶人顿时眉开眼笑,纷纷叫好,这下不感到秋雨的凉了。 那白衣女子与青衣少女安静坐在靠窗位置。 阿萍乜了她们一眼,刹那间眉头紧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六章 山鬼花钱 老板娘到厢房对赵蟾说道:“我把伞放在门口了,吃完了后撑伞回家,别再冒冒失失的淋一场秋雨,容易生病。” “谢谢婉儿姐提醒。”饿了一天的赵蟾,扒着饭菜含糊不清。 “阿萍,你跟我去后厨帮忙。”她道。 阿萍毫不掩饰的瞪了白衣女子、青衣少女一眼,道了声好,随老板娘走向后厨。 青衣少女低笑:“阿姐,他在警告我们呢。” “叫阿萍?”白衣女子把玩着茶杯,“真气偏像儒家的浩然气,道行也不低,青妹呀,这小小的山野镇子逐渐有趣起来了呢。” “他可不是阿姐的对手,整座镇子没有人是阿姐的对手。” 白衣女子瞥眼厢房,笑道:“青妹,稍后你送少年郎君回家。” “啊?阿姐,这……” “怎么,不喜欢阿姐为你点的姻缘?” 少女羞涩道:“阿姐,书上说……” “少和我提那些狗屁不通的繁文缛节,礼制岂是为我等所设?”白衣女子细长的眉眼稍稍一挑,颇为英气。 后厨。 老板娘一个人忙前忙后。 阿萍站在角落,突然捂嘴剧烈咳嗽,摊开一看,手心殷红。 老板娘捋着飘乱的发丝,看着阿萍掌心的鲜血:“追杀你的妖物究竟是何来历?” “忘情川蛟族。” “你怎么招惹上它们了?”老板娘惊讶道。 忘情川蛟龙一族大体偏于中立,多年来和斩妖司、山上宗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也莫看轻了它们,出身忘情川的水神没有八尊也有六、七尊了。 “四头小蛟祸乱一地,我帮当地斩妖司把他们抽筋扒皮,忘情川不敢报复斩妖司,便一路追杀我。”阿萍满不在乎,“来了两头老蛟,一头老蛟觉得自己就能杀我,反被我斩掉了蛟头,剩下那头老蛟还在路上。” 老板娘烧火炒菜,埋怨道:“你总喜欢出风头。” “客栈来了两个女子知道吗?” “嗯,给我一种冷冰冰、滑腻腻的感觉,倒是没有察觉到恶意。” 沉默些许。 老板娘叹道:“小蛤蟆靠斩妖司的名头打了那些人一顿,是为了偿还我请他吃的这顿饭。” “这不挺好的嘛,有恩必报。” 她道:“有恩必报,同样意味着小蛤蟆有仇必报。” “他寻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聪颖早慧,分辨的了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谁又是利用他的人。” “八年前我来到游居镇时,是他领我进了此地官府登名记册……一晃神,竟然八年了。” 阿萍回想暗中阻止山鬼时的情景。 赵蟾拥有锋锐的桃枝,分明能够应付的了五、六具伥鬼,却仍然躲在王焕背后,一具伥鬼不杀。 貌似是被吓傻了,但他看到赵蟾的眼神,慌而不乱。 直到山鬼趁着王焕心软,再加上气力转圜不济,猝然出手,这少年才仿佛终于等到猎物踩中陷阱的老猎人,以桃枝把山鬼斩为两半。 选择的时机亦是格外精妙,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阿萍皱起眉头。 “你想到什么了?”老板娘问道。 阿萍毫不隐瞒的讲述一遍。 她突兀笑道:“有没有可能,小蛤蟆胆子大到反过来利用山鬼?” “不可能!”他摇头道。 “你说小蛤蟆用桃枝斩断了山鬼一臂,即便那不是山鬼本体,桃枝的奇异也超过了凡夫俗子的想象,正好王焕看到了这一切。” 阿萍吃惊道:“你是说……” “或许小蛤蟆真正等的机会,是让山鬼杀了王焕,他螳螂捕蝉再杀了山鬼,桃枝的秘密彻底没人知晓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相信他是知晓的。” 紧接着老板娘疑惑道:“不知小蛤蟆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救下了王焕,难道他猜到山鬼本体一直未曾现身?” “他不是山上修士,只是个少年。”阿萍不信。 “假如他以桃枝替王焕斩杀四、五具伥鬼,山鬼哪有附身偷袭的机会?”老板娘揣度道。 阿萍深思熟虑一番:“赵蟾年少不假,给我的感觉不输于那些山上宗门精心培养的嫡传弟子。谢婉,你不怕赵蟾对你虚与委蛇?” “方才他伤了壮汉,可是瞬间攥住了那支桃枝法器,若壮汉不理斩妖司威名,他会立即杀了那壮汉。” 老板娘展颜一笑:“不怕,我太了解他了。” 停了停。 真名叫做谢婉的老板娘继续说道:“小蛤蟆却不知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只是,他从哪里得到的桃枝法器?” “问问他?”阿萍道。 谢婉摇头:“不行,小蛤蟆十分谨慎,被他知道我对桃枝感兴趣,必然躲着我……我不想他躲着我。” 赵蟾站在犀照客栈门口。 白衣女子悠闲喝着水,犹如在品咋无上美味。 青衣少女怔怔望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侧脸刚毅、坚挺、峭直,仿佛一柄半出鞘的剑。 她纯白如玉的脸颊飘上了一抹粉红。 这是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陪阿姐走南闯北,第一次体会人间各地不同的清风和明月…… 赵蟾等到老板娘为戏班众人端上饭菜,他小跑过去:“婉儿姐,多谢款待,我已经吃饱喝足了,这就回家。” “走吧,拿上油纸伞,雨停了还给我。” 赵蟾道:“刚才我观察了下商队的人,他们现在没胆子招惹你了,不过……婉儿姐休息的时候,记的关好门窗。” 商队众人哪还有心情在厅堂吃吃喝喝,都回房睡觉去了。 “没想到你这只小蛤蟆竟懂得这些事,放心吧,我屋里藏了把刀,谁敢闯进来,我就劈了他!”谢婉凑近赵蟾耳旁,低低笑道。 呼吸温热,她的体香像山里的野菊花,沁人心脾。 赵蟾目光依旧清澈,转身跑进哗哗啦啦的秋雨里。 他没有带伞。 老板娘呢喃:“这么怕欠我人情?” “等什么!快去!”白衣女子轻笑。 青衣少女犹豫起身,咬了咬红唇,同样闯进雨幕中。 回到客栈厅堂的阿萍走到白衣女子近前:“我劝你们守点规矩。” “如果不呢?”白衣女子不屑的反问。 “我会报给澜苍府斩妖司。” “威胁我?” “正是。” “好大的口气啊!” 白衣女子懒得看他,当他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你是哪座山上宗门的弟子?” 阿萍道:“玄微宗。” “传闻玄微宗的《飞剑揽风诀》有四重境界,分别是东风浩荡、风云变幻、细雨斜风、满袖春风,你修到哪个境界了?”白衣女子问道。 “你放肆!”阿萍脸色大变,额头剑痕愈加深刻。 二十七年前,玄微宗一位主修《飞剑揽风诀》的嫡传弟子下山历练,不知遭遇了何事,性情大变,叛出玄微宗,加入了魔道门派鬼王宫。 十六年前,此人使着《飞剑揽风诀》横行各地,残杀四十七位正道修士。 玄微宗长老重伤此人,几乎要了他的性命,最后被鬼王宫高手救走,但他活着一天,此事都是玄微宗上下不愿提及的丑事。 白衣女子放下茶杯,冷笑道:“玄微宗出过的腌臜事,单单我听过的,就有四起了。你们这种御下不严的山上宗门,我看得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趾高气昂,认为自己一副仙家气派,出门在外耀武扬威,像人人欠你们钱一样。” 阿萍握住剑柄:“妖孽!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我一旦厮杀,游居镇百姓必然死伤累累,我记得玄微宗是斩妖司钦点为正道的山上宗门,你这位玄微宗弟子愿意为了维护宗门声望大造杀孽?不担心斩妖司事后问罪?” “你!”阿萍松开剑柄,指着白衣女子怒目圆睁。 她讥笑道:“我瞧你呀,也不是真心担忧世间百姓,不过是自诩正道修士,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阿萍被她三言两语气地胸膛起伏不定,好不容易稳定心神,问道:“你是谁?” 白衣女子欣赏着窗外秋雨叩地,“你不配知道。” …… 赵蟾微微瞥头,看到青衣少女不远不近跟着他。 他停下脚步。 青衣少女也驻足不前。 他忽然奔跑。 她亦是疾奔。 来回往复几次,弄岁巷就在身侧。 赵蟾忽然跑进巷弄。 青衣少女不疑有他,紧紧追随。 甫一闯进小巷。 她蓦地止步。 赵蟾倚着墙,右手紧攥斜插腰间的桃枝,问道:“你是谁?” 少女匆匆瞥了眼桃枝,秋雨磅礴,其实她没听清少年在问什么。 从他的口型却明白了他的问题。 “你,你好,我是……”青衣少女局促不安,青丝让风雨吹打的无精打采,懒洋洋躺在曼妙胸前。 秋雨太大,赵蟾实在听不清她说什么。 但他感受的到少女没有恶意,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亲近。 “跟我来!”他大声喊道。 这下,青衣少女听见了。 跟着赵蟾跑到大门,她看着他用左手打开门锁,右手一直攥着桃枝。 进了院子,快速反身落下门闩。 拉开和少女的身位,警惕的请她进了屋子。 两人的衣物湿透了。 青衣少女羞答答看了他一眼,扭捏道:“阿姐叫我追来的。” 她不傻,甚至极聪明,却委实不懂该如何和人打交道。 “你阿姐?”赵蟾攥着桃枝的右手渗出汗。 “是,阿姐说你身上有山鬼的气息,你该是接触了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山鬼。” 青衣少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对阿姐提起的建议,外加阿姐为她点的姻缘,一股脑说的干干净净,毫无保留! 终究是山野少年郎,赵蟾对青衣少女的说辞,听的目瞪口呆。 “阿姐……阿姐要我像话本故事里的狐娘,诱你当钓山鬼的饵。”她红润着脸蛋,小声道。 赵蟾深呼吸数次,摸索着点亮蜡烛,闯进房里的风,刮得烛火摇荡。 通过昏黄的烛光,他看到,青衣少女正当碧玉年华,身材袅袅娜娜,满面清妩柔和,眉眼俏皮的细细长长,乌黑润泽的长发由一根彩绳随意系着,现在已经被不解风情的秋雨打湿,也让秋风扰乱了。 她穿的淡青色长裙,裙角淅淅沥沥淌着水。 赵蟾攥紧桃枝,拿来木凳邀她坐下。 青衣少女规规矩矩坐好,如受到良好礼仪教育的大家闺秀。 赵蟾坐在她对面。 依然拉开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你是谁?”赵蟾再次防范的问道。 “哦,哦。”少女拍拍自己的脑袋,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秋雨又急又大,她在巷子里的自我介绍少年没有听到。 青衣少女尽量使自己的话语表现的热诚,这是阿姐教给她的,与人交谈,热情的语气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诚挚的神色能够让人相信自己。 那时,阿姐拍着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哪天你有了阿姐的道行,便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不管是横眉冷对,或是漠然视之,都行,他们就算发怒,也不敢向你动手。 “白幼君,我叫白幼君。” 她怯生生又道:“郎君可不可以把手从桃枝上放下来,我怕。” 赵蟾稍稍愣了下,转瞬恢复镇静,继续询问道:“你阿姐叫什么?” “白玉卿,阿姐叫白玉卿。”白幼君小声道。 “你们来自哪里?” “大峨山。” “大峨山在哪?” “武川郡。” 赵蟾点了点头,好似知晓位于武川郡的大峨山,实际他这个山野少年,除了生活了十四年的游居镇,只从他人口中听过一座阳县。 “山鬼是什么?” 白幼君柔柔糯糯,仿佛生怕一言不合赵蟾就抽起桃枝打伤她:“山鬼是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有天赋神通【观心】,许多厉害的山上真人,专门捉来山鬼,令其时刻观察己身的道心,防止走火入魔。 山鬼能吐外圆内方的钱币,背面有乾、兑、坤、离、巽、震、艮、坎八个字,正面无字,光滑如镜,有些高人会施展大法力在正面刻上想要的字,有了新字的钱币,会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钱币被修行界称为山鬼花钱,不仅可以用来护身庇体,也是修士互相交易的常见货币。 若山鬼晋封山神,便是最正统的山神,到时,所吐的钱币就变成了山神钱。 山神钱比山鬼花钱贵重,一千枚山鬼花钱才能换一枚山神钱呢。 而且听说山神钱还可以用来修炼,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见过山鬼花钱,没见过山神钱。” 赵蟾认真倾听,待白幼君话音落下:“你们是为了捉山鬼才到游居镇的?” 虽然他对白幼君的一番话,听的云遮雾绕,却搞懂了一件事。 在那座没有名字的山上,他亲手杀了一头在修士看来无比珍贵的山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七章 姐妹 白幼君摇摇头,格外诚实道:“阿姐叮嘱过我,不许我说。” 赵蟾状似平静,但内心翻涌不停。 有些问题不需要问出口,比如最简单的两姐妹是不是修行者?她们为何肯定他确实接触过一头山鬼?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王焕…… 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躺在了他的心中。 易身而处,换成是他,同样会挑选更好控制的少年。 王焕是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县城、府城都是有名册登记的。 至于所谓两人是白玉卿钦点的姻缘,赵蟾压根不会信、不敢信。 镇子倒是有说书先生,经常说那书生与狐娘故事,引得年轻人内心骚动,可赵蟾一个家徒四壁、又无功名在身的穷光蛋,他才不幻想天上掉下来个美娇娘。 秋雨徐徐小了。 赵蟾打算告诉她山鬼已经死了。 反复权衡之下。 他慢慢开口,勉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不让混乱的心绪表现在神色上:“白姑娘,实不相瞒,山鬼已经被斩妖司王力士斩杀在山上了。你们要以我为饵钓取山鬼的图谋,怕是不成了。” “哈,不可能。山鬼绝不会被你们斩杀的,你们杀的大概是替身。”白幼君信心满满答道。 赵蟾急道:“我亲眼看到山鬼死了。” “郎君是让山鬼给骗了。”她浅浅地笑道,“山鬼是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要杀山鬼,须得彻底磨灭它的形体,否则便如杂草,春风吹又生。” “山鬼没死?没被王大哥杀死?” “以游居镇斩妖司的能力,我敢断定,绝不可能杀的了山鬼。” 白幼君注视着他,少年有一双狭长的眉眼,不同于她的细细长长,仿佛锋利的剑刃,双眼清澈无垢,像泉干净灵动的活水。 脸庞线条分明,如被游居镇四面的山水增增减减过一般,从哪个角度去看,皆像一柄半出鞘的剑。 反而是嘴唇变得柔和,不至于太过锋芒毕露。 他在默默思考,紧抿着唇,唇线轮廓清晰。 洗的发白的短衣湿漉漉紧贴身上,右手一直攥着斜插腰间的三尺桃枝,桃枝似乎是了不得的神兵利器,万一白幼君暴起发难,他马上就能绝地反击,用新长了嫩芽的桃枝斩杀了她。 半晌。 白幼君略微俏皮的问道:“我可以知道郎君的名字吗?” “赵蟾。” “传说月亮上有三足金蟾,所以称月为蟾,月亮上还有一座宫殿,叫做蟾宫,蟾宫里长了一棵很漂亮的丹桂。辛苦考取了功名的书生们,便被世人尊称蟾宫折桂。”白幼君眼睛闪亮的说道。 赵蟾无动于衷,不理会她的示好。 她怔怔看着赵蟾,又道:“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 “你爹爹和娘亲呢?” “病死了。” “你只要愿意答应成为钓山鬼的饵,阿姐能给你两枚山鬼花钱,有了山鬼花钱,就可以换取很多很多东西,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白幼君红着脸说道。 她没说的是阿姐点了他们这一对姻缘。 赵蟾的好日子,将来也是她的好日子。 “我可以见见你阿姐吗?”赵蟾尝试问道。 “呃,我得询问一下阿姐的意见。” “她今夜住在犀照客栈?” 在客栈时,他便留意到了白玉卿和白幼君姐妹。 “是。”白幼君迟疑少许,点点头。 赵蟾猛地起身,看着雨势渐小的秋雨,“我想现在就见你的阿姐。” “好,好啊。” “走。” 他依然提防着白幼君。 小心锁好大门,白幼君在前,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冒雨返回犀照客栈。 一身白裙的白玉卿像是早知道赵蟾回来。 她没有留在犀照客栈,而是撑着油纸伞踱步在无人的街道。 犹如误闯凡俗的仙子。 “阿姐!”白幼君挥手大喊,俏皮回到阿姐身边。 也就在自家阿姐跟前,她才这么释放天性。 躲在油纸伞下,白幼君道:“赵蟾要见阿姐。” 此地离犀照客栈很近了。 房檐下的灯笼亮着光,执拗照着自家一亩三分地,慷慨分出的几缕光线,染上白玉卿肤若胜雪的脸庞。 阿萍不知不觉出现在犀照客栈门外,遥望着他们。 赵蟾低下头,若说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白幼君是尚未绽放的栀子花,那么姐姐白玉卿就是正值黑夜怒放的昙花。 美的不真实,仿佛风轻轻一吹,她便消散了。 白玉卿看着淋雨的赵蟾,笑道:“我们姐妹来游居镇时,你就见过我们了。” “是,你们在戏班当中。”他规规矩矩答道。 白玉卿乜了眼对这少年目不斜视的妹妹:“你是我点给青妹的姻缘,既然是妹夫,我就不会害你。” “不乐意?” 赵蟾迟迟不回答,白玉卿眉角一挑。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凝视白玉卿:“我想确认一下,山鬼是不是真的没死?” 白玉卿呵呵笑了声:“凭你和那上品锻体境的汉子,一定杀不了山鬼 上品锻体境照样是凡夫俗子,算不了山上修士,想杀山鬼,委实自不量力了些。 你现在该感谢山鬼不杀你们,否则,你早应是野外的尸骨了。” 赵蟾没有发现她的脸上有撒谎的痕迹。 “我明白了。”他道。 “我等你答应成为钓山鬼的饵。” “我同意。”赵蟾认真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这下,白玉卿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难不成他来找我,只想确定山鬼死没死? 若只有这一件事,青妹该告诉他了呀。 “不急,等我找你。” “好,我住在弄岁巷第三栋宅子。” “嗯。”白玉卿颔首,她不怕他骗她。 紧接着,赵蟾绕过她们,冒雨朝斩妖司方向跑去。 站在檐下的阿萍不解的看着赵蟾的背影。 另一边,白幼君叽叽喳喳诉说她和赵蟾之间的一切。 于她而言,这是新奇的体验。 “他的手一直紧攥桃枝?” “对!”白幼君点头,“阿姐,桃枝是法器吗?我猜是法器,可是他那么一个……那么一个穷光蛋,怎么可能拥有一件法器呢?!” 白玉卿转身看向完全藏身夜幕的赵蟾:“该是一件法器吧?” 她同样不确定。 …… 斩妖司。 已经睡下的王焕,被急骤的敲门声惊醒。 披上单衣,撑伞打开门,惊讶问道:“这就等不急了?放心,说是三十文铜钱,绝对不少你一文。” “王大哥,山鬼没死。”赵蟾喘着粗气说道。 “山鬼?” “我们遇上的吃人妖魔叫做山鬼……”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进来说话。” 两人进了屋。 游居镇斩妖司实在是寒酸,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重新说一遍,详细些。” 待赵蟾又讲了一遍。 王焕沉默良久:“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回家休息吧。” “王大哥……” “放心,我知晓你是来提醒我的,但此事超过了游居镇斩妖司的能力,明日我会派人上报给阳县斩妖司。 另外,镇子暗流汹涌,来了一些外乡人,他们都不是好惹的,你千万当心。” “好。” “我送你……” “不用了,王大哥早些休息。”赵蟾说完,跑进雨里,再反身关上斩妖司的大门。 王焕撑伞打开门,站在雨中,待看不到赵蟾的身影了,他才返回斩妖司。 赵蟾的右手一直攥着桃枝。 仿佛他这位斩妖人,对少年来说,亦是害他的妖魔。 …… 老板娘谢婉站在犀照客栈门前。 白玉卿姐妹以及阿萍都不见了。 “婉儿姐好。”赵蟾跑着道。 “回家后记的擦干身子,莫着凉了。” “谢谢婉儿姐提醒。” 到了家,赵蟾脱下湿了又湿的短衣,仔仔细细把身体擦干。 尽管累了一天,他却毫无睡意。 换上干爽的衣物,坐在木凳上,注视着又下大的秋雨。 雨声犹如复杂的乐曲。 今日发生的事,一波接一波,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像被风浪即将打翻的小船。 重重吐出一口气。 山鬼没死。 那么今后他照旧会做噩梦。 得知这则消息,他首先确认是不是真的,然后报给王大哥,顺便告诉王大哥白玉卿、白幼君的存在。 “明天我就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了,她们或许会因为我是斩妖人而有所收敛。” “私塾还是得接着去旁听,没有知识,万事皆难。” “剑技的练习不能断。” “婉儿姐不是普通人。” “婉儿姐身边的外乡人十有八九是修行者。” “我得罪了一伙商徒,就算仗着斩妖司的身份,他们也会忌恨我。” “王大哥对桃枝感到非常吃惊。” “我答应孙合给他那本书,他爹是镇子的捕快,但我成了斩妖人。” “有了钱就可以让老刘入土为安了。” 赵蟾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既然睡不着,干脆在屋里练习剑技。 攥着桃枝,抽、击、刺、点、崩、斩…… 直到满头大汗,才停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囫囵躺在梆硬的床榻上,将桃枝放在身侧才觉得安心。 “我得想办法杀了山鬼。” …… 这场秋雨到了天明才停。 赵蟾擦掉额头的冷汗。 昨夜他又做了噩梦。 依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翻转了个身,从床和墙壁之间的罅隙抽出一本破旧书籍。 和他脑海那本奇书,有个六七分相似。 起身后把桃枝斜插在腰间,带着书走出屋。 院里积了水,孙合果然蹲在低矮的院墙上。 “你要的宝书。” 赵蟾走到墙边,伸手递过去。 旋即,他退后几步。 孙合的状态很怪异,仿佛魂不守舍,又似乎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的生无可恋。 “孙合?”赵蟾轻喊。 像回了神。 孙合咧嘴笑问了一句赵蟾意料不到的话:“你家长霉了吗?” “长霉?” “是,如果你家长了霉,那你得当心喽。”孙合笑嘻嘻道。 左脸的硕大黑痣,伴着他说话一跳一跳的。 赵蟾回头看了眼房梁。 霉斑比昨日愈加无所顾忌。 已然连成一片,犹如一块恶心的烂布。 “下雨了才长霉了吧。”赵蟾说道。 孙合嘿了声,扭头跳进自家的院子,竟然不要他觊觎多时的“宝书”了。 赵蟾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把宝书放在屋里的桌上,要是孙合记起来了,可以到他家来拿。 小人物有独属于小人物的狡诈。 赵蟾其实不愿骗人,但,总不能撬开自己的脑袋,让孙合把书拿走吧? 他压根没有多大的道德感,只想让九泉之下的爹娘放心,孩儿真的在竭尽所能的活下去。 站在院里未曾积水的空地上,拿起墙边被秋雨打倒的木剑,一丝一苟练习剑技。 等到时间够了,简单用前些天采下的野菜煮了锅粥,就着咸菜,徐徐喝下去。 洗刷了碗筷。 赵蟾锁上门,小跑向斩妖司。 晴了天,街道多了行人。 游居镇虽是个镇子,实则也就比寻常的村落大上一些,百姓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上了街,登时就有人抬手和他招呼。 “小蛤蟆这些天不去采漆,可有钱买米面?” “有的。” “小蛤蟆到哪去?” “斩妖司。” 还有几位陌生的外乡人站在一旁,不知在低头交谈着什么。 “赵蟾!” “张姐姐。” 张翠翠站在馄饨摊后,朝他招手:“过来,给你留了碗馄饨。” “谢谢张姐姐,我已经吃过了。” “就你吃的那点野菜粥?还不够垫肚子的呢,听话,快过来。” “张姐姐,我……” “赵蟾!你是不是嫌弃我?才不愿意吃我做的馄饨?” 赵蟾忙走到馄饨摊旁。 “每次不说狠话,你都不会过来。” “张姐姐一个人挺辛苦的。” “坐下。” “是。” 张翠翠给赵蟾凳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她回到摊子后忙碌着:“听你说是去斩妖司?” “嗯,王大哥同意我加入斩妖司了。”赵蟾舀了一个馄饨,吹凉了,放到嘴里。 韭菜馅的,味道鲜美。 “斩妖司啊……”张翠翠微不可闻的讥笑一声。 转瞬说道:“赵蟾我可跟你说好了,斩妖司做的那些事都是脑袋绑裤腰带上的危险活计,你可一定想明白啊!” “王大哥看的起我,我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狗屁的好意!”她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些妖魔不会吃韭菜馅馄饨,会吃人!” 赵蟾一句话不说,慢慢吃完了一碗馄饨。 “我吃饱了!” 说罢,两文钱丢在馄饨摊上,跑向斩妖司。 “臭小子!”张翠翠无奈喊道。 她就是老刘说赚够了钱风风光光娶过门的张寡妇。 今天是八月初十。 日历上清清楚楚写着。 宜,出行、祭祀、馀事勿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八章 传授 那群走南闯北的商徒,把摊子支在了街边。 都是百姓日常必不可少的硬通货,盐、菜刀、农具、布等等。 还摆了七件兵器,三柄重剑,一柄阔斧,两柄宽背大刀,一杆枪头。 “嘿,稀奇,你们从哪捡来的兵械?”老者捋着胡须,倒提重剑,堪堪挥舞了下,便觉手臂酸麻,放回原位,低低笑着问道。 商队头领悄声说道:“老丈是个识货的,咱们这些东西好用就行,谁管哪来的?” “我猜你们走私的官家武库里的兵械。”老者探手用拇指测了测斧刃锋利程度,啧啧叹道,“良铁千锤百炼的好东西啊。” “老丈当兵打过仗?” “年轻时应召入伍,剿过叛军。” 商队头领尴尬道:“原来老丈见过大世面,不敢欺瞒,这些兵械确实是武库里的,但我们绝非走私,而是官军打了败仗,我们从其他人那儿收来的。” 老者讶异:“又有叛贼了?” “不是叛贼,是蛮夷南下寇边。”商队头领亲切拉住老者的手,“老丈既是退下来的行伍之人,必有一番拳脚传家,不如买柄趁手的兵械赠予儿郎,将来儿郎持此兵械建功立业,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你都这么说了……” “老丈,我们也焦急脱手,这样吧,只要您四十文路费,兵械按照我们收购的价格卖给您,童叟无欺!” “嗯,我要那柄重剑。” “好好,是这柄对吧?收您四两。” 头领旁边的商徒碰了碰他。 “你瞧。” 赵蟾小跑地经过他们支起的摊子。 商队头领接过老者慷慨给的四两银子,满脸堆笑的拦下赵蟾:“小郎君是去斩妖司?” 赵蟾点点头。 “哎呀,小郎君千万别误会,昨夜我们喝了些马尿就忘了自己姓谁了,小郎君教训的好,让我们牢记出门在外一定要谨小慎微,不然,下次就不是流点血了,而是丢命了。” 眼看赵蟾不搭理他,商队头领热情拉着他往摊子走。 没想到这少年力气大的出奇,拉了几下愣是没拽动。 “是这样的,我们兄弟商量来商量去,都认为得向小郎君赔罪。” 赵蟾抽身退了步,摇头道:“不必了。” “呵呵,小郎君话真少,今夜我们兄弟在犀照客栈摆下好酒好菜,小郎君可否赏些薄面到那做客?给我们兄弟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安静听完商队头领的话语,赵蟾扭头跑向斩妖司。 “大哥……” 商队头领抬手示意小弟闭嘴,问买了重剑的老者:“老丈,您认识这孩子吗?” “小蛤蟆啊,他叫做赵蟾,是个孤儿。” 老者抱着重剑,慢步走回家,剑将近二十七斤重,他这个年纪委实挥不动了,幸好孙子勤修武艺,如今有了合适的兵械,武技必定更上一层楼。 商队头领回到几个兄弟中,恨声道:“历来是咱们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的窝囊事?” “对啊大哥。” “大哥,他可是斩妖司的斩妖人。” 头领悠悠道:“昨夜我仔细想了下,就算赵蟾真是斩妖人,凭他这个年纪,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你们发现没,游居镇多了许多外乡人。” “我明白了!大哥想借刀杀人!” “嘘,小点声,咱们知道赵蟾是斩妖人,但他们不知道。”头领瞪了那人一眼。 “得花不少钱吧?” “你心里有火气没?” “有啊!臭小子以为自己是斩妖人就无法无天了!这口气我反正咽不下!” 那被赵蟾砸的头破血流的打手怒声道:“此事你们别出面,我去找愿意动手的外乡人。” “有劳吴贺兄弟了。” …… 王焕数出三十文铜钱,交到赵蟾手上:“这下老刘的棺材有眉目了吧?” 赵蟾小心把铜钱包在布里,贴身放好:“足够了。” “老刘一个举目无亲的老光棍,幸好有你帮衬。”王焕叹道,“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也不知老刘犯了什么病,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恶人山跑,他一个老采漆工不知恶人山瘴气弥漫、妖兽横行吗?我们几个斩妖人都不敢轻易前去。” 赵蟾低头不语。 “我把你的名字记在《斩妖册》上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等邵华他们回来,带着《斩妖册》到阳县由上司确认。” “你跟我来。” 他和王焕走向斩妖司后院。 这座租的民宅共两个院落,前院是斩妖人做事的官舍,后院是存放东西仓库。 仓库大门贴着一张黄色符篆。 符篆由朱砂绘写,两人甫一靠近,亮起毫光。 “这张符篆是阳县斩妖司配发的,叫守宅符。” 王焕指着符篆介绍道:“守宅符吸了我和邵华的血,除了我们两人,谁也打不开这扇门。” 赵蟾好奇观察守宅符。 只见王焕伸手轻易揭下守宅符,推门而进。 屋内有两个大箱子,其余地方空荡荡的。 他转身笑道:“你摸下守宅符。” 赵蟾伸手,不待他靠近符篆,守宅符猝然暴起光亮,一道巨力把赵蟾推了个趔趄。 王焕哈哈大笑:“知道守宅符的厉害了吧?有它在,寻常人等休想闯进来。” 他捏着守宅符背手走向左边的大箱子,将其掀开,拿出一本泛黄书籍,“过来。” “是。” “小蛤蟆,你是土生土长的游居镇人,前些年我刚来到这里时,你身高还不到我半腰,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你知根知底。” “其他人成为斩妖人,非得经过一年考察,方能传授斩妖司的锻体功法。” 王焕把这本泛黄书籍递给赵蟾:“认真练,你是我领进斩妖司的,别给我丢脸。” 少年垂首看去,书籍叫做《撼神剑》。 “王大哥,这,这这是仙法?” “你听我说。”王焕咳了咳嗓子,今天他没披那件漏洞的披风,大概唯有处置妖患时才披戴。 “《撼神剑》是咱们游居镇斩妖司最适合你的功法,我在锻体境也是以《撼神剑》一步步来的。 修行境界锻体为根,锻体境是始点,是你攀登更高境界的第一阶台阶。 何谓锻体? 修行修的是身家性命,只有体魄强固、健壮,方能在接下来采摘灵气炼化真气的过程中游刃有余,否则,灵气贯体之下,身体就支离破碎了。 锻体境是采气境的基础,你把身体打磨的越牢不可破,在采气境的进展就越快。 听明白了吗?” 赵蟾答道:“像是我和老刘跋山涉水采漆,只有踏踏实实走稳每一步,才能不至于脚滑跌落山渊,才可以顺利到达漆树生长的地方。 王大哥,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对对对,太对了!”王焕拍手笑道,“我告诉你,你在锻体境如何吃苦都不为过,阳县斩妖司那些采气境斩妖人说,他们特别后悔没有在锻体境打牢基础,就冒冒失失破境了,导致眼下举步维艰。” “我懂了,我会在锻体境一步一个脚印的。” “《撼神剑》说是剑谱,其实这是一本剑修打基础的一整套方法。” 《撼神剑》有十二式,分三层境界。 第一层境界为【剑出有神】,出招之际,控制的力道恰到好处,不壮一分、不弱一分。 做到这般境地,便算是下品锻体境了。 第二层境界叫【剑出存神】,一剑斩去,如有神灵附着三尺青锋之上,令敌闻风丧胆。 这是中品锻体境。 第三层境界是【剑出撼神】,《撼神剑》的这层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到了此步,就是上品锻体境,距离采气境只差临门一脚。 王焕关紧仓库,重新贴上守宅符,与赵蟾回到前院官舍,两人坐在凳子上,王焕翻着《撼神剑》细心为其讲解。 “你瞧,《撼神剑》的三层境界,每一层都告诉你怎样去打磨体魄,磨练好了体魄方能做到剑出有神、剑出存神、剑出撼神。 我当下已经是上品锻体境的修士,《撼神剑》的第三层境界剑出撼神,我只能告诉你,当我穷尽气力挥去那一剑,我便知道纵使杀不了敌手,也死而无憾了。 我曾经询问过其他练过《撼神剑》的斩妖人,他们在剑出撼神上的感受各不相同,所以才有这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小蛤蟆你千万要记住,不可为了剑术而忽略了对体魄的打磨。 之所以让你练《撼神剑》,初衷便是此剑谱能够很好的为你打磨体魄。 万万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反复叮嘱。 赵蟾重重颔首:“王大哥,您放心。”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晌午了。 “咱们游居镇斩妖司不会给斩妖人置办午饭,走,你到我家吃。” “我回家去吃就行。” “小蛤蟆……” 赵蟾放下《撼神剑》剑谱,一溜烟跑出斩妖司,他明白剑谱贵重,斩妖司不可能让他带走的。 拿起剑谱的王焕,嘴角露笑。 赵蟾腰间虽然照样斜插着三尺桃枝,但这少年并没有像昨夜那般,对他存着深深的戒备。 “王大哥?” 赵蟾跑回斩妖司门外,问道:“邵大哥他们去哪了?” 一上午,斩妖司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见其余斩妖人。 “哦,邵华他们到山牛村附近寻找山鬼的线索了,既然汇报给阳县斩妖司,总不能只有一番空洞洞的言辞吧?” 王焕笑道:“你担心邵华他们?” “嗯。” “臭小子放心吧,邵华他们是处置妖患的老手,一旦有风吹草动,会立即撤回来的。” 等赵蟾又跑了,王焕将《撼神剑》放回后院仓库。 昨夜赵蟾到斩妖司说了山鬼一事后,清晨时,王焕等斩妖人便碰头商量了一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尽管王焕坦言,他确实亲眼看到妖魔死了,但谁知那是不是妖魔施展的幻术? 万全起见,邵华带领八个斩妖人加上镇子的捕快们倾巢而出,去山牛村周遭勘察线索。 而王焕昨日一场大战,体力耗尽,留在斩妖司镇守,顺便为赵蟾在《斩妖册》上登记名字,传授《撼神剑》。 以及在镇子里找寻赵蟾提过的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他们猜测,两姐妹定是高明的山上修士。 对付这些人,游居镇斩妖司只能暗地里进行查探,毕竟,惹恼了她们,仅凭王焕这一位上品锻体境,实在力有不逮,需要阳县斩妖司出面才行。 斩妖司这块金字招牌确确实实能震慑的了大部分修士,但游居镇孤零零处于山水包围之中,就算有修士将他们全杀了,上级斩妖司想为他们报仇,都是个耗时耗力的麻烦事。 说到底,一切以实力说话。 王焕等人境界低微,即便是斩妖司斩妖人,也得如履薄冰。 …… 赵蟾去了游居镇的棺材铺。 棺材铺的学徒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十分亲热:“来啦!里面请、里面请,相中哪具棺材了?” “我家掌柜说了,给你打九折。” 棺材铺掌柜姓刘,与老刘却不是同宗,仅仅是一个姓罢了。 “这个。”赵蟾走到一具棺材旁,拍了拍,声音厚重,用料扎实。 老刘这个穷光棍,能在里面舒服睡大觉了。 “好嘞,收你一百二十文钱。” “我身上没带钱,傍晚给你送来。” “得嘞,您慢走。” 有了买卖,学徒口中的称呼也从“你”变成了“您”。 赵蟾依旧没有回家,他小跑地经过大官巷,往游居镇东面跑去。 大官巷住着的人家皆院墙高大,这是镇子富贵人家的宅子。 他嗅了嗅鼻子,小声道:“真香啊。” 正当午时,家家户户起火烧菜。 大官巷的饭菜香味尤其好闻。 镇子唯一的私塾在大官巷附近。 学生们几乎全是大官巷子弟,他们已经回家吃饭了,私塾先生收拾着学堂,听院内传来脚步声,抬头瞧去,见是穿着补丁短衣的赵蟾。 “这两日为何没来旁听?” “先生好。” 赵蟾未曾直接回答,而是恭恭敬敬行礼。 年近五旬的先生,含笑打量少年:“两日不见,又长高了。” 赵蟾数出十文铜钱,忐忑的放在课桌上,他还没开口,先生便微怒道:“我允你旁听,可未要你的钱。” “先生,我想借您经常讲的《琼林》,抄写完毕后再归还给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毁坏哪怕一角书页的。 这十文钱算是见证,等我归还了,我再拿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九章 天下之恶皆归焉 先生悠悠叹道:“难为你了。” 和那些家底殷实的大官巷学生们相比,赵蟾对待知识更加虔诚。 也就是这份虔诚,先生才允许赵蟾在学堂里旁听,且不收他一文钱。 “这下,你该告诉我,这两日为何没来学堂旁听了吗?” 赵蟾顿时喜出望外,把他跟随王焕到山牛村处置妖患、加入斩妖司言简意赅说了遍,隐去关于山鬼、白幼君姐妹以及在犀照客栈与商旅动手的事。 先生长了茂密的胡须,他打理的精致,并不显杂乱:“你成了斩妖司的斩妖人?” “是的,先生。”赵蟾尊敬道。 “你可知斩妖人常常面临九死一生的凶险?” 先生重重叹气,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位早早没了爹娘的少年,想做出一番事业,在游居镇挺起腰做人。 “知道。” “所以你仍然决定成为一位直面妖魔的斩妖人?” “是。先生曾讲过‘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斩妖除魔是增涨道德的事,可以保境安民。”赵蟾平静解释道。 先生指着他大笑:“小小少年,竟懂如此狡辩,我还讲过‘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就拿‘恶居下流’来搪塞我!” 赵蟾诚恳拜道:“学生惶恐,先生在学生心里,确是君子。” “花言巧语。”先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钱你收回去,《琼林》此书不必你借走抄写,我已经抄好了,原想昨日你来旁听时赠予你的。” “先生……” “真要感激我,就认真读书,努力练字。” 他从教桌上拿起一本泛着墨香的书册,严肃地递给赵蟾:“圣人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云,学而不厌。你极聪慧,本来我不该叮嘱你的,但你要明白,自以为才思敏捷而荒废学习,最终的结局必是泯然众人矣。” 赵蟾激动的双手托着书册,他清晰闻到淡淡的墨香,封面是先生写的两个大字《琼林》,“学生谨记于心,必不敢辜负先生的期望。” “有不懂的问题随时来私塾问我,等你对《琼林》倒背如流且理解透了,我再教你《论语集释》。 圣人之学犹如浩瀚无垠的银河,唯有打牢根基,方能探幽索胜。 望你脚踏实地,行远自迩。” 赵蟾一拜及地。 先生道:“午时了,留下用餐。” “学生打扰先生午间休息,已是大为冒昧,怎能继续厚着脸皮留下用餐?” 赵蟾再拜,小心翼翼收起《琼林》,便要离开。 先生笑骂道:“犟!学问虽好,钱财却也重要,桌案上的钱不要了?” 收起铜钱,赵蟾恭而敬之的走出私塾。 先生负手站在门外,目送赵蟾的身影消失在大官巷。 腰插桃枝的少年,和大官巷格格不入。 “好一个桃花少年郎。” “话也多了……” …… 张翠翠有双狐媚眼,她的长相在女子里最多算是中下之姿,凭着眼睛,却独有挑拨心扉的美妙滋味。 加上沉甸有料的胸脯、走动起来一扭一扭的浑圆宽臀、柔软无骨的蜂腰、纤细撩人的长腿,她自打来到游居镇,就成了镇子妇人攀比的对象,也成了男人们不约而同心痒痒的梦中情人。 游居镇那些闲来无事的长舌妇,私底下最爱编排两人。 一人是犀照客栈的老板娘谢婉,第二人便是守寡的张翠翠了。 长舌妇说,谢婉是只欲求不满的妖精,之所以开客栈,为的就是和那些走南闯北的男人们索取床笫之欢。 别看谢婉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实她对男人们望眼欲穿,只是顾忌自己妖精的身份,才待在客栈以防暴露。 对张翠翠,长舌妇编排的更狠了,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什么张翠翠身为寡妇不老实,夜夜与男人纠缠欢好,什么煞有介事的说她亲眼看见镇子北头的孙麻子,晚上偷偷跑进张翠翠家中了…… 张翠翠也不是好惹的。 每逢听到闲言碎语,掐着腰站在大街上破口大骂。 这不,两位妇人结伴路过馄饨摊,匆匆白了张翠翠一眼。 一人低声道:“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三妹说,张翠翠昨晚半开了扇门,你猜怎么着?咱们镇子谁都嫌弃的癞子头杨昀偷溜了进去。”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张翠翠听见了。 她不动声色的给客人端上馄饨,客人色眯眯的伸手接过,顺便好像不小心地碰了下她的手背。 真滑啊、真润啊。 张翠翠瞪他:“我剁了你的手。” “嘿嘿……”这位游居镇游手好闲的懒汉笑道,“翠翠,俺想娶你。” “娶我?哼!”张翠翠掐腰朝那俩妇人大骂道,“瞧瞧摸我手的人是谁啊,哎呦,这不是小花巷王绿水的男人梁右嘛,怎么?嫌王大姐不好看,跑这里来摸我的手啊?王大姐知道了,绝对比吃了蛆还难受。” 王绿水铁青着脸转身,她就是刚刚编排张翠翠的妇人,定睛一瞧,自家好吃懒做的男人果然在馄饨摊,眼下端了碗热馄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方才他坐在馄饨摊后,王绿水瞥了一眼没看到。 张翠翠毫不饶人:“梁右哥想娶我?不行、不行,你要是娶我,得先休了王大姐。王大姐那么骄傲的人儿,怎么忍的了你的休书啊,当天就得上吊!我给你出个主意,晚上等王大姐睡熟了,你偷偷来我家,我和你好。” 王绿水气的直跳脚:“梁右!你吃什么馄饨?!也不嫌脏!傻站着干吗?给我滚过来!” 梁右辩解道:“娘子,要不你尝尝翠翠煮的馄饨,确实挺好吃的。” 王绿水一听,气的晕头转向,她身旁的妇人两三步跑到梁右跟前,抢过滚烫的混沌碗重重放在桌上,汤汁溅了一圈,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梁右到王绿水身边。 王绿水顾不上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劈头盖脸捶自家男人。 看着这一幕,张翠翠冷笑道:“人家杨昀相貌英俊,人也老实,整天闭门苦读。杨大哥不过是长了点癞子,就被你们编排,哼,你们污蔑我可以,别造谣老实人。” 梁右夫妇厮打在一块,另一位妇人委实看不下去,拽着他们往小花巷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向张翠翠骂道:“勾男人的狐狸精!呸!下贱!身子迟早烂掉!” 张翠翠不以为意,当作耳旁风。 她突然朝街道上的少年招手:“赵蟾!” “翠翠姐好。” “没吃午饭吧?” 赵蟾老实的点点头,这次他主动走近馄饨摊,坐在张翠翠亲手做的木凳上,看着那碗本该属于梁右的馄饨,问道:“翠翠姐,我能吃吗?” “你不嫌脏?”她娇笑问道。 他拿出怀里的《琼林》:“翠翠姐可不可以暂时帮我收着书吗?我怕吃馄饨时汤汁溅到书上。” 张翠翠怔了良久,谨慎地捧起书册:“吃吧,不许给我钱,要不然我真生气了。” “好。”赵蟾应了声。 馄饨仍然是韭菜馅的,少年吃的很慢。 张翠翠拿来一张木凳,用自己衣服使劲地擦了又擦,确认干净后,才将私塾先生抄的《琼林》轻轻放在木凳上。 她背过身去。 急骤喘气。 不生气、不在乎是假的,人言可怖,她总归是肉体凡胎,哪能面对穷凶极恶的谣言而淡然处之? 有时,她真想把游居镇屠干净,一了百了。 幸好,有个善良的少年郎。 吃过馄饨,赵蟾揣起《琼林》:“翠翠姐,我吃饱了。” “回家歇着吧。”她转过身,灿烂笑道。 少年端起他用过的碗筷,走到馄饨摊后的水桶旁,将之洗刷干净,也算还了人情。 “臭小子……” 赵蟾跑了几步,扭头喊道:“翠翠姐是好人。” “哈?傻小子说什么呢,你的翠翠姐真不是好人!” 看着腰间插着桃枝的少年背影,张翠翠笑的十分好看。 媚如妖狐。 她心底清清楚楚,赵蟾是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恰好,张翠翠也最需要如此平淡如水的安慰。 …… 找寻白玉卿、白幼君姐妹的王焕站在街角,望着这一幕,自言自语:“不愧是老子挑的斩妖人,这一份仁慈,便是游居镇百姓的大幸运。” 或许感到后继有人了,他疲惫的体魄霎时充满了干劲。 纵使是上品锻体境,面对昨日那一村子的伥鬼,也耗空了气力,何况,期间他以剑出撼神一剑,劈斩了伪装成宋二的山鬼。 那一剑,威力虽大,对体魄的压力亦是强烈。 走进犀照客栈。 王焕扫视一圈。 戏班伶人在厅堂收拾着演皮影戏的道具,昨晚与他有过交谈的班主百无聊赖饮着茶。 “贵客临门、贵客临门,王力士,怎么有空到犀照客栈啦?”老板娘谢婉从柜台后抬起头,挺了挺傲人的胸脯,莲步轻移,凑到王焕身边,笑意盎然。 “谢掌柜,客栈最近的生意如何?” “哎呀,别提了,秋雨连绵,这几天生意太差了,倒是昨日来了不少客人,不至于让我这小本买卖赔的关门大吉。” 王焕顺嘴问道:“打尖或者住店的有可疑之人吗?” “有!”谢婉认真道,“一伙商徒住进来了,这伙人瞧着不像好人!” “哦?” “王力士有所不知,昨晚要不是赵蟾仗义出手,我……我就没脸见人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到牵扯赵蟾,王焕急声询问。 谢婉将赵蟾和商徒的冲突,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自然是商徒们恶贯满盈,赵蟾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人。 听到赵蟾拉大旗作虎皮,用斩妖司的威名吓退那伙商徒,王焕才放下心,寻思道,小蛤蟆虽年少,手段却不差。 想起在那座小山上,面对拍飞他铁剑的妖魔,赵蟾悍然以桃枝斩断妖魔的躯体。 这样的少年,加入游居镇斩妖司,真的是百姓们的福气。 “稍后我会去警告商徒们的。” “啊?难不成只有警告吗?”谢婉不死心问道。 王焕问道:“要不然我揍他们一顿?” “不行,我看呐,这伙人定是借着商徒身份掩盖的不法之徒,不如关进斩妖司大牢,让他们招供!” 他气笑了:“谢掌柜提议是好的,我却办不到。” “为何?” “证据呢?” “你们斩妖司还要证据啊?” “当然!” 阿萍看着小人书从后院走到厅堂。 王焕打量着走进来陌生男子,他额头有一道剑痕,当初受伤时必定触及额骨,明知故问:“这位好汉是外乡人?” 谢婉笑道:“王力士,他叫阿萍,是我表弟,从外乡来看我的。” “哦,原来如此。”王焕似乎信了,“除了阿萍,客栈还有何人?” “没了。” “没了?你确定?” “王力士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吗?” 王焕试探道:“昨夜没有一对姐妹留宿客栈?” 谢婉目光微动,瞬间醒悟他提的是白衣女子和青衣少女:“确实有一对姐妹和戏班来到客栈,却未曾住店。” 她在戏班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焕被吸引了注意,暂且放弃追问阿萍的身份,走到正在喝茶的班主身侧:“班主。” 班主赶紧起身,邀请他落座。 寒暄几句。 王焕问道:“你们戏班的那两位女子呢?” “女子?王力士,戏班所有的女子都在这儿呢,你看看是谁……” “她们叫做白玉卿、白幼君。” “哈,王力士说笑了,戏班从未有叫白玉卿、白幼君的。” “当真?” “千真万确,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斩妖司撒谎啊。” 王焕转身看了眼谢婉。 她留心听他们谈话,见到王焕看自己,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其他事情。 这戏班逢年秋分皆会到游居镇,班主和王焕也相识。 “班主,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戏班新招的伶人?” 班主肯定道:“戏班里的伶人,绝对没有叫做白玉卿、白幼君的,甚至我也是头一次听这两个名字。” “好,我知道了。” “难不成发生了妖患?这是两个妖魔的名字?”班主恐慌的问道。 “没有。” 王焕在犀照客栈未曾打听到相关消息,他决定在游居镇找一圈。 镇子就这么大,若两姐妹还在此地,他一定碰的到。 王焕走后,谢婉轻声和阿萍说道:“开始变麻烦了。” 阿萍叹道:“昨夜青衣少女跟随赵蟾而去,之后,赵蟾找到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以法力隔绝了他们的谈话。” 谢婉冷笑:“游居镇外有头人人眼红的山鬼,还能是什么,她们对山鬼感兴趣呗。” “赵蟾身上带了山鬼的鬼气,是我考虑不周。”阿萍道,“我该悄悄洗去他身上山鬼气息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章 报恩 弄岁巷在游居镇西南,旁边是遮草巷,遮草巷往南走就是小花巷。 妇人拖拽扭打在一起的梁右、王绿水夫妇经过遮草巷,杨昀单手卷着圣贤书念念有词的自巷里走来。 看到仿佛呆头鹅似的杨昀,妇人恨恨瞪他一眼。 “马兰姐,为何瞪在下呀?”杨昀穿了身长布袍,不知洗了多少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马兰怒道:“都怪你!” 杨昀凝头苦思,紧接着恍然大悟,赶忙作揖不断,歉意道:“都怪在下昨夜朗读圣贤书的声音太大,扰了乡邻的好梦,梁大哥和梁夫人若因在下夜读之事争吵,在下愿意登门致歉。” “用不着!” 马兰气冲冲地拉着梁右夫妇进了小花巷。 王绿水的叫喊响彻大街小巷:“狗男人,你数数看,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你是怎么待我的?天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别人的男人赚到钱把家里的宅子都翻新了,你呢?不赚钱也就罢了,怎么有脸跟我要钱的? 好说歹说从我手里哄骗了钱,掉头就去骚狐狸那儿吃馄饨,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嘛?喂不熟你这白眼狼? 狗男人!我非打死你不可!” 马兰劝架道:“绿水,小点声,让街坊邻居听见了笑话!” “我就不!就让大家伙听听那卖馄饨的骚狐狸,是怎么勾引别人家男人的,呸!” 杨昀对手里的圣贤书目不斜视,呢喃自语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杨大哥。” 赵蟾站在弄岁巷前。 杨昀抬头笑道:“哦?赵贤弟!” 边说,边对赵蟾作揖行礼。 少年还礼,跑到杨昀跟前:“我能不能请杨大哥教给我练字?我会给钱的。” “练字好啊!”杨昀眼睛一亮,“钱这种身外之物,于你我而言,如同粪土,不必提钱!贤弟有时间了,到为兄家里来,为兄把练字的要点讲给贤弟听,之后,贤弟就可以对名家字帖大量临摹了。” “今晚杨大哥有空吗?” “有的、有的……”杨昀开心的点头不已,“为兄在家恭候贤弟。” “多谢杨大哥。” 杨昀作揖拜别。 无奈,赵蟾又是还礼。 杨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在礼仪上格外执着。 一位外乡人站在街边,窥着赵蟾打开门锁,走进院子。 “弄岁巷第三座宅子。” 那伙商徒雇佣的打手吴贺找到了他,以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赵蟾的命。 “打死一个少年就能赚十两银子,嘿,这钱赚的,真轻松。” 赚钱之前,要踩点、要锁定目标、要挑选在凌晨翻进赵蟾家里快准狠的一击毙命。 既然接受了任务,便得保质保量的完成。 他是下品锻体境的修行者。 对于他这种天资很低的人来说,若想在境界上进步,只能购买昂贵的补药熬炼体魄。 如今,手里的钱早就挥霍一空,十两银子能够使他的日子好过不少,甚至能够挤出六两买下游居镇医药铺那根十年龙须草,继续朝中品锻体境艰难跋涉。 他低声道:“我太想进步了。” “阁下鬼鬼祟祟,是想干坏事吗?” 外乡人吓了一跳:“你从哪冒出来的?” 杨昀义正言辞:“在下观阁下眼神凶狠,不怀好意盯着弄岁巷……” “我问你是怎么过来的!”外乡人被吓的心慌慌,不禁喝道。 “哦,在下走过来的。” “脑子有病!”外乡人骂道。 杨昀劝道:“子曰,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外乡人怔怔看着杨昀:“你,我,我她妈……你他妈……” “请阁下注意自己的言辞!” “他妈的癞子头!脑子有病!”外乡人已经偷偷跟踪赵蟾知道了他的住址,扭头就走,不理会之乎者也的杨昀,“晦气,在游居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居然也能碰见酸儒。” 而杨昀摇头叹息,感慨世风日下。 他走到馄饨摊子,从口袋里摸出两文钱,和张翠翠说道:“一碗韭菜馅的馄饨,多放汤。” 张翠翠媚眼如丝,故意逗他:“杨大哥听说了吗?” “在下闭门苦读,唯有用饭时外出,并未听说过什么事。”杨昀卷着圣贤书坐下,摇头晃脑。 他一心二用,边听张翠翠说话,边默读圣贤学问。 张翠翠站着,从她的角度看,杨昀脑袋上长了一块癞子:“她们说,你夜闯寡妇门。” “呵,无稽之谈。”他嗤之以鼻,丁点不动怒。 “还有人说,你要娶了那位寡妇。” “信口胡诌!在下心中,只有圣贤的微言大义。” 杨昀天天准时来馄饨摊吃一碗韭菜馅的馄饨,她早已为其准备妥当。 端去馄饨。 张翠翠坐在旁边,目光灼灼,看着他一手持书,一手将馄饨舀进嘴里,时不时低声念诵经文。 “杨大哥……” “嗯?” “告诉你一件秘密。” “非礼勿听。” “是关于杨大哥的。” 娘亲包的韭菜馅馄饨,别有一番好滋味,娘亲故去之后,杨昀以为自己再也吃不着了,未曾料到,张姑娘做的韭菜馅馄饨,与娘亲包的,味道一模一样。 所以他每日都会吃一碗,如此,他想象娘亲依旧在他身边。 “和我有关系?” “是。” 杨昀放下圣贤书,起身认认真真作揖道:“请张姑娘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张翠翠也笑着起身,有样学样,回了一礼:“杨大哥快坐下,韭菜馅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好。” 她道:“其实……其实我不是寡妇,我……我从来都没嫁过人。” “啊?张姑娘为何来游居镇时,自称是寡居之妇?”杨昀惊讶道。 张翠翠羞红了脸,眼神腻腻的,像是能拉丝:“为了报答恩人。” “报答恩人?” “我的恩人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施舍给我了一碗饭。” “此人真良善!”杨昀称赞道。 “嗯,他确实是好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张翠翠道:“他啊,正苦苦读书,期待来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呢。” “与在下一样!”杨昀喜道,“在下同样正苦读圣贤书,希冀在明年的科考中雁塔题名!” 他道:“张姑娘,此人在哪?在下真心想与其结交,一起探讨学问,势必有所增益。” 张翠翠摇摇头:“杨大哥,汤凉了,我再给你添一勺。” “有劳姑娘了。” …… 落下门闩。 赵蟾注视着在自家院里一坐一站的姐妹俩,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 青衣少女白幼君见到他回来了,犹如宅子的主人,亲切走上前挽住他的臂弯:“郎君,忙了一上午累不累?我给你带了吃食。” 赵蟾将手臂抽出,退到大门边,右手紧握斜插腰间的桃枝。 白幼君对他的冷淡不以为然,欢天喜地的将买来的吃食摆在屋里的桌面上,娇俏喊道:“郎君,吃饭啦!” 阿姐说,女追男、隔层纱,她昨夜太紧张了,委实没有必要。 赵蟾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郎君,只要一心对他好,他很快就会沦陷于温柔乡。 白幼君谨记阿姐的教导,从钱记铺子里买来酒肉,要按照阿姐的指点,拿下赵蟾。 “郎君,快过来呀!”她招手喊道。 声音清脆俏皮。 赵蟾的目光一直在白玉卿身上,并没有质问她们为何闯进自己家里,而是说道:“你要我怎么做饵料?” 白玉卿端坐木凳,仰头眺望叽叽喳喳在树杈上跳跃的麻雀,那是棵梧桐树,长在赵蟾邻居家,有三、四丈高,她随口道:“还没想好。倒是你将我和青妹的行踪告知了斩妖司,叫做王焕的斩妖人,满镇子找我们呢。” 她收回视线,落在赵蟾胸膛:“你怀里揣着书?” “嗯。” “给我看看。” 赵蟾愈加提防。 白玉卿起身,故意放慢步伐,令他感到压力,“我真要杀你的话,你会死的无声无息。更不要想着让斩妖司为你报仇,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郎君,别害怕!阿姐吓唬你呢!”白幼君喊道。 他无从判断白玉卿是不是吓唬他,把《琼林》拿出来,主动迎上白玉卿,交给她。 白玉卿翻看着书,问道:“你向往儒家学问?” “我只是喜欢有用的学问。” “你如何判断的了书上的学问有没有用?” 白玉卿觉得赵蟾口出狂言。 多少皓首穷经的书生,读书读了一辈子,也仅仅是在死记硬背,一个年少无知的村野少年,学问没学多少,倒是口气大上天。 无知者无畏。 赵蟾道:“先将学问背下来。” “然后呢?” “去认真做。如果学问真的有用,那它一定能让我活的越来越好。” “倘若你按照学问的指引,活的越来越差呢?” “读更多书,背更多学问。”赵蟾诚实道,“大概我也可以总结出一些微不足道的道理。” 白玉卿愣了下,笑道:“笨办法。” “是,办法虽然是笨的,却可以知晓哪些学问有用,哪些学问没用。” “有趣。” 白玉卿把《琼林》还给他,瞬间抽走他斜插腰间的桃枝。 “咦。” “阿姐,桃枝是不是法器?”白幼君一蹦一跳到白玉卿身侧,好奇的打量嫩芽新发的桃枝。 “怪了,桃枝给我的感觉,是法器,也不是法器。” 白幼君诧异问道:“难不成是灵器?” 白玉卿摇摇头:“若是灵器,赵蟾早被它吸成人干了。” 桃枝不慎落入白玉卿手里,赵蟾先是小心谨慎的将《琼林》收起来,然后站在原地等待。 姐妹两人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莫大的差距之下,摆在他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别轻举妄动。如果他还想活下去的话…… “你怎么得来的桃枝?” “老刘给我的。” “老刘是谁?”白幼君抢着问道。 赵蟾回道:“教我采漆的师傅。” 白玉卿瞥了一眼屋里,有包红布包裹的残骸:“老刘死了?” “他去了恶人山,再也没回来。” “你去过恶人山?”白玉卿问道。 恶人山充斥瘴气,又有未开智的妖兽横行,他若去过,真是福大命大。 妖兽和野兽尽管只有一字之差,确有天地之别。 妖兽已经能够吸收灵气,将来要是有机缘开启灵智,便走上了修行路。 而野兽只有本能。 何况,妖兽吸收灵气锤炼兽体,已经不是同一种族的野兽可以媲美的了。 “去了。” 白玉卿反反复复探查数遍,一无所获,把桃枝还给他:“既然进了恶人山,就没有遇到妖兽?” “没有。” “真话?” “真话。”赵蟾把桃枝重新斜插回腰间,郑重道。 白玉卿蹙起眉头,她和青妹已然去过了恶人山,入眼所及,五彩缤纷的瘴气漫溢在每个角落,未开智的妖兽于山中啸聚一方,极少数开了灵智的妖魔,盘踞洞府,吞吐灵气。 “你撒谎,你没去恶人山,定是在野外捡了些骸骨,谎称是老刘的。”白玉卿道。 赵蟾默然许久,才缓缓道:“我的确撒了谎。” 白幼君霎时伤心的看着他。 她不喜欢说谎的郎君。 将来他们成了夫妇,他要是骗她,该如何是好? “我并不知道残骸是不是老刘的,我在恶人山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些。” “……” 白玉卿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平静、古井无波,仿佛没有涟漪皱褶的湖水。 面对诘问,仍这般镇定,赵蟾不像是个少年,而是饱经沧桑的老头子。 少年老成,大概就是如此。 “青妹,我们走。” “阿姐,阿姐……” “嗯?” “我,我想留下来。” “胡闹!” 白玉卿眉头一挑,白幼君刹那间老实巴交跟在她身后。 白幼君突然变得开心,因为郎君没有撒谎。 恶人山那么大,他能漫山遍野搜寻师傅遗骸,已然难能可贵。 “她们是谁?”孙合从院墙的另一边探出头。 赵蟾疑惑看向他。 他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早就对彼此的性格知根知底。 孙合像是换了个人。 搁在之前,他在院里和两姐妹谈话,孙合肯定扣着屁股蹲在墙上看热闹了。 难道是他刚回家?才听见自家院里的动静? “不认识。” “哦。”孙合缩回脑袋。 赵蟾走回屋。 桌子上除了白幼君买来的酒肉,还有他准备鱼目混珠的破旧书籍。 孙合仍然没有将其带走。 甚至,他都没有再提“宝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一章 跳梁小丑 蓬头垢面的老者站在巷子里,笑眯眯看着白幼君。 她紧张地抓住阿姐的手。 或许是弄岁巷潮湿,墙脚生满了霉。 霉斑肆意妄为,似乎要将整个巷子吞噬的一干二净。 “阿姐……”白幼君慌张道。 白玉卿略略垂首安慰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青妹:“不怕,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阿姐可否杀了它?” “杀倒是能杀。” “阿姐快杀了它,四处都长霉,好恶心!”白幼君央求道。 白玉卿笑道:“青妹担心小郎君?” “……” 白幼君低下小脑袋,她根本没有城府,心里想的什么,脸上便能看出来。 “一句玩笑话罢了,阿姐哪能真的为你钦点姻缘?杀这只孤魂野鬼易如反掌,但我们的行踪也就此暴露了。” “我不管!” “青妹,你调皮了。” “阿姐,你是在《白泽玉册》留过名的!”白幼君执拗央求。 白玉卿稍微生气道:“你想保护赵蟾,大可自己去杀了它。” “好!”她鼓着脸蛋。 白玉卿眉头一挑,扭住白幼君的耳朵。 “阿姐!阿姐!疼,疼,疼!” “青妹呀,为何越来越不听话了?” “明明是阿姐要我接近郎君,我们是阿姐钦点的姻缘!” 白玉卿气归气,舍不得打她:“走!你再胡闹下去,我马上送你回大峨山。” 老者龇牙一笑。 牙齿黑黢黢,犹如霉斑。 孙合推门走出,和老者并肩而立,一起注视着已经走到巷口的两姐妹。 白玉卿回头瞧了他们一眼,不屑道:“跳梁小丑。” 她带着白幼君去了大官巷一旁的细柳巷。 细柳巷虽不如大官巷那般富贵,却也是镇子其他百姓日思夜想搬进来的好地方。 脚下踩着规规整整的青石板。 几场秋雨将之洗刷的洁净,很容易看清青石板上的纹路。 稚童你追我赶,嬉笑欢闹。 王焕走进巷子。 孩子们纷纷围在他身边,吵嚷着要学斩妖除魔的剑术。 王焕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好。 白玉卿、白幼君经过他们身边。 明明近在咫尺。 王焕却对两人视而不见。 细柳巷尽头是一片良田,庄稼已经收完了。 私塾就坐落在良田旁的平地上。 依稀看见教书先生从菜地里走出来,提了一把蔬菜。 天晴万里、碧空如洗。 恶人山却阻碍了白玉卿眺望远方的视线。 …… 赵蟾把白幼君买来的饭菜收拾起来,他午时已经吃过了一碗馄饨,肚子不饿。 小心翼翼拿出先生抄写的《琼林》,一页页翻过,轻声念诵,如痴如醉。 爹娘曾在春节时许愿,希望赵蟾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也是在那一年,爹娘携拜师礼带他到了先生家里,先生考验了他几句话,痛痛快快收他为弟子。 后来,爹娘故去,生活没了来源,亦是交不起学费。 在几乎全是大官巷子弟的学堂中,赵蟾选择退学。 先生一再挽留,尚是稚子孩童的他,倔强的像是一头驴,无论先生如何苦劝,他都打定主意离开。 最终,先生问他,你不在乎爹娘的期望吗? 赵蟾低头抹眼泪。 迫不及待翻了一遍《琼林》。 他掀开衣箱,将衣物全部取出,挑选冬季穿的厚衣服铺在箱底,把书放在上面,再以几件单衣盖在书上。 赵蟾担心近些日子雨水多,书会遭了潮。 搁在衣箱,用衣服裹住,先生亲笔抄写的《琼林》就该不会受潮了吧? 当然,他也怕孙合闯进家里,损坏了书。 反复确认无误后,斜插桃枝,关好门庭,小跑向斩妖司。 成了斩妖人,赵蟾其实并不开心,爹娘叮嘱他好好活下去,可是,斩妖司绝不会好吃好喝供着他而不需要身临险境斩妖除魔。 他当时没得选。 王焕看到了桃枝的神异,如果他不主动提及加入斩妖司,稳住王焕,使他觉得自己受他掌控,王焕会不会孤注一掷的杀了他霸占桃枝? 赵蟾不知道。 但他绝不敢去赌人性。 路过张翠翠的馄饨摊子。 杨昀捧着圣贤书坐在木凳摇头晃脑,张翠翠端起他面前的空碗,看见赵蟾,她笑着挥手。 “翠翠姐。” “杨大哥。” 张翠翠问道:“又去斩妖司?” “是,我现在是斩妖人。” 她端着杨昀吃完馄饨的空碗:“斩妖人这行当太凶险,能不能辞了?” “谢谢翠翠姐的好意!” “赵蟾,你……” “翠翠姐再见、杨大哥再见。” 杨昀起身还没有行礼作揖就看到赵蟾跑了,叹息道:“贤弟令我失了礼数,唉!” 游居镇这条唯一的街道,叫做“彩烟”。 镇子不大,沿着彩烟街开的店铺却应有尽有,可谓五脏俱全。 附近村庄的村民,隔三差五也会来此购买生活所需。 所以,游居镇只比寻常的村落大上一些,但生活在镇子的乡邻,日子要比外面的村民好过不少。 斩妖司门外站了两个村民,左观右望,不敢进去。 赵蟾认识他们。 小石村的周牛和孙大狗。 进山采漆时,赵蟾常常经过小石村,时间一久,便和住在村口的周牛混熟了,而孙大狗是药农,两人在山里偶尔碰面。 两人看到了他。 面黄肌瘦的周牛迎上去,孙大狗唯唯诺诺跟在他屁股后。 “小兄弟你怎么也来斩妖司了?” “周大哥,我已经成斩妖人了。” “啊?”周牛惊呼,“你不怕死吗?” 赵蟾笑了笑,没有回答。 问道。 “你们是来报案的嘛?” “对,不知王力士在不在?” “跟我进来吧。” 赵蟾领着他们到前院坐下,进门前,两人仔仔细细将草鞋鞋底的泥,犁干净。 找了一圈,未曾发现王焕。 斩妖司除了他,一位斩妖人都没有。 “王大哥该是有事情,你们稍坐一会儿。” “小兄弟,你真的成了斩妖人?”孙大狗不相信。 “嗯。” “小兄弟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既然成了斩妖人,肯定能把妖魔杀的屁滚尿流!” 赵蟾问道:“小石村发生妖患了?” “不是,是山里出事了。” “怎么回事?”王焕走了进来。 周牛拽了拽孙大狗的袖子:“王力士来了,快说!” “王……王力士,今早我进山采药,看见妖魔了。” “山中本就有妖魔。” “不,不对,二妞山以前从来没有妖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二章 以力角魔 二妞山的位置在游居镇西南十六里。 瘴气漫溢、妖兽横行的恶人山距二妞山大概二十里。 而恶人山之外,是一圈山脉。 叫做竖断山。 阳县毗邻竖断山,为依山而建的山城。 游居镇斩妖司一代代斩妖人,几乎走遍了周遭的大山,哪里经常发生妖患、哪里妖踪绝迹,是有一本“账册”的。 而二妞山在“账册”上,就属于妖踪绝迹。 眼看王力士不相信,周牛着急看了孙大狗一眼。 周牛和孙大狗是表兄弟,所以孙大狗决定来斩妖司报案,周牛才陪同。 孙大狗比他更加焦急。 “王……王力士,俺指天发誓,绝对在二妞山看见妖魔了。” “俺从小就不会撒谎,你不信的话就去问俺娘。” “小兄弟,你快替俺说两句话。” 孙大狗急的语无伦次。 王焕看了眼赵蟾:“小蛤蟆你说,你是镇子的采漆工。” 赵蟾沉吟少许,他非常熟悉二妞山,只是孙大狗如此信誓旦旦,他逐渐对之前的记忆产生怀疑。 思前想后。 他慎重说道:“二妞山的漆树共有三十一棵,遍及山前山后,我到二妞山采漆时,从未遇见过妖兽……” 孙大狗急地直跳脚:“小兄弟!俺真不骗人,你也知道俺是药农,俺……我也对二妞山熟悉……” 周牛急的结巴:“小,小兄弟,你,你说,出没在二妞山的妖,妖魔,会不会是从恶人山跑下来的?” 赵蟾突兀停下到了嘴边的话语。 王焕否道:“恶人山离二妞山有二十里,不太可能。” “王王王力士……”周牛抓耳挠腮,“要不,您亲自到二妞山瞧瞧?小石村就在二妞山山下,万一山上真有妖魔,小石村就惨了!” 山上出现妖魔,山下的村落定然遭到妖患。 “眼下,镇子的斩妖人都去了山牛村,只剩下我和小蛤蟆,而我必须留下镇守。”王焕道。 孙大狗喊道:“让小兄弟去看看,他反正成了斩妖人。” 周牛吞吞吐吐:“榴花村就被山上窜下来的妖魔吃了九人,二妞山的妖魔闯进小石村,真不知道得死多少人,王力士,您看在小石村百姓性命的份上,过去看一眼吧,求您了!” 王焕问道:“你说下那是怎样的妖魔。” “哦,该是一头大猫,但它也忒大了,和俺家养的牛一样!”孙大狗道。 大猫便是虎。 王焕摇着头:“应是一头寻常的大猫,你看错了。” “不会的!俺,我是药农,眼神好的很!不会看错的!”他争辩道。 “王大哥,我既然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该为乡亲们出份力。”赵蟾平静道。 王焕来回踱步:“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斩妖人。” “王大哥曾说,斩妖司要庇佑百姓平平安安。”少年轻声道。 似乎这句话起到了作用。 “你考虑清楚了?” “嗯。”他颔首。 赵蟾知道,自打他选择加入斩妖司那一刻,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 私塾的先生尽管讲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先生还说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蛤蟆!老子没看错你!”王焕重重拍着赵蟾的肩膀,“记住,你去二妞山仅仅是探查有没有妖魔,万万不可逞能!” “我记下了。” “跟我来。” 王焕领赵蟾进了后院,又叮嘱道:“唉,真不知道允许你加入斩妖司是对是错,若你出了意外,我……我真对不起你爹娘。小蛤蟆,万万不可逞能,你如今尚未锻体,遇见妖魔赶紧跑。” 揭下守宅符。 掀开另一个箱子。 箱子保存着剑、刀、枪头、斧等,不到十件兵器。 “这柄剑由阳县斩妖司的高人附加了法力,斩杀妖兽不在话下,给你,试试趁不趁手。” 剑长约莫三尺三寸。 赵蟾握住剑柄,将其从剑柄拔出。 剑柄窄细。 剑刃锋快,折射点滴青光。 压下激动的心情,挥舞几下。 “趁手!” 注视着喜悦的赵蟾,王焕笑道:“此剑叫做‘青蛇’,不重,却锋不可当。老子的剑叫‘狮山’,重四十九斤!” “来,我给你背上。” 剑鞘是皮革制成,有绳。 “多谢王大哥。” “你的桃枝能不用就别用,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赵蟾郑重点头。 王焕再次嘱咐道:“不许逞能!等你锻体后,我再陪你满山遍野斩杀妖魔!” “我真的记住了。” 王焕搭着他的肩膀:“跟你说实话,我后悔同意你加入斩妖司了。” 赵蟾小声道:“没事的,王大哥。” “走吧!” 回到前院。 周牛与孙大狗看到赵蟾背了一把剑,不禁精神大振。 赵蟾朝两人笑了笑:“走吧。” 三人走出斩妖司。 王焕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往二妞山走去。 …… 那外乡人从弄岁巷溜达出来,重点观察了赵蟾住的宅子。 “院墙低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翻进去,年纪差不多在十四、五岁,力气不会太大……” 商旅雇佣的打手吴贺悄咪咪靠近他:“这是四两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六两。” 把四两银子揣进怀里,外乡人轻松道:“不如全部给我,这桩买卖坏不了!” “嘿,仇高,咱们还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做比较好。” “我是修行者!宰一个少年保证和宰鸡一样。”仇高倨慢道,“哪像你们这种凡夫俗子那么废物!”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吴贺心中冷笑。 他倒想看看,游居镇斩妖司知道自己的斩妖人死在仇高手里后,会有何等的震怒。 仇高反问:“你不信?” “您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我肯定相信。”吴贺顿时毕恭毕敬道。 “哼。” 仇高头一扬,迈着八字步走了。 有句话他不屑告诉吴贺,须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该准备的前期工作他都做了,今天深夜,他翻墙进赵蟾家中,拔刀就是狠狠的一下,必教少年死无葬身之地! 吴贺深深看了眼仇高的背影,遛回犀照客栈。 商旅的生意格外的好。 一上午就把货物卖的七七八八。 商旅头领听到吴贺的汇报,一拍大腿:“五两银子定金都给仇高了?” “给了。” “事不宜迟,咱们走。” 原价十两,他们竟是只想给五两银子定金,然后偷偷跑路。 不过头领不会料到,吴贺昧下了一两银子。 此事都是吴贺出面,是神是鬼吴贺说了算。 商徒们开始行动。 整理拉货的车辆,人人动作迅速。 叫做仇高的外乡人杀了赵蟾后,即便斩妖司审讯出了幕后主使,他们已经提前溜之大吉了。 天大地大,斩妖司势力再庞大,他们不信真的为一个少年斩妖人而布下天罗地网。 “吴贺,你晚上走,不要叫仇高看见了。” “放心吧大哥。” “嗯,一切注意。”头领躲在角落悄声道。 老板娘谢婉在柜台后面看着商徒们忙上忙下,出声问道:“这就走了?” “多亏了老板娘的福气,货物都卖出去了!”头领大方道,“这是住宿跟伙食钱,另外的十八文钱,是付给老板娘的辛苦钱。” 谢婉笑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唉,希望老天爷别再下雨了。” 瞧着商徒们拉着车辆离开。 谢婉收回目光,询问饮着热茶的吴贺道:“你为何不走?” “哦,还有两个人没有付钱,他们带了钱下午来付,我多等等。” 吴贺肆无忌惮看着谢婉沉甸甸的胸脯道。 “货也没卖多少嘛。”她提了一嘴。 吴贺笑道:“已经算是很多了,还有下一个镇子呢!要是咱们游居镇都买走了,叫别人怎么活?” “说的倒也是。”谢婉嘀咕道。 吴贺色心又起,握着茶杯到柜台边问道:“老板娘,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喜欢啥样的男人啊?” “哈,瞧你说的,你这样的我就挺喜欢的。”谢婉故作羞涩。 “啊?” 吴贺大喜:“老板娘……哈哈,昨晚发生的事,实在抱歉,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人,都怪赶路太着急,又喝了些马尿,才忘乎所以。” 谢婉白了他一眼,差点让吴贺兴奋的越过柜台抱住她,生生忍住冲动,他道:“要不,我和你说件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你先说说看。” “不行、不行,这件秘密是关于恶人山的,非得夜深人静时才好对人说。” “你说是有关恶人山的秘密?” “嗯嗯!!”吴贺重重点头。 谢婉抿着红唇,紧接着打哈欠道:“不感兴趣。” “哎呀!此事非常重要,若不是那商旅头领胆子小,我们不会来游居镇,早就去恶人山搏取富贵了!” “晚上我可要关进门窗睡觉,不喜欢听故事。”谢婉瞟着他道。 “嘿嘿。”吴贺眼看有戏,色心犹如熊熊烈火,烧的他浑身滚烫,“老板娘留一丝丝窗户缝就行。” “你先说。” “我这不是怕有人再打我嘛!” “今晚不会了。”谢婉呵气如兰,挺着傲人的胸脯。 真要命! 吴贺如坠云雾,压着声音道:“我们赶来游居镇时,远远经过恶人山,看见半山腰大放光芒!许是成堆、成堆的金银财宝!” “你想啊,恶人山这么凶险的地方,最适合藏宝!” …… 孙大狗描述他看到的那头妖魔。 “该是一头和牛差不多大的大猫,毛发特别好看,跟彩虹一样,我看到它时,它正啃食着什么,我吓了一跳,扭头就跑,等我跑下二妞山,传来一声大吼,跟打雷似的。” 孙大狗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周牛则是思考着其他一些事,他悄声问道:“小兄弟,你跟哥哥说实话,你有没有把握杀了那头大猫?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看见过你杀过一头妖魔!” “称不上妖魔,不过是一头力气大点的山羊。” “那也了不得了!谁能想到一头山羊居然可以用羊角撞死人!” 孙大狗在旁听着,此事他不清楚,旋即问道:“啥事啊?” 周牛问道:“你能保守秘密不?” “哥哎,咱是兄弟!我一定牢牢闭上嘴巴!” “小兄弟,说不说?” 赵蟾沉默近半柱香:“说吧。” “有次我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想着上山打点野味,正好在爪子山碰见了小兄弟采漆。哦,还有老刘。 我们一块走了段山路,突然看见一头山羊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羊角上还挂了大半截肠子,哎呀,那血啊,顺着羊头往下流,和下雨似的。 吓人的是,羊还往嘴里喝血。” “然后嘞?” “嘶,你闭嘴,听我说完!”周大牛怒道。 “山羊看见我们,眼睛直冒光,二话不说就撞了过来。 没办法,我们直接就跑。 唉,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没几步山羊就追上我们了。 老刘在最后面,吓得鬼哭狼嚎。 你是没见到啊,小兄弟跟最灵活的猴子一样,歘(chua)的转身拽走老刘……” 孙大狗被故事吸引地张大嘴巴,咂摸道,小兄弟该不会让山羊撞死了吧?转念一想,不对,小兄弟好端端和自己去二妞山,死的是山羊! “我就看见小兄弟拿着漆刀奔向山羊,身子一斜,避开羊角,漆刀狠狠扎进羊脖子那里。 我说那山羊大概是头妖魔呢,叫声压根不是羊叫,哎呀,我说不上来,给你学一下。” 周牛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扯开嗓子开始学。 孙大狗听了会儿,疑惑道:“这是啥叫声,怎么和人一样?” “我就说嘛!绝不是平常的山羊! 小兄弟拔出漆刀,不管山羊扭身拿羊角顶他,一拳捶在养身上,我听到砰地一声,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了!!!” “小兄弟一拳!只用一拳,把山羊给捶倒了!” “我的娘,我知道小兄弟力气大,打死我也不知道这么大啊!” “还没完!赵兄弟扑上去,漆刀仿佛长了眼,一刀刀给山羊开膛破肚! 等山羊死透了,我们去林子里看了眼,这头山羊竟然撞死了个人,哎呀,那人的肚子呦,血糊淋啦的,五脏六腑没了,老刘说,他的五脏六腑被山羊吃了。” 周牛道:“老刘把小兄弟揍了一顿,说他真不把自己命当回事,怎么对得起病死的爹娘。 小兄弟从那以后,就惜命多了,再没涉险过,听其他采漆工说,就算遇见大山里的蟒,他也赶紧绕道走。 看见小兄弟当了斩妖人,我真有点不相信。” 说着话。 小石村到了。 不远处就是二妞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三章 独斗 从二妞山漫延下来了薄薄的雾,犹如纱衣盖在了小石村。 周牛和孙大狗越过湍急的小溪,走了十几步,察觉赵蟾没有跟上。 两人回头看去。 赵蟾站在矮坡上,遥遥望着二妞山,一言不发。 近些日子雨水连绵不断,山路湿滑难走,他待在镇子里没有采漆,而熟到不能再熟的二妞山,产生了些许变化。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变化,仿佛一位善良的老实人,不清楚经历了何事,陡然变得暴躁易怒。 二妞山比山牛村背后的那座没有名字的山要高的多,山势雄浑,有两座山峰,这也是二妞山名字的来源。 孙大狗小声道:“小兄弟怎么了?” “嘘,别打扰他。”周牛道。 他仍旧搞不明白,那么珍惜性命的赵蟾怎么加入了斩妖司,莫说游居镇百姓,小石村的乡民都知晓,斩妖人有命挣钱没命花。 自从游居镇成立斩妖司以来,不知有多少斩妖人因处置妖患而丧身妖魔口中。 赵蟾跨过溪水,问孙大狗:“你觉得二妞山有没有变得不同了?” “没有啊,如果你说的是淌下的雾气,这才哪到哪,去年年底,从二妞山冲下来的山雾将整个村子都给淹没了。” 赵蟾微微摇头:“不是雾。” “呀?那是什么?” “说不上来,如今的二妞山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赵蟾决定前去一探究竟:“走吧。” 周牛拉住他的臂弯:“小兄弟,要不咱不去了?” “没事的,我只是上山看看情况,你和孙哥回小石村等我消息。” “不行!我陪你上山。”孙大狗叫道。 面黄肌瘦的周牛一着急便结巴:“小小兄弟,你现在……现在、现在是斩妖人,你拿主意,我我……我们听你的。” “我对二妞山和你一样了解,你跟我上山出了事,我顾不过来。”赵蟾朝孙大狗道。 “好吧~” 周牛与孙大狗往小石村走去。 赵蟾则挑了上山的路,跑向二妞山。 土路泥泞难行,深一脚浅一脚,赵蟾是采漆工,但凡不是山里湿滑的石路,这种叫人皱眉头的坡路,阻不了他。 日头西下。 赵蟾调整步伐,使自己速度再快一点。 他约好了棺材铺的学徒,傍晚送钱过去。 以及拜访杨昀大哥,请教练字的学问。 他得抓紧时间探查二妞山。 “赵兄弟!”孙大狗、周牛站在小石村村口挥手大喊,“万事小心!” 他同样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一直到二妞山山脚下,他解下背上的剑,拔剑出鞘,剑刃泛青光,叫做青蛇的长剑虽然被阳县斩妖司的高人附加法力,他却觉得不如斜插腰间的桃枝。 老刘神秘兮兮送他桃枝后,就去了恶人山。 他没有问老刘是从何处得到的桃枝,因为问也没用,老刘不想说,打破砂锅他也不会告诉你,若他想告诉你的,不需询问,他会翻来覆去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比如老刘提过的寡妇张翠翠,貌似老刘想娶人家,其实每次经过馄饨摊,老刘都不会看一眼。 赵蟾问,你口口声声说攒钱娶她,怎么不敢睁眼瞧。 老刘道,张翠翠走的是独木桥,不小心便掉下万丈深渊摔个四分五裂,他走的是阳关道,前途无限大好,休看老子现在打光棍,我振臂一呼,不知多少仙子投怀送抱,之所以说娶她,是为你着想。 赵蟾不解。 老刘哈哈狂笑,脸上的皱纹堆成了小山,眉飞色舞道,你既然叫老子一句师傅,怎么不能没有师娘?老子在游居镇挑来挑去,唯有张寡妇有点姿色。 右手攥住剑鞘,这样有危险的时候,右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剑。 五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练习基础剑术,许多攻杀的动作已经成了赵蟾的本能。 上山前,赵蟾向西望去。 山的西面,大概离此二里,有一条穿过二妞山的路,这条路不好走,却是出山到阳县最近的一条。 在赵蟾看不到的地方。 那队离开游居镇的商旅行到了这条山路面前。 二妞山的山雾倾泻而下,如同瀑布,两侧则是陡坡,坡上皆是密密麻麻的丛林。 商队头领拉着缰绳,缰绳套在挽马,这头挽马的耐性极佳,拖着货车走山路根本不成问题。 “快跟上!”他扭头喊道。 暗害斩妖人是掉脑袋的祸事,他们片刻不敢停,朝着二妞山就跑来了。 有人从货车拿出喂马的草料,接下来都是难走的山路,必须得让挽马吃饱喝足。 “大哥!休息一会儿,累死了。” 头领怒道:“你以为我不想休息?” “吴贺说今晚才动手,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何况,晚上走山路不安全,咱们去村里留宿一晚多好?” “好好好,刚离开游居镇便忘了咱们干了啥事!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王焕是修行者,万一仇高宰了赵蟾,被他审问出了,咱们又没走出大山,王焕追上来将咱们全杀了,后悔药都没得吃!”头领跑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马吃完草料就走!” 斩妖司威名太大了。 商队头领走南闯北见识多,清楚他们做了一件怎样的大事。 敢谋害斩妖人,这才是杀无赦的大罪。 但,做了就是做了,眼下后悔也晚了。 挽马吃完草料,这行商旅走进了山路。 两旁的林子时不时传来各种鸟叫,声音清脆,听进耳朵里,使得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 约摸半个时辰,日落西山。 方才还存在的鸟叫,突兀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车轮碾压石子的咯吱声,以及挽马喷出的气息。 “大哥,不对劲。”有人惊慌失措低声道。 商队头领左张右望,心跳到嗓子眼:“我走过二妞山好几次了,这座山没有妖魔的,别害怕!” “太安静了!” “嘘,你听……” 商旅中一人指向山坡上的林子。 …… 半个时辰前。 赵蟾上了山便感觉一道视线盯上了自己。 盯的他浑身发毛。 握住剑鞘的左手,不自觉的使劲,青筋鼓起。 他控制自己的呼吸。 脚步平稳。 他深知在大山里遇到不正常的情况,一定要冷静。 一旦进退失据,后果不堪设想。 说实话,采漆工不是一个谁都能干的行当,尤其是在被山水包围的游居镇。 上山采漆,天知道会在哪里撞见妖魔,跑的不快,没点真本事,只能进妖魔的肚子里一命呜呼。 跟老刘学采漆,老刘教给他的第一堂课,便是遇上妖魔,什么都别管,也别理会同伴,赶快跑,有多快跑多快。 他骤然拔剑出鞘,这还没怎么上山,前方岩石上蹲了一只灰狼。 灰狼毛发的颜色和岩石相差无几,若非赵蟾眼神好,不一定发现的了。 狼眼冷血,一眨不眨死盯着他,龇牙咧嘴面露凶狠,体型比寻常的狼要大一圈,该是狼群的头领。 果然。 第二只、第三只…… 除了头狼外,共有五匹狼出现在岩石周围,犹如在拱卫它们的王。 赵蟾的心沉进深渊。 二妞山以前绝对没有狼群! 他如此惜命的人,敢拿性命起誓! 头狼非常人性的咧嘴,自赵蟾角度望去,它竟是在自得的冷笑。 后面出现的五匹狼似乎接了命令。 左右包抄,仿佛排兵布阵,围杀少年郎。 赵蟾极其快的做下决定。 跑是跑不了了。 他必须决死一战。 甩开腿前冲。 机会转瞬即逝。 他要在狼群完成包抄之前,率先杀掉一只。 没有挑选离他最近的狼,而是朝距离头狼最近的那匹雄飞突进。 赵蟾摒弃掉所有杂乱的情绪,事到如今,应对眼前的危局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头狼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惊诧的神色自它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剑名青蛇,随着赵蟾疾奔到目标前举起剑,剑刃流转的点滴青光,霎时连成一条线,他清晰感触有种力量在剑身复苏。 《憾神剑》第一层境界叫做【剑出有神】,出招之际,力道恰到好处,不壮一分、不弱一分。 做到此等地步,就是下品锻体境的修行者。 而王焕为赵蟾讲解时绝不会料到,作为游居镇年纪最小的采漆工,却是使用漆刀最好的人。 采漆是一门格外讲究力道的手艺活,漆刀太过深入漆树不行,太浅也不行,只有做到不深不浅,方可采到最多的漆。 赵蟾居高临下看着这匹毛发灰中有白的狼。 长剑斩下。 力气都在这一剑中。 但见青光一闪,狼头飞了近两丈距离才滚落到石堆中。 之后,他毫无任何的停滞。 根本不管另外四匹狼,飞奔向站在岩石上的头狼。 在赵蟾斩杀那匹狼的时候,头狼做了个吃惊的表情,然后跳到岩石背面,不和赵蟾厮杀,躲在了林中。 当看到头狼避而不战,赵蟾原本的计划瞬间改变。 扭身,迎向剩下的四匹狼,疾冲。 他要展示出一种强悍的气势,震慑这群畜牲。 青蛇剑在手,加上信手拈来的基础剑术。 这四匹狼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等赵蟾斩杀掉最后一匹狼。 头狼重新站在了岩石之上。 他的目光里都是震惊。 赵蟾的气力极大,每杀一匹狼,皆是狼头飞出,远远的跟躯体分离。 没有休息的时间。 对付头狼,唯有将其杀死才能安心。 不然被这种畜牲惦记上,没有好日子过,头狼会不厌其烦的袭杀你,除非赵蟾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出游居镇一步。 继续大跨步前奔。 头狼丝毫不恋战,此次窜进林子,向西逃窜。 赵蟾嗅了嗅鼻子。 紧追不舍。 他动了杀心。 此次这么好的机会不杀头狼,今后或许没机会了。 何况,他是采漆工,鼻子也灵,有时爬山涉水,依靠鼻子都能闻到漆树特殊的气味。 赵蟾记住了头狼身上的臭味。 灵活避开一棵又一棵碗口粗的树。 头狼在前跑。 他在后面追。 过了半个时辰。 头狼身前是一片斜坡。 赵蟾知道这块地方,斜坡下是一条山路,山路蜿蜿蜒蜒穿过二妞山,由此再翻过四座大山便是阳县。 来游居镇收漆的商徒,皆是阳县人。 头狼前肢趴下,狼头一下一下磕着,仿佛在朝斜坡下磕头。 赵蟾瞬间紧皱眉头,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头狼近在咫尺,机会难得,岂有不杀的道理? 私塾的先生吟诵过一首诗,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头狼便是野草,不杀它,赵蟾寝食难安。 青蛇剑再次斩出。 剑刃上的青光不易察觉的亮了亮。 狼头高高飞起,掉入山路。 现在,赵蟾站在没了脑袋的狼尸旁。 他见到一头毛发宛如绚丽彩虹的斑斓猛虎,猛虎比牛尚要大一圈像座小山,低头啃食着尸体。 狼头凑巧落在了猛虎脚边。 它抬头冷冷瞥了赵蟾一眼。 赵蟾如坠冰窟。 根据孙大狗的描述,所说的妖魔,便是这头猛虎了。 “郎……郎君,郎君救,救我!!” 商队其他人皆被猛虎吃完了。 它嘴下的一人是商队头领,双腿已经不见踪影,手臂也没了一根,他仰躺着,正好可以看见站在斜坡上的赵蟾。 “你你是斩妖人,斩……斩妖除魔是你的分内事,快杀杀了它,救救救我!” 应是回光返照,商队头领骤然高声道。 猛虎低头,一口吞掉商队头领的脑袋,嘎吱有声,像是在嚼汁水饱满的果子。 咽下后。 两口吃掉他余下的残躯,待它再抬头,斜坡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妖魔! 绝对是妖魔! 妖魔冷漠,鲜少有人的情绪,然而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情绪! 和那头山鬼一样,赵蟾在猛虎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讥讽! 快跑! 突然传来打雷般的吼声。 旋即是林子的剧烈摇晃。 枝杈哗哗啦啦。 紧接着,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赵蟾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已成妖魔的猛虎离他只剩不到一丈的距离。 他根本跑不过它。 吐出一口浊气。 不相信青蛇剑能够斩杀的了这头妖魔。 赵蟾抽出了斜插腰间的三尺桃枝。 他是采漆工,在山林中如履平地,两脚接连踩在树身,膝盖弯曲,立即使劲一蹬。 猛虎自他身下跃过。 他从猛虎之上飞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四章 三剑,两个境界 虎血滚烫,浇了他满身。 赵蟾摔飞出去。 这头虎妖晃了晃脑袋,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它死死盯着站起来的少年,神色中藏着不解与惊愕。 桃枝轻易斩透虎嘴,可以说这件看似易折的桃枝是件法宝,那么少年捶在它额头的左拳,却使它大山压顶般的扑杀生生止住了。 少年拳头上传来的巨力,令它脑袋阵阵眩晕。 很难想象,那具两三口便能吞掉的躯体里,蕴含着如此可怖的巨力。 可与妖魔近身搏杀! 猛虎妖魔口吐人言:“你……你也是妖魔?” 吃过的人没有上百个,也有六七十。 一直未曾有人族仅凭气力便能抗衡它。 除非少年同样是妖魔!不然,开启灵智近十年的虎妖压根想不明白。 赵蟾凝视跃跃欲试的虎妖。 桃枝插于地面。 右手抓住左臂弯,用巧力一掰,脱臼的左臂即刻复归原位。 手臂脱臼对于采漆工太常见了。 他们都有一套复位的手法。 虎妖喘息着,又吐人言:“你走,我不吃你了。” 它的声音嘶哑难听。 赵蟾攥住桃枝,将之拔起来。 天色黑了。 这条山路黑的更快。 周牛谈起的那件赵蟾力敌羊妖的事,有处小细节没有说清楚。 赵蟾稀松平常的便将羊妖开膛破肚了,而非使出全力,更像是被一只家养的公鸡追赶,他转身抓住鸡脖子提起来,反手把公鸡摔死了。 就这么简单。 整座游居镇,唯有老刘和赵蟾的爹娘知道,他天生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赵蟾记起王焕讲解的《撼神剑》。 要做到第一层【剑出有神】,须得增强体魄、培养气力,对于常人而言,这是水磨功夫,吃好的、喝好的,一日不断的勤修苦练,三年时间或许才有所成。 至于那些身体资质确实低劣的人,要做到剑出有神,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 第二层叫做【剑出存神】,按照《撼神剑》加强增补体魄的方法,到达一定程度,筋骨间会有一道玄妙的劲力。 运用劲力劈斩一剑,劲力附着剑身,就是此剑的“神灵”。 《撼神剑》有十二式。 赵蟾暂时只记住了前四式。 第一式,后剑。 忽地紧攥桃枝前冲。 虎妖马上四爪蹬地,跃起扑向他。 赵蟾似乎被虎妖震慑百兽的气势吓傻了,不做任何反应,虎妖到他近前,在黑夜里清楚可见虎牙交错,他才笨呼呼挥斩桃枝。 这一剑,桃枝犹如活了。 嫩芽轻轻晃着,愈发生机勃勃。 虎妖也发现了这一点。 桃枝像是倏地有了灵魂。 不过,身体单薄的赵蟾近在眉睫,虎妖只需要张开大嘴,就能一口咬掉他的脑袋。 赵蟾诡异地侧开身体,一步向前飘去,跟它交错并行。 电光火石之间,虎妖扬起虎爪要撕裂他,继续被赵蟾矫捷规避。 虎背一凉。 紧接着产生巨痛。 扑空的虎妖扭头看了眼。 它的后背被桃枝斩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虎妖怒不可遏。 不理会伤口,刚要锁定赵蟾报仇。 赵蟾却消失不见了。 《撼神剑》第二式,剑踪。 下一刻。 桃枝深深刺进虎妖身体。 虎妖猛地扭头,原来赵蟾躲在了它视野盲区,当它四面寻找之际,赵蟾递出了第二剑。 抽回桃枝,谨慎的快速撤退。 他彻底惹怒虎妖,乃至将其逼进了死境。 如此状态的妖魔,是最为危险的。 它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赵蟾避于夜幕。 两剑。 他令桃枝“活”了过来,任意一剑皆极为的传“神”,并且他的力道,不壮一分、不弱一分,恰到好处。 该是王焕所说的【剑出有神】。 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的成为下品锻体境修行者。 虎妖不顾一切又冲杀过来。 第三式,剑痕。 王焕提及,第三式至第六式,唯有做到【剑出存神】的地步,才可使得出来。 赵蟾暗道,不就是劲力嘛,他有。 爬山涉水采漆,是件极耗体力的事。 老刘教给他怎样在山路里省力,他学的认真。 方法简单,就是苦苦熬炼自身筋骨,无论是背负七、八十斤大石爬山、还是一次又一次玩命硬撞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赵蟾都做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山里有的是草药,若是筋骨因此受伤了,采摘止血化瘀的草药外敷。 老刘是辨别草药的高手,赵蟾好奇他为何不当药农,非要干苦哈哈的采漆工。 现在还记得,他背着八十余斤的石块爬陡山,老刘笑的满面春风站在山头大喊,他喊道,也就是你小子这么大气力才敢如此熬炼,换成常人,早被练死了。 这般熬炼下去后。 赵蟾感到筋骨间有一道玄妙的力,可以随心所欲的调用。 老刘笑眯眯说,有了这道劲力,爬山涉水采漆你便不累了。 当真如老刘所言,靠着劲力,他爬山涉水采漆再没有累到翌日下不了床过。 甚至随着劲力壮大老成,一身气力越来越大。 孙合逼他交出宝书时,若是不尽量收着劲力,孙合已经被他撞死了。 赵蟾深呼吸着,调用劲力,桃枝劈斩而下。 这一剑快到掠出残影。 由于劲力太大,桃枝带了堪比虎啸的劲风。 适才两剑,虎妖已然被大大削弱。 虽说这一扑气势磅礴,实则及不上刚遇到赵蟾的时候。 扑至赵蟾身前。 它便完全没了意识。 桃枝新发的嫩芽,沾了鲜血,鲜血一滴又一滴掉落。 赵蟾从虎妖身旁走过,呢喃了一句:“可惜用不上第四式了。” 心情稍微放松下来。 只用三剑,便从下品锻体境升到中品锻体境,足足两个小境界。 捡回青蛇剑和剑鞘,回头望了一眼。 黑夜漫漫,月光、星光不要钱似的洒下。 比牛尚要大一圈的斑斓猛虎,被劈成两半。 迎头被劈成了两半!! 镇子杀猪最好的屠户看见这一幕,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赞少年郎劈的真齐整。 虎妖一死,夜幕下的二妞山,猝然百虫吹奏、百鸟歌唱。 …… 赵蟾踩着泥泞的土路跑到小石村。 周牛和孙大狗紧张无措的等在村口。 “周大哥?孙大哥?” “是我!是我!”周牛神情一凛,霎时开心高叫。 孙大狗则更关心二妞山究竟有没有妖魔,喊问:“小兄弟看到妖魔了嘛?!” 赵蟾跑到他们面前,“未曾,二妞山没有出现妖魔。” “哎呀,那你这一身血怎么回事?”周牛惊呼。 “不长眼的野兽的血。”赵蟾笑道。 “真真真真没有妖魔?别诓我!”孙大狗也结巴了。 “放心吧,若是有妖魔我就回不来了。” “你莫是妖魔假扮的?” “周大哥,你送给吴婷姐的花,她当着你的面踩的稀巴烂。” 周牛顿时兴奋道:“是我赵兄弟没错!” “我先到你家洗漱洗漱,全身都是血。” “好。” 孙大狗凑近,悄声问道:“小兄弟,你这身血该不会是妖魔的吧?” 赵蟾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实情。 二妞山来了妖魔,定会令小石村人心惶惶。 先回镇子,将在二妞山发生的事知会给王焕,待其他斩妖人从山牛村回来了,再调查以前向来没有妖魔的二妞山,为何突然有了妖魔。 它们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是由恶人山下来的? 简单洗干净身上的妖血,周牛拿出他的一套短衣让赵蟾换上。 赵蟾的身材挺拔峭直,十四岁的年纪只矮了周牛半头,穿上他的短衣,不觉得大。 “周大哥,你们早些休息,我回游居镇报信去了。” 周牛与孙大狗忧心道:“小兄弟,如果山上真有妖魔,但你没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 “怎么不会?小兄弟是肉眼凡胎,而妖魔个个狡猾奸诈,它们避开不叫你发现,等你走了再趁着深夜袭击村子。”二狗摇着脑袋,“我得喊乡亲们赶紧离开村子躲一躲。” 赵蟾拉住孙大狗:“孙大哥,你相信我,二妞山没妖魔了。” 周牛看着他的脸庞,骤然哈哈大笑,给了孙大狗一拳:“别一惊一乍的,听小兄弟的准没错!” “可是……” “小兄弟是斩妖人,不听斩妖人的话,你听谁的?” 孙大狗嘀咕道:“但小兄弟才成斩妖人啊,要是王力士说的,我就听。” “走了。”赵蟾告别两人,大步快跑向游居镇。 而孙大狗依然在屋里不安的走来走去。 周牛委实瞧不下去,透露道:“用你脑子仔细想一想,小兄弟身上的鲜血哪来的?” “啊?”孙大狗迷茫的看他,“还能是哪来的,碰上野兽……” 孙大狗霎时惊醒:“不对,不对!” “想明白了?”周牛一副高人姿态。 “要是妖魔和野兽一块趁夜偷袭小石村,咱们死定了!” 周牛张了张嘴,悠悠叹气。 狗脑子! 他不愿解释了。 简直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四字,他还是听赵蟾说的。 不是,对狗弹琴!是对狗弹琴! …… 估摸着时间。 赵蟾加快速度。 等他冲进镇子,皮影戏班正唱的火热。 伶人抑扬顿挫唱着曲调。 白布上,一张彩色的少年皮影,仿佛天神下凡似的打杀猛虎。 “郎君!” 白幼君在全神贯注看戏的人群里,朝他挥手。 赵蟾颔首示意。 他找了找,没有发现姐姐白玉卿。 白幼君提着淡青色长裙的裙摆小跑到他身前,俏皮问道:“郎君去哪啦?为何天黑才回来?” “去了趟小石村。”赵蟾不冷不热回道。 “哦,郎君……” “白姑娘,我还有点别的事。” “郎君快去忙吧!”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陡然想起一事,忙追上去。 “郎君、郎君,慢些走。” “姑娘有事吗?” “嗯,郎君当心外乡人,我怀疑有人对你不利。” 赵蟾笑了笑:“我记下了,多谢姑娘提醒。” 说罢,跑向斩妖司。 白幼君傻兮兮站在原地,回味与郎君说的每一句话。 白玉卿由演着皮影戏的幕布后走来,拍了下她的小脑袋。 “哎呀!阿姐别拍啦!再拍我就长不高啦。” “哼,青妹,你的大眼睛快长到人家身上了。”白玉卿一挑眉头,嗤笑道。 白幼君嘴角含笑:“阿姐,我提醒他了,若是他谨慎的不给那外乡人刺杀机会,他会不会重谢我? 其实我不需要金银财宝,郎君允我跟着他便好。” 白玉卿冷哼:“莫忘了,我们也是外乡人。” “对哦。” 她们行走在大街小巷,不经意瞧见仇高对赵蟾住的宅子充满恶意。 白幼君原想暗中教训仇高,却被白玉卿阻止了。 她说,连下品锻体境的外乡人都对付不了,赵蟾不适合成为钓山鬼的饵料,同样不适合当她的妹夫。 果然,说完这句,白幼君即刻乖乖的跟着她。 “阿姐,郎君真是中品锻体境吗?” “青妹怀疑我的修为?”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嘛。” “赵蟾口中的老刘定是位世外高人,如此一来,方能解释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有中品锻体境的本事。” “阿姐,你是不是看清这一点,才想让郎君当饵料?” “嗯。”白玉卿轻声道,“知不知道在赵蟾家中时,我为何突然带你走吗?” “不知道欸。” 她目光闪烁:“赵蟾修炼的天资极高,能把这块璞玉打磨的白璧无瑕且不锋芒毕露,那位神秘的老刘就绝非普通的山上修士。何况,老刘失踪在恶人山……” “郎君说过,他去恶人山找老刘,瘴气、妖兽都不见了。”白幼君皱着秀气的眉。 “是啊,我怀疑老刘有我们猜不透的图谋。” “阿姐,你现在不该是改变计划,不让郎君充当钓山鬼的饵吗?万一被老刘知道了,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白玉卿拍着她的小脑袋,英气道:“知难而退不是我的性格,若可以把老刘逼出来,倒是想看看,在这儿山水环绕的小镇子,究竟隐藏了位怎样的奇人异士! 好呀!青妹,你又担心你的小郎君!” …… 游居镇斩妖司。 仍旧只有王焕一人。 前往山牛村收尾的韶华等斩妖人久久不见归来。 即便跟着他们的捕快,亦是没有一人回镇子。 小蛤蟆去了二妞山,同样未曾回来。 王焕擦拭着重四十九斤的“狮山”,内心极其不安。 他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唉,多事之秋。” “王大哥!”赵蟾背着青蛇、腰间斜插桃枝,踏进斩妖司。 王焕蹭的起身,急急询问:“如何?” “确是有头斑斓猛虎,应是一头妖魔。” 王焕松了口气:“你只要回来就好,明日我去宰了这头畜牲。” “王大哥,不必了。” “嗯?” 少年平静道:“我已经把它杀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五章 动心忍性 王焕也不清楚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怔怔注视着平静的赵蟾,这孩子杀头妖魔和宰只小鸡崽似的理所应当。 仍然背负青蛇剑,制作剑鞘的皮革不是新的,呈黄褐色,有些寒酸。 腰间斜插桃枝,发了嫩芽,在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季节,目光不由自主被其吸引走,立刻便会感到一丝春意。 王焕觉得难以置信。 他笑道:“小蛤蟆你确定杀的是妖魔而非妖兽? 妖魔开启灵智,妖兽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你要把它们区分开。” 言外之意,妖兽好对付,妖魔则不同,你独身一人去了二妞山,仗着青蛇剑宰头妖兽可以理解。 杀妖魔? 莫说他了,阳县斩妖司那群见惯场面的斩妖人,也不敢相信山野采漆的少年,当日加入斩妖司,当日就杀了头妖魔。 这叫啥? 不输于小地方的绝世天才! 该用海量的天材地宝、顶尖的修练秘籍,不惜代价培养! 赵蟾还是那么神闲气定:“的确是头妖魔,但在我的记忆里,二妞山历来是没有妖魔出没的。” 他不认为杀头妖魔是件多厉害的事,心里只觉得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和余悸。 王焕咳了咳,凝视赵蟾的表情,非常希望看见撒谎之后的局促。 没有。 赵蟾十分认真的说话。 绝非撒谎。 他正阐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 “将经过细细讲来。” 赵蟾省却狼群,只说虎妖。 甚至把虎妖的实力故意讲低了许多。 说它就算生吞一队商旅,亦是徒有其表,于青蛇剑锋之下,弱的可怜。 说它尽管是妖魔,却名实不副,连他一个少年都打不过,最终让他寻到机会劈作两半。 “你在虎妖眼睛里,见到惟有人族才会拥有的情绪吗?”王焕渐渐相信赵蟾确是亲手斩杀一头妖魔。 无他,全凭青蛇剑而已,此剑由阳县斩妖司高人加持过法力,斩妖杀魔不在话下。 赵蟾严肃颔首回道:“看到了,是恐惧、惊慌。” 虎妖临死前方才流露出恐惧惊慌。 与赵蟾近身搏杀时,皆是愤怒、讥讽。 “那就对了。”王焕示意他落座,解释道:“这头大猫是特别弱小的妖魔,你有青蛇剑,应对得当就能斩杀它。当然,常人撞见此等大猫,早已吓的战战兢兢,何谈斩妖杀魔?小蛤蟆,你没有让我失望!是块好材料!” “王大哥,虎妖的尸体还在二妞山呢。” “不急,等韶华他们回来,我再去处置,” 虎妖一身是宝,他准备将尸体带回斩妖司,以虎骨、虎筋熬汤,为赵蟾补身壮体,再把虎皮送到裁缝铺,给小蛤蟆缝一件抵御寒冷的冬衣。 赵蟾起身:“斩妖司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去了,跟棺材铺约好傍晚付钱的,因此事耽搁了……” 王焕挥挥手。 “王大哥早些休息。” “等等。” “王大哥有吩咐?” 王焕笑道:“少年郎就该话多一些,以前你话太少了。” 赵蟾呆了下,紧接着笑道:“大概加入斩妖司后,变得开朗了。” …… 随着他采漆的手艺越来越好,老刘让他对游居镇另外的采漆工藏拙。 赵蟾不解询问为什么。 老刘解释道,人心二字,最是可怖。你一个孩子采漆都比他们厉害,大可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一想,会不会嫉妒你?会不会趁你不备抢走你辛苦采的漆?只有在他们面前,你弱小、可怜,或许才能激发他们的恻隐之心,对你产生同情。藏拙是好事,儒家有句话叫做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没事的时候,你仔细思量思量。 所以,赵蟾便对王焕藏拙了。 不过他明白自己漏说狼群,等王焕到二妞山看见狼尸后,他必然露馅,只能忙完眼前的事,回趟二妞山把狼尸处置掉了。 时间真的不够用。 紧跑慢跑,在弄岁巷前,赵蟾留意到一位外乡人躲在彩烟街阴影中观察着他。 大概那外乡人自认为不会暴露,但是他的目光盯在赵蟾身上,令赵蟾感到如芒在背。 外乡人有杀意! 打开门锁,敞着大门。 跑进屋内,推开衣箱,掀起衣箱遮掩的砖块,把砖块撬开,从下面拿起一包装满铜钱的布袋子。 将砖块、衣箱恢复原样后,赵蟾锁紧大门,避开那位外乡人自弄岁巷另一头跑去棺材铺。 棺材铺亮着绿豆大小的烛火。 学徒支着下巴,困的直打哈欠。 听见脚步声,学徒眼睛一睁,格外希冀的看向门外。 赵蟾跑了进来。 “赵兄弟,你终于来了!!”学徒没给他好脸色,“说好傍晚送钱来,眼下都亥时了!” 赵蟾学杨昀那般连连作揖抱歉:“是我耽误了事,让小哥等到了现在。” 他手里攥了两文钱,塞给学徒:“我向你赔罪。” 学徒收了钱,顿时喜笑颜开,跟他勾肩搭背:“客气、太客气了,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用不着这么客气。” “实在是抱歉。” “赵兄弟带钱了吗?” “带了带了。” “我家掌柜回去休息了,我给你记到账上。是啦,棺材何时送到你家里?” “明天一早。” “好,你早些开门。” 买下棺材,赵蟾又松一口气。 老刘睡觉的地方总归有着落了。 他可以一张草席裹了残骸草草埋葬,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老刘教他采漆、教他强身练体、教他做人的道理,是他的恩师,不能敷衍应对老刘的身后事。 赵蟾特别记仇,乃至睚眦必报,却又有恩必偿。 像是那队商徒在夕照客栈调戏婉儿姐,既然他吃了婉儿姐的饭,便不惜得罪他们,还婉儿姐一饭之恩。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奸诈,同样也有小人物的坚守。 付了棺材钱。 彻底一贫如洗。 赵蟾不在意,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更看重自己收获了什么。 杨昀住在弄岁巷一旁的遮草巷。 他知晓杨大哥的宅子。 在彩烟街远远望了一眼那外乡人藏身的角落,绕远路去了遮草巷。 小巷伸手不见五指。 停在杨昀家门前,赵蟾隐约听见杨大哥的读书声。 轻轻敲敲门。 杨昀读书格外聚精会神,未曾听见。 赵蟾收了手,默默等候,待杨大哥读书声告一段落,复又敲门。 这下,院子传来急匆匆脚步声,嘎吱几声,杨昀站在门内,拱手作揖道:“哎呀,贤弟等了许久吧?快请进,为兄怠慢贤弟,着实汗颜。” 赵蟾一板一眼回礼:“杨大哥严重了,明明是我误了时辰。” “无妨,长夜漫漫,你我兄弟尽可彻夜探讨学问。” 回礼之后,赵蟾才进了院里。 杨昀把灯芯剪了剪,使烛火更加明亮。 赵蟾盯着烛火看了一会儿,仿佛烧破了黑夜。 小心翼翼收起书籍,杨昀坐在他身边,寒暄了几句,就谈论起书法。 赵蟾听的极其认真,不放过杨昀说的任意一句话,遇到不懂的地方,等杨昀说完这段话,再提问。 两人彬彬有礼,谈性十分浓厚。 而杨昀讲解至妙处,兴奋地手舞足蹈,掌着烛火铺开劣纸,毛笔浸满墨汁,一笔一划演示给赵蟾看。 直到丑时响起鸡鸣。 杨昀方才意犹未尽的笑道:“笔墨之道,浩瀚深远,绝非一夕一朝可以练好,须得下苦功夫,坚持数年之久,或许才有所小成。贤弟今年该是十四岁吧?” “对。” “十四岁的年纪习字稍晚,但贤弟是良才美玉似的俊俏人物,只要坚持习字,未尝没有功成名就那一天!贤弟须知大器晚成四字!” 杨昀像是怕赵蟾对笔墨之道望而却步,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古来圣贤求学之时,不惧艰难险阻,只要求得真学问,所有困苦皆甘之如饴。圣贤之道虽远,但圣贤求学时的笃学不倦、业精于勤,却是我辈读书人该谨记于心的瑰宝。” “贤弟家贫,为兄是知晓的,这些纸张和笔墨,算是为兄送你的礼物。” 杨昀自己家同样穷的叮当响,赵蟾哪会收下? 连连推辞。 杨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又怎会拦的下赵蟾这位中品锻体境的少年郎? 他抽开身子,跑到大门前,向杨昀深深一揖,替他关紧大门后,扭身消失在黑暗里。 杨昀跺脚长叹,一方面为赵蟾此般“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行为感到骄傲,一方面叹惜在笔墨之道天资极高的少年郎,却因家贫无法专心致志练字读书而感到苍天不公。 他清楚的知道,适才讲解笔墨之道,由浅及深,赵蟾听的滋滋有味,提出的不解,亦是正中要害,非天资极高者,不能察觉! 其实私塾的先生早已讲过练字,赵蟾忙于采漆赚钱养活自己,却是错失了机会。 杨昀返回屋里,垂首看着他写下的一段字。 这段字是为赵蟾拆解字体用的,笔法规矩森严、张弛有度,若是叫主持科考的督学看到了,必惊为天人。 他呢喃念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贤弟,为兄恰恰是依靠这段话,才能不堕心气,一心扑在圣贤书上!” “这段话,同样送给你。” …… 仇高抹黑翻进赵蟾家里。 拔出佩刀。 脚步轻悄悄地走进屋里。 依稀看见床畔。 马上挥刀就砍。 可惜砍了空,床上并没有人。 仇高讶异,摸了摸床铺,没有丝毫温度,证明此家的主人今夜没有回来睡觉。 “奇怪,分明看到他回家了。” “难不成我要空手而归?” “不行、不行,收了人家的四两定金,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何况,尚有六两银子没给我,医药铺那根十年龙须草,我势在必得!” “有了它,大概又能向中品锻体迈出一步。” “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他像是疯魔了似的,绕着赵蟾家中摸了一圈,把能藏人的地方悉数乱砍一气。 尤其是存放衣服的衣箱,砍了个稀巴烂,衣服散一地,那本私塾先生抄写的《琼林》,幸运的没有挨刀。 赵蟾确确实实没有回来。 仇高喘着粗气,打定主意留在此地。 他就不相信了。 一个无爹无娘的少年,还能不回家? 寻到一份吃食,仗着星月光辉一看,竟然有肉有菜有饭,仇高立即大快朵颐。 白玉卿与白幼君站于房顶,遥遥望着仇高在赵蟾家中胡作非为。 白幼君气的鼓起脸蛋:“阿姐!那混蛋把我买给郎君的吃食吃了!” “再买一份不就是啦?” “不行的阿姐,每份吃食都代表了我的心意!那混蛋糟蹋了我送予郎君的心意!” 白玉卿被她的胡搅蛮缠气笑了。 “阿姐、阿姐!你给我做主!” “安心,你的郎君会为你做主的。” 白玉卿瞥向另一边,阿萍也站在房顶上,亦是关注仇高的一举一动。 月光照在他额头上的剑痕,稍显狰狞。 阿萍相貌看似普通,其实五官耐看,要是钟情于女子,定会成为花丛圣手。 “你受伤了。”白玉卿挑了挑眉头,英姿飒爽。 她是极美的仙子,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白幼君则是俏皮婉约,樱桃小嘴微微一嘟,立即便会叫人心疼,想着赶紧把她哄开心。 两姐妹站在一块,各有千秋,然而,身着白裙的白玉卿比起白幼君,更加引人注目。 “斩杀一头老蛟,受了点伤。”阿萍不无威胁道。 白玉卿哂笑:“原来大山深处的那头老蛟是你杀的,忘情川离此最近,应是那里的蛟族吧。” “嗯。” “呵,忘情川蛟族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废物,为了杀一头老废物却受伤,你也只比废物强一点点,不过在我看来,你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妖孽!你放肆!”阿萍动怒。 白玉卿嘲讽道:“些许闲言碎语都忍不了,玄微宗教弟子的本事确实不行,怪不得门内腌臜事那般多。” 阿萍平复心绪。 并非受不了闲言碎语,因是白玉卿、白幼君明目张胆进了游居镇,根本在挑战他的底线。 “你们姐妹受天地钟爱,与人无异,何不……” “你以为自己是天公?你管得着吗?”这次不是白玉卿,是白幼君出言讽刺。 阿萍刚要回击,赵蟾走进了弄岁巷。 已经丑时了,天要亮了。 少年走的很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六章 雏鹰已振翅 阿萍与白玉卿凝望着赵蟾的一举一动。 两人的态度各不相同。 白玉卿是在考核赵蟾。 家中藏着要杀他的刽子手,这个山野长大的少年能否躲过一劫,乃至将其反杀。 阿萍对他倾向于一种好奇。 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少年,拥有一件疑似法宝的桃枝,心性沉稳、胸有城府,谢师妹如此一位刻薄寡恩、两面三刀的人都对其另眼相待。 唯有白幼君真的在担心赵蟾。 她紧张的双手合抱在胸前,忐忑不安的半张着樱桃小嘴。 赵蟾牵动她的心绪,不禁乞求道:“阿姐,我去帮帮郎君可好?” “闭嘴!” 三人眼睁睁望着赵蟾踌躇在自家门前。 他背着的青蛇剑,阿萍和白玉卿皆不以为意,不过是采气境修行者加持了少许法力而已,他们的视线更多落在桃枝上。 赵蟾会不会用桃枝斩杀埋伏的外乡人? 毕竟他未曾解下青蛇剑,三尺余长的桃枝斜插腰间,抬手就能握住。 游居镇的鸡鸣此起彼伏,有些恼人。 赵蟾仿佛融入了黑夜里。 跳跃于树干上的喜鹊,清啼数声,似在催促他开门。 手放在门锁上,和往常一样,他习惯性的将门锁拿在手里,进到院里反身关紧大门落下门闩,再把锁放到床头的窗台。 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同。 他推门的气力太小了些,只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门内有不易察觉的呼吸声。 赵蟾猛然推开门。 一柄刀划破夜幕当头砍下。 他仿佛早有预料,电光火石之间,侧身避让刀锋,不给仇高再次抡砍的机会,扭头便跑,半点没有追杀狼群、力搏虎妖的风采。 仇高跨门冲出,刚看见赵蟾奔跑在黑漆漆巷子里的身影,一块硬物猛然砸到他的鼻子,鼻血霎时流出来,眼泪亦是汩汩往外冒。 抹了把鼻血,低头一看,居然是门锁。 “小兔崽子,我宰了你!” 仇高提着大刀,紧追赵蟾“逃离”的方向。 站在房顶观望的白幼君长呼一口气。 郎君推门之时,是最危险的时候,一旦他没有任何戒备,埋伏的仇高就能轻松杀了他。 万幸,郎君躲过去了。 白幼君不禁暗自感谢天公保佑,并且祈祷郎君顺利渡过这一劫。 白玉卿挑着眉头,对白幼君说道:“走,跟上他们。” 大概白幼君太过担忧赵蟾,觉得呼吸不畅,竟是一句话说不出。 “赵蟾躲过第一刀后,有机会可以反杀外乡人,为何他没有这么做?”白玉卿呢喃自语,“难道是吓傻了?不曾察觉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还是他的中品锻体境是花拳绣腿,连下品锻体境的外乡人也打不过。逃跑倒挺快的。 青妹啊,我或许看错人了,赵蟾的确不适合成为钓山鬼的饵。” “阿姐,你别着急。” 两姐妹远远跟着一前一后跑出镇子的赵蟾、仇高。 “嗯?”白玉卿看向紧张到面红的青妹。 “郎君应当担心在镇子里杀了人,不好处置。所以勾引那外乡人离开镇子,到时,无论是就地掩埋,或是抛尸野外,都在郎君一念之间。”白幼君极其认真的说道,犹如她说透了赵蟾的心思。 白玉卿失笑,摇头道:“青妹,你太高看他了。” 山野少年罢了,怎能拥有这般老谋深算的心思? 阿萍同样远远追着他们。 他回想着赵蟾方才的所作所为,暗暗皱眉。 赵蟾停在门外,该是察觉到有人埋伏,仇高袭杀一刀后,并未抓住这昙花一现的机会,趁着仇高空门大开以桃枝斩杀他。 而是扭头就跑。 如同惊破了胆子。 仇高的武艺特别拉胯,莫说修行界,搁在江湖上都属于不入流那一类。 被谢师妹看重的少年,明明拥有桃枝这般神异法宝,却选择逃避。 阿萍对其真的很失望。 不过,既然答应谢婉暗中保护赵蟾,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出面帮赵蟾杀掉仇高。 赵蟾引着仇高往二妞山跑去。 天上的夜幕。 半圆的月亮悬挂,繁星于银河中明灭不定。 仇高奔跑的速度不快,乃至有些慢。 赵蟾放慢脚步,等等他,别尚未跑到二妞山,这刺杀他的外乡人便体力不支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老子杀定你了!谁来都不好使!”仇高大声叫喊。 赵蟾十分想告诉他,跑动过程别说话,尤其别大声叫喊,这样会加速消耗体力的。 一逃一追。 二妞山的两座山峰很快浮现在视野里。 经过小石村。 这段路泥泞。 赵蟾没什么,他如履平地,仇高就不行了,深一脚浅一脚,速度变得很慢。 他只好也放慢步伐,等待仇高趟过泥地追上自己。 远远追随他们的白玉卿、阿萍两人逐渐不解起来。 他们不傻,看得出赵蟾明显引诱仇高跑来二妞山。 莫非两人判断错了? 真如白幼君所说,赵蟾计划在山中斩杀仇高,也好掩盖行迹?! 白幼君格外的兴奋。 她相信赵蟾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亦是相信他们的姻缘天注定。 天际泛亮。 好不容易跋涉出泥路的仇高,气喘吁吁的追杀赵蟾。 赵蟾脸不红心不跳,一边照顾仇高的奔跑速度,一边寻找合适的地点。 实际上,他有点不情愿在二妞山解决掉这位莫名其妙追杀他的外乡人,一旦斩妖司来二妞山查探,若发现一位外乡人死在此地,很容易把此事联想到他身上。 但又必须重回一趟二妞山。 他在王焕面前藏了拙,就必须将狼尸处理干净。 干脆两件事一并解决。 上了山路。 窜入林子。 此处离他斩杀狼群的地方不远。 仇高穷追不舍。 阿萍跃上一块高石,遥遥望着他们。 如果赵蟾遇到危险,他手里攥着的石子会提前打穿仇高的脑袋。 白玉卿、白幼君姐妹则停在一座陡坡上,她们的视野更好。 但见。 进了林子的赵蟾犹如蛟龙归海,敏捷的避让一棵又一棵碗口粗的树。 他盯着脚下,像寻找什么。 骤然停下。 目光一直锁定赵蟾的白玉卿眉头高高挑起,她看见赵蟾跺了跺脚下的土。 阿萍惊讶一声。 白幼君则开心到嘴角压都压不住。 “为何一定要杀我?”赵蟾不跑了,转身注视上气不接下气的仇高。 仇高一手撑着树,仿佛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他又瞧到问完这句话赵蟾自嘲笑了下,似是知晓了答案。 仇高右手握着刀,眼睁睁看着赵蟾三步并作两步,像一道幽魂,赤手空拳疾奔至他近前。 太快了。 委实太快了。 他来不及挥刀,赵蟾的拳头便如同暴风雨捶到身上。 应是担心仇高吐的鲜血沾染到身上污了短衣,率先一拳打飞仇高后,他等了少许时候,待仇高吐完鲜血摇摇晃晃站起,他绕到仇高身后,按着后脑勺将其面朝下的摁趴下,一拳、一拳复又一拳。 力道大的难以相信,每递出一拳,皆带起一阵风吹走落于地面的枝丫。 阿萍看傻了。 平常对人和和善善的少年郎,怎么打人如此残暴? 白玉卿秀唇微张,许久,她才自语道:“你的另一面居然是这样。” 白幼君望见郎君一拳打飞仇高时,高兴的眉飞色舞。 然而又看到原本平静、俊俏的郎君,像一头狂躁妖魔似的生生捶杀了那外乡人,她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再揉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曾看错,霎时又匪夷所思的开心起来,甚至更为钟情郎君了。 白幼君暗道,郎君这般厉害,他以后就能很好的保护我啦! 仇高没了气息赵蟾才停手。 他看都不看一眼死的彻彻底底的仇高。 解下青蛇剑,脱了外衣,用剑刃掘土,掘开外表略略坚硬的土壳,嫌慢,紧接着双手开始挖。 土坑挖到半人高。 把仇高拖进其中,从其衣服里摸出四两银子、十文铜钱,和一本叫做《断云刀法》的秘籍。 刀无法带回去,不然叫旁人看到,必定怀疑。 只好放在仇高尸体旁边。 赵蟾暗道可惜,这柄刀卖相不错,刀刃泛光,刀背一指宽,差不多有十八、九斤。 思虑片刻,旋即打算稍后埋的时候,将刀埋浅一些,等风头过了,再挖出来转手卖了。 暂时不掩埋,赤裸着上身走向另一边。 阿萍和白玉卿都奇怪他还要做什么…… 约摸一刻钟,便有了答案。 赵蟾一手提着两条狼的后腿,一手抓着两个狼头的耳朵,丢进土坑。 他又走了。 再提着两条狼尸和狼头扔到土坑。 莫说阿萍看傻了,白玉卿都呆了。 他们是有见识的,这四条狼尸的体型比普通狼稍大一些,应是妖兽。 不算完。 赵蟾依旧走了。 这次还是两条狼。 但其中一条较之另外五条更大。 “妖魔。”阿萍呢喃自语,“他杀了一头狼妖以及狼妖统率的狼群。” 即使这狼妖于妖魔中只能算作最底层的一拨。 然而妖魔就是妖魔,开启了灵智,知进退、懂利害,何况狼妖还率领了五条已然是妖兽的狼众。 它们不是寻常野兽。 是五条妖兽外加一头妖魔! 它们合起来的战力,饶是上品锻体境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看样子,赵蟾杀了它们,甚至还要毁尸灭迹! 少年是咋想的? 白玉卿对白幼君轻声道:“青妹啊。” “阿姐?”白幼君笑起的嘴角就没消失过。 白玉卿站在陡坡之上遥望于林中忙忙碌碌的赵蟾:“我以为已经高估这少年郎君了,没想到,我的高估对这少年郎君来说,依然是低估。” 顿了顿。 她把想说的下一段话咽了回去。 青妹啊,阿姐感觉你对赵蟾种下了情根,阿姐理解你,你初次下山,喜欢清风与明月,喜欢五花八门的糕点,喜欢红墙绿瓦、亭楼阁台,喜欢俊俏的少年郎君…… 但是青妹啊,他那般精金美玉似的人物,迟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六条狼跟仇高皆躺在土坑里,赵蟾自语道:“时间太赶,还要回斩妖司,来不及挖的更深了。” 把它们全部埋下,他踩踩土表,找来树枝、树叶貌似随意实则谨慎的掩盖一番。 赵蟾是采漆工,太了解林子的地面应当是怎样的样貌。 做完这一切。 小心翼翼观察半炷香的时间,确认一遍又一遍没有疏漏。 赵蟾才穿了上衣背好青蛇剑,四两银子、十文铜钱、秘籍《断云刀法》放到怀里,走向虎妖伏尸的山路。 由山路返回游居镇,要快一点。 阿萍与白玉卿姐妹照旧远远跟随着他。 他们见到,赵蟾遮掩了一些血迹。 穿过一片丛林,下了陡坡。 商队的车辆还在原地停着,货物都在,许是一夜无人经过,否则不会如此完好。 被赵蟾以桃枝一剑劈作两半的虎妖,血流了一地,已呈红褐色,各种裸露的脏腑散发呕人的腥臭。 捏着鼻子围虎妖绕了一圈,又检查他和虎妖搏斗的痕迹。 长呼一口气。 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完善了一遍。 此刻,天已大亮,清冷的山风吹着薄薄的山雾铺满了这条山路。 赵蟾调起筋骨间的劲力,不再掩饰,疾速返回游居镇。 他落下的每一步,皆令山雾荡漾如水。 阿萍、白玉卿怔怔望着赵蟾宛如振翅高飞的雏鹰掠出山路。 此次,白幼君都捂着嘴,震惊的看着那头被斩杀的虎妖。 始作俑者无需猜测,就是她的少年郎君。 赵蟾一时间给予他们太多惊讶了。 以至于阿萍脑海空空如也,不知接下来该怎样面对赵蟾。 白玉卿高挑眉头,尽管英气勃发,心间却愁又愁,琢磨是不是继续用赵蟾当钓山鬼的饵。 白幼君笑意浓浓的嘴角平复了。 她并非起了其他心思,而是在思考郎君现今是锻体境,她与阿姐的功法不适合他,该自何处找来上乘功法送予郎君,使他在修行路上大步前行。 …… 赵蟾放慢脚步。 溪水淙淙,身穿农家妇装的女子浆洗着衣物。 她扭头望了眼,立刻喜笑颜开。 阳光垂洒,似乎为她清秀的脸蛋镀上了一层金粉。 “吴婷姐姐。”赵蟾跑近喊道。 “你昨夜去山里了?” “嗯,看了看那些漆树。”赵蟾道,“一部分被采的严重,已经流不下多少漆了。” 吴婷板着脸,放下衣物,轻轻捶他的肩膀:“你呀!小小年纪跑来跑去,不怕山里的妖魔嘛?” “怕。”赵蟾诚实道。 转瞬,她笑道: “今天是八月十一。 我看了日历,是个好日子。 诸事皆宜! 神灵也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七章 吾心安处是吾乡 吴婷看到赵蟾手上的泥土:“来洗洗手。” 蹲在溪水旁,洗干净泥土,赵蟾从怀里拿了十文铜钱递给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给老刘买了棺材,棺材铺午时送到我家里,想请吴婷姐和我一块帮老刘入土为安。” 吴婷气鼓鼓道:“赵蟾!你看不起谁呢,我是见钱眼开的人嘛!!” “听我解释。” “好,你说,我听着。” “吴姐姐毕竟跟老刘没有关系,不能白帮忙,何况,以前我和老刘采完漆下山,经常到吴姐姐家里蹭吃蹭喝……” “那我也不要。” 赵蟾无奈道:“要是你不收下,我只好自己给老刘下葬了。” “好姐姐你就收下吧!” “你不要,我良心难安,老刘是教我采漆的师傅,我为他送终是理所应当的,吴姐姐可没这份情分。” 吴婷接过十文铜钱,叹气道:“犟不过你。” 赵蟾喜笑颜开:“时候不早了,我得返回镇子,吴婷姐,我加入了斩妖司,以后不缺钱,你不必担心。” “你……”吴婷大为吃惊,急问,“你,你加入斩妖司?” “嗯。”赵蟾放松的笑道。 “赵蟾!”吴婷气道,“你不清楚斩妖人多危险吗?山里妖魔那般多,你肉体凡胎的,哪是这些畜牲的敌手!” 赵蟾跑开了,留她站在溪水旁急的跺脚,挥手笑道:“总该有人去做这些事。” 看着他往游居镇跑去,吴婷喊道:“你以前是很惜命的!” “或许……人会变的吧。”只剩下背影的少年答道。 吴婷心事重重坐回小溪边的石块上,伸手清洗衣物,忽地一顿。 “赵蟾话多了。” “也开朗了。” “不像前几年那般沉闷。” “赵蟾说的对,人会变得。” 阿萍与白玉卿姐妹认真看了被斩为两半的虎妖,确是下品采气境无误。 阿萍呼吸急促,他才反应过来,赵蟾修练的天资惊才绝艳,如今便能斩杀下品采气境妖魔,若送至玄微宗不惜代价培养,岂不是会震惊修行界? 赵蟾将是中兴玄微宗的天之骄子! 白玉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玄微宗这座小庙装不下这尊大佛。” 阿萍丝毫不理她,转身便走,他要找谢师妹商量此事。 “阿姐!他要抢走郎君吗?”白幼君小声问道。 白玉卿鄙夷道:“以赵蟾的心思他不会去玄微宗的。” “他们把郎君掳走了怎么办?” “青妹啊,为何这时候你却傻啦?莫非在你眼里,阿姐打不过他们?” 白幼君顿时搂着她的臂弯,央求道:“阿姐,可不可以带郎君回大峨山,山下太复杂了,我怕郎君会吃亏。” “吃亏?” 白玉卿嗤笑,拍着白幼君的小脑袋:“赵蟾一连串的所作所为你也看清楚了,如此面善心黑的人,你觉得他能吃亏?” “哎呀,阿姐不要拍我的脑袋,会长不高的。”她恼道,“郎君分明是淳厚老诚之人。” “淳厚老诚?”白玉卿惊呆了,反问,“赵蟾真是淳厚老诚之人的话,早就被那外乡人在家门口砍杀了!” “哼,淳厚老诚又不是迂腐死板。” “青妹,你是不是被下了情蛊?” “阿姐点了我们这一对姻缘……” “我……”白玉卿无话可说,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 两人不着急,游山玩水般的回返游居镇。 依照原先的计划,她们不过是在游居镇落脚休息,顺便玩乐数天,不曾料到,发生了变故。 两人自浆洗衣物的吴婷身边经过。 吴婷扭头看了眼,客气的朝她们笑了笑。 白玉卿呢喃自语:“这女子,天资较之赵蟾稍差,但也是良才美玉似的人物,若山上大宗门带走她,不消数年,修为道行便有所成。 山水环绕之下的小地方,真是教人大开眼界啊。” “阿姐在说什么?” “青妹你去问下那浆洗衣服女子的名字。” “好。” 白幼君蹦蹦跳跳小跑到吴婷旁,俏皮问道:“这位姐姐,你长得真漂亮,能不能讨教下姐姐的芳名?” 突然叫人夸漂亮,吴婷霎时不知所措,看着白幼君玉貌花容,直觉她不是坏女子,吴婷整理心绪后,低声道:“小女子不敢当讨教二字,姓吴,单名一个婷字。” “是娉婷婀娜的婷吗?” “啊?”吴婷不懂聘婷婀娜是何意思,她不曾读过书。 白幼君捡来一根枝杈,在水边草地写了下“婷”字。 吴婷红着脸,应道:“对,是这个婷。” “叨扰了,后会有期!”白幼君挥手告别。 “问到啦?” “那位姐姐叫做吴婷。” 白玉卿颔首:“知道了。” “阿姐想干吗?” “也许可以卖一个大人情。” “哈,我知晓了,阿姐是想把吴婷介绍给一座山上宗门!” “就你精明!”白玉卿笑嗔。 …… 游居镇的镇子口残留一地瓜子皮。 想来昨夜的皮影戏让百姓们看的心满意足。 跑到夕照客栈门前,老板娘谢婉坐在长凳嗑着瓜子。 “小蛤蟆!” “婉儿姐好。” “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别告诉我在斩妖司守夜。”她疑问道。 “去山里看了看漆树。” “你都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了,难不成还要采漆?”谢婉玩笑道。 赵蟾笑道:“总归是一门赚钱的活计。” 谢婉攥着瓜子,将瓜子塞给他,特意看了几眼手。 树漆沾到手上很难清洗,他现在手上洁净,指甲盖里却遗存不曾洗去的泥土。 “昨夜你不睡觉,跑山上挖土了?”谢婉问道,“漆刀也没带。” 漆刀都没带在身上,如何检查漆树适不适合采漆? 小蛤蟆撒谎。 谢婉有点不高兴。 赵蟾面不改色,仍然平静,他不愿解释,岔开话:“婉儿姐还需要短工吗?” “呵。”谢婉深深看着他,“小蛤蟆……” “婉儿姐再见,我还得去斩妖司。”赵蟾跑向弄岁巷。 谢婉怔在原地。 他变了。 不仅话多了,也懒得再与人“和善”。 谢婉沉下脸。 小蛤蟆开始自信了,他以前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好就让人瞧不起。 仿佛谨小慎微活着的蝼蚁。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 张翠翠早早摆下馄饨摊。 一夜未睡的杨昀精神头仍然不错,向张翠翠行礼道:“一碗韭菜馅的馄饨。” “给你做好了。”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杨昀面前。 杨昀拿勺子搅着汤汁,笑道:“赵贤弟当真是奇才。” “哦?怎么说?” 他把昨夜对赵蟾讲解书法之道的事说了遍,感叹道:“贤弟这般才貌超群,如果静下心苦读圣贤书,必能独占鳌头、金榜题名。” 张翠翠安静听着。 “翠翠姐早安、杨大哥早安。” “贤弟!”杨昀放下汤匙,起身作揖行礼,刚要说话,就见赵蟾已然跑远了。 “唉!贤弟何必如此焦急!我还想与你继续探讨书法呢。”杨昀摇着头坐下吃馄饨。 张翠翠紧皱眉头。 赵蟾昨夜不可能值守斩妖司,她是知道斩妖司规矩的,游居镇许多百姓也知晓,像赵蟾这样的新人,是要先考察一段时间,通过考察后,再委任一些事情,例如在斩妖司守夜…… 那么,他是由镇子外回来的,他昨夜去哪了? 淡淡疑惑萦绕心头。 张翠翠似乎不经意问道:“你们讨论了一夜?” “没有。贤弟凌晨才走。” “你的贤弟好像没有回家睡觉。” 杨昀笑道:“少年郎嘛,精力旺盛,该是听我讲解书法之道兴奋难抑,一早去强身健体了。 读书人绝不能只读圣贤书而荒废了身体,要知一具健康的身体才是长长久久读书的本钱。” 张翠翠坐到对面,静静注视他:“你呢,整日整夜只知读书半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姑娘此言谬矣,正因在下有一具强健体魄,方能苦读圣贤书。” “你缺一位照顾你读书的媳妇。” “在下独剩两袖清风,哪有钱财娶媳妇?” “世间自是有女子只在乎你的人,不在乎荣华富贵,你常说安贫乐道,莫非就没有女子同样‘吾心安处是吾乡’?” 杨昀嚼着馄饨,含糊不清道:“难寻、难寻。” “我就知道这样的一位女子。” “在下认识吗?” “不仅认识,甚至十分相熟。” “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翠翠目光清澈,说完这句话,长出一口气,浑身刹那间轻松起来,这句话憋在心里已经忘了多久了。 杨昀手足无措,放下汤匙,“在下尚有课业要做,告辞!” 她发了狠,拦住去路:“杨昀,我就是喜欢你!” 行走在彩烟街的人纷纷止步看热闹。 张翠翠这个流言蜚语的俏寡妇,竟然对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杨昀表白! 此事足够大街小巷的妇人嚼舌好几年的。 梁右跟王绿水恰巧也在人群里。 王绿水看的津津有味,梁右却失魂落魄。 “瞧瞧,我说嘛,张翠翠肯定和他有一腿,她定是眼瞧自己有了孩子,实在没办法了,才盘算改嫁给癞子头杨昀。”王绿水扭头说道。 站在她背后踮着脚尖看热闹的是马兰。 昨天梁右在张翠翠的馄饨摊与王绿水吵了起来,是马兰拽着他们回了小花巷。 作为游居镇有名的长舌妇,马兰自然不会放过这般难寻的机会,造谣张翠翠道:“不好说,谁知她肚子里的娃儿,是不是癞子头杨昀的。” “哈,你说的也对。”王绿水讥笑道。 梁右心里不舒服道:“少说两句。” “梁右你还惦记着那骚狐狸?”马兰白了他一眼,“可惜呐,骚狐狸看不上你,只有我们家的绿水才瞎了眼的对你好。” 王绿水冷笑道:“稍后给老娘滚回家去!家里长了那么多的霉,都给老娘铲了,今天铲不完的话,仔细你的皮。” 马兰怪道:“往年下雨都不长霉的,今年不懂咋回事,疯了一样发霉。” “还能怪谁?都怪张翠翠这骚狐狸!她是倒霉星!呸,贱货,迟早得了脏病身子烂掉。” 梁右连叹几口气,魂不守舍的往小花巷走。 经过弄岁巷前,赵蟾跑了出来。 他看了眼神色落寞的梁右,随即眺见一群人围了翠翠姐的馄饨摊。 藏好银子、秘籍,简单收拾了收拾家里,便要赶紧去斩妖司。 不曾想,翠翠姐的馄饨摊出事了。 赵蟾只好挤过人群,看看能不能帮翠翠姐解决麻烦。 张翠翠哭了。 泪如泉涌。 她擦拭了一次又一次,但泪水委实太多了,无论如何努力,杨昀在她眼中,还是模糊不清。 她不想看不清他,使足力气,即便将眼睛擦的红肿,泪水依然决堤般的倾泻而下。 “翠翠姐。”赵蟾走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腕。 张翠翠甩脱赵蟾的手,奋力睁大眼睛,她非得看清站在对面的男人。 她还有许多话要说,嘴唇却抖的厉害,半句话也说不出。 “杨大哥?” 杨昀呆呆注视着张翠翠,犹如傻掉了一般。 赵蟾不需询问,从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中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翠翠姐对杨大哥表白了。 这些年翠翠姐只卖韭菜馅馄饨,其余馅料一概不卖,赵蟾亦曾问过,为何不多准备一些馅料,也好满足不同人群的不同口味。 翠翠姐笑着不说话,他从她脸上捕捉到了幸福的表情。 彼时他不懂,眼下知道了。 这些年光顾馄饨摊最多的人便是杨大哥,他特别喜欢吃韭菜馅馄饨,百吃不厌。 翠翠姐是为了杨大哥一人摆下的馄饨摊。 所以。 赵蟾提醒杨昀:“杨大哥,你饱读诗书,应当明白言语可杀人!” 不管怎样,杨昀今日若不接受张翠翠,她以后没脸在游居镇活下去了。 杨昀重重叹气,他超乎赵蟾意料的走到张翠翠面前张臂抱住了她。 围观群众齐齐惊呼。 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杨昀,有天大的胆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紧了寡妇张翠翠。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娘亲包的馄饨,现今,我最喜欢吃你包的馄饨。” 他嘴里没了之乎者也。 “翠翠,娘亲归天后,我伤心欲绝,恨自己不能留娘亲在世日日夜夜侍奉,只好以圣贤典籍麻痹自己,呵,像傻了似的,但谁知我心中的痛?” “遇见你后,我更加埋头苦读。” “你包的韭菜馅馄饨味道确实和娘亲包的一样,乃至更为好吃,但我并不在意,吃食毕竟是吃食,我只要饿不死就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八章 八月十三 谢婉在夕照客栈二楼的闺房开了窗,探出身子,俯瞰馄饨摊旁搂抱着的痴男怨女。 似是触动心扉,她嘴角勾起缅怀的笑,目光温柔。 “我可以进来吗?”阿萍在闺房外问道。 “进来吧。” 阿萍推开门棂刻着鸳鸯戏水的房门。 地面是平铺的红长板,该是时间久了,掉色掉的略微发暗。 鸡翅木的梳妆台,铜镜前规整放着梳篦跟胭脂盒,胭脂盒是铜镀金四方委角粉盒,盒子四周装饰透雕花卉,盖面则是五福捧寿纹,梳篦是黄花梨的,色泽灿烂。 梳妆台右边是一张紫檀贵妃榻。 左边则是一张八宝架子床,双层纱幔,外层绸绫,内层薄纱。 一面黄花梨的竖顶柜,柜旁是洗漱的面盆架,脸盆是铜的,巾架上挂着软x的绸巾,横板上搁有雪白的胰子。 挂在墙上的画多是仙子图,蝉衫麟带、雾鬓云鬟。 六副仙子图皆是一个人,相貌与谢婉有七八分相似。 每副画下皆有香几,香几上摆了花插瓷瓶,都是昂贵的霁蓝柳叶瓶。 闺房角落那面三扇屏风上是一副画工精致的万花春睡图。 “你这些家当比夕照客栈都贵。”他点评道。 谢婉转过身轻笑:“赚钱不就是花的嘛,大把的钱财不花出去和死物有何区别?” 她只手托着香炉,指着柳叶瓶插着的萱草、鸢尾叶、蔷薇枝、南天竹、蝴蝶兰等等:“都是小蛤蟆前些日子上山采漆后送给我的。” “他是位有心的少年。” “哈,有个屁心,我看呐,小蛤蟆翅膀硬了。” “他惹到你了?”阿萍问道。 谢婉冷笑道:“游居镇倾覆在即,小蛤蟆竟然有事瞒着我,好啊好,原想提前送他离开这漩涡,既然如此,休怪老娘袖手旁观了。” 阿萍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将赵蟾清早回来游居镇,对她假意周旋的事讲了一遍,甚至谢婉还揣度赵蟾定是加入了斩妖司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无所谓往日的恩情。 “以前见他可怜,请他到客栈当帮工,钱虽不多,倒也能应付的了一日三餐。哈,不曾料到,小蛤蟆当了斩妖人后,转眼就对我藏藏掖掖起来,甚至还敢岔开话,不说他昨夜去了哪里!” 谢婉将青烟袅袅的瑞兽香炉砰的一声扔至梳妆台,犹不解气:“怪我心善怜悯,错看了人,小蛤蟆爹娘病死后,对人对事谨小慎微,又手脚麻利,我这才愿意要他来客栈当帮工,我可不光给工钱,隔三差五还免费让他留下吃饭呢。” 顿了顿。 她冷哼道:“阿萍,你评评理,这种表里不一、居心不净的人,是不是该叫他去死?” 阿萍也是无言可答。赵蟾不过没有真实告知她一些私事,她便喊打喊杀。不怨宗门当年封了她的修为驱赶出山,令她自生自灭。 若让其他人置评,玄微宗下手轻了,像谢婉这般心性狠戾、有己无人,应该直接废了她的所有修为而非封印禁锢。 “你说话啊!怎么?师兄很同情小蛤蟆?”谢婉讥诮道。 阿萍笑了笑。 “笑?!有什么可笑的,师兄是在笑话我被小蛤蟆这条忘恩负义的蛇咬了一口不成!”谢婉着实怒了。 阿萍摇头道:“我确实是在笑话师妹。” “你!”谢婉抬手指着他,“好好好,待我修为解封了,师兄自己完成宗门交予你的任务吧!” “师妹不如先听听我的话。”阿萍自信满满。 亲眼见识到赵蟾的战绩,这般一位修练天资万中无一的天才,他势必要带回玄微宗的。 谢婉冷笑道:“师兄尽可言语就是了,莫非我还能阻你不成?” 半点不恼谢婉甩给他的脸色,阿萍把昨夜随赵蟾去了二妞山后的耳闻目睹详细说了一遍。 听后。 谢婉摇头道:“师兄莫要哄我,我观察小蛤蟆多年,他确实天资惊艳,但要做出此等壮举,至少上品锻体境不可。” “你口中的小蛤蟆,如今已是中品锻体境。” “哈,师兄又在说玩笑话。” “师妹不信我的眼光,我可以理解,总不能不信我的修为吧?”阿萍笑道,“我还是能够看清赵蟾究竟是不是锻体境的。” 谢婉这才吃惊的杏眼圆睁,她反复询问:“师兄可敢指天发誓?” “不需发誓,今天是八月十一,你说八月十二封印便解开了,到时你自己去瞧。”阿萍道。 谢婉信了:“小蛤蟆……赵蟾他有了机缘?是那对姐妹送他的机缘?” 阿萍沉吟道:“不像。她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就是赵蟾自己悟出的,他是爬山涉水采漆的采漆工,多年锻炼下来,一朝顿悟,成了中品锻体境。” “或许吧。”阿萍试探道,“我把赵蟾送回玄微宗,其中的功劳我们两人互相分润可好?” 谢婉刹那间趾高气昂:“你得讲道理呀,赵蟾是我发现的,我原就打算送他去玄微宗,为什么突然多了师兄的功劳?师兄不是说周胜的孙子是有福之人嘛,躺着便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 他尴尬道:“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 “实话与你说吧,我早知赵蟾资质极佳,若我送他拜师玄微宗,宗主看在赵蟾的份上,兴许会重新允我成为知味峰的候选弟子。 唉,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之前在宗门得罪了许多人,他们见我不再有以前的地位,必会千方百计害死我的。 师兄何必跟我抢这种功劳,你已经是赏竹峰候选弟子,多这份功劳不多、少也不少。” “师妹啊……” 谢婉绕过地板上的血迹,抓住阿萍的手,暧昧道:“师兄,我们亦算青梅竹马,你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我……我随你处置。” 刚才还对赵蟾喊打喊杀,大骂他表里不一、居心不正,是忘恩负义的蛇。 眨眼间态度大变,连小蛤蟆三个字都不说了,改称呼人家的名字了。 阿萍暗笑,师妹啊,你说赵蟾表里不一,你又何尝不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呢。 “不必了,你还不清楚宗门派我到此的任务,我现在告诉你。” “好,师兄请说。” “玄微宗一甲子前丢失了件下品灵器,是一面仿造的照妖镜。传言,这面照妖镜最终落于潘喜手里,我到此就是为了收回遗失的照妖镜的。” 谢婉应答道:“我一定帮师兄找到照妖镜。” “不。” “嗯?师兄还有别的事?”谢婉疑问。 阿萍笑道:“师妹回山后,替我向知味峰峰主美言几句,不如把照妖镜给我了吧。” “哈,师兄此前一口一个为民请命,到头来,居然是既要收回遗失灵器的功劳,又要这件灵器。哼,游居镇百姓,无非是师兄的工具罢了。” “唉,师妹不信就算了,若有办法,我真的想拯救他们。” “师兄偏偏其他人就好,不必骗我。” 阿萍忽然问道:“师妹得到山鬼后,要作何处置?” 谢婉叹气:“自然是上交给宗门,只有赵蟾这一份功劳不够的……” “你想救……救那个人!” “以后再说。难道师兄不好奇他为何死在我房间吗?”谢婉神秘兮兮笑问。 “他是那队商旅的人。” “正是,唤作吴贺,他想凭一件秘事爬上我的床,可惜,老娘的压衣刀最喜花心之人的心头血,所以拿他喂刀了。”谢婉似在说寻常事。 “是何秘事?” “吴贺坦言他们商队来游居镇前,望见恶人山的半山腰大放光芒。” “大放光芒?许是潘喜坐化的洞府!当真在恶人山啊!”阿萍惊喜道。 “师兄,不如你现在去一趟恶人山找一找?顺便再寻一寻那头山鬼。” 阿萍颔首:“好。” 稍顿。 他又道:“我在山路中看见了那伙被虎妖吃尽的商旅遗留的货车,吴贺又死在你这儿,大概是气不过赵蟾在客栈打了他们,便花钱雇了位外乡人当杀手。” “无聊。”谢婉讪笑。 …… 孙合站在弄岁巷前,遥望围观百姓。 蓬头垢面的老者躲避阳光:“只羡鸳鸯不羡仙。” “霉差不多长够了。”孙合负手而立。 他的气质大变,左脸上硕大的黑痣都仿佛不丑了,若赵蟾看到他这副模样,定然怀疑是不是已经被山鬼炼作了伥鬼。 “呦,小小伥鬼敢打老夫的主意?”老者讥道。 孙合扭头注视躲在屋檐阴影下的霉鬼:“你怎知我是不是伥鬼?” “你……” “道号潇水。” “原来是咱们西唐国钦天监的潇水真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潇水真人为何不敢踏进游居镇呐?” “你不配知道。” 霉鬼笑道:“你我两家如今是邻居,自该多多走动才是。” 潇水真人问道:“你终究是一头鬼物,即使鬼体如人,总归是有种种弊端。” “真人可有解法?”霉鬼收了笑,拱手作揖。 潇水真人道:“当然是有的。” “请真人不吝赐教,如果有用,在下定为真人牵马执蹬。” 他仰头望着天际,今天仍然是个大晴天:“和赵蟾一块成翡山的巡山鬼使吧。” 这头霉鬼思虑片刻,恍然大悟,慌忙跪下向潇水真人不断磕头:“若能成巡山鬼使,我……我……多谢真人成全、多谢真人成全。” “呵,起来,不需你跪,在此之前交给你件小事。” “真人请说。” “弄岁巷不要动,你挑个巷子将那里的百姓屠了。” 霉鬼吃惊道:“真人可知游居镇……” “我当然知晓来了许多外乡人,正是因为他们不干事,我才要帮他们一把,让这群到游居镇浑水摸鱼的废物们行动起来。” “回真人,我选小花巷,最快后天深夜,我的霉就长成了,也就是八月十三那天。” …… 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的两人终于分开了。 张翠翠双眼不知是擦红了还是哭红了,漫溢着泪水,不舍地牵着杨昀的手:“杨郎、杨郎说的可是真的?” 杨昀亦是掉了泪,哽咽道:“我曾在话本上看到过一句话,‘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带我回家。”她放下了悬在嗓子的心,呢喃道。 “嗯?”杨昀不曾听清。 张翠翠骤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带我回家!回我们的家!” 他重重点头,畅快笑道:“好!” 两人不管馄饨摊,穿过人群,踏着彩烟街的石板大步走向遮草巷。 他们是不理会馄饨摊了,赵蟾留下来将之默默收拾妥当,想了想,连拿带推的送至遮草巷杨大哥家门前。 门大开着,两侧的角落发了霉。 “杨大哥?杨嫂嫂?”进门前,赵蟾先高喊。 未几,杨昀由屋内走出,不见张翠翠:“贤弟。” “我把嫂嫂的馄饨摊送来了。” “有劳贤弟了,搁在院内便好。”杨昀谢道。 他未曾作揖,反倒是赵蟾揖手道:“没别的事我去斩妖司了。” “贤弟慢走,记得今夜来为兄家里喝喜酒吃喜菜。” “恭喜杨大哥,贺喜杨大哥!恭喜翠翠姐,贺喜翠翠姐!”赵蟾衷心祝福,“祝杨大哥与翠翠姐百年偕老、早生贵子!” “哈哈……贤弟慢走。” 待赵蟾走后,杨昀关紧大门,落下门闩,回了屋内。 张翠翠衣衫不整,羞涩坐在床畔。 她盯着如意郎君,呢喃道:“杨郎、杨郎……” 他坐在旁边,把张翠翠搂在怀中,轻声道:“和做梦一样。” “杨郎,假如我不是人是头妖魔,你还会情钟于我吗?” 杨昀笑问:“是头怎样的妖魔?” “狐妖!嗯,是游居镇方圆百里修练有所小成的狐妖!”张翠翠忧心忡忡说道。 良久未听杨昀回答,她刹那间埋怨自己多嘴,像是说错话的孩子般从他怀里缓缓抬头,只见杨昀正低头深情看着她。 才听到他一字字说道。 “如若是狐妖,你的寿元该是比我长。” “嗯,或许对吧?我不知。”她重又埋回了脑袋,极其恐慌杨昀会说一些绝情的言语。 不出她意料,杨昀喟然长叹。 张翠翠顿时又泫然泪下。 “我只担心我不能久久长长陪着你。” “杨郎?” 他仿佛是在发誓:“我只知道你真心真意对我好,人也好、妖魔也罢,我杨昀但凡有良心,便不能辜负了你。” 张翠翠突然十分用力地抱住他的脖颈,哭喊道:“杨郎、杨郎……我宁愿替你去死。” …… 赵蟾到了斩妖司。 王焕满眼血丝:“邵华他们怕是出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十九章 卧榻之侧岂容妖魔酣睡? “我枯等一夜,去往山牛村收尾的邵华他们却并未回来。” 王焕后悔不已,再没此前的意气风发。早该听赵蟾那些话,派人到阳县斩妖司求援,哪会有现今这种令人惊惶失措的情况。 假设邵华等斩妖人加上一众捕快悉数葬身于妖魔腹中,游居镇只剩他跟刚加入斩妖司的赵蟾,将是一件崩盘的恶事。 就算之后平定妖魔,游居镇斩妖司亦是难以恢复。 念及此,王焕悔恨地直跺脚。 “或许邵大哥正在路上。”赵蟾轻声道。 “你我去山牛村时用了多长时间,邵华又耽误了多久?纵使对山牛村一事进行收尾,昨夜便该回来了。” 王焕仰头长叹:“假如他们因我而送命,我王焕将是游居镇的罪人!” “王大哥,事情不曾到最坏的地步,千万不要自怨自艾。”赵蟾劝道。 “唉。”王焕眼下心绪混乱,没有留意赵蟾来斩妖司晚了许多,他挥挥手,“坐下吧,事到如今,唯有祈祷邵华等人平安回来,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 他去后院打开存放秘籍、兵器的仓库,取出《撼神剑》,细致为赵蟾讲解。 少年听的仔细,遇到不懂的地方,直接相询。 讲解的差不多了,王焕把书籍交给赵蟾,让他自己揣摩揣摩。 “小蛤蟆你初次修练,一定要慎之又慎。 修行一道,绝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的。比如练到【剑出有神】,成就下品锻体境的修为,以你的天资,快则一年有成,慢则三年,期间要吃的好、喝的好,将体魄打磨的坚固牢靠,你递出的剑,方才‘有神’。 我知道你的特殊家境,你放心修练,熬炼体魄的补品、草药、吃食交给我!” 赵蟾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王焕说这段话时,神色格外认真,他就是这般考虑的,也是要如此去做。 他抱拳道:“有劳王大哥了。” 王焕因担忧邵华等人心情郁郁,还是强颜欢笑拍着他的肩膀:“好好修练,修练有成后,多杀几头妖魔就当回报我了。” 少许,王焕严肃郑重的补充道:“我对你十分看重,你在修行上的天赋远超于我,境界必然也会超过我!你务必努力修练,不许浪费如此天赋。” “我谨记王大哥的谆谆教导。” 王焕散去难看的笑,“你稍后再琢磨《撼神剑》,我先将这本简谱的十二式演练给你看,一定瞪大眼睛,记住我的每一剑走势。” “是!” “用你的剑吧,这样,你练习起来会更有代入。” “多谢王大哥。” 接过青蛇剑。 王焕拔剑出鞘,剑鞘丢回给赵蟾。 第一式、后剑。 王焕所演练的这一式,与他搏杀虎妖时出入甚大。 “看明白了吗?”第一式演练完毕,王焕问道。 赵蟾道:“王大哥可以再演练一遍吗?” “好。” 再一次看过。 赵蟾心中有了结论,他搏杀虎妖所用的‘后剑’才是正确的,王焕演练的‘后剑’,招式虽和《撼神剑》上的剑谱一模一样,却少了神韵。 “这次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第二式,剑踪!” 王焕身法陡然快了起来,在赵蟾眼里仍是太慢。 倘若换作王焕去搏杀那头虎妖,以如此慢的身法,早被虎妖给吞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王焕觉得‘剑踪’这一式很难,他当初为了练成‘剑踪’,闻鸡起舞辛勤练了三个月,纵使这般刻苦,也仅仅是小成,真遇上妖魔,绝不敢使用这一式,担心自己尚未用出剑踪,就被妖魔一口吞了。 “我给你演练了十遍‘剑踪’,你瞧明白了吗?”王焕扭头问道。 他演练的十分认真,任何一个细节都做的特别到位。 “看明白了。” “既然看明白了,你小子怎么还皱着眉头?!”王焕问道,“小蛤蟆,《撼神剑》是你现今依仗的手段,不许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今后你遇上厉害的妖魔,会吃大亏的!” 他相信赵蟾在二妞山杀的那头虎妖只是一头刚开启灵智不久的妖魔,这种妖魔往往最容易斩杀。 刚开启灵智,忽然遇到赵蟾持青蛇剑冲过来,脑海中的恐惧立即压倒凶残的本能,只知逃命,然后便被赵蟾宰杀了。 换成只有本能的妖兽,即便赵蟾有青蛇剑傍身,这小子也凶多吉少。 赵蟾想了想,问道:“王大哥是为了让我看清身法才放慢速度了吗?” “不,剑踪此式的身法就是这么快。”王焕摇头,“我懂你的意思,加快身法,以剑踪这一剑的迅猛,自然能够在眨眼之间斩杀妖魔,须知过犹不及四字,速度太快,你握剑的手便不稳,身体会丢失平衡,到时,就不是你斩杀妖魔,而是妖魔轻松吞了你了。” 赵蟾低头翻着《撼神剑》,翻到剑踪这一式的页面上,暗道,王大哥演练此剑的身法、动作与剑谱一般无二,却有些墨守成规了。与敌厮杀,胜负往往在一瞬间。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江湖侠客们,也是追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境界。 “我懂了。”他道。 王焕眯眼问道:“真懂了?” “是。” “第三式叫剑痕。我跟你讲过,《撼神剑》第三式至第六式,是修练到剑出存神的程度方能使出来的,你先练着前两式,不要心急。” “王大哥,我想看看第三式的样子。” 王焕叹道:“贪多嚼不烂。不过,既然你想看,我就为你演练一遍。 等你修练到剑出存神,筋骨间便有了劲力,劲力加持到剑上,就是这柄剑的‘神灵’! 小蛤蟆,看好了!这一剑之所以叫做剑痕,原因是这样的!” 说罢,王焕紧握剑柄,施展剑痕。 第二式剑踪需要身法配合剑术,而第三式则完完全全追求剑的速度和力道,递出一剑、独见痕迹、可斩石裂金,就算是大成了。 赵蟾正是以此剑,将虎妖干脆利落的斩为两半。 见识到王焕演练剑痕,赵蟾暗中摇了摇头。 无论是速度或是力道,都差自己那一剑有些远。 “这,便是剑痕,可曾看清?”王焕问道。 赵蟾回道:“太快了,不曾看清。” “你呀,好好的从基础开始练起吧。” “多谢王大哥指点。” 到了午时。 依旧不见邵华他们回来。 王焕的脸色更差了,他对赵蟾说道:“如果他们今晚还不回来,我明天就去阳县斩妖司请罪。” 赵蟾默默听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行了,吃午饭吧。”王焕丝毫没有食欲,让赵蟾自己回家去吃。 “王大哥你也吃点东西吧。” “唉,实在没有胃口,快去,下午回来练剑。” 一上午的光阴,赵蟾只在钻研《撼神剑》剑谱:“是。” 小跑离开斩妖司。 杨昀跟张翠翠那件事,令彩烟街的街头巷尾无比热闹。 他们三五成堆小声说话,有人添油加醋乱说一气,什么张翠翠珠胎暗结怀了杨昀的娃儿;什么那娃儿不是杨昀的,是小花巷梁右的;甚至张翠翠是克夫命都出来了,她之所以成了寡妇,正是克死了上一任相公,现今和杨昀好上了,这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要不久于世喽、要死喽。 赵蟾极想为他们争辩,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从小生活在游居镇,太了解这群人的德性,你解释的越多,越给杨大哥跟翠翠姐沾惹麻烦。例如,你明明说的是这件事,这群人传出去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件事,或者,在你说的这件事基础上,乱改一通,变得荒诞不经。 他问过老刘该怎样去争辩。 两人也曾被镇子百姓诋毁过,他们造谣老刘之所以对赵蟾这么好,是因为赵蟾其实是老刘的亲娃儿。 老刘说,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老板娘谢婉仰头注视着客栈牌匾,牌匾发了霉,霉斑肆无忌惮地扩散。 “赵蟾!” 谢婉心有所觉,收回视线,转身看见了他。 赵蟾停下脚步,暗生疑虑,婉儿姐之前都是喊他小蛤蟆的。 “婉儿姐好。”他照旧恭敬的问候。 “我给你准备了午饭,快进来。”谢婉匆匆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挣扎的余地,拉进客栈厅堂。 皮影戏班的伶人各自吃饭,赵蟾环视一圈,他并未见到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赵蟾心里充斥疑虑,姐妹两人是随戏班进了镇子,可他看戏班众人和普通人无异,难道说他们之间没有干系?姐妹两人仅是打着戏班的旗号掩人耳目? “婉儿姐我回家吃去就行。”赵蟾推脱道。 谢婉的笑意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哎呀,你这孩子为何这么犟?我都为你准备好吃食了,你如今是斩妖人,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赶紧扒拉几口吃饱肚子,回斩妖司做事,省得妖魔闯进咱们镇子,毁坏了夕照客栈。” 她说的有理有据,让赵蟾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然而,吃了她准备的饭,相当于欠下一桩人情。 赵蟾不愿无缘无故欠人情,虽然年少,却明白钱财好还,人情难坏。 就像是孙合牵线搭桥让他给王焕当辅兵,尽管孙合指名道姓的换他那本宝书,但牵线搭桥的人情欠下了。 正是由于孙合的牵线搭桥,才发生之后的事,他加入了斩妖司,学了《撼神剑》…… “你在想如何拒绝我吗?”谢婉丝毫不恼,笑嘻嘻问道。 赵蟾缓缓摇头:“婉儿姐你说人会一夜之间大变吗?仿佛换了个人。” “会!”谢婉肯定道。 有句话她不曾说——你就是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我都不认识了。 “会!”另一个声音亦道。 赵蟾侧头去瞧,阿萍拿着小人书边看的津津有味,边回答赵蟾的问题。 阿萍将小人书放回怀里:“人死了,又复活了,就会变的陌生。” 谢婉眯着眼睛打量阿萍,孙合被山鬼炼作伥鬼一事,阿萍已经告诉她了,这句话显然指的是此事。 阿萍并不认识孙合,他描述下长相,谢婉才确认这头混进游居镇的伥鬼是孙合。 只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赵蟾抽回被谢婉握住的手,拱手作揖礼貌道:“先生是修行者?” “先生?不敢当。”阿萍笑道,“不过是一个学无所成的山上修士罢了,你的天资不错,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山上练气参道?” 赵蟾岔开话:“先生刚才的话我没有听明白,人既然死了,哪能活过来?” “有的。” 赵蟾犹豫问道:“伥鬼?” “伥鬼之术上不了台面,却是野修使用较多的一个术法。” “我明白了。”赵蟾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与王焕到山牛村时,孙合偷偷跟了去。 看来,孙合是死在了那里又被炼成伥鬼,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突然忘了向他索要宝书,性格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明白了?”阿萍道。 “真明白了。”赵蟾退至客栈门外,“婉儿姐,我有点事先回家了。” 谢婉挽留道:“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别客气了,快进来吃饭。” “谢谢婉儿姐,婉儿姐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阿萍和谢婉望着赵蟾跑向弄岁巷的身影,竟是感到了震惊。 “他回去肯定是要杀了那头伥鬼。”谢婉轻声道,“小蛤蟆真的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为何又称起‘小蛤蟆’,不说‘赵蟾’了?”阿萍笑问。 “小蛤蟆亲切些。” “他爹娘给他起了个好名字,月有蟾蜍,所以便以蟾蜍指代明月。小地方的孩子容易养不活,流行为孩子多起个贱名,蟾之一字,可谓一举两得。” “三得。” “哦?哪三得?” “在游居镇的风俗里,蟾有着长寿喜财的寓意,百姓们相信蟾会能够使他们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哈哈……”阿萍忽而大笑。 “你笑什么?” “四得。”他自顾自解释:“蟾蜍低贱如蝼蚁,却无处不在,只要给它点水,就能撒欢似的活着,就算是腥臭扑鼻的臭水沟,它也能乐在其中。” 谢婉失笑:“你这般说的话,确实符合小蛤蟆。爹娘早死,为了挣扎活下去,连采漆这种常人难以做下去的活计,年幼的小蛤蟆都干的了,乃至做了多年。” 阿萍又把话语转回来:“孙合是赵蟾的邻居……” “是啊。” “卧榻之侧岂容妖魔酣睡。”阿萍拍手笑道,“好一个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杀才!” 有件事他跟谢婉默契的不曾说出口。 杀那位外乡人,应是赵蟾第一次杀人,这只卑贱似癞蛤蟆的少年郎,却坦然自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章 因果 收拾收拾了一遍,家里仍旧乱糟糟的。 外乡人仇高给这座本就一贫如洗的宅子砍的风雨飘摇,不过他最终还给了赵蟾四两并十文铜钱,也算“良心发现”。 桌椅四分五裂,赵蟾归拢了一下,都已让仇高毁的支离破碎,干脆将杨昀送来的馄饨抱在手里蹲着吃。 依然是韭菜馅馄饨,味道如初。 他吃的很慢,似乎不是在吃午饭而是在紧锣密鼓的谋划一件事。 “是赵郎君家吗?”棺材铺的学徒在门外喊道。 赵蟾放下馄饨碗,把房门关了,省得学徒看见屋内一团糟。 他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错,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自尊。 “来了!”赵蟾喊道。 他小跑到门外,学徒赶了一头骡子,骡子拖着一辆板车,板车该不少年月了显得格外陈旧,几块木板都已断裂,幸好不影响上面放着的棺材,棺材被几根绳子捆着牢牢固定于板车。 “给你送来了。”学徒笑道,“辛苦赵郎君和我一块把棺材卸下来。” 赵蟾稍稍沉吟,随即尝试问道:“小哥,我能不能雇用骡子跟板车?” “哈,赵郎君说哪里话,只要给钱当然可以让你雇用的。” “还请小哥说个数。” “赵郎君,咱们都是游居镇百姓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棺材铺不可能对你狮子大开口,你别急,我先为你算一笔账。”学徒笑嘻嘻道。 赵蟾点点头:“有劳。” “这头骡子养到现在,我们家掌柜是发了狠心的,向来不让这头畜牲缺吃短喝,前前后后的花销便不是小数目,这是其一。 游居镇只有四辆板车,三辆在大官巷,剩下的一辆就在这儿。 赵郎君,掌柜在我来前多嘱咐了几句,你要是雇用骡子、板车,给你打个八折,共二十七文钱。 当然,骡子吃的麦麸、豆粕不需赵郎君准备,等会我送过来。 板车也是有折旧费的,旁人雇用板车,就多收五文折旧费,赵郎君雇用,免去折旧费。” 眼看赵蟾要答应,学徒忙抬手止住:“赵郎君且待,我话还没说完。 是这样的,骡子在游居镇金贵,又是我们家掌柜悉心照顾的,所以赵郎君要先给我们一两银子,赵郎君莫着急,这一两银子仅仅是暂时搁在棺材铺的押金,等赵郎君忙活完了,带着二十七文铜钱来棺材铺,你给我们二十七文,我们再还给你一两银子押金。” 说罢,学徒叹气。 “赵郎君,你是好人,活的不轻松,咱们游居镇乡邻都清楚,可是这件事……这件事是掌柜亲口吩咐的,我,我也无能为力帮你转圜一二啊! 话又说回来,天底下谁活的轻松呀?” 学徒心里跟明镜似的,赵蟾岂会有一两银子,若有的话,买具棺材哪能拖了又拖,一直拖到了八月初十。 “赵郎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有你的难处,我们家掌柜也有他的难处,绝非故意刁难你。”学徒解释道。 赵蟾平静道:“我理解。” 学徒生怕刺激到他的自尊心,忙解释道:“赵郎君万万不许多想,单单是一匹骡子的价钱就已超过一两银子,更何况还有一辆板车呢,掌柜之所以要收这一两银子的押金,实在是逼不得已。谁也不知道,将骡子和板车雇用出去,那人会不会贪念钱财,一股脑的给卖了换钱。” 他上前抓住赵蟾的手:“掌柜特别看重你的,他常与我说,赵蟾长大后会是不得了的人物,而非那些人穷志短整日游手好闲的懒汉,说书先生讲演义故事,那穷乡僻壤的英雄豪杰,昨日尚且为下一顿饭苦恼,明日便一遇风云变化龙。 郎君就是这般英雄豪杰!” 这棺材铺的学徒,为何突然话这么多? 以至于到了谨言慎行的地步,唯恐自己相差了。 难不成他已是斩妖人在游居镇已经传遍了? 学徒又道:“赵郎君如今是斩妖人,多为咱们乡亲们杀几头妖魔,也跟王焕那般做了力士,莫说一两银子,五两、十两亦能拿的出!” 赵蟾霎时哭笑不得,原来果真因他做了斩妖人,学徒听说此事,才成这副前倨后恭模样。 此前他去棺材铺,这学徒虽说不曾狗眼看人低,但也不凉不酸,随意介绍下棺材,便做自己事去了。 抽回手,赵蟾笑道:“小哥稍等一下。” 学徒霎那间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赵郎君必是想差了,唉,得罪一位斩妖司的斩妖人,掌柜知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但见赵蟾跑回屋内,不忘关上门掩住学徒探望的视线。 学徒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驴车走来走去。 “要不溜之大吉?” “不行不行,俗话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溜了,爹娘和妹妹咋办?” 正当学徒忐忑不安、胡思乱想,赵蟾重新回来递给他一两银子。 “小哥,这是一两银子,我可不可以雇用骡子跟板车?镇子里我也没亲戚,若没骡子、板车帮忙拉棺材,不知该如何给老刘下葬。” 双手托着银子,学徒不禁连连打量赵蟾。几日不见,他咋发达了? 赵蟾平和询问:“明天过了午时……大概傍晚之前,我会把骡、车还给棺材铺的。我使一天的时间,还是二十七文铜钱吗?” 学徒呆呆的点头:“是,对。” “我没其他事了。” 学徒瞬时回过神,忙道:“赵郎君现在是大忙人,我就不叨扰了,要是有事,到棺材铺找我或者找掌柜便好。” “劳烦小哥了。” 带着一两银子押金走到小巷,学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往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赵蟾;那个天天拿漆刀背漆筐的赵蟾;遇见人就讨好着说话的赵蟾;怎么忽然和变了个人一样? 学徒晃晃脑袋,在他的记忆里,赵蟾还是跟在老刘身后,个子只到他胸膛的孩子,他们路过棺材铺的大门,四处爬山涉水采漆,苦的如同身在地狱。 赵蟾把骡子牵进院中,幸好大门足够宽,载着棺材的板车有惊无险的也进来了。 安顿好骡子。 他拿起未曾吃完的馄饨,细嚼慢咽的吃完。 在私塾旁听时,先生拿着圣贤书,背手于背后,摇头晃脑的带学生们朗诵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紧接着先生解释说,这是圣贤告诫我等,明悟了追寻的目标才够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方能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可以使内心安定;内心安定方会思虑周详;思虑周详了……无论你们是读书科考或是做其他事,皆有所得! 朗朗读书声。 赵蟾躲在私塾院里窗户下,小声地默念一遍又一遍。 白玉卿曾问他,是否喜欢儒家学问。 他则答道,只喜欢有用的学问。 私塾先生教给他的这句话,他便认为有用。 答应孙合交换宝书,是他早就察觉孙合不轨,提前准备了一本相似的书籍,才愿意在孙合牵线搭桥下当王焕的辅兵。 王焕斩杀被山鬼炼作伥鬼的山牛村村民时,差点让山鬼袭杀,亦是他见识到山鬼明明死了一次,却仍旧活蹦乱跳,便暗暗猜测山鬼会不会是那类老刘谈起的强大妖魔,根本不是王焕所能对付的,才在关键时刻以桃枝帮王焕再杀山鬼一次,王焕若死了,自己哪能独善其身?否则,看到桃枝神异的王焕,赵蟾不介意他死于妖魔手中。 挣扎苟活的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阴险。 之后,同意成为白玉卿钓山鬼的饵料、引诱埋伏他的外乡人,他做的这些事皆有痕迹可寻。 赵蟾细心的清洗干净碗筷,放回食盒,完事后还给杨大哥。 他开始热身。 脑海里回忆《撼神剑》第一式至第六式的剑招。 他背着青蛇剑,腰间斜插三尺桃枝,犹觉不保险,犹将漆刀带在身上。 走到矮墙旁,和孙合家只有一墙之隔。 “邵华他们应是死在山鬼手里了。”赵蟾自言自语,心中有些担忧。 除了私塾先生说的这句圣贤学问,老刘教他采漆第一天,便玩笑似的告诉他,采漆不是个轻松活,你小小年纪就学采漆,该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的豪气。 所以他敢独身战狼群,撞见虎妖,敢拼命与之近身搏杀。 “不杀山鬼,我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 他双手扒住墙头。 “郎君!” 白玉卿和白幼君站在门外。 白幼君俏皮蹦跳着向他挥手。 赵蟾看了她们一眼,不为所动,灵敏攀至墙头,蹲下身子安静观察着孙合的家。 孙合的爹孙捕快和斩妖人邵华去了山牛村,家里还有孙合的娘,但他家中落针可闻,似乎不曾有活人住过。 白幼君小声问白玉卿:“阿姐,你瞧郎君,他这是在做什么?” 白玉卿轻笑:“赵蟾邻居是头伥鬼。” “对啊,这头伥鬼很弱,害不了郎君……阿姐,要不然你帮帮郎君斩杀伥鬼好不好?再将那个恶心的老头子杀了!”她抱着白玉卿的手臂,摇啊摇、晃啊晃。 “你真是失心疯!”白玉卿鄙夷一心记挂赵蟾的青妹。 白幼君哀声乞求:“郎君是中品锻体境修士不假,但他厮杀战斗经验缺缺,我怕……我怕……” “你呀,没什么可怕的,老天爷会极其不公平的眷顾某些人,凑巧,你的郎君恰恰是这种人。”白玉卿不乏羡慕。 “啊?阿姐,大峨山的牛鼻子老道也说老天爷眷顾我们,那我和郎君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玉卿扶额问道:“青妹,赵蟾究竟有什么好的,你才见他几面?你们又不曾相处过,为何你跟中了情蛊似的。” 白幼君理所当然道:“郎君相貌俊郎,且出淤泥而不染,人品又好,也懂得照顾人,何况阿姐唱道‘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阿姐的心起没起狂澜我不知,见到郎君之时,我的心却狂澜乍起。” 白玉卿极后悔带单纯如白纸的青妹下山了。 早知会发生这等事,该叫她再长长心性意识到人心善变险恶才允许她下山。 眼看白玉卿不搭理,她哼道:“阿姐不帮,我帮!” “怕了你!”白玉卿无奈。 旋即携她手轻飘飘似飞羽落至墙头,与赵蟾并肩而立。 白幼君欢喜道:“郎君!” 赵蟾一颗心仍是波澜不动,像以往那般喊道:“孙合?” 久久不见人。 默默衡量凶险之后,他屈身跳到孙合家的院里。 当他落地那刻。 房门就开了。 左脸长的硕大黑痣的孙合笑嘻嘻走出来:“小郎君未免太着急了。” “你不是孙合。”赵蟾仿佛问了句废话。 “哈哈……孙合对你有歹念,我替你杀了他,你该谢我才是。” 赵蟾紧盯着他的面目,尝试迈出一步。 白幼君顿时也要上前,被白玉卿抓在身旁不许她胡作非为。 “山鬼?” “哈,对,也不对。” 赵蟾倒是无动于衷,他根本不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白玉卿却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你们到游居镇也是为了潘喜的洞府吧?”潇水真人看向白玉卿姐妹。 白玉卿嗤笑:“装神弄鬼。” “哈哈……”潇水真人大笑,“不急、不急,我是否装神弄鬼,很快便能见分晓。” 赵蟾攥住腰间的桃枝,正当潇水真人说话之际,跨步上前,《撼神剑》第三式剑痕顺手捏来,此剑又快又疾,他将筋骨间的劲力悉数调用,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斩杀这头伥鬼。 他不想知道附身孙合身体的妖魔是不是山鬼。 只清楚一件事。 既然知晓了妖魔住在他隔壁,原就夜夜做噩梦他会更睡不好觉。 潇水真人讶异:“劲力?中品锻体境?好好好,实在是……实在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桃枝也好!桃枝也好!!” 话音刚落。 桃枝斩掉了他的头颅。 半点鲜血也没有,像用纸糊的傀儡。 白玉卿暗道,缝皮囊、授魂魄,再分一缕神念吞了魂魄,鸠占鹊巢霸占这具体魄,看似是伥鬼,实际上形同附身,被杀了也无所谓,一缕神念没了就没了,重新养一缕便是了。好一个伥鬼之术!真真是异想天开。 她比阿萍看的更清楚。 “阿姐,他是何等修为?”白幼君挽着她的臂弯,小声问道。 “该是知命境,不像,若是知命境却弱了许多,但唯有到了知命境,方能操纵自身神念。” “那就是跌境啦!” “或许吧。”白玉卿不曾看到潇水真人本体,不太确定,“筑基境修士要是修了操纵神念的术法,也是可以做到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一章 清风过耳、明月照我 一击得手,赵蟾立刻远离伥鬼尸首,严阵以待。 小心无大错。 他担心山鬼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体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白幼君奇怪看着他:“郎君,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蟾屏息凝神,对周遭全神贯注戒备着。 白玉卿似是想明白了这少年因何如此,笑道:“妖魔已经走了,不必这般疑神疑鬼。” 赵蟾斜睨她一眼,见其并无异色,随放下心。 “小郎君我问你,还愿意当我钓山鬼的饵料吗?”白玉卿挑着眉头问道。 若不言语,白玉卿的美宛如天山净雪,一袭白裙也似昙花怒放,一说话,一挑眉,独属于女子的英气霎时扑面而来。 白幼君期待的凝视赵蟾。 此一时彼一时。 前日答应白玉卿当钓山鬼的饵,他尚是孤零零的山野少年,今天已成了斩妖人,亦是拥有中品锻体境的境界。 赵蟾认真观察两姐妹的神情,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字斟句酌道:“既然答应了白姑娘,我不会反悔。” “呵,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思考其中利弊?” “嗯。”赵蟾没有隐瞒。 白玉卿陡然间有些欣赏赵蟾,这少年做事有板有眼,毫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杀那外乡人,半句不废话,引到合适的地点说杀就杀。 杀这伥鬼,倒是稍显犹豫,不知道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宰了这伥鬼,甚至不需要任何试探,这也情有可原,一个小地方的少年,哪能有那么高的眼界? “用半盏茶的功夫来思考能否独善其身,时间长了些,眼界浅了些,若是那群山上宗门的弟子早已喜滋滋的答应了。”白玉卿慷慨的指点。 赵蟾和她们姐妹之间的距离隔着五、六步,桃枝尽管插回腰间,表示对她们并无戒备之意,实则右手不自然垂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便能握住桃枝。 “我不是山上宗门的弟子。”他道。 “赵蟾我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成为山上宗门的弟子?” “不想。” 白玉卿预先猜到了答案,自得的笑了笑:“如果有人令你拜师玄微宗,你定要拒绝。” “多谢。” “谢我提醒你吗?” 赵蟾平静道:“我以为我只是白姑娘用完即弃的工具。” “笑话,我家青妹对你颇为青睐,倘若我害了你,青妹非得与我断绝姐妹关系不可!” “阿姐~”白幼君羞的将小脑袋埋进白玉卿怀里,又微微侧头瞧一眼赵蟾反应,见其脸色不变依旧平静,不禁感到几分失落。 白玉卿继续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居住的这条弄岁巷还住了一头霉鬼,本来不想和你说的,看在青妹被你迷的神魂颠倒的份上,我大发慈悲的知会你一声。” “霉鬼?” “人死前存有执念,就有机会在死后变作孤魂野鬼,若存有大执念,抑或身死之地阴气、煞气浓郁,可成厉鬼。霉鬼便是厉鬼中的一类,有霉鬼在的地方,你也看见了,角角落落发霉的严重,待这些霉长成,就到了霉鬼祸乱一地的时候。” 赵蟾问道:“为何等到霉长成后,霉鬼才作乱?” “不错,问到点子上了。”白玉卿凝视赵蟾的狭长眉眼,“霉鬼的霉,不仅仅能增强它的力量,同样会使其行踪诡秘,等霉鬼准备好之后,锻体境的修士绝难找到它,更遑论将之斩杀了。” 赵蟾沉吟问道:“白姑娘可不可以杀了它?” “不行。”白玉卿干脆利落道。 “我知道了。”他没有问为什么。 白玉卿对白幼君道:“青妹我们该走了,小郎君眼下很忙的。” “阿姐……阿姐你就帮帮郎君吧。”白幼君很小声求道。 “胳膊肘往外拐,你觉得我舍不得打你?”白玉卿叱道。 她只好委屈的跟白玉卿离开,期间频频望向凝思的赵蟾。 赵蟾自语道:“王大哥是上品锻体境,我现在能做到《撼神剑》的剑出存神,应是中品锻体境,我们皆非霉鬼的对手。白姑娘不想出手,婉儿姐身边的外乡人呢? 另外,我该不该相信白姑娘说的此事?” 他已然信了八成。 里里外外确实长了霉。 稳住心,赵蟾越过孙合的尸首推开房门。 吱呀吱呀数声,门开了。 血液腥臭的气味逃也似的扑向他。 孙合的娘亲……那具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残尸应是孙合的娘亲。 赵蟾攥紧双拳,咬着牙,静静站在门外,默默看着遍布齿痕、流了满地鲜血的残尸。 脑袋被吃的剩下头骨,脖子啃了一半,五脏六腑空荡荡,手臂、大腿的肉干干净净…… 在他的记忆里,孙合的娘亲是个寡言少语的妇人,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深刻印象。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她历来都是低着头快步穿街过巷,孙合的爹脾气不好,动辄大喊大叫,她却从来没有反驳过,被骂的很了,也只是说一句,你别气坏了身子。 赵蟾扭头便走。 无论它是不是山鬼。 不杀这妖魔,他的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 回到自家院里,长吁一口气,挎着食盒到遮草巷。 巷子潮湿的边边角角霉斑肆意生长。 敲敲门。 “杨大哥?” “在的。” 杨昀和张翠翠自屋内携手走来:“饱了吗?锅里还有。” “吃饱了。” 将食盒交给杨昀,赵蟾想了想:“杨大哥、翠翠姐,这段日子镇子不安生,你们到村里避一避比较好。” 张翠翠目光一凝,眉头情不自禁皱起,立即又松开,她笑道:“赵蟾你说的哪里话?镇子不是没有发生大事嘛,难道你指的是我跟杨昀?你怕我们待在镇子,被那些长舌妇戳脊梁骨?” 赵蟾留意到了她微不可查的神情变化,只道是确如她所说,她对杨大哥表白示爱,彼时又有群众围观,他们会传些难听的流言蜚语。 “贤弟你多虑了,任他们说就是了,我和翠翠只当清风过耳、明月照我。”杨昀较之以往开朗极多,那些之乎者也亦是不说了。 他心道,大概如今的杨大哥才是真实的自己。 “我现在是斩妖人,杨大哥、翠翠姐你们信我。”赵蟾搬出斩妖司的身份。 张翠翠欲说还休,最终却道:“赵蟾你也太在乎那些闲言碎语,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稍顿。 她环抱杨昀臂弯:“杨郎,仔细想想,赵蟾说的在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我逍遥快活的过自己日子,原本不需理会她们乱嚼舌头,但杨郎亦是要读书的,亚圣的娘亲为了他读书尚且要三迁,何况是杨郎了,若是被那些人的险恶话语乱了思绪岂非不美?妾在源水村有处宅子,不如杨郎随妾到源水村读书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 张翠翠余光觑到赵蟾松了口气,便知他已经知晓了游居镇即将大乱。 杨昀笑道:“哪里读书不是读书?在哪里与你朝夕相伴不可?既然娘子在源水村有座宅子,我们今晚摆下酒席请了贤弟喝过喜酒,明天一早我们就搬过去。” “杨郎~”一说喜酒,张翠翠脸颊浮上红晕,美的仿佛朝霞。 杨昀转身回屋里拿了一张喜帖,双手递给赵蟾:“我打算给你送去的,没想到贤弟倒是先来了。” 赵蟾小心翼翼的接过喜帖,再谨慎放回怀里,多说一句:“情真意切便不在乎虚礼,恭喜杨大哥、翠翠姐喜结良缘,自此比翼齐飞。” 依照游居镇习俗,成亲的规矩繁多,杨昀和张翠翠不说,但看他们的举止,是要一切从简,请过他吃了喜酒,这桩亲事算是成了。 杨昀拍手大笑:“贤弟说得好!情真意切便不在乎虚礼!却是为兄眼下的权宜之计,待我金榜题名、郤诜高第,定要给翠翠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彼时再使贤弟不醉不归!” 赵蟾受其感染,渐渐放松心绪,笑说:“静候杨大哥请我到状元郎府中痛饮喜酒。” “你们呀,说错了。”张翠翠面红耳赤,掩嘴笑道。 杨昀诧异:“哪里说错了?” 她指着杨昀家徒四壁的宅子:“这里已然是状元郎的宅邸了。” “哈哈……”杨昀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 贤妻扶我青云之。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又寒暄数句,赵蟾告辞离去。 张翠翠盯着少年的背影,刹那间思绪万千。 “贤妻走神了?” “哎呀!喝过喜酒后再这么唤我。杨郎,我只是觉得赵蟾活的怪累的。”她叹道。 杨昀想了下,笑道:“他只不过是个好人罢了。” “这乱糟糟的世道,好人可是会被坏人讹诈的。” “你呀,相信他。贤弟不光是好人……还懂得变通,遇事也狠得下心,否则,贤弟哪能跟着老刘漫山遍野的采漆?不像我,呵,胆小如鼠。” 张翠翠扑进他怀里,捂住他的嘴:“不许杨郎这般说自己,杨郎在我心底,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两人回了屋。 相携落座。 杨昀感慨道:“曾经我当所谓的举案齐眉仅是书上胡诌的虚言,诓骗我等读书人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杨昀也拥有一位可与我举案齐眉的贤妻。” “妾是狐妖,为了哄骗杨郎,当然要虚情假意。” “哈,若你是狐妖专门来此骗我的,我也甘之如饴、死而无憾!” “当真死而无憾?” 杨昀一字一字道:“无怨无悔!” “杨郎!” 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 杨昀试探几次,才壮着胆子抱紧她的纤腰,视线从她的秀发掠过门框上长着的点点霉斑继而落到铺了一地的阳光里。 …… 赵蟾径直去了夕照客栈。 谢婉答应了皮影戏班的请求,允许他们这些伶人在院中排演。 唱腔哀愁婉转、相思不绝,唱词亦极尽生离死别之苦。 去年秋分戏班到游居镇,当夜便是演了这出皮影戏。 赵蟾记得唤作《千丝怨》。 说的是狐妖和书生的故事,结局不好,狐妖深陷情网,为救书生性命,甘愿舍了辛苦修来的道行,重新化成一只懵懂的红狐,这书生也是情痴,怀抱狐狸赶赴京城考试,成功金榜题名,天下无人不知,而当朝宰相的嫡女亦是相中书生,一门心思嫁给他,宰相同样分外欣赏书生的学问,对此乐见其成,不曾想,书生婉拒,情系红狐,满朝公卿见状元郎居然爱上了一只狐狸,嘲笑他是狐痴。 这出《千丝怨》已经到了尾声。 赵蟾只听伶人鸟啼花怨的唱道:“我和你,来生再续今缘。心有千千结,也只当是蛛丝扰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不似你我,爱怨情愁,有缘无分。” 谢婉在柜台后拄着下巴听的入神,两行清泪滴滴答答落于衣襟。 他在柜台前,说话不是走也不是。 待谢婉收拾情绪,才问道:“吃过饭了?” “婉儿姐好,我吃过了。” 看到赵蟾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事?” “我,我想找下那位外乡人。” “哦,他叫做阿萍,你找他做什么?”谢婉本是情绪低落,乍听赵蟾找阿萍,顿时有了精神。 他平静道:“我可不可以当面对他说?” “好,阿萍在楼上休息呢,你跟我来。” 谢婉扭着屁股自柜台后走出,白了眼坐在窗口位置饮茶的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小镇就这么大,总是能相遇。 白幼君早已看到了赵蟾,她站起身双手搁在腹间凝眸望着赵蟾,犹如还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阿姐,郎君怎么来了?”她满怀忧心的低声问道。 白玉卿反而说道:“戏班唱的叫《千丝怨》,说的是狐妖跟书生历经无数磨难,最终仍然不能在一起,狐妖甚至为了这段情,丢了辛苦修来的道行。青妹啊,要当心!” “啊?阿姐,与我有关?” 白玉卿怔了下,挑着眉头反问:“和你无关?” “阿姐,我不是狐妖,郎君也不是书生,当然跟我们无关。郎君是上天眷顾之人,我也受上天眷顾,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好好,你说了不止一遍了。” “阿姐你快回答我嘛,郎君为何到此?” 白玉卿道:“你先坐下,我再说。” 等她规规矩矩坐下。 白玉卿说道:“适才我告知他霉鬼一事,他请我动手斩杀霉鬼却被我拒绝……” “啊!我明白了,郎君是来求援那位玄微宗弟子的。”白幼君恍然大悟。 白玉卿把玩茶杯,“既是求援,叫做阿萍的玄微宗弟子必定要挟他加入玄微宗,我倒想看看,他该如何处置!” 白幼君又慌了心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二章 不胜人生一场醉 白幼君不知所措的低声道:“如果……如果郎君加入了玄微宗,我和他会不会便成了路人?” “赵蟾现今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你们依然是路人。” “不!不一样的,我可以在《白泽玉册》上留名。”她下定决心。 白玉卿叹道:“青妹,你与赵蟾只见过几面而已,你都不了解他的为人!何必如此痴情、付出良多?适才斩杀伥鬼时你也看到了,你对他倾心,他却对你充满提防。” “若是相处久了,郎君自然能懂我的,也会愿意对我好。” “你……” “我真是不理解!分明是阿姐让我接触郎君的,还说我们是一段好姻缘,如今却棒打鸳鸯,不许我找郎君,阿姐究竟想要我怎么做?”白幼君气鼓鼓问道。 白玉卿为之一怔:“是我的错。” “阿姐,你就帮帮郎君吧,求你了,我不想他因为一头霉鬼加入玄微宗,那些山上宗门道貌岸然,郎君会吃大亏的。” 看青妹这般可怜模样,白玉卿心软的解释道:“我已经帮他了。” “啊?” “他希望我出手斩杀霉鬼,你可知我为何拒绝了?” “不知。” “那头霉鬼的霉尚未完全长成,他是中品锻体境的修为,加上那杆奇异的桃枝,找到霉鬼后足以将之斩杀了。” “可是,可是阿姐也可以直接杀了霉鬼呀!” 白玉卿认真道:“青妹,赵蟾与你一样都是需要成长的,不经苦寒、哪能独当一面?倘若今后他反应过来我的好意,大概会更加善待于你。” 白幼君瞬间欢喜,原来阿姐是为她好,扭扭捏捏道:“阿姐为何不早说,害我误会了。” “呵,我以为你能看的出来。” “但是郎君现在不知道呀,万一他答应了呢?” “青妹呀,我也只见过赵蟾数次,却比你了解这少年的心性,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其实该有的狡猾半点不缺。” “不许阿姐这么说郎君!”白幼君鼓着脸颊。 …… 走上夕照客栈二楼。 谢婉瞥了眼脸色仍然平静的少年。 小小年纪就可以把“喜怒不形于色”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极好了。 她和赵蟾相同年纪时,根本做不到如此程度,甚至眼下也做不到。 赵蟾略微嗅到了些血腥味,余光不解的扫视四处。 “你看什么?”谢婉掩着红唇害羞似的笑问,“找我的闺房吗?” “婉儿姐误会了。”他笑了笑,“闻到了味道。” “鲜血?” “嗯。”赵蟾仿佛毫无城府的承认。 谢婉随意解释道:“戏班有位伶人不小心受伤了,流了不少血,你闻到的血味该是他身上的。” “竟是这样。” “这边走,阿萍在我的闺房。” 赵蟾不曾去过她的闺房,放缓步伐唯恐自己失了礼数。 谢婉瞧见少年和上刑场一般,不禁恶趣味的玩笑道:“小蛤蟆长相俊俏,不如今晚到我闺房睡觉吧。” 没成想,赵蟾根本不接招,“婉儿姐说房间里有把刀的,我怕婉儿姐砍我。” “哈哈……”谢婉哈哈大笑,“那刀是压衣刀,锋利无比,可削铁无声,轻轻松松就能剁了你。” 推开闺房的门,谢婉依着门框:“阿萍,小蛤蟆找你。” 阿萍正盘坐在床榻上养伤,睁开眼睛,惊喜道:“你愿意加入我玄微宗啦?” 赵蟾恭恭敬敬行礼道:“我是想询问先生两个问题的。” 他也不知道该称呼阿萍什么,叫他先生总归是没错的。 “好,你问。” “先生如何看待游居镇百姓?” 谢婉霎时眯眼盯着赵蟾的后背,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阿萍字斟句酌道:“我很怜悯他们。” 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以一位山上修士的目光来看,确实怜悯百姓生活不易。 赵蟾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要是有妖魔即将危害游居镇百姓,先生会出手吗?” “……” 阿萍沉默了。 倘若换在别的地方,妖魔祸害一地,他必然动手斩妖除魔,杀那四头作乱的忘情川小蛟就是明证,他甚至不介意忘情川蛟族追杀他,来一头杀一头,这身内伤便是斩杀了一头追杀他的老蛟而得来的。 但游居镇不行。 玄微宗令他找回仿造的照妖镜。 那是件在法器之上的下品灵器,极其珍贵。 有了这件照妖镜,他就能斩杀更多的妖魔救下更多的人。 游居镇不大,百姓也少,与将来因他而活的无数个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所以,阿萍摇摇头:“不瞒你,有头老蛟已经到了游居镇外面,它之所以不敢毁了镇子,是因为我在这里。但我受内伤了,一旦出手,那头老蛟就能看出我的虚实,那时,莫说我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他故意吓唬赵蟾,忘情川蛟族有两头老蛟追杀他,杀了一头,另外一头仍在路上迟迟未至。 赵蟾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愣了下,转瞬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阿萍道:“你可以选择加入玄微宗拜师学艺,以你的天资无需十年,就能快意恩仇。” “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婉补充道:“不必着急拒绝,你再仔细想想,阿萍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夕照客栈,你何时想明白了何时来寻他。小蛤蟆,你不清楚玄微宗拥有怎样的庞大势力!假如你拜师玄微宗,你的人生将会变得完全不同!” 赵蟾扭头朝她道:“婉儿姐的话我记下了。” “乖,你要相信我绝不会害你的。” “先生,那头蛟龙很厉害吗?” 阿萍颔首:“我养好伤后,它不是我的对手。” “先生养伤期间,蛟龙会祸乱游居镇吗?” “不会,它投鼠忌器。” “多谢先生的解答,我还得回斩妖司,告辞。” 说完,赵蟾转身就走。 谢婉拉住他:“你就算成了斩妖人,小镇百姓也看不起你,拜师玄微宗的话,你将会成为真真正正的人上人!没有任何人再敢看不起你!” 赵蟾抽身退走数步,一丝不苟行礼:“谢谢婉儿姐。” 旋即,毫不留念的走下木梯。 从头到尾,霉鬼二字,少年提都没提,他心中明白,阿萍真顾念百姓,会追问他是头什么样的妖魔。若不在乎百姓死活,提了也没用。 听着少年踩踏木梯的声音,谢婉叹道:“小蛤蟆不愿意拜师玄微宗。” 阿萍笑道:“由不得他。” “那对姐妹或许会阻碍我们带走小蛤蟆。”她道。 “拭目以待,究竟是她们厉害,还是我们更胜一筹。” …… “郎君!” 白幼君提着裙摆噔噔噔跑到他身前,“你……你没答应吧?” 为了区分两姐妹,赵蟾问道:“小白姑娘指的何事?” “拜师玄微宗啊。” “没有。” “郎君千万别答应,加入了玄微宗你可就身不由己了,况且玄微宗门风败坏,他们会想方设法谋害郎君的。”白幼君夸大其词道。 “多谢小白姑娘告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斩妖司,便不陪着小白姑娘了。”他跑出客栈。 白幼君返回白玉卿身边,笑靥如花:“阿姐,郎君喊我小白姑娘呢。” “听到了。” “真是个新鲜的称呼。” 白玉卿摩挲杯沿:“他叫我大白姑娘?” …… 离夕照客栈约摸五十步便是镇子唯一的酒铺,私塾先生恰巧从中走出。 赵蟾赶忙毕恭毕敬见礼:“先生。” “去斩妖司?” “这段时间先生还要上课吗?”他答非所问。 私塾先生笑道:“这是什么话,教书先生岂有不上课的道理?” 赵蟾靠近他,小声道:“最近不安生,希望先生暂且避一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这学生,倒是拿我教你的学问反过来规劝我了。”先生反问,“你们斩妖司镇守游居镇,如果此地不安全,哪里又能安全?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这个向来沉稳之人慌了心神?” 有先生提点,赵蟾方才回味过来,他确实心神慌乱了。 先是附身孙合的妖魔,说些他不理解的话,又是白玉卿指出弄岁巷还住了一头霉鬼,紧接着阿萍拒绝他的求援,抛出游居镇外尚有一头潜伏的蛟龙。 至于山上宗门玄微宗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接连种种,一位原本挣扎求活的山野少年,不曾进退失据,已经难能可贵了。 私塾先生叹气道:“你是位有主意的孩子,当年你爹娘故去,你交不起学费宁愿退学不读书,我百般挽留,你都不同意留在私塾,莫非你真以为我这做先生的猜不透你的想法? 无外乎是不给我这先生招惹麻烦,私塾多是大官巷子弟,他们皆是付了学费才可以在私塾读书,凭什么住在弄岁巷的你,反而连学费也不必交就能听我讲述圣贤学问? 赵蟾啊,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需要我们用一生参悟,但有些道理尽管浅显卑劣却是始终伴随我们的。” 少年顿时长揖,诚恳道:“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私塾先生搀扶他不必作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简单的道理你是知道的,不知你经历了何事以至于抛在了脑后。” “学生洗耳恭听。” “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尽力而为就可,剩下的便交给时间吧。赵蟾,今年你才十四岁?” “是。”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私塾旁听学到了许多圣贤学问,不惧劳苦以采漆养活自己,不怕妖魔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不要再给自己肩膀上增添担子,那不该是你的事。” 先生没讲什么大道理,像聊家常似的。 “我是传授你们圣贤学问的先生不错,但我也是肉体凡胎,同样对妖魔担惊受怕。” 顿了顿。 他提着自酒铺打的酒水施施然走向私塾,自嘲道:“人啊,活在这狼藉的世道里,得认命。赵蟾,你不想认命,想救更多的人,就得逼自己一把。呵,别怪我说的颠三倒四的,我们普通人的道理就在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胆小、怯弱、贪婪、勇敢、辛勤、善良等等,皆是我们自己的道理,若你想做出一番大事业,不怕自己的肩膀被压的摇摇欲坠,就得时时刻刻保持一颗心不染尘埃,也要不疯魔不成活!!!” “赵蟾,你太沉稳了,遇事必给自己留后路,这是成熟的做法不假,但也会使你作茧自缚!世上之事茫茫不可计数,哪能让你事事占尽先机,谋而后动?” 先生停下脚步,反身向赵蟾走来,把打来的酒水递给他:“你不像十四岁的少年,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头子,我不喜欢,太沉闷了,少年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酒铺对面是桃李巷。 先生儒衫长袖飘飘,头也不回的迈入其中。 赵蟾低头注视着土陶小酒坛,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小蛤蟆!你还会喝酒哩。”酒铺掌柜赤裸着上身大笑。 喝至尽兴,赵蟾塞住酒塞,晃晃脑袋跨进酒铺:“周伯,帮我把酒坛打满。” “俺家的酒味道咋样?”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只好道:“辣舌头。” 掌柜笑的前俯后仰,抓过土陶小酒坛,“这坛子忒不像话,俺送给你个好的,等着!” 未几,掌柜将一个酒葫芦塞进赵蟾怀里:“给你打满酒了,走吧。” “我还没给钱……” “什么钱不钱的,这是我送你的,赶紧滚。”掌柜把他推出酒铺,“小蛤蟆,俺看你喝酒的模样真是个爷们!” 赵蟾挠挠脑袋,嘴角微微勾了下,旋即,咧嘴大笑,眉角飞扬。 爹娘病死之后,他从没有这样笑过。 满满当当的酒葫芦祭挂在腰上,旁边就是嫩芽新发的桃枝。 赵蟾背着青蛇剑,不去斩妖司,回返弄岁巷。 土陶小酒坛里的酒水只剩了底,全部倒进口中,之后打了个饱嗝。 不知是喝酒后思绪活泛,还是他终于想明白了…… 白玉卿此前说霉鬼的霉长成后,寻常修士不是其敌手,但没说现在啊! 她故意留给他“除非”二字,除非什么? 除非他现在便去斩杀霉鬼!不等它的霉彻底长成! 况且,老刘送给他的桃枝神异莫测,连虎妖都能杀得,不信杀不了一头霉鬼。 “好好好,你们不杀,我杀!” 少年郎醉了。 却最为意气风发! …… 白玉卿看着醉醺醺的少年走回弄岁巷。 杀气四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三章 钥匙 夕照客栈二楼的窗户开着,谢婉探了半身望着步伐略微摇晃的少年郎。 他腰间系挂一个黄橙橙的酒葫芦,葫芦挑选的好,做工精致,随着赵蟾走动,酒葫芦一甩一甩的,且在葫芦身刻了行小字,若非谢婉目力出众,根本瞧不见。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谢婉呢喃读着,顷刻间脸色红了,呸道:“小蛤蟆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也敢往腰上挂!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阿萍吐出小口暗红淤血,继而哈哈大笑:“少年郎嘛,该有些风月意气,太过压抑反倒不美。” “哼,他是美了!”谢婉啐道,“教别人知晓我和小蛤蟆走的近,不知作何感想。” “说正经的。”阿萍由她床榻下来,舒展活动手臂,服用玄微宗炼制的福生丹,又养了两天,斩杀老蛟受得内伤好了大半,“赵蟾当真犟,他不去斩妖司返回弄岁巷,必然有内情,兴许是斩杀他提及的妖魔。” 谢婉商量道:“你去照看照看小蛤蟆?万一他死在妖魔手里,玄微宗痛失一位天才。” “嗯,你不说我也得庇护他的。” 阿萍想了想,无奈道:“时间不够了,我实在想不出救下游居镇百姓的办法,看来只能假借妖魔之手。” 谢婉冷笑道:“早跟你说了,我在游居镇八年,对这里知根知底,我都想不出好法子,你哪会想的出?” “潘喜在西唐国号称百宝真人,虽说修为远远够不上‘真人’二字,却当真拥有各式各样的法器。 潘喜于洞府中坐化的消息散播出去后,引得一众修士趋之若鹜。 幸好来的皆是些下四境的修士,上不了台面,你我二人应付的来。” 阿萍负手感慨道。 她走到他身侧挽着臂弯故意拿傲人的胸脯剐蹭他:“师兄,你也知道,我正是得知潘喜在此地坐化,方才留在游居镇开了这家客栈……” “有话就说,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哈!咱俩可是穿开裆裤一块长大的,还在乎这些?师兄要是喜欢我的身子,说句话,我给你便是了。” 阿萍对谢师妹属实束手无策,“我哪敢要你的身子,有话快说!” “师兄啊,咱们收缴了潘喜的那些法器后,你将这份功劳让给我呗。” “你助我获取照妖镜?” “此事咱们早就说好了呀。” “倒也不是不可以。”阿萍衡量道。 玄微宗对待弟子立下的功劳格外大方,灵草、灵丹、妙药、修行秘籍、洞府、道侣、妻妾……只要立下的功劳足够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师兄答应啦?” “呵呵,我这里也有个条件。” “师兄尽管说。” “回到宗门以后,你要替我宣传两件事。” 谢婉好奇道:“哪两件事?” “一,我曾想尽了法子拯救游居镇百姓,这些修士屠戮他们时,我并不在现场。”阿萍低声道。 “好,我应下了,第二件事呢?” 阿萍看着她的眼睛:“第二件事,我回到游居镇勃然大怒,不顾你的劝阻,一意孤行的杀了对无辜百姓动手的众多修士,为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谢婉故作矫情:“可是师兄并没有做这些事啊!” “因此需要师妹配合不是?” “好,成交。那我的身子师兄还要不要?只需师兄一句话就行。” “哈哈……师妹是玄微宗的仙子,我这腌臜之物哪敢亵渎?” 说罢,阿萍走出房间。 谢婉关上窗户,坐在黄花梨的圆凳上,等阿萍的脚步声自木梯消失不见,她才不齿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难怪外人常说玄微宗门风败坏。” …… 赵蟾回家放下土陶小酒坛,酒意上涌,用冷水洗了洗脸,顿时感觉好多了。 脑袋还是有点晕眩,暂时影响不到他。 排空思绪,放缓呼吸。 弄岁巷的角角落落发霉的厉害。 他驻足在一家门框已经满是霉斑的宅子前。 白玉卿和白幼君又站在房顶,遥遥望着赵蟾的举动。 白幼君掌心冒汗,忧心忡忡。 似乎斩杀霉鬼对于赵蟾而言,确实十分凶险,白玉卿手里攥了一柄剑,剑柄为一条白蛇,白蛇张口吐出三尺余长的剑身。 “阿姐,你一定要在郎君遇到危险之前出手啊,别让霉鬼伤到了郎君。”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乜了眼刚刚跃上房顶的阿萍,不理她的恳求,轻声说起另外一事:“青妹,这么多外乡人聚在游居镇,实则是觊觎西唐国野修百宝真人遗留下来的洞府。据我所知,百宝真人为了让他藏宝的洞府万无一失,将开启洞府的钥匙以法术融入到游居镇这座小镇子的气运中,杀光镇子百姓,毁了游居镇根基,就可以开启洞府。” “啊?那百宝真人该是很厉害的修士吧?” “下四境里的上品知命境,对于锻体、采气、筑基三境修士来说,确实很厉害。” 白幼君怪道:“他只有上品知命境却敢号‘真人’,不怕真正的真人修士打杀了他?” “小地方的地头蛇罢了,又是滑不溜丢的野修,那些真人修士才懒得理他。” “阿姐,你瞧,那人……那人仿佛在针对郎君!”白幼君指着阿萍小声道。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她果然看到阿萍的注意力多放在少年身上,鄙夷道:“不出我所料,他们这些找寻潘喜洞府的外乡人,正想方设法的假借他人之手屠戮游居镇百姓,以此毁掉这里的气运,开启洞府抢夺潘喜坐化后留下来的宝贝。” “不要脸!”白幼君嘟着嘴气道,“不敢承担因果,害怕斩妖司事后杀上门,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妖魔达到他们的目的,呸,真下作!” 她又求道:“阿姐一定要帮郎君啊!” 白玉卿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白幼君慢慢放心,她看到阿姐握住了剑,就知道阿姐是打算出手的。 剑名,扶风。 是大峨山那话痨的牛鼻子老道为阿姐锻造的,听说剑成之日,有白蟒异象横贯三百里。 阿萍留意到了她们。 瞥眼站着不动的赵蟾,微笑跃到两姐妹旁边,笑问:“二位可在游居镇玩的尽兴?” 他一改之前对她们的态度。 白幼君哼了声,不搭理他。 白玉卿却答道:“游居镇人杰地灵是处极好的宝地,若是此地毁于一旦,澜苍府斩妖司必定震怒。” 阿萍初见白玉卿时,便是用澜苍府斩妖司压她。 “姑娘说的不错,游居镇钟灵毓秀,毁于一旦的话实在可惜。” 少许,他又道:“澜苍府斩妖司日理万机,怕是不会关注游居镇这小小的地方。” 白玉卿笑问:“你们真不怕?” “姑娘,何必再问?我也知晓你们的身份,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话,共同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白幼君不屑道:“谁要跟你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妖魔闯进游居镇残杀百姓的罪过,只能由二位担着了。”他古井无波道。 “威胁?” “不不不,是事实!” 白玉卿问道:“你不担心我们向斩妖司告发你们?” “斩妖司岂会相信妖魔之言!”阿萍天经地义说道。 白幼君噗嗤笑出声。 白玉卿则面无表情道:“拭目以待。” “哈,拭目以待!” 阿萍重新跃回方才的位置。 霉鬼不能死,它是一柄好刀! “阿姐。”白幼君很小声说,“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为什么拖着不动手?难道都在等着别人先动手吗?” “洞府开启是有时间的。” “何时?”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今天是八月十一,还有四天!” “嗯。” “阿姐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为何我不知晓?” 白玉卿道:“上次在翎州城见了位老友,她提及了此事。” “翎州城?哎呀!我在城里走街串巷呢,翎州城好大呀差点使我找不到北!”白幼君回忆着说,“难怪阿姐找到我时面露不喜,竟是因为游居镇。” “不是,是因你贪吃!” “阿姐快看,郎君推开门了!” 赵蟾不曾敲门,直接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他到院里,听见屋内有人在窃窃私语,随着脚步声,说话戛然而止。 “谁啊?” “是我,赵蟾。” “赵蟾?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从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妇人,六十上下的年纪。 赵蟾问道:“冯大娘,你屋内长霉了吗?” “瞧你说的,谁家不长霉啊,别说我家了,咱弄岁巷家家户户都长了霉,你说说,太怪了,往年这时候不管怎么下雨都不长霉,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哎呀,看见这些霉我就觉得晦气!”冯大娘大吐苦水。 “冯大娘还记得前年我来找过你嘛?”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上山采漆时摔断了腿,一瘸一拐的到我这儿来买狗皮膏药,其他的不敢吹,你冯大娘制的狗皮膏药比药铺卖的还要好!你也是识货的!” 赵蟾放下心,冯大娘不是霉鬼,“过几天我再来买几贴膏药。” “几贴?我家里没多少了。” “四贴。” “不行不行,只能卖给你两贴,咦,赵蟾你有钱了?哎?你喝酒了?” “存了点钱。我就不打扰冯大娘休息了。” “赵蟾,你赚钱不易,不要喝酒啊,那玩意挺贵的!” “多谢冯大娘关心。” 为其关上大门,他看着两边门框长满的霉,疑惑冯大娘为何不是霉鬼。 弄岁巷有八户人家。 赵蟾走到冯大娘家隔壁,这次没有推门,而是想先敲敲门。 但手落在门前,却未曾敲下去。 不对! 冯大娘寡居多年,靠卖狗皮膏药为生,屋里哪来的人和她说话? “大概是来买膏药的。” 也不对! “她身上有种……像是肉放久了长满霉的味道。”赵蟾自语道。 他明白了。 重新回到冯大娘院里,喊道:“冯大娘我想了想,还是现在买两贴膏药吧。”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可以进屋吗?” “不行!不行!!你就在院子里,我给你拿膏药!” 冯大娘一脸怒容的拿着两贴膏药走了出来…… …… 一直关注赵蟾的白幼君心跳到了喉咙:“阿姐!阿姐一定、一定要帮郎君!” 白玉卿淡淡道:“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你的如意郎君还没怎么样呢。” 另一边,阿萍不禁叹了口气,霉鬼不曾瞒过赵蟾,接下来,他只能不让赵蟾斩杀霉鬼,也不允许霉鬼杀了他。 少年是他物色给玄微宗的,有大用!莫说被杀,即便受点小伤他都得心疼。 …… “两贴膏药四十文钱!” “好,我给你拿钱。” 赵蟾霎那间拔出腰间斜插着的桃枝,电光火石间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斩掉冯大娘的脑袋。 鲜血直流。 但,冯大娘的鲜血并非正常的红色,而是如霉斑那般的绚丽,猝然爆发的霉味,直教人恶心反胃。 赵蟾退后数步,注视着自屋内踱步走出来的老者。 老者蓬头垢面,龇着牙,牙齿与霉斑无异。 “你叫做赵蟾对不对?”霉鬼笑嘻嘻问道,“你杀了我的鬼仆,该当何罪!” 它一步步走向赵蟾:“可惜啊,有人不让我杀你,否则,我定把你身上种满霉!” 霉鬼向他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很快退到了大门旁。 “这下知道害怕了?” 霉鬼笑道:“我也不为难你,恭恭敬敬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走!” 若非潇水真人说过“和赵蟾一块成为翡山的巡山鬼使”这句话,它哪能如此轻易饶了他?! 没办法,今后修行还要指望着潇水真人,既然赵蟾是真人钦点的另一位巡山鬼使,它只能宽宏大量的网开一面。 俗话说宰相肚子能撑船,期望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的霉鬼,愿意咽下这口气,毕竟,它胸怀大志,要成就鬼仙的果位,便得对一些小事做出妥协。 赵蟾手臂哆嗦,不知他刻意假装,还是当真惧怕霉鬼。 “愣着干嘛?过来!跪下!”霉鬼喝道。 赵蟾攥着桃枝的手臂不自然垂落,仿佛认命了,明白自己不是霉鬼的对手,亦步亦趋走向它。 “对喽,对喽,好!就站在那儿,跪下磕头吧。” “你这小兔崽子喝什么酒啊,老子想喝酒都不能喝!” 站在屋顶上的阿萍长松一口气,看来,此事算是圆满落幕了,赵蟾跟霉鬼皆不曾身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四章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白幼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小声自语:“郎君要给那霉鬼跪下嘛?郎君,不可跪呀!” 白玉卿收起扶风剑,她猜测到了赵蟾接下来的动作,玩心大起,故意骗她道:“青妹,市井百姓也都知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那一见钟情的郎君看来膝下没有黄金啊。” “不会的、不会的,郎君不可能向霉鬼下跪的,他……他在诈它,肯定是这样的!”她呢喃解释道。 阿萍浑身轻松的又跃至她们一边,笑道:“赵蟾不过丢了些无关紧要的面子,倒是他们和睦相处则是一件大喜事!” 白幼君发脾气道:“你这伪君子不要跟我们说话!” “哈,你这小妖孽真是有趣,不如随我回玄微宗当头看守药园的灵物?”阿萍半点不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 白玉卿抬手止住白幼君的反唇相讥,问道:“你如此自信?” “嗯?” “现在才哪到哪,好戏即将登场。” 顿时,阿萍睁大双眼,额头那道剑痕因为表情剧烈转变,显得愈发狰狞。 …… 将来同为翡山巡山鬼使,此刻,赵蟾要对它下跪,纵然损失一头可以保持生前记忆的鬼仆,霉鬼的心情也十分高兴。 “你并不清楚杀了一头怎样的鬼仆!虽说鬼仆容易炼制,能拥有生前记忆的鬼仆却千中无一,你杀了她,我非常生气,令你跪下磕三个响头都算是我豁达大度。” “行了,跪下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霉鬼是下品采气境的道行,赵蟾在他眼里,是毫无威胁的家畜。 就算家畜背着一柄剑,攥着一杆颇为奇怪的桃枝,霉鬼也没有任何担忧。 赵蟾一句言语不曾说,皆是霉鬼自说自话。 所以,他极其轻易的走到它面前,如同斩杀那头不可一世的虎妖似的,调动筋骨间的劲力,仍然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他对这一剑的感悟愈来愈深厚,用起来得心应手。 桃枝斩向丁点没有防备的霉鬼,此剑一往无前! 剑谱形容大成的剑痕为“独见痕迹、可斩石裂金”。 赵蟾施展的剑痕一剑,连“痕迹”都快看不清了,仿佛满天大雨中一道浅浅的雨线从天上掉落。 下品采气境的霉鬼甚至到死也不曾反应过来。 一剑斩为两截。 为了确保霉鬼死透,依旧平静的少年郎在它的脑袋补了一剑。 随后,他看着发霉的地方,默默等待。 直到颜色各异的霉枯萎、飘散,赵蟾才扭头走进巷子。 小巷潮湿的角落,之前同样长着霉,霉鬼一死,纷纷脱落而后消失。 他解下系挂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酒水辣喉,像是一条不讲道理的火龙钻进肚子。 品咋着酒水的滋味,顺便回味刚刚那一剑。 《撼神剑》十二式,他越来越喜欢剑痕这一式。 没有花里胡哨,惟有速度以及力道,足够的干脆、利落、不婆婆妈妈。 他是第一次喝酒,已经喝了一坛,加上这两大口,没过多久变得晕乎乎的。 …… 白玉卿大笑,摇着头一句不说。 阿萍目瞪口呆的怔于原地,他太自信了,自信到半场庆祝,似乎拿捏稳了赵蟾会向霉鬼跪下磕头。 话说回来,那霉鬼其实与阿萍半斤八两,太自以为是,认为赵蟾真的屈从了。 哪有什么屈从啊,他们根本不理解现今的赵蟾! 白玉卿懒得对阿萍耀武扬威,白幼君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郎君斩杀霉鬼,她喜笑颜开,所以笑声俏皮的问阿萍:“我家郎君膝盖下有万两黄金,不像某位伪君子,平时一口一个拯救苍生,实际上极致的自私自利,叫人反胃。” “行了青妹,口舌之争并无意思。”白玉卿笑道。 阿萍陡然恢复过来,霉鬼死了就死了,反正他还不曾接触过它,来游居镇的外乡人那般多,只要操作得当,他和谢婉便能稳收渔翁之利。 何况,明天是八月十二,谢婉的修为就解封了。 阿萍微微笑着为自己解释:“忘情川蛟族有四头小蛟作乱一地,是我帮当地斩妖司将它们抽筋扒皮,由此引来了忘情川的追杀,你们也曾看见了我所杀的那头老蛟,另一头追杀我的老蛟还在路上,近日就能追来。 倘若我是伪君子,何必帮斩妖司斩妖除魔?何必招惹忘情川?” 白玉卿讥诮:“欺我不知玄微宗和忘情川之间有大仇怨吗?百年前你们玄微宗一位真人修士杀了忘情川走江的蛟龙,还抽了人家的筋制成腰带,忘情川找上门讨要说法,你们玄微宗当时说的什么?” 阿萍脸色瞬息低沉下来。 “玄微宗说,我人族修士还不能杀头小蛟做腰带了? 可笑的是,那头走江蛟龙甚是关爱百姓,每到一地,催动江水帮两岸田地灌溉,百姓们叫它是‘龙老爷’。” “够了!你闭嘴!”阿萍呵斥。 白玉卿冷笑道:“玄微宗门风败坏不是一年两年……” 眼看她依然说下去,阿萍弹指打向她一枚钱币:“一枚山鬼花钱,换你们姐妹老实两天。” “哦?”白玉卿讶异,“这枚山鬼花钱上有潜伏在游居镇外的那头山鬼的气息,是它给你的?” 她又笑道:“既然已经见了那头山鬼,为何不将之抓捕了?” “哼,你不需要知道。”阿萍自然不会说他忌惮潇水真人,何况,那时他刚斩了追杀而来的老蛟,内伤严重。 “可惜呐,我不缺山鬼花钱。”说罢,这枚山鬼花钱弹回了阿萍手里。 “你们姐妹真是油盐不进啊。”他摇头叹道。 白幼君气道:“不关你事。” 白玉卿笑着说:“确实不关他的事,青妹,走,我们去看看你的郎君,之前说给他两枚山鬼花钱,一直不曾兑现。斩杀下品采气境的霉鬼,这两枚山鬼花钱算是为他庆功。” 八月初九那天夜里,白幼君从夕照客栈跟着赵蟾回家后,承诺他答应成为阿姐钓山鬼的饵,就给他两枚山鬼花钱。 两姐妹由屋檐跳下,走到弄岁巷旁,醉醺醺的赵蟾恰好出来。 他们碰了个照面。 白幼君喜不自胜:“郎君!” 赵蟾一反常态,开怀笑了笑:“两位白姑娘该是看见我斩杀妖魔了?” “啊呀!郎君真真是颖悟绝伦!阿姐,郎君猜到我们一直关心他呢。” 白玉卿懒得搭理自作多情的白幼君:“赵蟾,那一剑不错。” 赵蟾打了个酒嗝,笑问:“够不够少年意气?” “够!”白玉卿肯定道。 “那就好,未曾让先生失望。” “先生?” “私塾的先生,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赵蟾经过两姐妹身畔挥手告辞。 白幼君喊道:“郎君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 赵蟾回头看着她,“我努力做个好人。” 白玉卿嗅着由他身上散发的酒气,轻笑道:“我在翎州城有位老友,她虽不通笔墨,却喜欢附庸风雅,常常大醉后饮一句,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她若是见到你,定然欢喜。” 言外之意,先斩虎妖又斩霉鬼,皆是越境打杀,委实精彩、壮气! 旋即,她丢给赵蟾两枚山鬼花钱。 “好活儿,当赏。” 赵蟾接过两枚山鬼花钱,见其颜色赤红,钱币背面有乾、兑、坤、离、巽、震、艮、坎八个字,字体漆黑,不见镌刻痕迹仿佛天然形成,钱币正面无字,光滑如镜。 拿到手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身子乍然一轻,脑袋亦是清醒了起来,醉酒后的不适感烟消云散。 “山鬼花钱?”他问道。 “你猜。”白玉卿挑了挑眉头,英气道,“今后饮酒求醉,记得把山鬼花钱拿开,否则你是喝不醉的。等你有了法力,就能隔绝山鬼花钱的庇护之效,想醉便醉,不醉便不醉。” 山鬼花钱不仅可以护身庇体,也是山上修士用来交易的货币。 坦然收起两枚山鬼花钱,赵蟾走向斩妖司。 白玉卿眯了眯眼,笑道:“青妹,你看酒葫芦上那行字。” 白幼君睁大双眼念道:“浪酒闲茶、卧柳眠花?阿姐,是何意思呀?” “呵,风月场所。”白玉卿提示道。 “哎呀!谁送郎君的脏东西!” 她羞着脸,气的直跺脚。 “你的郎君啊,这才像样子!镇定自若的同时,也慷慨激昂、气逾霄汉!那位老刘果真是奇人,亲手雕琢了一块精金美玉,时机一到,立即霞光万道、夺目耀眼。” “阿姐我有疑问。” “问。” “阿姐凭什么认为是郎君口中的老刘雕琢的他,而非郎君本就是天生的良才美玉?” 白玉卿拍着她的小脑袋:“再好的良才美玉,若无引路人,迟早被周遭的‘泥沙’同化成一样的蠢物!” “对哦,郎君并不像这里的百姓那般浑浑噩噩,是出淤泥而不染似的仙莲。哎呀!阿姐别拍人家脑袋,会长不高的!!!” 赵蟾拔开酒葫芦,小饮一口,呢喃自语:“祇畏神明,敬惟慎独。” 狂是狂足了,该收收心,他在私塾旁听时先生讲过——诚于中,形于外,君子必慎其独。 先生解释,君子在独处时、在没人注意时,也要处处小心严格要求自己,不做违背道德的事。 老刘也提过,脱缰的野马,往往死的最快。 …… 阿萍回到夕照客栈,沉着脸讲述赵蟾一剑斩了霉鬼。 谢婉呆若木鸡:“那头虎妖也是下品采气境?” “嗯。” “这头霉鬼同样是下品采气境?” “对。” “越境斩杀两头妖魔啊!!”谢婉刹那间激动的尖叫,“阿萍我们捡到宝贝了!” “岂止是宝贝,该是一件被尘埃掩住的仙葩。回玄微宗后,定要请求宗门不计代价的培养他,待他修为有成,你我也会有好日子!” “阿萍!阿萍!我等不及了!你快把赵蟾绑来客栈,我们日夜守着他!”谢婉心潮澎湃道,“我再将我的身子给他,要小蛤蟆永远、永远记得我!” 阿萍无奈看着亢奋的师妹,“别急,赵蟾跑不了我们的手掌心,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百宝真人潘喜的洞府,以及那头山鬼。” “杀!全杀了!”谢婉蓦地杀气腾腾,“毁掉游居镇,杀了那群不自量力的修士,我们霸占洞府,然后捉住山鬼!” “八月十五那天才是洞府开启的时日,我怀疑来到游居镇的修士里,藏了不止一位棘手的硬点子。” “周胜呢?”谢婉忽然问道,“你不是把拜师玄微宗的名额送给他孙子了吗?” 阿萍失笑:“师妹何必指望周胜这个老滑头?” …… “赵蟾!” 细柳巷跑出一群稚童,围着赵蟾转。 “你当了斩妖人?!” “斩妖人欸,到时是你教我们武艺嘛?” “赵蟾、赵蟾,斩妖司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你能带给我吗?” “赵蟾!我爷爷让我请你到家里吃饭!大鱼大肉哦!馋死你!” “赵蟾,我长大了,也要当斩妖人,为乡亲们斩妖除魔!” 孩子们七嘴八舌。 他则浅笑的看着他们,停下脚步,不急于去斩妖司。 耐心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确实当了斩妖人。” “等你们九岁了,应该是由王焕大哥教你们武艺。” “谢谢你爷爷的好意,恕我无礼,不能去你家做客了。” “好,我等你长大,同样等你当斩妖人。” 叫做周旺财的孩子拉住赵蟾的手,委屈巴巴问道:“赵哥哥,我可以悄悄和你说句话吗?” 他把周旺财抱起来:“好,凑在我耳边说。” 周旺财开心环住赵蟾的脖颈,很小声的说道:“赵哥哥,爷爷要我告诉你,哪天在斩妖司待的不顺心了,不妨去银瓶观找他聊聊天,我爷爷叫做周胜。” “等等!赵哥哥,这是我爷爷跟你说的,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就是……就是……赵哥哥千万小心自己。” 千万小心自己? 赵蟾疑惑道:“我为何小心我自己?” “因为赵哥哥短时间内拥有了太多福缘,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当心物极必反!” “这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我看到的!我看到赵哥哥身上福缘浓郁的吓人。” “还有话对我说吗?” “没了。” 赵蟾放他下来。 周旺财牵住他的手,小脸蛋上皆是担心。 他摸摸周旺财的头,认认真真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周旺财今年八岁,赵蟾十四岁,两人差六岁。 两年前,周旺财随爷爷周胜来游居镇定居,爷孙俩脾气好,和乡邻们相处融洽。 此前,赵蟾经过细柳巷采漆时,偶尔碰见玩耍的周旺财,见面的次数多了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有次卖了漆,他买了两根糖葫芦,送给周旺财一根。 另一根,送给了桃李巷的陈香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五章 惊变 桃李巷栽种了一排桃树和李树,桃花盛开的季节,暖风轻轻巧巧一吹,桃花铺满小巷,犹如十里红妆。 陈香故提着水桶倒进巷子里石块沏的排水沟渠。 她听见彩烟街上孩子的吵闹,以及那位少年清朗的声音。 “香故!” “奶奶。” “家里快没盐了,你买些回来。” “好。”她软绵绵答道。 将水桶放在院子,拿了十文钱,又对不断咳嗽的奶奶劝道:“奶奶您歇息歇息,买盐回来我就到药铺买药。” “什么药不药的,不过是这段日子下雨,偶感风寒,挺一挺便好了。”吃力劈着木柴的奶奶放下生锈的斧头,捋着垂落脸颊的银丝,一阵剧烈干咳后,表情痛苦的慢慢说道。 陈香故愁虑的悄悄叹口气,小跑向彩烟街。 下过绵绵秋雨,天气日渐寒冷,她穿了掉色严重的豆绿色窄袖褙子和桃红抹胸,腰系皱巴巴的短裙,一条粉白裤子,踩着一双补了几块补丁看不清颜色的绣花鞋,依稀辨认出绣的歪歪扭扭的桃花。 赵蟾与周旺财说完话,看着周旺财仿佛孩子头般领着一众稚童山呼海啸、你追我赶的跑回细柳巷。 他转身就瞧见了陈香故。 她的秀发简单盘着,由一根木制的簪梳挽着,几缕发丝垂在柔滑的美颈里。 “陈姑娘。”赵蟾微不可查的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唤道。 陈香故垂下头,脸颊绯红,尖尖的下巴像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不知想到何事,大着胆子又抬头凝视赵蟾,桃花似的眼蒙上一层水雾,“听人说,你加入斩妖司当了斩妖人?” “嗯。” “你……你多加小心,我我,我有些担心你。”她话语软绵绵的,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掠过耳畔的微风。 赵蟾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她。 “你的装扮有些奇怪。” “嗯,桃枝是老刘给我的,我觉得他是从桃李巷折的,酒铺的周伯送的酒葫芦,私塾先生说我没少年气,太沉闷了,让我喝点酒,增长些意气。对了,你看,这柄剑叫做青蛇,王大哥替我挑选的,我很喜欢……” 赵蟾走到陈香故身畔,她的侧脸仿若青山的剪影,唇略略苍白。 半晌,赵蟾道:“我一直很努力,不曾偷懒。” 笼罩于她桃花眼上的水雾变本加厉,柔柔又稍稍颤抖的说道:“我,我,我都看在眼里。” 陈香故赶忙补充道:“奶奶也看在眼里,她,她说你肯卖力、肯吃苦,将来定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她还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说了,奶奶叫我买盐,买了盐我还要给奶奶买药,这段时间不断下雨,奶奶身体本就不好,许是感了风寒。 我们……我们下次再说话。” 她沿着彩烟街的街边朝盐铺跑去。 赵蟾想了想,打算傍晚前把余下的银两送她二两,陈香故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分不容易。 顿时,他暗道,山鬼花钱有护身庇体之效,陈香故远比他更需要。 至于山鬼花钱珍贵与否,少年郎并不在乎。 …… 王焕依着“狮山”重剑睡着了。 来到斩妖司后,赵蟾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走到后院,握着青蛇剑习练《撼神剑》。 一遍又一遍挥斩“剑痕”一式。 日头西落。 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的王焕抱着重剑,呆呆的看着赵蟾辛勤练剑。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邵华等人去了山牛村便再未回来,已然是第二日了,结果可想而知。 擦掉汗水,赵蟾将青蛇剑归鞘,走到王焕近前:“王大哥。” “嗯?有事?”仿佛惊醒了出神的王焕。 “在弄岁巷我杀了一头伥鬼和一头霉鬼。” “你说什么?”王焕像是没有听清。 赵蟾娓娓道来。 听后。 王焕沉默良久。 这少年带给他太多惊讶了。 “你不怕吗?” “怕。”赵蟾平静的说道,“但我更怕妖魔害了人。” 王焕再无半点此前的放浪不羁,“招你进斩妖司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走,带我去看看伥鬼跟霉鬼。” 两人踏着橘红色的夕阳光照,快步至弄岁巷。 推开孙合家的大门。 王焕确认孙合就是一头伥鬼后,陡然目眩神迷。 这具伥鬼与在那座小山斩杀的伥鬼如出一辙,山鬼没有死,邵华他们果真死在它的手中。 “你早就知道山鬼没有死?”王焕问了一句废话。 赵蟾点了点头。 “因此你猜测孙合死在山牛村,被山鬼炼成伥鬼?” “孙合性格转变太大了,像换了一个人。” 王焕道:“你们是邻居,你确实了解他。” 走进屋内,注视着孙合娘亲的残尸,他一拳捶在门框,怒骂:“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孙合的爹是小镇捕快,随邵华去了山牛村,一家三口悉数死在山鬼爪下。 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王大哥!”赵蟾喊道。 王焕咬牙切齿:“我只恨自己是废物!一事无成的废物!连游居镇百姓也保护不了!” 怔怔站了近一炷香。 王焕叹道:“带我去看看那头霉鬼。” “是。” 两人到冯大娘家。 “了不起,扪心自问,赵蟾你真了不起,霉鬼这等厉鬼,至少是上品锻体境的道行,你竟斩杀了它……” 王焕盯着赵蟾。 “游居镇百姓有你这位斩妖人,大幸!” 他先前说过了这句话,又说一次,可见对赵蟾不止存着欣赏,还有一种深重的期待。 期待这少年成长为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那样,便能帮百姓斩杀更多妖魔鬼怪。 赵蟾低头拱手道:“承蒙王大哥厚爱,我实在不敢当。” “会说话了,不错,你长大了。”王焕感慨道,“不要自谦了,杀一头伥鬼没什么,但你杀了头虎妖以及霉鬼,就着实难得了。若、若我有幸活着,必向阳县斩妖司为你报功,不,等会回到斩妖司,我写一封请功的书信,要是我死了,你什么都不必管,带着书信去阳县斩妖司,求他们为我们报仇。” “王大哥,事情并未坏到此等地步。” 王焕疲惫的注视赵蟾:“你也知道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他们是山上修士,加上潜伏在外面的山鬼,游居镇……游居镇很难保全。” “可以跟阳县斩妖司求援。”赵蟾道。 王焕摇头:“迟了,虽然我不知游居镇有何等隐秘,方能引来诸多修士,但我察觉的到他们对这里有种恶意。 如果猜测是真的,通往阳县的山路该是被他们截断了。 唉,怪我、怪我!怪我啊!我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不提前到阳县斩妖司求援,居然傻傻的等死,难不成我真一厢情愿的认为斩妖司的威名,可以震慑的了他们?” 他道:“那天下雨的夜里,应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曾听你的,你怨不怨我?” 赵蟾心平气和道:“有些怨的。” 仰头可以看见闪烁的星幕以及一轮尚未圆的明月。 快到八月十五了。 游居镇老人念叨,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其实赵蟾很喜欢月圆,爹娘病逝后,他就不喜欢乃至厌恶了。 正走神的想着。 刚刚承接了些月光、星光的游居镇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惊喊。 “妖魔闯进镇子来了!” “妖魔吃人啦!” “救命!救命!快跑!” “斩妖人呢!” 王焕惊颤,提着重剑便往外疾奔。 赵蟾紧随其后。 到了彩烟街,两人正好看见一头小牛犊子大小的狼妖在桃李巷前狠狠撕咬着一人。 “王焕救我!快救我!”她撕心裂肺高喊。 没有喊几声,狼妖扯断她的脖颈,脑袋囫囵吞下。 王焕呢喃了一句,“上品锻体境的妖魔。” 立即持剑朝狼妖飞奔。 而赵蟾认出了被狼妖生撕的那人,是经常造谣翠翠姐的小花巷马兰。 “桃李巷。” 赵蟾遽然反应过来,狼妖是从桃李巷跑到彩烟街的。 他不再藏拙,运用筋骨间的劲力,反手拔出青蛇剑,大跨几步,超越先行奔杀过去的王焕。 狼妖丢给王焕解决,他则冲进了桃李巷。 迎面是一头单犄角的牛。 这牛委实太大了,堪堪挤入桃李巷。 种植的那排桃树、李树,被牛妖毁坏的狼藉一片。 照样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青蛇剑快到痕迹模糊,力道之大,剑刃劈进牛头之后,握剑的赵蟾半步不停的由牛妖躯体中穿过。 和斩杀虎妖一般,一剑劈作两半。 赵蟾浑身沐浴妖血,扔掉挂在身上不知是什么脏器的玩意,急急找到陈香故的家门,门没有上闩,推门而进。 院里静悄悄。 他悬着心,难以维持平静的喊道:“陈姑娘,我是赵蟾。” 极快。 主屋旁边的侧屋传来即要听不见的声音:“赵蟾,我和奶奶躲在这儿!” 语气里满是惊喜。 陈香故打开半扇门。 少年身上皆是血,持剑站在院中。 看到她无事,赵蟾拿出一枚山鬼花钱丢给她,言简意赅道:“贴身收起来,你和你奶奶藏好。” “嗯!!”她的桃花眼睁的大大的,尽管心田充斥不解跟疑问,却焦急叮嘱道,“你千万不可逞强!” 赵蟾郑重颔首,返身跑回彩烟街。 狼妖与王焕斗了个旗鼓相当。 几位外乡人站在屋顶,如同看戏似的。 一人一妖搏斗的地点离犀照客栈不远。 赵蟾扫了眼二楼,谢婉闺房的窗户开着,阿萍冷眼旁观,然而,阿萍发现赵蟾注意到了自己,脸上突兀的多了些愤怒。 阿萍从窗户跳下,怒斥:“妖孽放肆!竟敢闯入游居镇。” 他拔剑出鞘,跟王焕打的难解难分的狼妖,瞬间死在剑下。 王焕喘着粗气,来不及感谢,扭身奔向大官巷。 那里也有一头妖魔。 阿萍为自己袖手旁观解释道:“都是些小妖小魔,游居镇斩妖司能够独立处置。” 赵蟾神情古井无波,追着王焕跑入大官巷。 王焕剑刃淌血,重剑砍进了一头犬妖体内,随着劲力增大,犬妖死在他的脚下。 只是,犬妖咬死了四个来不及逃走的百姓。 他们皆是住在大官巷的。 王焕脸色极其难看:“是恶人山的妖魔。” “恶人山的妖魔下山了?” “去年我们游居镇斩妖司曾想着将恶人山的妖魔大杀一通,防的就是它们跑下山,那一战,死了七位斩妖人。这头犬妖、狼妖还有你在桃李巷杀的牛妖,我都在恶人山上看见过,当时妖兽太多,让它们跑了。” 指了指毫无声息的犬妖,他道:“这头犬妖未开灵智,仅是妖兽,你杀的牛妖约是中品锻体境。” 说着话。 他们沿街走巷,寻找漏网之鱼。 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大气也不敢喘。 估摸一个半时辰,确认没有其他妖魔,王焕强打精神:“你回家休息。” 赵蟾未曾推辞,“王大哥小心为上。” “老子可是斩妖司的力士!放心吧。” 他目送少年的身影拐过巷角,自言自语:“中品锻体境。若非亲眼看到,打死我都不相信赵蟾短短一、两日便能成为中品锻体境的修行者。” “呵,什么狗屁的阳县斩妖司啊,赵蟾该去州城、府城的斩妖司大展拳脚,他不属于小地方!” 昂首望了眼即将圆满的明月。 “相传月亮上有蟾蜍,所以百姓们称月为蟾。赵蟾,赵蟾……应是一轮高悬于天煌煌大月。” 赵蟾回家拿了二两银子,小跑到桃李巷,他站在陈香故家门前深呼吸了许久,才敲了敲门。 “谁?”依旧是她软绵绵的声音。 “是我。” 陈香故貌似一直等在门后,她手忙脚乱的挪开门闩,打开门,流着清泪打量身上血迹干涸的少年,找寻有没有伤口。 “你不曾受伤吧?”她颤抖的问道。 赵蟾摇头:“没有,我只杀了那头牛妖。” 一分为二的牛妖尸首仍旧躺在桃李巷,桃、李树横七竖八的倾倒着。 陈香故低着头,默默无声抹着眼泪。 他牵住她的手,“这是二两银子。” “我不要!” “你奶奶病了。”赵蟾找了一个她拒绝不了的理由。 “我……” 赵蟾把银子搁在陈香故的手心,合上她的手掌:“钱是我自己‘赚’的,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你安心收着。” “那……这枚铜钱……” “它叫做山鬼花钱,可以护身庇体,让你奶奶带着试试,兴许有奇效。” “赵蟾!你……你变了。”陈香故很小声、很小声的抽泣道。 少年笑了笑,答非所问:“其实,六年前的那天夜里,我发誓要照顾好你。”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六年前,赵蟾爹娘同时病逝,尚是孩童的陈香故倔强的拉着奶奶到他家里,帮忙料理了赵蟾爹娘的身后事。 要不然,在游居镇无亲无故的孩子,哪有可能为病逝的爹娘送葬? 她还陪着赵蟾长跪于坟前,那天是八月十五,圆月高挂夜空,两个孩子在荒郊野岭一起过了中秋节,似是携手陪伴的度过了一生。 …… “死心了吗?”白玉卿问道。 白幼君热泪长流,哽咽道:“我比她更适合郎君。” “冤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六章 指定 赵蟾在桃李巷以剑痕一式酣畅淋漓的将牛妖斩为两半时,站于游居镇高处的两位外乡人把目光一齐转向他。 一人着华贵宫装,凤冠、霞帔、翟衣、背子、大衫袖等等件件不缺,九龙四凤珍珠冠下是一张清丽娟秀的俏脸。 另外一人也是女子,唯有一袭干净整洁的深色道袍,单手持拂尘,寻常的脸蛋却有脱俗出尘的气息。 她们谁也不曾言语,望着赵蟾推门进到陈香故家中,不多时又跑到彩烟街,接下来,是阿萍自夕照客栈二楼窗户跃下一剑斩杀狼妖,赵蟾又随王焕奔往大官巷。 待到王焕让赵蟾休息,少年重新去了桃李巷陈香故家里,两人的视线方从赵蟾身上挪开。 期间,赵蟾甚至毫无察觉的从她们旁边经过。 “小地方也有蛟龙似的少年。”宫装女子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可惜你我宗门皆以女子为主,否则,定教这少年入我门来。” “宝玉斋不是有几位男供奉吗?或可将这少年引荐给他们。”道袍女子深思熟虑之后,才咬字清楚的建议道。 宫装女子失笑:“他们呀,已被斋主辞掉了。” “为何?” “调戏宝玉斋女修。”宫装女子笑道。 “不知羞耻,既然当了宝玉斋供奉,该紧守道心。” “你家也有一位男子供奉,何不带这少年拜入他门下?” 道袍女子足足思考了一柱香,瞧着赵蟾来不及换下妖血干涸的衣服跑进遮草巷,字字分明的说道:“若是叫馆主知道了,必饶不了我。” “蘅芜馆的馆主确实……确实如传闻那般情系一人。”宫装女子仰慕道,“我们宝玉斋却是常伴青灯古佛,寂灭了情欲。” 道袍女子看着她戴的九龙四凤珍珠冠:“倒是不曾问过你,这身后宫礼服是从何处得来的?” “西唐国皇宫,我为皇后念了三天经文祈福,她送予我的。” “莫非她不知这身礼服存了西唐国一年的气运?” “知道。” 道袍女子皱眉,仔细斟酌着话语:“皇甫长秋,你是走了狗屎运?” 身穿皇后礼服的皇甫长秋反唇相讥:“怪不得蘅芜馆的湘云榜上没你荀岚的名字。” 荀岚抖了抖拂尘,半盏茶的功夫才想好要说的话,她笑道:“幸好我没登上湘云榜,如今榜上有名的蘅芜馆仙子都成了他人围猎的羊羔。” 皇甫长秋实在不愿跟荀岚斗嘴,她说话慢吞吞的,慢就慢吧,说出的言语又惹人生气,所以荀岚在蘅芜馆人缘极差,唯有皇甫长秋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 两人在西唐国的枫州城偶遇,一路相携专找些人迹罕见之地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于日落前到了游居镇。 拌过嘴,她们谈起正事。 “镇子外的姑娘归宝玉斋了。”皇甫长秋不容置疑的说道。 荀岚指着陈香故住的宅子:“她和我走。” “你们蘅芜馆莫要带坏了人家,她可是有心上人的。” “湘云榜上的同门虽说招蜂引蝶,但人人洁身自好,那些山上大大小小的宗门皆知,除非博得了她们的欢心,否则别想着一亲芳泽。何况,我家馆主厌恶女子浪荡狐媚。”此次荀岚想了两柱香的时间。 “这山水环绕的小地方,竟是有三位修练天资极好的少男少女,委实出人意料。你看那少年,小小年纪就接触到了上品锻体境边缘,且根基深厚扎实,远不是那群靠天材地宝堆砌起来的宗门弟子可比。 你我看中的少女和他存了不小差距,修行之道一步慢步步慢,不知她们是否能追上他。” 荀岚思忖许久,徐徐道:“少年斩杀牛妖那一剑,使我记起了林师姐。林师姐的剑术也是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蘅芜馆的林薇?”皇甫长秋吃惊问道。 “嗯。” 林薇在蘅芜馆有“辜月剑仙”之称,尽管她如今远远未到剑仙境界,这般称号足以看的出来林薇作为剑修于剑道上的超然。 “少年斩杀牛妖一剑,劲力运用的极妙,且一丝一毫也不浪费,又有锐不可当的气势。在锻体、采气二境,或许难觅敌手,与辜月剑仙相比,不妥、太不妥了。”皇甫长秋摇头。 “是吗?林师姐在锻体境时,不如他。”荀岚眼底掠过一点不可思议。 她和皇甫长秋都认为赵蟾惊才绝艳,只是她用林师姐与之比较,得出的结论较皇甫长秋的看法更为准确。 皇甫长秋震惊的神色转瞬即逝,她换了话茬,“这座镇子的外来修士多了些,你要不要出手?” “我又不是斩妖司。”荀岚仰头望着那轮行将圆满的明月,停顿了好些时候才说道。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皇甫长秋哑然而笑:“我也不是斩妖司。” “令我们挑选的少女经历些挫折?” “可以,对她们修行有好处。” “此间事了,我们再接走她们。趁便商量下,该如何安置那少年,这般良金美玉遗弃荒野未免暴殄天物了。” 两人“飘”至彩烟街,走入夕照客栈。 老板娘谢婉亲切堆笑迎接:“两位客官……” 不待她说完,皇甫长秋打断道:“一桌好菜、两间上等客房,她付钱。” 指了指身畔的荀岚。 直到她们坐下,泡好的茶水散发茶香,荀岚才慢腾腾道:“一路走来,都是我付钱。皇甫长秋你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 皇甫长秋含笑:“我可知道你这些年攒了不少银两……” 提起银子,她忽然说道:“少年应当不知山鬼花钱的珍贵之处,居然说给就给了少女。” 谢婉端着两碟清脆爽口的小菜搁在桌面:“这是本店秘制开胃菜,两位客官请慢用。” 荀岚迫不及待的夹了一根撒了白糖的水萝卜,吞咽后,慢声慢气:“皇甫长秋你念经念傻了!与其说他不知山鬼花钱珍贵,不如说,他更在乎少女。” “似乎……我的确笨了许多。”皇甫长秋身躯重重颤栗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扯下皇后礼服,露出她原本穿着的素雅长袍,手腕处的紫檀佛珠抓在手里转动着,柔滑的青丝犹如瀑布垂落腰间。 “恭喜你,炼化了西唐国一年的气运。”荀岚慢吞吞道。 皇甫长秋喜笑颜开:“同喜同喜!此次我来出钱!下次再换你。说回少年,我第一次见到不在乎山鬼花钱的修行者,真是稀罕啊。山上修士为了山鬼花钱,不乏离经叛道、杀妻杀子的狼心狗肺之辈。” 阿萍拿着小人书倚在门框,扫了眼皇甫长秋和荀岚,他看两人平平无奇,注意力旋即转移到小人书上,此章节剧情格外精彩,讲述神通广大的真人定计魔窟,剿灭群妖,拯救芸芸众生。 …… 张翠翠不让杨昀挂起红灯笼,游居镇刚遭了妖魔怕挂起的红灯笼吸引到了妖魔注意。 杨昀不愿,非要把红灯笼挂在门前,他道,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呼救声,斩妖司一定已经驱逐走了妖魔。今夜是我们的良辰美景,何必因担惊受怕坏了好事? 她恼的背过身去。 提着红灯笼的杨昀只好低声劝解,千言万语都无用,他只能讨饶的不挂红灯笼了。 但一身妖血干涸的赵蟾前来帮杨昀解了围。 “杨大哥,闯进游居镇的妖魔伏诛后,我跟王大哥在镇子巡视了一个多时辰,该是没妖魔害人了。” 杨昀大喜,忙不迭的挂起红灯笼,看着染着妖血的赵蟾,把一件没怎么穿过的长衫给他。 赵蟾实在不好意思,告谦道:“杨大哥,我生怕晚了你和翠翠姐的婚宴,就不曾换衣服急匆匆跑来了。” 张翠翠烧了热水,“说这见外话做什么?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热水马上便好,你好好洗漱一番换上你杨大哥的长衫。” “翠翠姐……嫂嫂,我……” “你都挂了一个酒葫芦,想必开始喝酒了,若没些不拘一格的侠气,我瞧不起你。” 赵蟾无奈笑道:“多谢嫂嫂。” 少年一口一声嫂嫂,喊的张翠翠脸蛋红如炉子里灼烧的火焰。 杨昀问了妖魔的细节。 赵蟾如实道来,没什么可隐瞒的。 烧着热水的张翠翠倾耳听着。 “水烧开了。” 赵蟾托着长衫,进侧屋,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换上长衫,腰间系酒葫芦,斜插三尺桃枝,青蛇剑暂时立在门边,浑身轻松地走了出来。 “贤弟真是一表人才。”杨昀由衷赞叹。 张翠翠打量他道:“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尽管你杨大哥的长衫并非是锦缎丝绸,穿在你身上却独有风流儒雅之态,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贤弟快入座,饭菜皆已备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昀眉飞色舞道。 这还是张翠翠从她家搜罗一顿,靠着精湛手艺方才做出几样饭菜。 酒水是杨昀之前为了深夜读书不困而打来的劣酒。 加上赵蟾酒葫芦中的,也算有酒有肉。 “是啦,杨大哥跟翠翠姐喜结良缘,不能缺我的贺礼。”赵蟾走到张翠翠近前,拿出了那枚山鬼花钱,“杨大哥,我倒要先问清楚,今后是你掌家,还是嫂嫂?” 杨昀畅快大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有掌家的才能?” “好,我这份贺礼便交给嫂嫂了。” 张翠翠看见赵蟾的贺礼是一枚山鬼花钱,强压震动的心绪,略微吃惊问道:“赵蟾,这是什么贺礼?铜钱不像铜钱的。” “嫂嫂收着就是,对了,贴身携带比较好。” “难道有说法?” 赵蟾将山鬼花钱放在她手上:“该是可以保佑嫂嫂和杨大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张翠翠忙把山鬼花钱还给他,推脱道:“不行、不行,太贵重了。” “我倒是首次听说不要客人贺礼的。”赵蟾避开,玩笑道。 “好,我收下!”张翠翠叹气,“你这孩子,只一、两日的光景,仿佛大变了心性,为人处世也更加圆滑。” “嫂嫂,圆滑可不是好词。” 杨昀笑说:“用在你身上却刚刚够,以前的你,过于沉闷了些,虽然与人交谈总是想着讨好,实际上却落了下乘。贤弟,落座、落座!今夜是我跟你嫂嫂的喜事,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场婚事,简简单单。 席间三人,却感到十分满足。 有了赵蟾见证,杨昀和张翠翠也算喜结良缘,自此该称呼相公、娘子了。 月上中天。 没了山鬼花钱护体的赵蟾,醉醺醺的告辞回家。 杨昀亦是醉的东倒西歪,说了一长串话,硬是听不懂他究竟说了什么。 张翠翠双眼明亮,架着杨昀目送赵蟾扶着墙离开遮草巷。 她把杨昀送到床上,杨昀醉至不省人事,沾床就睡。 拿出赵蟾送的山鬼花钱,坐在床榻,眼睛充斥情意注视着呼噜声渐响的杨郎,不,该称呼相公了。 “相公,你的赵贤弟真真是送了我们好大一份贺礼!你不知,这是山上修士也觊觎、艳羡的山鬼花钱,有了它,我能使你长命百岁!” 张翠翠低声说着。 “相公、相公,我好欢喜啊。”她紧紧攥住山鬼花钱,趴在杨昀胸膛上,听他心脏跳动、听他酒后粗重的呼吸,“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呵,我说的什么话,其实算下来也没几年,但我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没日没夜的黏在你身边,做一对永远不分离的连理枝、比翼鸟。” 她伸手摸着杨昀的脸庞:“相公,若有朝一日,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会不会抛弃我?” “不……你不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说,你只担心不能长长久久陪着我……相公,有你这句话我为你死都心甘情愿。” 杨昀的手臂忽然搭在她腰上,吓了张翠翠一跳:“相公?你在听?” 他迷迷糊糊说道:“娘子,该睡觉了,莫要在我脸上吹气。” 她噗嗤一笑,缩在杨昀怀中,不知不觉进到梦乡。 …… 赵蟾歪歪扭扭躺到床上。 闭上眼。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极怪异的山鬼再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山鬼依旧兴致勃勃的介绍如何吃人。 当他说到“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样吃人,方能成为人上人”时, 少年郎讥笑一声,叱道:“放你娘的狗屁!” 梦境破碎,归隐于脑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黄破旧书籍。 已经中品锻体境且对修行界有了一丁点了解的他,此次格外憧憬破旧书籍第一页左下角的那行字。 这一页,勾画山鬼的笔线占据了大篇幅。 左下角有行几近辨别不清的字——【剑气指玄篇】。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七章 八月十二 一大早,棺材铺的学徒以独轮车推了喂养骡子的草料到赵蟾家外。 “赵郎君可是起来啦?”学徒喊问。 赵蟾挪开门闩,打开大门:“送来的草料?” “郎君今天为老刘送葬,掌柜嘱咐我早点过来喂饱骡子。” “有劳。” 学徒见赵蟾提着剑出了一身汗,发自内心感激道:“郎君昨日在桃李巷斩杀妖魔的事迹大家伙已经都知道了,唉,若无郎君和王力士力挽狂澜,乡亲们面对妖魔该如何是好啊!” “既然是斩妖司的斩妖人,斩妖除魔本就理所当然。”赵蟾搭了把手,一同推着独轮车到骡子旁,撒下草料,任由其哼哧哼哧大吃。 “郎君不畏疲惫,一早便练剑,回去我跟掌柜说上一说,或许省了郎君雇用骡子、板车的钱。” 学徒说的隐晦,指的是游居镇遭了妖患,还不是斩妖司冒险处置的?人家赵蟾如今是斩妖人,又宰了妖魔,棺材铺哪有脸继续收取雇用骡子、板车的费用?赵蟾清早练剑,到头来为的还是乡亲们的身家性命,这更不能收钱! 学徒送草料来前,他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剑术,半个时辰基础剑技,半时辰《撼神剑》。 把青蛇收归剑鞘,赵蟾道:“一码归一码,这些钱都是我应该付的。” “郎君真仁义!”学徒竖起大拇指,“若无其他吩咐,我回棺材铺向掌柜复命了。” “慢走。” “对啦,郎君能否透露一下,咱们镇子接下来还会不会再遭妖患了?” 赵蟾摇摇头:“此事谁又说得准?” “唉!挨千刀的妖魔!为何杀之不尽呀?”学徒晃着脑袋,推着独轮车返回棺材铺。 赵蟾站在小巷目送,即将到巷口,学徒陡然想起一事,折身问道:“郎君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二?” “我来时扫了眼黄历。 八月十二, 宜,开市、祭祀、安葬、立碑。 忌,挂匾、开渠、作灶。 赵郎君,今日对你说,是个好日子。” 赵蟾拱手揖道:“多谢小哥提醒。” “郎君和老刘都是好人,老刘虽然不幸故去了,却有郎君关怀备至的为其送葬,老刘在天之灵也应瞑目了。” 独轮车咯噔咯噔声渐渐远去。 “郎君!”白幼君提着大包小包裹着的饭食脚步匆匆朝他跑来。 赵蟾刚要转身回家清洗汗渍渍的脸,只好见礼道:“小白姑娘。” “阿姐在后面呢!”她指着巷口。 白玉卿一袭白裙,踱步至他近前,缓缓开口问道:“两枚山鬼花钱你都送了人?” “嗯。”赵蟾平静的承认。 白玉卿怪道:“莫非你不知道山鬼花钱的珍贵之处?” “知道。” “你依旧固执的送人。” 赵蟾请两姐妹进了院子,搬来桌子、木凳邀她们落座:“正因为山鬼花钱珍贵,我才送人。” 白幼君似乎忘了赵蟾和陈香故的眉来眼去,开心的解开包裹的饭食,“郎君,这是我给你买的早饭!昨日傍晚我看到郎君以凌厉的一剑斩杀牛妖,该吃些好的,补补耗掉的劲力!” 赵蟾忙后退两步,揖道:“小白姑娘的好意赵蟾铭记在心。” “呵。”白玉卿讥诮,“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这狗屁礼节。” “有了礼节,方能教小白姑娘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他反驳道。 白玉卿脸色微变,暗自想了下,赵蟾说的不无道理,旋即又冷笑道:“青妹你见识到了吗?男子皆善变,区区两日的光景,你的郎君便从一个山野少年转变的世故圆滑。” 白幼君帮赵蟾争辩:“郎君是谪仙人似的人物,短时间内迅速成长,正是符合郎君的天资!郎君别与我阿姐说话,她就是这般孤傲性子,眼里揉不得一丁点沙子。” 她递给赵蟾筷子。 “郎君快尝尝,游居镇只有一家卖早饭的,口味也不好。若是在翎州城,我定让郎君天天吃山珍海味。” 白幼君的自来熟,仿佛成了宅子的女主人。 赵蟾笑了笑,接过筷子,也不矫情,顿时大快朵颐起来。 白幼君陪他用餐,嘴角一直有着浓浓的笑意。 “赵蟾,你是聪明人,青妹的心意想必你瞧得出来。”白玉卿开门见山道,“我是她阿姐,见不得青妹受一点委屈……” 咽下吃食,赵蟾心如止水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离开那女子。” “谁?” “你第一个送山鬼花钱的人。” 赵蟾干脆道:“我只答应做你钓山鬼的饵。” 白玉卿变戏法般抓了一袋钱丢到桌面,钱袋口子紧紧系着:“里面是一百五十枚山鬼花钱,收了它,离开那女子。” “先生让我有些少年意气,还说之前的我很沉闷。” 赵蟾的手伸向一袋子山鬼花钱,白幼君见此,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我过于老成了,凡事都为自己留后路,往日和小镇百姓打交道害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担忧他们会看不起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毫不留念的把整整一袋子山鬼花钱推向白玉卿:“都说我变了,犹如换了一人,实际上我只是做回了我自己。” 白玉卿眯眼盯着赵蟾:“这袋子山鬼花钱的价值是现在的你想象不到的,你真不要?” “收了它,我才会变得不像我。”他理直气壮道。 白玉卿听后,霎那间哈哈大笑,“你的逢人便拱手作揖的礼节呢?” “学的杨大哥,我认为这种礼节挺好的。” “有点意思。”白玉卿收走一袋子山鬼花钱。 尽管以山鬼花钱试探赵蟾是阿姐早就定下的,可当他不要山鬼花钱也不答应离开那女子,白幼君既高兴又难过。 郎君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尤其面对珍贵的山鬼花钱,他并无丝毫的贪婪,她十分开心自己没有看错人。 难过则是郎君似乎对那位桃李巷的女子感情深厚且真挚。 “懂得这些礼节,待你走出游居镇去到外面的广阔天地是有好处的,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难得。”白玉卿赞赏道,“我快找到躲藏于小镇外面的山鬼了,别忘了你是帮我钓山鬼的饵料。” “嗯。”赵蟾认真点点头。 “你该称呼我什么?” “大白姑娘?” 白玉卿冲白幼君招了招手:“青妹,走了。” “阿姐我还没陪郎君吃完早饭呢。” 眼看阿姐脸色渐渐生气愠色,她赶紧改口:“郎君挺忙的,我们走吧。” 挽着阿姐的臂弯,白幼君低声向赵蟾说道:“郎君,阿姐之所以叫我青妹,源于我的小名唤作青神,除了阿姐,唯有你知道。” “小白姑娘……”赵蟾搜肠刮肚也不知该怎样回复。 送她们走出小巷。 回到院子坐在木凳看着桌面上的饭菜。 这些都是小白姑娘的心意。 赵蟾顿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终对付几口将之打包收进屋内,小跑地去往斩妖司。 斩妖司门前聚了许多游居镇百姓。 王焕披上了他的那件漏了洞的破旧披风,他站在台阶上:“乡亲们!你们放心!只要我王焕没死,就一定竭尽全力的阻拦妖魔闯进游居镇!” “王力士!邵华他们呢?为何迟迟不见他们露面?” “对啊王力士,还有咱们镇子的捕快,都不见了!” “难不成他们遇害了?”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游居镇有王力士在,可外面的村子怎么办?” “完了!完了!” 群众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来游居镇演皮影戏的戏班也来了。 班主高高挥着手:“王力士,镇子外面究竟安全不安全?我们戏班还要到下一个镇子演戏呢!” “班主啊,你咋还问这种傻话?游居镇都不安全了,外面荒郊野岭的又能安全到哪里去?必定妖魔遍地跑!” 他重重跺脚,焦急的无所适从。 王焕喊道:“听我说……” 赵蟾走到了他身边,等王焕又安慰一番百姓后,小声道:“王大哥,这么下去不是个事。邵华大哥他们久久不回镇子,乡亲们早晚会知道结果的,不如提早告诉他们,也好应付接下来的妖患。” 昨日斩杀三头妖魔,王焕说它们是自恶人山跑下来的,而恶人山那般多的妖魔,天知道跑走了多少?又有多少头妖魔袭击村、镇? 王焕无奈叹息:“实不相瞒,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只剩下我和赵蟾两人了,邵华……邵华他们以及其他捕快,应该……应该丧命在山牛村! 我和赵蟾为了守住游居镇,不敢前去寻找。 乡亲们!游居镇斩妖司如今到了最为落魄的时候,希望你们……” 话还没说完。 聚集在斩妖司门前的群众,表情由惊愕瞬间变为惶恐,紧接着一哄而散。 “唉!”王焕道,“今早我在镇子外,看见群山下隐隐有妖魔互相追逐,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王大哥,我要去一趟小石村。” “何事?” “去接吴婷姐,我已经与她约好,今日给老刘送葬。” “赵蟾,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焕恼道。 少年平静道:“顺便我再为王大哥看一下游居镇外面的情况,斩妖司不能只顾着镇子,而对村里的百姓见死不救。” “话说的好听,这不是……这不是斩妖司只剩你我了嘛!” “眼下游居镇尚且安稳,不如派我出去看看。” 思前想后,王焕叹道:“你确定?” “嗯。” “好!你去吧!” 以赵蟾斩杀牛妖的架势,未开智的妖兽奈何不了他,寻常的开智妖魔或许同样不是他的对手,王焕忧心的是修炼经年有了道行的妖魔盯上了他。 但……还能如何? 就像刚刚赵蟾说的那样,不能只顾游居镇,却对住在村里的百姓见死不救。 何况,他曾亲口对赵蟾说过,“斩妖司干的是斩妖除魔的活儿,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斩妖司收入门墙之人,多是心性淳朴、一心为民之辈。” 各地斩妖司的俸禄由百姓提供,尽管游居镇百姓给的是大头,可住在村子的百姓也是给了的。 拿了百姓的钱,便得为他们斩妖除魔。 赵蟾系紧青蛇剑,昨夜在杨大哥婚宴喝的烂醉,离开时也不忘带走立在门边的剑。 他朝小石村方向疾奔。 王焕敲开酒铺的门,买走一大坛酒。 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借着酒劲暂时压下心里的忧愁。 提着重剑。 开始巡视大街小巷,省得再被妖魔打个措手不及。 这几天,仿佛一座大山压在王焕肩膀上,又没怎么休息,眼睛密布血丝,体力消耗良多,走起路轻飘飘的。 …… 谢婉对镜梳妆。 她换上了一身劲装。 压衣刀在手边放着,还有一柄剑倚在旁边。 阿萍目光不离小人书,道:“恶人山的妖魔跑出来了,想来随着洞府开启的时间逼近,发生了些变故。” 商队雇的打手吴贺曾跟谢婉提起过,他们看见恶人山半山腰大放光芒。 她笑道:“好事,让那些妖魔屠了游居镇,也脏不了我们的手。” “恢复到什么境界了?”阿萍问道。 谢婉的修为在今天解封。 “中品筑基境,兴许傍晚可以升到上品。” “够用了,来游居镇的这些修士多是些臭鱼烂虾。” “师兄,万一那头老蛟在关键时刻追来了怎么办?” 阿萍笑道:“当然是宰了,帮你制一条蛟筋腰带。” “呵,我可不敢得罪死忘情川。” 梳妆完毕。 谢婉对阿萍狐媚一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现在依旧是夕照客栈老板娘,劳烦师兄继续做我的短工。” 阿萍叫苦不迭。 戏班围在大堂议论纷纷,有人说趁着眼下没妖魔的身影赶紧跑,也有人说游居镇都遭了妖患,山野里必定充斥妖魔…… 白玉卿和白幼君还是坐在窗边。 谢婉走在木梯,笑问:“两位客官今日喝些什么茶水?” “随意。”白玉卿道。 “好嘞,还是咱们客栈最好的香菊茶。” 滚烫的热水浸进茶壶,谢婉扭着圆臀挺着傲人胸脯,“请慢用。” 白玉卿扫了眼她,中品筑基境的修为,“犯下何事被封了修为?” “不如不说,怪羞人的。不过,姑娘来了夕照客栈就是客人,与你说说也无妨。”谢婉笑道,“为一个臭男人杀了点人罢了。” “玄微宗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不奇怪。”白玉卿道。 “瞧客官说的,我在玄微宗算是顶好的大善人。”丢下这句话,谢婉再泡了壶茶,给坐在角落里的皇甫长秋、荀岚端去。 白幼君小声骂道:“无耻!” 白玉卿双手如控制提线木偶,聚堆议论的戏班众人,忽然止了声音,各自散去。 皇甫长秋看着这一幕,笑说:“好手段!” “倒是位善人,以控偶之术救下他们。”荀岚慢吞吞道。 “她身上的气息略微古怪。” “《白泽玉册》的气息,她在《白泽玉册》留了名。” 荀岚慢悠悠说完,皇甫长秋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蘅芜馆有头在《白泽玉册》留名的女妖修,听说是馆主新收的弟子?你该叫她师祖?” “嗯,她辈分挺高的,修为却不怎么样。”荀岚慢腾腾鄙夷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八章 上品 小石村在二妞山下。 赵蟾与吴婷约好今日为老刘送葬。 只是,昨天妖魔都袭击了游居镇,离大山那般近的小石村如何能幸免于难?他眼下才明白过来,在二妞山斩杀的狼群和虎妖来自哪里了,它们皆来自恶人山。 “斩妖司的斩妖人真不怕死。” 数位外乡人站在镇子边缘懒洋洋望着群山,赵蟾的身影掠进他们视野中。 “来游居镇之前我以为这种小地方不会存在斩妖司,没想到,斩妖司的势力都深入到了这里。” “西唐国是斩妖司控制最严密的小国,和其他那些王朝相比,哪有跟斩妖司讨价还价的底气?” 一位外乡人毁了容,似是被烈焰灼烧的,满脸皆是丑陋的疤痕,他道:“西唐国?呵。这小国处于大国围困之中,如果战火再起,一国之疆土肯定处处狼烟、民不聊生,斩妖司也得干瞪眼!” “哎,范兄说错了、说错了!” “哦?何错之有?” “范兄凑巧游历至西唐国,不知这座小国的厉害。西唐国有一支不足万人的铁甲劲旅,使得周遭大国格外忌惮。何况,西唐国境内多山、水,排兵布阵十分不易,唯有少量精锐人马方可有所作为,但甲兵少了,遇上那支铁甲劲旅,必定全军覆没。” 另一人也道:“此国正儿八经的山上宗门只有十六家,能立国百载,又在数次大国交锋里存活下来,西唐国便不能小觑。” 姓范的外乡修士诧异:“既然如此,这西唐国为何仍然让斩妖司渗透到这等地步?” “不知。” “哈,我却听闻过少许传言。” “请说。” “其他大国、王朝,修行种子被朝廷与山上宗门垄断,那里的斩妖司没有大量天才加入,迟迟壮大不了。 而西唐国貌似是小国,又多山、水,实则人杰地灵,修行天资出众的修士层出不穷。 斩妖司与西唐国朝廷达成交易,朝廷允许斩妖司遍及全国,斩妖司也要帮西唐国抵御周遭大国的侵袭,况且,这小国叫的出名字的山上宗门才十六家,有斩妖司在,他们也不得不耷拉着尾巴看着朝廷和斩妖司脸色做人。” “我这里也有一则传闻。西唐国那不足万人的铁甲劲旅,和斩妖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姓范的外乡修士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西唐国国内最强大的势力居然是斩妖司?” “正是。” “我们在斩妖司眼皮子底下做事,会不会有危险?” “呵,不会。游居镇四面八方都是山山水水,离此最近的阳县也要翻过重重大山,说起来,这里算法外之地。” “我也不信斩妖司能在事后追查到我们。” 一人指向奔跑的赵蟾:“谁敢试试那少年斩妖人的修为?” “哈哈……有趣,既然少年斩妖人主动离开游居镇,咱们大可将他杀了,再伪装成是妖魔杀了他,省得八月十五那天少年像蚊子似的嗡嗡叫,坏咱们好事。” 又有一人走来,恰好听见他们商议之事,此人笑说:“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王焕称,眼下斩妖司独剩他跟那少年,杀了他,再杀了王焕,游居镇不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谁敢前去?” “我来!”姓范的外乡修士自荐,脸上疤痕陡然狰狞恐怖,“不过,我的条件是多要两成潘喜洞府内的宝贝!” “狮子大开口,最多半成。”一人嘲讽道,“杀个雏儿而已,就他的身份值钱,若非他是斩妖人,半成也不予你。” “范平键,多给你半成都是我们慷慨了。” 范平键挠挠后脑勺:“半成就半成吧。” “速去速回,省得暴露行踪。” 看着范平键追向赵蟾。 余下之人讥笑:“蠢货。” 斩妖司掌控着西唐国,谁敢保证游居镇一事不会暴露? 范平键私杀斩妖人被捅出来的话,以斩妖司护短的脾性,即便他跑至天涯海角,指不定也要受斩妖司通缉追杀。 然而,山水围裹的游居镇,斩妖司真的在乎吗? 这同样是他们敢算计那少年斩妖人的底气。 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或许杀了便杀了,没有任何影响。 坐在夕照客栈饮茶的皇甫长秋突然说道:“下品采气境的修士,我有点担心少年应付不来。” 桌上有谢婉新端来的糕点,荀岚捏进嘴里一块,细嚼慢咽,徐徐说道:“过去看看。” “你不是比我更高看少年一眼?为何看起来比我还要担心?”皇甫长秋笑问。 荀岚不急不躁,想好了要说的言语,缓缓道:“四处游历、厮杀经验丰富的修士,哪是他一个淳朴的山野少年对付的了的?并且此人较少年高一层境界,采气境可是掌握了真气。” “走,去看看,这等良才美玉别莫名其妙死了。” 荀岚非常认同皇甫长秋这句话,“山上宗门看重的弟子,往往有护道人庇佑,这少年什么也没有,确实凶险。” 夭折的天才狗屁都不是,顶多听闻后一声叹息。 两人离开夕照客栈,荀岚端走了那盘味道不错的糕点。 白玉卿以余光关注皇甫长秋与荀岚:“青妹……” “嗯,阿姐?”白幼君奇怪她为何起了开头,便没后续了。 白玉卿隐隐有所察觉,顿了顿,挑着眉头英气道:“看到她们了吗?应是境界比我高的修士。” “啊?!”白幼君十分惊讶,“游居镇怎会有比阿姐境界还高的修士?”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玉卿站起身,“走,跟上去。” “她们若对阿姐动手怎么办?” “呵,境界高又如何,难不成杀力也比我高?” 白幼君拍拍脑袋,差点忘了,大峨山避世隐修的牛鼻子老道曾说,阿姐的杀力特别不讲道理,即便比阿姐高一整个大境界,该死还是得死,最好高两个大境界,或可保命。若非阿姐提升境界慢,早就一剑捅穿唠唠叨叨的牛鼻子老道了。 皇甫长秋与荀岚犹如一阵清风飘向赵蟾。 “那两人跟着我们来了。”皇甫长秋笑道。 荀岚沉吟道:“我想杀了在《白泽玉册》留名的那个。” “因为你的小师祖?” “是。”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你杀了她,斩妖司非得大闹蘅芜馆。” “试试她的斤两。”这次,荀岚说的极快。 猛然扭身,拂尘朝白玉卿抽去。 淡紫色的真气形成一道弯刃,急速旋转。 弯刃经过之处,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白玉卿抓住名叫扶风的长剑,亦是斩了一剑。 剑气貌似一头白蟒,撞断弯刃,毫发无损的朝荀岚蜿蜒游来。 这一剑,不禁使皇甫长秋跟荀岚齐齐色变。 荀岚不再留力,真气汹涌,刹那间浮现十七道弯刃,拂尘挥去,弯刃接连不断的飞向白玉卿。 先是白蟒被搅碎,又是地面泥土飞扬,宛若起了沙尘暴。 “阿姐!” “小场面。”白玉卿英气勃发,笑道。 她舍身冲进弯刃里,再现身于荀岚目光里时,十七道弯刃悉数烟消云散,就连扬起的沙尘暴也是偃旗息鼓。 两人都没有杀意。 皇甫长秋打圆场道:“好俊的剑意!宝玉斋皇甫长秋有礼了。” 荀岚抱拳:“蘅芜馆荀岚。” 见她们给了台阶,白玉卿稍稍揖了下:“大峨山白玉卿。” “你就是白玉卿?”皇甫长秋惊讶问道。 白幼君俏声道:“如假包换!我阿姐便是大峨山的白玉卿!” “听闻西唐国的斩妖司白泽殿出了位杀力极高的白玉卿,不曾料到竟会在这小地方遇见你。”皇甫长秋好奇的上下打量她。 “宝玉斋、蘅芜馆皆不在西唐国内,你们来此做什么?”白玉卿挑着眉头问道。 皇甫长秋笑着解释:“我和荀师姐偶遇在枫州城,不过,我们各有师门任务,却是不方便告知白仙子了。” 荀岚慢慢开口,故意说道:“有你在,那些外乡修士翻不了天。” 白玉卿沉默以对。 而白幼君刚要说话,被她瞪了一眼,紧接着闭嘴不言。 皇甫长秋跟荀岚互视一眼,暗道,难不成白玉卿不方便大动干戈? 荀岚心底极其清楚,刚才交手,白玉卿每每递出一剑,都竭力磨灭了自己外溢的气息,似乎生怕她的存在被人察觉到了。 眼看白玉卿不说话,荀岚继而露出微笑,盏茶的时间,她才道:“我兴许猜到了,白仙子之所以落脚此地,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必西唐国斩妖司要对……” “蘅芜馆纵然不在西唐国,你们所在之地的斩妖司,同样可以登山拜访。”白玉卿出言打断,威胁道。 皇甫长秋赶紧打圆场:“白姑娘也是为那少年而来?” 白玉卿望向远处,一位外乡修士即将追上赵蟾。 荀岚指着赵蟾:“原以为是我们率先发现了那根好苗子,原来他早被白姑娘看中了。” 白幼君抱紧阿姐臂弯,紧张道:“那人要杀郎君。” “稍安勿躁,赵蟾死不了。” 皇甫长秋感慨:“那人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斩妖司不在乎小地方斩妖人的死活,换做是我,杀了少年后,便嫁祸给妖魔。反正,斩妖人死在妖魔爪下,最是合理。” 白幼君更惶恐了。 赵蟾早已发现满脸疤痕的范平键。 他见此人身上并无兵器,却杀气腾腾,留了分心眼,奔向前方一片林子。 范平键渐渐心急,大跨数步,瞬间拉近和赵蟾的距离,右手从怀里掏出飞镖,瞅准赵蟾要害,猛力甩去。 飞镖只是精铁打造,但尾端隐隐有青色真气,赵蟾不认识那是什么,但觉汗毛乍起,忙扑向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背后。 扑倒在地尚未起身,他便听一声巨响,抬头看去,飞镖已射穿树身,假若他是站在树后,飞镖一定也射穿了他的身体。 赵蟾心知躲在这棵树后并不安全,忙不迭的闪身到另一棵树。 离林子尚有一段路,此地唯有这两棵树。 来不及多想,双手抱住树身,犹如灵敏的山猴窜上树。 不等他稍稍喘息,又有飞镖射穿这棵树的树身。 右手拔出三尺桃枝,身体柔软的自树后转至树前,这般动作是赵蟾爬山涉水采漆时经常用到的,于他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一脚环住树身,上半身大幅度前倾,另一只腿弯曲,脚蹬着树干。 居高临下凝视着追来的范平键。 赵蟾不知道这陌生人为什么杀自己,但他绝不会傻兮兮的现在询问,事到眼前,唯有将这人杀了,才有机会问上一句,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范平键仰头瞧着姿势怪异的少年郎。 握在手的飞镖灌注一缕真气,打向他。 与此同时,少年郎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隼,范平键抬手那一刻,他蹬着树干的脚猝然用力,整个人高高扑了出去,似是鹰隼锁定了猎物,接下来便是一场雷厉风行的捕猎。 飞镖擦过赵蟾的左腿,射穿树身。 而他,举起桃枝。 目光死死盯着范平键。 纵然这陌生人又抓了一枚飞镖,他亦是稳稳攥住桃枝,手臂半点不动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撼神剑》第三式剑痕,自上及下,斩向范平键。 他比范平键出手的速度更快。 两人隔着两丈的距离,宛如捕食鹰隼的赵蟾,流星赶月般扑到了范平键近前。 桃枝斩落范平键抬起的右手小臂,不等飞镖掉到地面,桃枝顺势切断了他的脑袋。 滚烫的鲜血猛地染了赵蟾半身。 他灵巧地翻滚,卸去触地的力道。 起身。 回头看着仰倒的范平键。 赵蟾压着怒火,很是平静的问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说罢,把桃枝斜插回腰间,一手抓住范平键的脑袋,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脚,迎向被吸引过来的妖魔。 那是头狼妖。 应是妖兽,不及他此前在二妞山杀的头狼,与那五头狼众接近。 将范平键尸首丢给狼妖。 它敌视的看着赵蟾,但嗜血本能占据上风,低头三、四口吞掉新鲜的脑袋,再大口撕扯鲜血直流的尸身。 赵蟾等狼妖吃的差不多了,重新抽出桃枝,奔至狼妖近前,依旧是剑痕一式,把狼妖斩为两截。 嫩芽新发的桃枝,如有神灵端坐。 斩杀范平键时,他便觉察到筋骨间的劲力蜕变了,不止是劲力串联周身宛如一体,且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至少翻了几番,五脏六腑、听力、视力、嗅觉等等皆快速强盛。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比那头霉鬼更强。 要是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允许霉鬼说一句话。 一个字也不行! …… 皇甫长秋看了眼荀岚。 荀岚目光流转,望着赵蟾的眼神熠熠生辉:“上品锻体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二十九章 撼神! 皇甫长秋并不觉得吃惊,她出身宝玉斋,见惯了越境杀敌的天才,她只是有些感慨:“像少年郎这般的天才,提升境界真如吃饭喝水似的容易。” 白幼君望见赵蟾有惊无险杀了那外乡人,又“嫁祸”到妖魔身上,她才长舒一口气,搂抱阿姐臂弯的手松弛下来。 白玉卿早就见过赵蟾斩杀虎妖、霉鬼等事,他再次杀了下品采气境的外乡修士,白玉卿无动于衷。 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荀岚说完那句话后,沉思少许:“少年郎有点鬼点子,还知道毁尸灭迹。” “让妖魔吃了外乡修士,他又杀了妖魔,不管谁瞧见了,都得夸他做事有条理。”皇甫长秋盛赞赵蟾,“若非宝玉斋弟子皆为女修,即便跟白仙子起了冲突,我也要带那少年回去。是啦,请问白仙子,少年郎姓甚名谁?” “赵蟾。”白玉卿吐出两个字。 “蟾,可是明月之上的蟾?” “正是。”白玉卿颔首。 皇甫长秋拍手笑道:“好名字。蟾为月,月属阴,赵蟾却阴阳相济、刚柔并举,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荀师姐,劝你趁白仙子不敢大动干戈之际,掳走赵蟾带回蘅芜馆,蘅芜馆那般多的美貌仙子,不信他不动心。给蘅芜馆做赘婿也是极好的。” “胡说!”白玉卿尚且不曾说话,白幼君却恼羞成怒,“郎君而今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他怎会做蘅芜馆的赘婿?” “斩妖人?”荀岚摇头,一字一字的说,“斩妖司在西唐国果然根基深厚,诸多天之骄子都先一步成了斩妖人,山上宗门反倒做了陪衬。” “哼,斩妖司有什么不好的。”白幼君辩驳。 皇甫长秋笑道:“斩妖司好则好已,但束手束脚。如果加入山上宗门,以赵蟾的天资,给他一段时间,或成一代枭雄。” 白玉卿冷笑道:“两位应该不知吧,西唐国斩妖司有一件秘宝,倘若有天之骄子成了斩妖人,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秘宝之上,想必赵蟾的名字已经被西唐国斩妖司知晓了。”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首次听闻此事,惊讶道:“斩妖司竟有这等玄妙瑰宝?” “西唐国斩妖司的实力,不是你们能够揣度的。”白玉卿淡淡道。 荀岚略感失望:“赵蟾这少年郎谁也抢不走了。” “唉,好端端的苗子,为何想不开加入斩妖司啦?难不成他不知斩妖司凶险莫测?”皇甫长秋连连叹气。 她所言的凶险莫测,其实是斩妖人往往要与妖魔厮杀,修练天资再出类拔萃的天才,稍稍不小心,便有可能身死道消成了妖魔的口粮。 她们回头瞥了一眼。 阿萍背着剑掠向恶人山。 途中,他奇怪的注视她们。 谢婉曾让阿萍去一趟恶人山看看,顺便找找山鬼的踪迹,他一拖便拖到了现在才动身。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服用玄微宗的福生丹后,体内伤势有了转机,干脆在谢婉闺房打坐疗伤。 顺势她们的视线,阿萍眺望到了赵蟾。 赵蟾斩杀一头妖兽后,往二妞山方向奔去。 阿萍瞬间停了下来。 揉揉眼睛。 再揉揉眼睛。 旋即,他呢喃自语:“上品锻体境?” “怎么可能?” 锻体境下、中、上三品境界,下品和中品两层境界只要肯下功夫迟早能达到,江湖中的武夫多是这两层境界,而上品锻体境就不轻松了,因一旦成就上品锻体境,便有了沟通天地灵气的资格,已经算一只脚跨进修行的大门。 以阿萍了解到的玄微宗收取的外门弟子中,一年练至中品锻体境,可以多给予些修行资源进行培养,由中品锻体境晋升上品,玄微宗给出的时间是三年到五年,也就是说,只要用三年或者五年的时间从中品突破至上品,玄微宗便要下大力气栽培了。 可以做到此等程度的外门弟子极少。 阿萍深深望着灵活矫健的少年郎身影,暗暗叹了口气,倘若赵蟾拜入玄微宗,让那些往常自以为是的天才们,该如何自处啊! 驻足思虑片刻,他扭头又望了白玉卿等四人一眼,掠向恶人山。 游居镇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荀岚指着阿萍,问白玉卿:“白仙子你来的早,他是谁?真气有些像玄微宗的路数。” “荀仙子果然见多识广,他叫做阿萍,的确是玄微宗弟子。”白玉卿道。 皇甫长秋轻声笑了笑:“玄微宗这么一座渐渐式微的山上宗门,居然也派了弟子四处拱火。” 白幼君突然计上心头:“西唐国有一位野修唤作百宝真人,他在游居镇旁建立洞府,又把开启洞府的钥匙融进此地的气运里,现今百宝真人坐化那些修士来此……” 皇甫长秋贸然打断:“真人?真人就算坐化了,他的洞府又岂是这等小修士可以染指的。” 白幼君似乎不恼皇甫长秋无礼打断她说话,解释道:“百宝真人仅仅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 “哈,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知命境的小修士就敢自称真人,那些货真价实的真人不得羞煞了老脸?”皇甫长秋哈哈大笑。 荀岚慢吞吞道:“小姑娘你叫什么?” “白幼君。” 过了一会儿,当白幼君想拉着阿姐去找赵蟾时,荀岚缓缓说道:“你很在乎赵蟾?” “昂,我们是阿姐亲手点的姻缘。” 荀岚皱眉,先不怀好意的笑笑,再开口:“我可曾看见赵蟾对另一位姑娘有好感。” 她早有腹稿,信誓旦旦:“我才是最适合郎君的!” 皇甫长秋摇摇头感叹:“单相思可不好。白仙子,你也不管管她。” 白玉卿无奈道:“青妹脾气太犟了,我已劝她数次。” “无妨,不撞南墙不回头,待你知道情伤的痛苦了,兴许对你将来修行有好处。”荀岚看明白了白幼君的身份,“你和白仙子皆是天地钟爱的灵物,成就不可限量。” 白玉卿拉着白幼君的手往游居镇走去:“二位,好自为之。” “白仙子且慢,我有一问。”皇甫长秋笑道。 “何事?” “白仙子既然是在《白泽玉册》留过名的,难道不打算帮帮游居镇周遭的百姓?还是说,你的气息已然被人特别关注了,只要你大动干戈,立即让人知道你在何处?”皇甫长秋刻意问道。 白玉卿驻足,回头乜着她:“西唐国斩妖司的事,不需要你们知道。” “白仙子,我可以代表宝玉斋与你做桩生意。倘若你在乎游居镇周遭百姓,我能够为你代劳,杀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修士。”皇甫长秋笑的很开心。 白幼君听闻,忙抱紧白玉卿的手臂:“阿姐?要不,你听听条件?” 白玉卿不禁叹息,心知青妹为的是赵蟾,不想少年郎身处在危险里:“说说你的条件。” “白仙子来宝玉斋当名供奉,补充一下,是首席供奉。” “你们宝玉斋其他供奉会乐意?” “巧了,如今宝玉斋没供奉了。”皇甫长秋笑的更加开心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供奉,还不如大峨山白玉卿一人。 近些年,白玉卿大出风头,不只斩杀道行高深的大妖,也杀的山上修士噤若寒蝉。 白玉卿转身看着皇甫长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然在西唐国斩妖司的《白泽玉册》留了名字,便得留在西唐国。” “白仙子真喜欢说笑,《白泽玉册》岂能捆住你的双脚?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杀?谁敢说你到宝玉斋附近荡魔杀妖,就不是为民除害了?” “话虽如此,我却答应了别人留在西唐国一甲子。”白玉卿摇头,婉拒皇甫长秋的邀请。 “哎呀,咱们山上修士有的是寿元,一甲子才多久?不光我等得起,宝玉斋同样等得起,这一甲子结束,我会再来代表宝玉斋盛邀白仙子的,不过,那时,或许不是首席供奉了。” 白玉卿点了点头,拉着白幼君走向游居镇。 “阿姐……” “闭嘴!” “阿姐,要不,我出手吧?”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嗤笑:“你?你不被那些外乡修士捉住便是好的了。” “……” 此时此刻。 赵蟾到了小石村外。 村民们齐心协力于村外挖掘一条深沟,深沟后又立了木栅栏,组成木栅栏的是削尖的木头,做的很是粗糙,却十分有用,赵蟾看见一头妖兽扎于木栅栏上滴滴答答淌着妖血,尚未死绝,听到他的脚步声,扭头朝他嘶吼。 孙大狗和周牛瞧见上半身染血的赵蟾,慌忙爬上村头宅子的房顶挥手大喊。 赵蟾助跑几步,跃过深沟与木栅栏。 两人震惊的望着他,清晨时,来小石村徘徊的妖魔可跳不过来,那头身体被扎穿的妖兽就是证据。 不止是他们,十几位壮年男人拿着农具从墙后走出来。 “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赵蟾。”他亮明自己的身份。 这一句话,让众人霎时沸腾起来。 “斩妖人终于来了!乡亲们有救了!” “赵蟾!你不知道现在的妖魔有多猖獗!昨夜……昨夜闯进村子了两头妖魔,吃了足足七个人!还是乡亲们一块点燃火把才吓走它们了!” “咦,赵蟾,你何时成了斩妖人?小小年纪能杀的了妖魔吗?” 周牛下了房顶,噔噔噔跑到众人旁边,指着赵蟾道:“你们可别瞧不起他,赵蟾力气大着哩,杀妖魔跟宰小鸡崽似的轻松!” “周牛!别大嘴巴子乱说,赵蟾今年才十四吧?十四岁的娃娃,哪是妖魔的对手?” “是啊周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就小蛤蟆这身子,还不够妖魔吃饱的。” 孙大狗紧跟着周牛,大声解释:“我和周牛去二妞山看了,我发现的那头虎妖已经被赵兄弟在山路里斩成两半!” 他不曾亲眼见到赵蟾斩杀虎妖,但稍微一想,不是赵蟾又能是谁呢? 孙大狗是个实诚人,放在平日,他说的话大家伙都信…… 他们注视着赵蟾,十四岁的少年斩妖人,当真靠谱吗? 二妞山突兀传来妖魔咆哮。 赵蟾转身远眺。 足足四头妖魔站于高崖,俯瞰小石村。 巡视到村头站着这么些人,瞬间一一跳下高崖,风驰电掣的冲过来。 “妖妖妖妖……” “别慌!我们跑不掉的!只有和这群畜牲拼命才有一条活路!” “握稳你的锄头,妖魔冲进来,你就狠狠朝它们脑袋砸!” “小蛤蟆,别傻站着,到我们身后!保命要紧!” 周牛与孙大狗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两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赵蟾。 四头妖魔速度极快,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到了小石村百丈外,它们涎水直流、凶神恶煞。 赵蟾攥着三尺桃枝。 《撼神剑》有三层境界,对应上品锻体境的叫做【剑出撼神】,每一位修炼《撼神剑》到达这层境界的修行者感悟皆不同。 而他的感悟有些奇怪。 很简单,就是“撼神”二字。 先有神灵端坐,再有撼神斩杀。 “小兄弟!”周牛惊慌失措嘶喊,“那是四头妖魔,你你你你能是它们对手?” 孙大狗喉结滚动,明明要大吼地让赵蟾推过来,却被那四头气势汹汹的妖魔吓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蟾平静的体悟《撼神剑》第三层境界。 他适才已经做到“神灵端坐”,目光看着四头妖魔,那么,接下来就是“撼神斩杀”。 刹那间奔向四头妖魔。 依然是“剑痕”一式。 仿佛五年如一日的辛勤练习基础剑技,都是为了最好的递出这一剑。 率先疾奔过来的妖魔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他。 挥去的桃枝刚有剑痕出现,此头妖魔便已一分为二。 四去一。 第二头妖魔。 仍然是递出一剑。 桃枝嫩芽新发,染着点点鲜血。 如汤沃雪般的划进妖魔体内。 还是一剑斩为两截。 妖血淋了赵蟾满身。 少年郎毫不理会。 四去二。 第三头、第四头妖魔左右扑咬。 赵蟾单手抓住左边妖魔的脑袋,狠狠摁于地面,右手攥着桃枝,精挑细选了好时机,一剑削断右边妖魔的脑袋。 即便没了头颅的妖魔尸首撞在了赵蟾身上,他却像一座山,动也未动! 反手将桃枝斜插回腰间。 空出的右手挥拳捶打被他单手摁在地面的妖魔。 画面惨不忍睹。 妖血四溅。 直到把这头仅剩的妖魔捶的毫无声息方才收了拳头直起身。 周牛、孙大狗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们心头闪过一个疑问。 究竟谁是妖魔啊?为何赵蟾更像妖魔? …… 阿萍站在二妞山的一座山巅,望着轻而易举斩杀四头妖魔的赵蟾。 他比那些村民更加知道赵蟾的不凡之处。 这位少年郎挥出的每一剑、打出的每一拳头,宛若在撼动神灵! 阿萍呢喃自语:“他才锻体境啊、他才锻体境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章 诱饵 身上的长衫浸透了腥臭的妖血,赵蟾皱了皱鼻子,慢慢走向小石村。 一路行来杀的妖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同样不在乎修为提升到上品锻体境,他真正介意的则是游居镇外的情况不容乐观。 越过深沟与木栅栏,赵蟾的心情毫不轻松,就算周牛跟孙大狗等人围上来竖起大拇指夸赞他,少年郎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赵兄弟到我家清洗一下吧?”周牛小心翼翼询问。 亲眼看到赵蟾把四头妖魔当鸡宰,这种无与伦比的震撼大概会伴随周牛一生。 赵蟾轻轻道了声好。 孙大狗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 以前在山里采药,碰见采漆的赵蟾,他还会开几句玩笑,但现在赵蟾成了斩妖人,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斩杀妖魔,孙大狗就怂了,话都不敢说。 周牛把家里的热水全部倒进简陋的浴桶,舀上凉水,拿手试了试,对赵蟾道:“温度刚好。” 赵蟾脱去长衫,跨入浴桶蹲下来,闭目思考。 “赵兄弟,你不开心?”周牛试探问道。 “妖魔太多了,斩妖司人手不足,游居镇外的各个村子该怎么办?”赵蟾苦恼的说。 “不是有王力士、邵华等斩妖人嘛。”孙大狗壮胆喊叫道。 赵蟾缓缓摇头:“邵华大哥他们应该都战死了,如今,斩妖人只剩下我跟王大哥两人。” “什么?!” 这则消息,直接叫周牛和孙大狗跳了起来:“他们死在妖魔手里?” “嗯,我来小石村,一是巡查游居镇附近的妖魔数量,二是接吴姐姐去帮我给老刘送葬。”赵蟾实话实话。 周牛急的直跳脚:“斩妖司……唉!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通知下乡亲们,随我去游居镇。”赵蟾做好了决定。 “也对,若是我们到了游居镇,你跟王力士便能尽量保护大家伙了。”周牛觉得这个主意符合当下的现实。 他却不知,赵蟾另有一层顾虑。 游居镇来了不少外乡人,他们不可能到镇子游山玩水必有其他图谋,万一……外乡人针对的是百姓们,他让小石村百姓避祸游居镇的决定,反而坑害了他们。 假若不做这般决定,小石村迟早被层出不穷的妖魔祸害的尸横遍野。 他如今是斩妖人。 需要荡魔除妖保护百姓不受妖魔侵扰。 擦洗干了身体,穿上周牛拿来的短衣长裤,赵蟾斜插桃枝,背上青蛇剑,酒铺周伯送的酒葫芦尽管已是空空如也,他依旧系挂腰间。 “周大哥、孙大哥有劳你们组织下乡亲们。”赵蟾向两人拱手拜托。 “赵兄弟多礼了,这这是我们该做的。” 事不宜迟,两人匆匆挨家挨户的通知。 赵蟾走去了吴婷家里。 吴婷住在小石村中间位置,她站在门前台阶上瞧见赵蟾。 “吴姐姐。” “听说你在村头杀了四头妖魔?”吴婷急跑至赵蟾身畔抓着他的手臂问道。 他颔首答道:“四头不成气候的妖兽罢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危险的。” 话说的轻飘飘,吴婷明白与冷血残暴的妖魔厮杀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她原想劝劝赵蟾不要以身涉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叫少年郎已是斩妖人,斩妖人该有斩妖人的责任。 “你是来接我为老刘送葬的?”吴婷叹了口气。 “还有看看游居镇外的妖患是什么情况。” 吴婷问道:“游居镇有没有遭妖患?” “遭了,闯进镇子三头妖魔。” “没死人吧?” 赵蟾稍显沉默,时常造谣翠翠姐的小花巷马兰死在妖魔口中,他道:“死了。” “既然今天给老刘下葬,我们走吧。”吴婷回家拿了一身白布缝的孝服,“其实眼下这情况,可以延一延下葬的。” 赵蟾盯着她的眼睛,问了句使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对不住了吴姐姐。” “啊?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就是给老刘送葬嘛。”吴婷不明所以。 赵蟾解释道:“我原本是想过了这段妖魔横行的日子再为老刘送葬的,但……既然成了斩妖人,有些事情总该去做……” 吴婷身体一震,瞬间恍然大悟。 又听他抱着歉意说道:“相比较男人而言,女子更吸引部分只知血肉滋味的妖兽,我……我想以吴姐姐当钓饵。” “你说的不错,每逢妖患,葬身妖魔口中的女人较男人更多。” “吴姐姐,对不起。”赵蟾紧接着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若你有危险,肯定是我先死在你前面。” “赵蟾,你以前不这样的,以前的你……有些贪生怕死。” 她不清楚此前的赵蟾之所以那般胆小惜命,一方面是爹娘故去时嘱咐他好好活下去,一方面是老刘把他的性子生生摁住了,不让他知死不惧。 其实爹娘双双身陨,赵蟾又怎能没有视死若生的绝望呢? 也正是这种绝望,令他选择最艰辛的采漆一行,做下决定那天深夜,小小的赵蟾坐在院子里,忍受蹲在墙头上的孙合讥讽,他想,爹娘让他好好活下去,当一名采漆工也是为了活下去,若是不幸在山里撞见妖魔,死在妖魔爪下,正好可以与爹娘陪伴。 “人会成长的。” “你成长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像换了一个人。” “吴姐姐,我爹娘死的早,如果不是一直在成长,我活不了的。” “……” 另一旁周牛看见吴婷,霎那间红了脸庞,说话也温柔起来:“赵兄弟,乡亲们相信你,他们正打包携带的东西,一会儿就可以前往游居镇了。” “辛苦周大哥了。” “说的哪里话,你才是真正的辛苦呢。” 约摸一个时辰,小石村百姓聚在了村头。 赵蟾大声解释了一会儿,旋即带着众人前往游居镇。 小石村百姓并不多,赵蟾站在队伍中间,便能照顾的了头、尾,若有妖魔奔来,他可以及时赶到。 孙大狗悄悄来到他身侧,委屈道:“上次你骗我!你在二妞山杀了虎妖,下山后诓我二妞山没有妖魔!” 彼时赵蟾斩杀虎妖后,就猜测妖魔是自恶人山跑下来的,直到王焕证实他的猜想。 “是我的疏忽,如果早做准备……” 周牛恰巧过来,“以我对乡亲们的了解,若没有亲眼看见妖魔,说的再逼真,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赵兄弟你做的对。” 妖患又不是没发生过,如果时时刻刻担心妖魔出现,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糟糕的世道,早就使百姓们变得有些“粗枝大叶”。 …… 皇甫长秋和荀岚站在不远处注视着百姓组成的队伍。 这行人里包括赵蟾没有一人留意到她们,两人似乎是一团空气。 “我现在才知道白仙子为何返回游居镇了,原来她早就猜测到赵蟾会让村里的百姓去镇子避难。”皇甫长秋道。 荀岚目光落在吴婷身上:“好苗子,年纪稍大,但无关紧要。” “荀师姐别看了,她归宝玉斋。”皇甫长秋开心的说。 荀岚慢吞吞道:“她和镇子里的那姑娘半斤八两,认真算下来,她的心性却更适合修行。” 皇甫长秋乐道:“甘于平凡又不随波逐流,如此心性,宝玉斋较蘅芜馆还要适合她。假如她跟你去了蘅芜馆,单单是心性这一关,都得耗费不少时间。” “不错,你捡了一桩功劳。” “哈,荀师姐未免太看得起宝玉斋了,这点功劳能换的了什么呀!”别瞧皇甫长秋说的不在意,实际上已经笑的眯起了眼。 荀岚换了话茬,她说道:“白仙子此行大概要破灭山上宗门,而那家山上宗门曾攫取了一缕白仙子的气息,她一旦暴露气息大动干戈,立即被人察觉。 白仙子与我交战时,不断磨灭、打散自己的气息,短时可以,时间一长肯定露馅,这也是她不敢动手清理那些修士的原因。 我现在好奇究竟是哪家山上宗门?这家宗门居然拥有一件查寻修士气息的法宝!” “哼,斩妖司委实太霸道了!”皇甫长秋脸突然冷了下来,“仅仅我知道的,斩妖司就已经灭了二十四家山上宗门。他们给出的说法是这些山上宗门串通妖魔戕害人间,呵,都是修行人,难道妖修就不是修行人了吗?斩妖司有白泽殿,妖魔只要在《白泽玉册》上留名,便是白泽殿之人,成了斩妖司一员,却不允许咱们山上宗门结交妖修。” “皇甫长秋,此事我站队斩妖司,他们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普通百姓,呵,你还是宝玉斋吃经念佛之人,眼里只有高高坐在殿堂的菩萨金身,却不低头正眼打量打量芸芸众生。” “荀师姐说的过于难听了吧!我们宝玉斋只是偏向佛家修行,又不是真的尼姑庵。”皇甫长秋转瞬笑道,毫不介意荀岚的冷嘲热讽。 “不是真的尼姑庵,你还曾言宝玉斋寂灭情欲?” “都是修行手段、手段!哎呀,说不过你!”皇甫长秋笑嘻嘻道,“我猜白仙子此行是配合斩妖司破灭西唐国内的一家山上宗门,拥有查寻修士气息法宝的宗门,我听说过三家。” 荀岚笑道:“不提她了,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迟早啊,西唐国的山上山下,全成了斩妖司的一言堂!”皇甫长秋道。 荀岚慢腾腾瞥着她:“炼化西唐国一年气运,你竟如此开心?” “哈哈……当然是开心的,我发觉阻碍我的关卡松动了!” …… 白幼君委屈巴巴的问白玉卿:“阿姐,你都动手和那人打了一架,为何不杀了那些外乡修士?” “你懂什么?蘅芜馆的荀岚境界很高,她的气息恰巧可以掩盖我的气息。”白玉卿冷笑道。 她们走在镇子的彩烟街。 陈香故应是去了药铺,手里提了四包草药。 “你的情敌。”白玉卿挑着眉头轻笑。 白幼君气冲冲咧嘴道:“我说了!我才最适合郎君!” 她真的生气了,以往言语里充斥着俏皮,这句话里却怒火蔓延。 白玉卿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你去试试她的本事?” “试就试!我还能怕了她?”白幼君松开阿姐的臂弯。 她提着淡青色裙摆小跑的拦下陈香故:“姑娘,你认识赵蟾吗?” 陈香故警惕的打量白幼君,思忖过后,轻轻点了点头。 白幼君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即刻问道:“你喜欢他?” 这下,陈香故不说话了,怯怯地往桃李巷挪动脚步。 “我不是坏人!”白幼君生硬的说道。 陈香故慌忙避开她,快跑进了桃李巷。 白玉卿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白幼君跺脚气道:“阿姐还要笑我!” “青妹啊,哪能如此对人说话?” “那又该怎么说?” “当然是丢给她一袋子山鬼花钱,劝她从今往后不再理会你的郎君。” 白幼君拍手叫好:“阿姐说的对!郎君不是贪财之人,并不意味着她不是。” 白玉卿将那一袋子山鬼花钱给她:“再去试试。” 刚转身,白幼君嘟着嘴又把山鬼花钱还给了白玉卿。 “怎么了?” “算了。”白幼君低着头,“叫郎君知晓了,他肯定会生我的气。” 白玉卿目光渐凝,青妹事事皆为赵蟾着想,万一赵蟾拒绝青妹的情意,后果难以预料。 她曾判定张翠翠死在情关中,可不想青妹同样死于情关。 …… 小石村百姓的队伍一路平安。 赵蟾确认附近没有妖魔后,先一步回游居镇找到王焕解释缘由。 王焕摇头叹道:“小石村百姓来了游居镇,其他村子呢?” “我继续去叫。” “唉,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你也知道,你就不怕他们失心疯的向百姓下手?” “怕。”赵蟾依然诚实,“我想问一下王大哥,要是他们杀了这么多人,阳县斩妖司会如何处置?”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稍后我跟吴婷姐为老刘送葬,这件事做完了,不妨让我去一趟阳县斩妖司搬救兵,王大哥留在这儿坐镇。” 王焕指着镇外:“那里有妖魔!有山鬼!你死了我该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什么都不做的话,只能等死。”赵蟾平静道,“拼一拼,或许还有生路。” 王焕沉沉叹了口气:“说说外面的情况。” 他将斩杀一位外乡修士、妖魔等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王焕听后,心情跌到谷底。 “王大哥眼下不是跟外乡人撕破脸的时候。” “好,我同意你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王焕忽然说道:“小蛤蟆,你不是鲁莽之人,我已告知你妖魔来自恶人山,你却仍然执意给老刘送葬,并且拉上了吴婷。你是不是想以她当做诱饵吸引妖魔,你再把它们一一斩杀?” 赵蟾爽朗的笑道:“王大哥,我觉得我已经是上品锻体境了。”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一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除了藏拙,老刘还教了赵蟾八个字——龙蛇之变、木雁之间。 懂得审时度势、伺时而动,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结果。木雁之间则是既藏拙,又不至于显得平庸无用,以此来保全自己,远离祸患。 眼下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赵蟾也该由蛇转变成龙。 王焕难以置信盯着少年郎。 良久之后。 他摇头:“我不信。” 实在太夸张了,这才几天啊,赵蟾就从一个采漆的山野少年成为上品锻体境的修行者,任谁也不敢相信。 证明这一点很简单。 赵蟾拔出青蛇剑,握着剑柄,伸直长剑。 剑身之上,如有神灵端坐。 王焕信了一半。 旁边就是斩妖人习武的稻草人。 赵蟾径直斩去。 先有神灵端坐,再有撼神斩杀。 稻草人被青蛇剑斜斩成两截。 王焕信了。 他吃惊的站到赵蟾身畔,“原来世间真有让人理解不了的天之骄子。” 赵蟾摇头否认:“我哪是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侥幸而已。” “你要是‘侥幸’,我这种修行近十年才上品锻体境的人又该如何自处?”王焕霎时间哭笑不得,“等着。” 他往斩妖司后院走去,回来后拿着一沓符箓。 “所剩无几了,邵华他们带走了大部分,余下的咱俩平分。” 赵蟾不曾推脱不要,接过符箓。 王焕为他讲解怎么使用这些符箓:“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简单易学,你记下了?” “记住了。” “万万不可逞强,若是碰见难以抗衡的妖魔,赶紧回镇子。” “是。”赵蟾认真颔首。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王焕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后不能再喊你小蛤蟆了。” “王大哥说笑,我永远都是我自己,变不了性子。” “哈,这句话我喜欢听。” 赵蟾与他一样是上品锻体境,要是再一口一个小蛤蟆,岂不是在折辱人? “走吧,万事小心。老刘能有你为他送终,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王焕道。 赵蟾提醒了下:“王大哥,小石村的百姓该如何安置?” “此事你放心,游居镇有的是地方让他们住下来。”王焕道。 敲定这件事。 赵蟾离开斩妖司走向弄岁巷。 曾和范平键商量杀了赵蟾的那些外乡人,避在彩烟街角落,阴翳盯着他。 “范平键死在他的手里了。”有人无奈的叹气。 也有人说:“无妨,只要盯死他和王焕,不许他们去阳县求援,此地仍然是法外之地。” “对,只要他们敢去阳县,我们可以在山路里杀了他们!” “既然咱们结盟抢夺百宝真人的宝贝,各位的嘴都严一点,事后谁也不许说出此事。” 另一人目光划过寒芒,思忖道:“那小子杀了范平键却不动声色,必是有针对咱们的谋划。” “呵呵,还能有什么谋划,无外乎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这次别单独行动了,咱们一块下手,做大事者,岂能优柔寡断!” “好!我来紧盯着这小子,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知会各位,但我多要半成。” “真贪婪!” “跑腿费总不能不给吧?” “半成就半成!” “嘿,要是你盯不紧那小子,莫说半成了,休怪兄弟们下狠手。” 赵蟾跑过时,余光瞥见了他们,但没有轻举妄动。 这些年镇子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外乡人,有人在此买下宅子,也有人租了宅子落脚,躲在彩烟街角落密谋的外乡人,他今年见过多次,现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修行者。 吴婷随小石村一行队伍进了镇子,她之前到镇子采买盐巴的时候,赵蟾邀请她到家里休息,她站在弄岁巷口,默默等待赵蟾回来。 “吴姐姐,王大哥会安置好小石村乡亲。”他把王焕一番话转述给她。 吴婷暗暗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锁,两人步入院子。 “租用骡子跟板车花了不少钱吧?”她问道。 “棺材铺掌柜是好心人。”他不曾解释,说多了就暴露他从何处得来的银子,一个刚当上斩妖人的采漆工,可没有那么多钱。 这也是吴婷和陈香故的不同。 陈香故同样怀疑,但她点到为止,不会追问。 吴婷笑道:“这也多亏你在镇子里的人缘好,既然掌柜愿意将骡子、板车让你用,今后别忘了这桩恩情。” “我不会忘得。” 赵蟾小心翼翼的将从恶人山搜寻来的骸骨放进棺材内,再牢牢打上棺材钉,带上铲土的铲子,骡子已经喂过草料,眼下精气神十足。 “赵贤弟!”杨昀携着张翠翠在门外喊了一声。 赵蟾回头道:“杨大哥、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天为老刘送葬,我们夫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杨昀肃穆道。 赵蟾笑道:“老刘此前说过,他要是死了,我得开开心心给他下葬,他说他这样一个人,死是一种解脱,这是大好事,千万别哭丧一张脸。当然,老刘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若能长命百岁,他绝对天天开怀大笑。” “老刘是看得开的奇人。”杨昀赞道。 张翠翠问道:“她就是你常说的小石村吴婷吧?” “正是,有次采完漆下山天色不早了,老刘带着我进小石村讨饭,只有吴姐姐愿意施舍给我们,一来二去,我们常去吴姐姐家蹭饭。”赵蟾有点不好意思。 幸亏吴婷是好人,若不然,非得招呼乡邻将他们乱棍打出去。 吴婷知晓老刘混不吝的性子,他在天之灵肯定不介意为他送葬时说说笑笑,要是整得太过严肃,有可能的话,他得从棺材里坐起来破口大骂,“老子好不容易死了,你们哭丧着脸干吗?” 她笑着回忆道:“没办法,家里刚做好饭菜,老刘跟赵蟾便敲门了,还不等我说句话,他们就坐下等着上菜。” 张翠翠不禁失笑:“老刘这人真是有趣,他曾说要风风光光娶我过门,省得夜深人静时独自难受。这下倒好,我都嫁给杨昀了,也不见他请来八抬大轿。” 他们帮着把棺材固定在板车上,赵蟾婉拒杨昀、张翠翠两人一块跟着送葬。 他拽着系挂在骡子上的绳子,牵出巷子,吴婷穿上孝服,两人慢慢走向游居镇外的坟岗。 而杨昀与张翠翠回到遮草巷宅子后,杨昀忽然问道:“上次你说的报答恩人一事……” “骗你的。”张翠翠展颜一笑,“原以为你会想到自己身上,不曾想你居然当真了,觉得镇子里真有那么一个读书种子。” 杨昀摸着后脑勺,低声道:“翠翠,我从未施舍给任何一个人饭食,倒是小时候有只狐狸跑进家里来了,我见它可怜,为它盛了一碗饭。” “哦?那狐狸呢?” “不知道,第二天它不见了。” 张翠翠搂着他的臂弯:“早与你说过,我是狐妖,兴许那只狐狸就是我。” “贤妻真会说笑。”杨昀哈哈大笑。 张翠翠目光流转:“相公,倘若我真是狐妖,你会舍弃我吗?” “又来!我问你,你是狐妖的话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你是我想方设法才得到的相公,怎会害你?!” 杨昀顿时骄傲道:“这宅子家徒四壁,你都心甘情愿嫁给我,有妻如此,如果你当真是狐妖,我也只对你说……” “说什么?”她着急询问。 “我可不可以吃软饭。” “相公真会说笑。”张翠翠扑进他怀里。 …… 坟岗在游居镇正南。 相传镇子建立之初,便把那里圈成坟地。 赵蟾拽着骡子缰绳,骡子拉着板车,板车上的棺材因路不平摇摇晃晃的,吴婷跟随在后面。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她亦是心惊胆战。 直面妖魔,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吴婷想一想都感到双腿发软。 “吴姐姐怕吗?”赵蟾问道。 他环视四周,将近离开游居镇二里,迄今为止尚且看不见一头妖魔。 不过,有位外乡人自认为天衣无缝地远远跟着他们,赵蟾留意到了,并未做出什么举措。 利害关系他分的清,妖魔是摆在面前的心腹大患,那些外乡人排在妖魔后面。 吴婷脸色苍白,她也很诚实:“怕。” 赵蟾再次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主意,要是有危险,拼上我这条命也要保护吴姐姐回到镇子。” “回到游居镇同样不见得安全。”她苦笑道,“依照你说的那样,如今游居镇斩妖司只剩下你和王焕,而妖魔却为数众多……” “我会去阳县斩妖司求援的。”赵蟾道。 吴婷奇怪道:“为何不抓紧时间前往阳县求援?还要给老刘送葬?” 他耐心解释道:“我离开后,妖魔又袭击游居镇的话,王大哥一个人独木难支,我想在我求援之前,尽量多斩杀一些妖魔,给王大哥减轻压力。” 那些外乡修士都是有本事的,但他们并不出手相助。 赵蟾看清这一点,便开始怀疑他们来到游居镇的动机。 何况,早在斩杀山鬼分神,他暴露了桃枝的神异,王焕就已经叮嘱他警惕外乡人。 坟岗距离游居镇约摸九里地。 当望见坟岗之时,赵蟾和吴婷亦是看到了妖魔。 一群妖魔,粗粗一数该有七、八头。 它们盘桓坟地,似是在吞吐这里的阴气,更有甚者,掘开坟茔,将骸骨吞掉。 赵蟾对此无动于衷,妖魔行事,在他的理解中,都是暴虐野蛮的,与吞吃骸骨相比,妖魔吞吃活人才叫他无法忍受,恨不得除之后快。 骡子不安的躁动着,吴婷瑟瑟发抖,她看到赵蟾攥紧桃枝跃跃欲试。 至于遥遥跟踪他们的那位外乡人,当看见吞吃骸骨的妖魔时,转身就走,不浪费一丝一毫时间。 他自语道:“既然能吞噬骸骨吸取阴气,必是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这小子死定了。 坟地阴气虽盛,却驳杂,而死者骸骨里的阴气,反倒精纯一些。 无论修士还是妖魔,唯有达到中品采气境方能做到这一点。” 吴婷喊了声赵蟾。 因为那群妖魔冲了过来。 “吴姐姐放心便是。”赵蟾大声笑着说。 这般情况,或许他能笑得出来,才可以稍稍安抚惊恐的吴婷。 妖魔们的目标是吴婷。 吴婷在它们眼里就是一顿极其香甜的饭食,尤其她身体里的阴气,比之坟地阴气更要旺盛,精纯程度也远超骸骨。 她躲在棺材后,不敢看这群狰狞凶残的妖魔,但她担忧赵蟾,不禁探头扫了一眼。 少年攥着桃枝,同样疾奔向了妖魔。 她看见率先接近赵蟾的妖魔,躯体毫无征兆的分为两半。 下一刻,第二头妖魔重蹈覆辙,让桃枝斩为两截。 他似乎格外喜欢将妖魔分尸! 第三头……第四头…… 赵蟾浑身沐浴妖血,宛如杀神,这群妖魔在他的桃枝下,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他的神勇,带给吴婷莫大勇气,她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赵蟾骤然扭身跑了回来。 吴婷怔怔瞧着,不明所以。 他拔出一直背着的青蛇剑,仿佛投掷长枪,瞄准了她,狠狠掷了过来。 吴婷尖叫一声,慌忙蹲下身。 旋即,她听见震耳欲聋的怒吼。 撇头看了眼,霎那间吓的六神无主。 一头长着鹰头,却有豹子身躯的妖魔,扑倒在她两丈之外,半截青蛇剑刺入了它脖颈处。 应是他以青蛇剑硬生生“推”走了妖魔。 赵蟾不顾紧追他的五头妖魔,奋力跳起,跨过悲鸣嘶吼的骡子,脚尖踩了下棺材,桃枝朝再度瞅准吴婷扑咬过来的妖魔斩去。 妖魔双眼赤红,亢奋癫狂。 它与赵蟾几乎擦肩而过。 妖魔摔在了骡子旁溅起飞尘。 赵蟾稳稳落地,喘了口气,又回身和追来的五头妖魔“缠斗”。 说是缠斗,不过是他用桃枝不断的将之斩杀。 待尘埃落定,赵蟾舒了口气。 把桃枝斜插腰间,对吴婷喊道:“吴姐姐,没事了。” 吴婷睁开眼,脸庞有湿热腥臭的妖血,她哆哆嗦嗦地擦拭,看了眼鹰头豹身的妖魔。 它脖颈处依旧插着半截长剑。 已然不动了。 未几,鹰头至豹身一分为二。 妖血瞬间流淌进泥土。 …… 跟踪赵蟾的外乡人跑了一半,本想回头望一望赵蟾的死状。 他万万不曾料到。 入目所及,则是那个少年把一群妖魔杀的干干净净。 像清扫房间似的愉快惬意,看不出半点吃力。 他打了个寒颤。 那可是有一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啊! 年少的斩妖人,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把它斩杀了? …… 皇甫长秋和荀岚眺望着他们。 “赵蟾攥着的那杆桃枝有点意思,连中品采气境的妖魔都抵挡不了一击。” 荀岚慢悠悠道:“他从哪里得来的?” “问问他?” “看情况吧,他把我们当做觊觎桃枝的恶人便不妙了。” “相较于桃枝,我更欣赏赵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二章 杀 “她就较赵蟾差远了。” “怪不了她,赵蟾已是上品锻体境修为,又有桃枝这等异宝,遇见妖魔当然有底气。吴婷呢?一身性命悉数系挂在赵蟾身上,如何平常心对待?” 皇甫长秋跟荀岚讨论着他们的表现。 迄今为止,赵蟾远胜同样被她们看好的吴婷。 荀岚慢吞吞笑道:“赵蟾高兴的太早,那块坟地尚有一头厉鬼藏着。” “荀师姐,你可是说错话了,桃木本就克鬼物,何况他手里的那杆桃枝了。” “接近中品采气境的鬼物,难缠程度比妖魔更甚。”荀岚望着他们继续牵着骡子走向坟地,慢悠悠道。 “有你我在,何必担心?只看赵蟾如何表演就是了,倒是那只嗡嗡叫的苍蝇,杀不杀?” 荀岚沉吟道:“留给赵蟾,既然知道妖魔凶暴残忍,也该明白人族修士里亦有较之妖魔不遑多让的败类。” 皇甫长秋颔首:“人族中的魔头,数不胜数。这世道,一半是他们坏的。” …… 外乡修士亦是不曾发觉皇甫长秋、荀岚两人的存在。 他不打算回游居镇了,继续远远跟着赵蟾。 …… 接近坟地时,吴婷不禁轻声道:“好冷啊。” 那是种阴冷,不同于天气转凉后的冰冷。 赵蟾捏了张火焰符,有山鬼炼制的伥鬼以及隐居在弄岁巷的霉鬼在前,他加足了小心。 王焕交给他火焰符时告知,此符也可以引燃鬼物。 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三类符箓,阳县斩妖司的高人简化了使用手段,不需真气亦能动用。 还有王焕曾寻找山鬼用到的搜妖符,斩妖人以手诀启用便行了。 若非火焰符在使用之时,无差别点燃周围,他都想让吴婷贴身带着了。 倒是山鬼花钱有庇护之效,但一枚送予了陈香故,一枚当做贺礼送给了杨大哥跟翠翠姐。 “吴姐姐,有我在,别怕。”赵蟾安慰她。 他站在吴婷身侧,时刻警惕附近的风吹草动。 坟地被妖魔破坏的不成样子,许多坟茔暴露在外,其中的骸骨更是不见踪影,想必叫妖魔吞吃了。 拉着骡子至坟地东北角。 “吴姐姐,你什么都不用做,跟在我旁边就好。”他谨慎道。 吴婷不敢大意,点头应允:“好。” 境界提升到上品锻体境,筋骨间的劲力连成一体,赵蟾每一个举动,皆可调用劲力,甚至他身体的外表部位,只要愿意,也能临时当做兵器。 另外,视力、听力、嗅觉、味觉等等皆得到增强。 赵蟾感觉五脏六腑是提高最多的,心脏宛若重锤擂鼓,安静下来后,他听见心脏砰砰跳动时犹如春雷。 将近一柱半香的时间,容棺材埋下的深坑便挖好了。 他自己就可以解下棺材,扛起,双臂抱着,放进葬坑。 然后埋土。 骡子似是察觉到什么,鼻息喷出热气,四蹄蹬着地面。 为老刘立下坟头,赵蟾也准备好了墓碑,尽管只是一块长条形的木头,依老刘的脾性来说,他也不会嫌弃。 赵蟾不知老刘的名字叫什么,往常相处时,老刘都让他喊自己“老刘”,什么没大没小的,老刘不在乎。 只好用青蛇剑刻上老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以老刘二字结尾。 字写的歪歪扭扭,仿佛蚯蚓爬爬。 他原想请教杨昀练字的学问后,自己下苦功夫练习,不曾料到,造化弄人,他天天东奔西跑,压根没有半点时间练字。 赵蟾看着吴婷难为情道:“写的不好看。” 她却笑着说:“老刘又不介意。” 似乎老刘对于世上的一切都不介意、也不在乎。 注视着自己立下的墓碑,赵蟾轻声道:“尘归尘、土归土,老刘也算入土为安了。” 迄今为止,他也不清楚从恶人山搜寻来的残骸属不属于老刘…… 仍旧让吴婷紧紧跟着自己,赵蟾将这片被妖魔破坏严重的坟地归拢了一番。 随即牵住骡子的缰绳,缓缓离开。 气温顿时越发阴冷。 吴婷打着寒颤:“赵蟾,你冷吗?” “冷。”他点点头。 “是不是……” “是。” 不须听完吴婷想说什么,他直接肯定。 事出无常必有妖。 走进坟地就阴冷异常,若说没有鬼怪,赵蟾绝对不相信。 但他肉眼难寻鬼怪在哪,不像弄岁巷那头霉鬼似的,瞧着与活人无异,同样不像山鬼炼制的伥鬼,只是躯体虚幻,宛如浓雾凝成,肉眼却看得见。 “所以我让吴姐姐在我身边,要是它敢出来,一剑斩了。” 可惜直到两人外加一头骡子走出坟地,感受不到阴冷了,这头躲躲藏藏的鬼怪也不曾现身。 或许它看见赵蟾杀那群妖魔如杀鸡仔,怕了。 吴婷扭头巡视坟地,低声道:“它还不出来。” 赵蟾小声问道:“吴姐姐有没有胆量?” “你能保护的了我?”她反问。 “嗯。” “有胆量。”吴婷勉强笑道。 她的性格就是求稳,帮助赵蟾吸引妖魔,已经是她承受的极限了,若再赌上性命钓躲在暗处的鬼怪现身,赵蟾欠她一大桩人情。 “吴姐姐转身回坟地,咱们瞧瞧这头鬼怪的胆量。” 二话不说,吴婷反身走回坟地,似乎极其信任赵蟾能在危急关头救下她。 就像适才鹰头豹身的妖魔扑向她,赵蟾一剑将之打退那般。 才迈进坟地几步。 吴婷身旁便升起一道黑烟。 紧盯着她的赵蟾立即将桃枝朝黑烟掷去。 黑烟刚组成透明的恶鬼,桃枝已穿透它钉在了地面。 桃木克鬼怪,何况是这杆桃枝。 恶鬼尚未有所行动,便饮恨了。 吴婷手忙脚乱跑回赵蟾身畔,见他掐了手诀,把捏在手里的符箓扔向消散的稍慢的黑烟,瞬时,黑烟变成升腾的烈火,盏茶的功夫,黑烟没了踪影。 赵蟾重新走到坟地里,那般似是浸入骨子里的阴冷终于消失了。 吴婷短短时间心情忽上忽下:“这头鬼怪说它聪明吧,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说它不聪明,在你还没走远时又冒了出来。” “大概是吴姐姐太诱人了。” “你说什么呢!”她嗔怒道。 赵蟾尴尬笑道:“是吴姐姐的体质,听老刘说,女子天生属阴,也许吴姐姐身体里的阴气较之其他女子更加充沛,鬼怪方才按耐不住的现身要吞吃了你。” “你欠我人情了!” “我记得。” 吴婷又笑道:“说笑的,我又哪是小气的人?” 赵蟾却十分认真:“欠了吴姐姐人情就是欠了,来日有机会的话,我必定偿还。” “随你。”吴婷问道,“接下来是回游居镇,还是拿我当钓饵斩妖除魔?” “绕镇子外一圈吧。”顿了顿,赵蟾补充道,“不去镇子东北方向。” “为何?” “邵华大哥他们就是死在那个方向。” 山牛村位于游居镇东北方向十里外。 不过,赵蟾心里没底,要是那头山鬼离开了山牛村在山野间游荡的话,一切都不好说了。 吴婷凝重道:“那是头什么样的妖魔?” “它长了特别怪异的五官,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听人说,它叫做山鬼,是道行高超修士眼里的珍宝。”赵蟾道。 吴婷疑惑:“既然是珍宝,为何没有人把它捉走?” “不知,应是山鬼很能躲藏吧。”赵蟾不确定的说道。 “唉,咱们这儿究竟遭了什么祸,以前的日子安安稳稳,怎么突然变得……变得不安生起来?” 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心里倒是有些猜测,却还未证实。 这几日的经历,赵蟾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吴婷抢过骡子的缰绳:“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不是,不是这个,是渡过这次劫难的打算。” 赵蟾仰头望着碧空万里的天际,小声道:“还是在斩妖司吧,尽心尽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老刘曾与我说过,做人得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若是自命不凡、狂妄自大,少不了重重栽跟头。 我不想栽跟头,所以我要每一步都走的平稳、扎实。” 吴婷看着他:“老刘对你的影响真够深的,你也是的,这么听他话。” “嗯。”赵蟾嘴角勾着笑,回忆着往年和老刘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从不强迫我一定按照他说的那番道理去做,只是将道理揉碎了讲透了,容我自己选择到底做不做。” 吴婷失笑:“难怪你愿意听他的。” 两人说说笑笑。 似乎不是刚给老刘下葬,而是参加一场喜宴后的欢悦。 路过被斩杀尽数斩杀的妖魔旁。 吴婷目光扫过。 她仿佛压制了恐惧,大胆观察妖魔的模样。 “真丑陋。” “我遇到的妖魔都很残暴。” 刚说完,赵蟾欲言又止。 “还有话说?”吴婷问道。 少年郎怀疑道:“我知道妖魔鲜少有人的情绪,但……但……” “什么?” 随即他摇摇头:“兴许是我多虑了,如果她们是妖魔,未免太真假难辨了。” 除了东北方向,他们围着游居镇绕了一圈。 期间,因吴婷招摇过市,吸引过来的妖魔达到六头。 皆是些不成气候、只靠本能的妖兽,称不上“魔”字。 赵蟾轻松的将它们一一斩杀。 “该回去了。” 出来一趟,吴婷累的不行,干脆坐在板车上,如同驾马车似的令骡子前行。 赵蟾刚要接过缰绳,抬起的手又落下了:“吴姐姐,若是有苍蝇围着你乱叫,你该怎么办?” “既然是苍蝇,当然是拍死喽。” “好。” “啊?并没有苍蝇呀!” “有的。”赵蟾杀心骤起。 他以斩杀妖魔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实力,此前,容许范平键跟踪他而选择忍气吞声,觉得是他斩妖人的身份招惹外乡人关注,直到范平键率先动手,这次,他不愿忍了。 离游居镇尚有七里地。 在这儿斩杀远远跟着他们的外乡人,被外乡人同伙发现的概率不大。 话音刚落。 甩开膀子大跨步追向那监视他的外乡人。 与此同时。 皇甫长秋哈哈大笑:“还以为他会忍辱负重,把盯着他的修士当一只会飞的苍蝇,没想到最终依旧是忍不住了。” “该有些少年意气才好。”荀岚望着赵蟾风驰电掣似的疾奔说道。 “这外乡修士也是倒霉,要是他早早监视赵蟾,少年郎大概就忍了。”皇甫长秋笑声爽朗,不像偏佛家修行的宝玉斋出来的弟子。 荀岚思考好说的话,道:“宝玉斋便是教你如此大笑的?” “有菩萨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哼,后面两句则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皇甫长秋闷闷不乐:“与你说话真无趣。”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 “哎,荀师姐,你瞧她的神色。” 她们向吴婷望去。 “没有适才的惶恐了,心性稳定下来。” “赵蟾助她心性成长,她欠赵蟾一桩天大的人情。” “可能她还觉得是赵蟾欠她大人情哩。” “也好,唯有人情纠葛,两人才不会分道扬镳。赵蟾既然身在斩妖司,以他的天资,迟早会远近闻名,靠着他们的关系,宝玉斋今后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荀师姐指点的是。” 她们扭头继续眺望赵蟾追杀那外乡修士。 没啥意思。 外乡修士见到赵蟾奔杀过来,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却是不曾跑过赵蟾,估摸半炷香的时候便被赵蟾追上了。 竟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桃枝斩断外乡修士的长剑,顺带着令其一命呜呼。 望着赵蟾蹲下搜了外乡修士的身,不断往怀里搁着什么东西,荀岚笑道:“财迷。” 皇甫长秋则赞赏道:“不够熟练。何时杀人掠货做到如同本能反应,才算山上修士。” …… 赵蟾染血回到吴婷身边,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共六两银子,见者有份。” 仇高不仅有四两银子、十文铜钱,另有一本叫做《断云刀法》的刀谱。 斩杀范平键,他忘了搜身。 这位外乡人只有六两银子,连修炼秘籍都没有。 吴婷惊愕的凝视神色平静的赵蟾,半晌,“你连人也敢杀?” “妖魔都杀得,为何不敢杀人?”赵蟾反问。 “我……我总觉得有些区别的。换成是我,即便可以杀妖魔,也不敢杀人。” 赵蟾想了下,慢慢开口,“妖魔作恶,人也作恶,其实没区别的。” “吴姐姐,妖魔作恶必须露出獠牙,反观人作恶,却不需要獠牙,一个人只要想杀另一个人,方法实在太多太多了。” 吴婷深深的看着他,“不像是你能说出的道理,不会又是老刘教你的?” 少年郎自嘲道:“爹娘病逝后,我遇见太多恶意了,老刘根本没必要教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三章 山鬼?潇水真人? 把吴婷安全送回游居镇,赵蟾牵着骡子和板车到棺材铺,自从发生妖患,棺材铺便关门了,他敲了许久,才听到掌柜询问是谁叩门。 “是我,赵蟾。” “可是骡子、板车用完了?” “嗯,为此来归还。” 掌柜躲在正门后,喊道:“小兄弟从后门牵进来吧。” 绕道后门,掌柜开门半探上身左右察看。 “只有我,没有别人。” “小兄弟快进来,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呀!咱们是多年的街坊邻居,你如今是斩妖人,和我说句心底话,游居镇可还安妥?” 赵蟾思忖片刻:“掌柜的,纵使不安稳,难不成你能拖家带口跑去阳县?” “唉!谁说不是呢!” 他先解开骡子拉着的板车,再接过缰绳送至畜栏。 “小兄弟今后还会发生妖患?”掌柜靠近赵蟾神神秘秘问道。 赵蟾无奈笑道:“即便发生妖患,也是我和王大哥冲杀在前,掌柜想加入斩妖司与我等一并作战?” “哈,哪里、哪里,我这身老骨头莫说对付妖魔了,年轻小伙子轻轻推我一下都得散架。”掌柜被他一句话吓的手舞足蹈。 “这是一两银子押金。” 赵蟾数了二十七文铜钱递给掌柜。 “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为咱们百姓奋力斩杀妖魔处置妖患,我岂能腆着老脸收你的钱?” “一码事归一码,要是掌柜不要这钱,传出去的话,就成了我给斩妖司脸上抹黑。”赵蟾把钱硬是塞进掌柜手里。 “唉!只好如此了。”掌柜真不想收这二十七文铜钱,宁愿借着这点可有可无的人情,待今后发生妖患,让赵蟾多照顾自家。 了结这段事,赵蟾告辞离去。 他要和王焕知会一声。 路过夕照客栈。 谢婉不知怎地了,浓妆艳抹,配合她傲人胸脯圆圆的臀部,分外惹眼。 “小蛤蟆!”她娇声唤道。 赵蟾仍然目不斜视,停下脚步,问候道:“婉儿姐好。” “我备下了饭菜,你进来吃一口。” “谢婉儿姐好意,我还要再出镇子几趟,实在来不及用饭。” “哦?你要干什么?荡魔杀妖吗?” “外面不安生,我想将住在村子的乡亲们接回游居镇。” 谢婉霎时笑开了,踱步到赵蟾身畔,低声道:“你不担心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兴许他们在镇子外结果更好呢。” 赵蟾真诚的说:“我出去看了一圈,外面妖魔横行,村里比不得游居镇安全。” “你指的是此地有王焕坐镇?” “嗯。” “倘若我悄悄告诉你,其实王焕是小虾米般的小人物,你又该如何选择?” 赵蟾好似若有若无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 “哈,尽人事听天命?这可不像你说的,谁教的?” “私塾的先生。” “好吧,该说的我也与你说了,放手去做便是,无论结果如何,我保你一条性命。”谢婉豪气的挥手,示意赵蟾可以走了。 他却未曾挪动脚步。 像印证心中猜测。 少年问道:“婉儿姐和阿萍先生是……” “玄微宗弟子。阿萍是我的师兄,但我瞧不起他这样的伪君子。”谢婉中指挑起赵蟾的下巴,不禁暗道,她看惯了英俊男子,但少年郎的相貌仍令她感到神迷,山野小地方竟能诞生如此一位倜傥不群的少年郎,真是咄咄怪事。 “阿萍先生是伪君子?” “不许叫他先生,简直是在玷污‘先生’二字。” “好。”赵蟾心思急转。 谢婉收回手,温柔道:“小蛤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这些年待你如何?” “婉儿姐一直对我很好。” “你跟我回玄微宗吧。眼下我告知你玄微宗的实力你也不理解,但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害你。 等你拜师玄微宗之后,我为你争取数之不尽的修行资源,天材地宝、丹药、灵气洞府甚至适合你修练的道侣应有尽有,比你在斩妖司得到的好处多上十倍、百倍! 以你的天资,十年内,便能在诸多山上宗门中声名鹊起,有玄微宗充当你的后盾,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一朝天下闻名,小蛤蟆,你就成了他人眼里的仙长!” 赵蟾听着,直到谢婉语尽,他状似在默默衡量利弊。 谢婉乐得赵蟾这副思考的样子。 不急。 慢慢等待他给出答复。 良久。 赵蟾郑重道:“我信婉儿姐,可不可以给我两天时间?” “今天是八月十二,八月十五之前告诉我你的选择。” “为何是八月十五之前?”赵蟾不解的问道。 “这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仍是那句话,我会保你一命。” “我记下了,婉儿姐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去斩妖司了。” 谢婉诚挚道:“嗯,赵蟾,我真的非常在乎你,远比任何人在乎你。” “谢谢婉儿姐。” 经过桃李巷,他侧头看了眼依然站在彩烟街的谢婉,并未寻找陈香故。 王焕不在斩妖司,在私塾附近找见了他。 “王大哥,小石村百姓安置好了?” “遮草巷和小花巷外面有片空下来的宅子,我将他们带到那儿了。” 赵蟾知晓那片宅子,空闲多年,原是有一家大族住的,后来大族里出了位进士当了大官,便搬离去外面了。 他提起刚才谢婉说的一番话。 王焕悄声问道:“你没听错?确实是八月十五?” “没听错,就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啊。” “或许有大事发生。” 王焕哼了声:“我亲自问问谢婉。” “王大哥且慢。” “怎么?” “婉儿姐不一样了。” 王焕疑惑道:“是何意思?” 赵蟾说出他面对谢婉时的感受:“她仿佛突然成了一位很厉害的修行者,比我们更加厉害的修行者!” 既然眼前的少年,能在短短数日成就上品锻体境的修为,王焕愿意信任他的判断。 王焕跺脚直叹:“外有妖魔环伺,内有这群野心勃勃的修士,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委实无计可施。 赵蟾道:“王大哥,我想把外面几个村子的百姓全都迁移进游居镇。” “你……” 赵蟾讲了下他杀的妖魔数量:“趁着周遭暂时太平,赶紧将他们带来游居镇由王大哥庇护才是保境安民之策,不然,乡亲们很快便被妖魔吃干净。” “挨千刀的妖魔!”王焕恨的咬牙切齿,“八月十五那天怎么办?” “带回乡亲们之后,我就赶往阳县斩妖司求援,必在八月十五前回来。” “唉,苦了你了。” 赵蟾抽空拜访了私塾先生。 先生一人坐在讲堂之上,翻看书籍。 “赵蟾?你怎么来了?” “王大哥正好在旁边,我有事找他。便顺道看望先生。”他揖礼道。 先生起身,一丝不苟还了一礼。 “吃饭了吗?” 赵蟾摇了摇头。 先生走向后厨:“且待,锅里尚有饭菜。” 他走到一面课桌边,平静坐了下来,不曾和对待谢婉似的拒绝。 “还好你来的及时,饭菜冒着热气呢。”先生给他端在课桌上。 赵蟾谢道:“先生的一饭之恩,学生没齿不忘。” “《琼林》可是读了?” 吃着还算热乎的饭菜,他含糊不清答道:“未曾。” “也是,你做了斩妖人,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温习功课。不过,赵蟾啊,读书是穷极一生的事,日后你空闲下来后,定要时时学习圣贤学问。” “学生谨记于心。” “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私塾先生注视着狼吞虎咽的赵蟾,面容和蔼,这位学生要是专心致志在书本上,他未尝不能培养一位进士! 吃过饭菜,先生指着酒葫芦笑骂:“可是酒铺的周酒鬼送你的?” “是。”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周酒鬼当真是腌臜物!” “难道不妥?” “不妥?妥的很,凑巧适合你,我不留你,你去忙吧。” 赵蟾揖礼道:“学生这些年一直不知先生名姓。” “哈,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自己的姓名,我姓潘。” “先生,学生告退。” 潘先生目送少年郎快跑向游居镇之外,他久久不动。 …… 除了山牛村、小石村,游居镇外另有三座村子,分别是望水村、小王村、大王村。 小王村与大王村只有一溪之隔,村民皆姓王。 赵蟾去了小王村。 两村遭了妖患,死伤三十几人,终在乡亲们奋起反击之下赶走了妖魔。 赵蟾往年采漆偶尔路过小王村,何况村里还有四、五位相熟的采漆工。 他先找了活下来的两位采漆工,告知自己现在的身份,讲清楚利害,这位采漆工便同意帮忙联络乡亲。 百姓们不傻,明白都这个时候了,人家斩妖人还愿意过来,真的是为了他们的性命,一个个的不敢浪费时间,只带了吃食,就在赵蟾率领下紧赶慢赶奔赴游居镇。 两村约有一百六十多户。 王焕等在镇外,从赵蟾这儿接过他们,立即安排落脚的地方。 望水村离游居镇二十七里,是最远的一处村子。 赵蟾喘着粗气站在村头时。 村内廖无人烟。 他的心情顿时无比沉重。 一家接一家的搜寻。 不曾找到一位活人。 满地鲜血、断裂的骨头、破碎的脏器。 望水村的东侧,盘踞了足足八头妖魔。 赵蟾找来时,它们正大口吞吃血肉。 齐齐扭头盯着手持桃枝的少年郎。 这次,不是妖魔冲向他,而是赵蟾杀气沸腾的朝妖魔奔杀。 八头妖魔,远没有鹰头豹身那头妖魔强大。 以赵蟾如今的实力,加上桃枝近乎无物不破的锋利,半刻,把八头妖魔悉数斩杀。 望水村没有小石村那般幸运,一村四十一户百姓死在妖魔爪下。 赵蟾不敢继续浪费时间,冲往二妞山,由山路赶赴阳县求援。 …… “做个交易?” 山鬼盘腿坐在山牛村附近的半山腰,望着负手站在山顶的阿萍。 它旁边便是那座人头京观,后面是一口架着的大锅,锅下烧着小火,锅内沸水翻滚,蜕干净毛发的人头载沉载浮,各种香料飘在水面,香气扑鼻。 大锅左边是一口炒锅,炒锅搭在黄土糊成的灶台上,里面是人血做的血豆腐与时令蔬菜,倒了些泉水,刚刚半没过“食材”。 大锅右边又是一口炖锅,半盖着锅盖,隐约可见沾着肉的骨头,汤水色泽泛白,亦是诸多香料不缺。 阿萍对此视若无睹。 更惨烈的场景他早已见过上百次。 于他而言,修士之下,皆是蝼蚁。 当然,对外人则说,他恨极了残害众生的妖魔,他要想尽所有办法保护百姓。 “我跟妖魔没有可交易的。”阿萍冷笑道。 “那头老蛟是来寻你的吧?” “是又如何?” “它就在山里等着我,若你不做这个交易,我便不理此事,任由你们斗个两败俱伤。” 阿萍讥笑:“老蛟不是我的对手。” “狂妄!”山鬼站起身,捡起一根木柴,放进用黄土糊成的灶台内,拿着锅铲翻炒着,“老蛟是上品知命境的道行,你伤势未愈,岂是它的敌手?” 少顷。 阿萍问道:“是何交易?” “你站的太远,过来说话。”山鬼低头紧盯着火候。 阿萍数步飞跃至它身侧,眯着眼睛:“你不是山鬼?” “哈,笑话,我不是山鬼又是谁。” “你是潇水真人。” “……”山鬼放下锅铲,撇头打量他:“你如何知道的?” “听闻潇水真人寿元将近,又一直不曾现身,我猜定是抢了山鬼躯体,以旁门左道的手段延续自己的寿元。” “哈哈……玄微宗也非全是傻子嘛。”它大笑。 “我该喊你潇水真人,还是山鬼?” “潇水真人吧,山鬼二字未免太掉我身价了。行了,现在可以谈谈交易了?” 阿萍颔首:“你说,我听听看。” “潘喜没死,并且就在游居镇附近隐藏着。”血豆腐炒好了,潇水真人一边将菜倒进洗的十分干净的盘子里,一边说道。 阿萍震惊道:“不可能,他……” “事到如今,我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什么?快告诉我!”他急急问道。 潇水真人将菜端到饭桌上,指着阿萍:“你看,又急。别急嘛,咱们先说交易。” 阿萍压下翻涌的心绪,点点头。 “既然百宝真人潘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散布自己坐化的传言,必定所图甚大,你和那头老蛟联手杀了他,事后,潘喜的宝贝你们五五分。”潇水真人匆匆跑到炖着骨汤旁,舀了勺汤汁,尝了尝,又抓起一些盐洒进里面。 阿萍皱着眉头问道:“百宝真人的宝贝分给我们了,你要什么?” “此事你别管,我肯定不会跟你们争抢。”他掀开锅盖,将骨汤盛进盆中搁到饭桌。 紧接着,又捞取煮熟的人头,把锅盖当做餐具用来放人头。 “来,尝尝人头的味道,料汁我都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谈。哎呀,傻站着干嘛?抢夺潘喜的宝贝,不正是你来此的目的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四章 且作人间长寿仙 阿萍毫不介意八仙桌上摆放的“吃食”,施施然落座。 潇水真人搓着手:“才三道菜,稍等。” 半山腰有处平地挖了一方水池,潇水真人探手自水池中捞取一颗心脏。 将心脏放至案板,向阿萍炫耀道:“这颗心很新鲜的,是我从望水村精挑细选的妙龄少女身上活取的,摆在你近前的那颗头就是她的脑袋,说来也巧,恰好有几头妖兽作乱望水村,替我掩盖了痕迹。” 阿萍认真注视这颗清洗的干干净净、血脉纤毫毕现的少女心脏,颔首道:“阴气纯质,确是好东西。” 潇水真人把心脏切的薄薄的,非常细致的摆盘,忍俊不禁捏了一片塞进口中,放在阿萍面前,含糊不清说道:“先尝尝这个,有处子清香。” 他丝毫不忌讳,优雅的拿着竹筷,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不错。” “赵蟾把弄岁巷的霉鬼杀了,还杀了我派去游居镇的伥鬼。” “我知道。” 潇水真人叹道:“霉鬼有大用,你应当清楚,为何不阻止他?” 阿萍苦笑:“我以为他杀不了霉鬼,不曾想,赵蟾的天资远超我的想象,又持有那杆神异桃枝,居然一举斩掉了这头大意的霉鬼。” 他似是想起一事,一板正经道:“赵蟾属于我玄微宗,你可不许跟我们争抢!” 潇水真人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稍顿。 “好菜配好酒,这坛被我搜刮来的十六年女儿红不知配不配得上这桌好菜?” “我闻闻。”阿萍迫不及待道。 启开酒塞,霎那间酒香扑鼻。 “来来来,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大碗饮酒,大口吃肉。 潇水真人将那处子少女的脑袋浇上汤汁:“你是宾客,好东西得你来享用。” 阿萍喝干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尽管吃。” 阿萍不顾少女脑袋滚烫,撕下烂乎乎的皮肉搁进嘴中,满手流油,而后,喝一口女儿红:“味道绝了。” “哈哈……咱们的交易是否成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忘情川老蛟联手斩杀潘喜,他的宝贝你们五五分,岂非乐哉?”潇水真人畅怀大笑。 阿萍笑道:“忘情川不再跟我计较?” “我从老蛟那儿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几头不成器的小蛟嘛,即便你又杀了头追兵,但罪不在你啊,谁让它是来追杀你的?想必忘情川看在那么多的宝贝的份上,这件事也会忘记的。” “真人说的有道理。” “来来来,喝碗骨头汤,皆是壮年人的腿骨,别有一番风味。” 阿萍不嫌骨汤滚烫,端起来咕咚咕咚喝的一干二净,吧唧着嘴问道:“于你有何好处?” “哈,我自是有好处的,不过,我要的东西你们不在乎,你们争的宝贝我又不介意,咱们啊,各取所需。” “我答应这桩买卖。” “好!玄微宗有你这位出色的弟子,简直是列祖列宗积攒下来的福气!” “我们得事先说好。” “你说。” 阿萍盯着潇水真人的狗眼:“赵蟾是我玄微宗的弟子,你不许争抢!” “嗯嗯,我答应你。”他嘻嘻哈哈道,“只是,我曾给霉鬼吩咐了点任务,赵蟾杀了它,导致霉鬼不曾做完,你说该怎么办吧?” “霉鬼对你很重要?” “有那么点重要。” 阿萍大手一挥:“待我取得百宝真人潘喜的宝贝后,分予你数件好的。” “可以。既然你这般大方,赵蟾杀掉我那具伥鬼分身的损失,便不与你讨要了。尝尝人血豆腐跟时令菜蔬。”潇水真人故作慷慨。 阿萍夹了块食指粗细的血豆腐,“不太新鲜了。” “还是上次山牛村百姓的血制成了,当然不新鲜了。放心,等将游居镇赶尽杀绝,我请你吃最新鲜的血豆腐。” “一言为定。” 潇水真人掰开煮熟的人头,右手小心翼翼掏出脑子,蘸了蘸料汁塞入嘴里:“游居镇那些修士的魂魄我全都要了。” “你要这个干吗?” “嘿,当然是有用处的。” 阿萍故意不提白玉卿以及新来的皇甫长秋、荀岚,尽管对后者感到十分陌生,他却知晓两人必是不好对付的硬茬:“随你。” “干了这碗酒!” 一人一鬼觥筹交错,吃肉、饮酒,不亦乐乎。 潇水真人笑道:“咱们吃饱喝足了,我再带你去见那头老蛟,说心里话,忘情川蛟族委实高傲了些,不就是出过几尊水神嘛,有何了不起的?” 阿萍端着酒碗,起身敬道:“我能够和忘情川化干戈为玉帛,仰赖真人的急公好义,阿萍必时时刻刻谨记于心,不敢忘怀。” “哈哈……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打打杀杀呢?咱们是山上修士,又不是蝼蚁百姓,自该携手并进。” 喝到兴头上,潇水真人拿出六枚山鬼花钱赠予他。 待到酒尽菜无、意兴阑珊,阿萍告辞离开。 潇水真人目送他,直到阿萍身影不见了,方才冷笑道:“虚伪、自私、卑劣。” 阿萍踏入游居镇后,同样冷笑:“残暴、野蛮、阴险。” 大可暂时互相利用。 差不多了,再分个你死我活。 就算潇水真人夺了山鬼体魄,他照样也是山鬼,捉回玄微宗令他吐钱,彼时,便不是六枚山鬼花钱的数量了…… …… 二妞山那条山路之中,虎妖仍旧横尸当场,商旅的车辆杂乱无章的倾倒在地,货物铺陈于地,不乏价值昂贵的兵器。 赵蟾曾向王焕提起他在此斩杀一头虎妖,王焕也说过要来这里看一下,为此,赵蟾还重新返回,掩埋斩杀的狼群,当时为了藏拙,但事情一波三折,王焕分身乏术,他也没必要藏拙。 越过这段山路,踏着渐次升高的山路,他扭头忘了眼,那片林子中有他杀的第一位外乡人,亦是他第一次杀人。 当时,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必须克服恐惧,亲手斩掉追杀他的外乡人。 事后思量一番,基本肯定,外乡人是曾与他产生冲突的商旅雇佣的杀手。 望着蜿蜒的山路,赵蟾如履平地,脚步灵活似蜻蜓,身影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里仿佛一道轻烟。 他本就是采漆工,常年跋山涉水,早已习惯难走的山间小道,如今成了上品锻体境的修行者,筋骨间的劲力任由他调用,更加如虎添翼。 四位采气境外乡人藏在一侧山崖上,目不转睛盯视着他。 本来是有五人的,其中一人打了退堂鼓。 “这少年斩妖人实在该死,不杀他,我心绪难平。” 负责监视赵蟾的外乡修士迟迟不归,他们猜测必是被杀了。 “绝对不能让他去阳县斩妖司求援,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对,几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走南闯北的采气境好手,现今不能明哲保身了,必须杀了求援的少年斩妖人,再回到游居镇速速袭杀王焕!”有人打气道。 四人里修为最高的那位外乡人,遥望赵蟾,缓缓开口:“诸位,我以前偶然听了一位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 虽是修行最初的境界,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锻体境极其重要。 修士熬炼锻体境,下乘为空有体魄、精神瘫软、劲力乏乏。 中乘是体魄健壮、精神饱满、劲力圆转。 上乘则体魄似谪仙转世,仙光内藏;精神像云卷云舒,自由无拘;劲力如蛟龙戏水,气势磅礴却不失灵巧机敏。” “啊?区区锻体境竟有这么多讲究?少年斩妖人是下乘还是中乘?” 他们不信赵蟾为上乘的锻体境,毕竟一个山野少年,纵然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想必天资高不到哪去,至于杀了他们的人,不过是凭借斩妖司赠予的符箓。 “别急,仙风谷长老还说了上上乘锻体境。” “上乘的锻体境都这般玄乎了,上上乘又该如何?难不成是仙人体魄?” 这人摇摇头:“仙风谷长老吟了句诗,究竟是何意思,至今我也不曾想明白。” “是何诗句?” 他慢慢吟道:“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少年斩妖人该不会是上上乘吧?” 这人连忙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记起了此事,他应是下乘的锻体境。” “我说嘛,小地方的娃娃,厉害不到哪去,真正要命的是斩妖司给予他的符箓!” “斩妖司符箓,不需法力催动,只靠手诀便能使用,真是匪夷所思。” “别聊了,宰了他。” “走!” 刚才回忆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的那人,心里苦笑不断,他以前对上上乘锻体境的诗句确实百思不得其解,但看见赵蟾,刹那间茅塞顿开。 原来“神爽朗、骨清坚”是如此奇妙的状态。 “壶天日月旧因缘”竟是修行者的体魄宛若已抵达彼岸,过上了神仙生活。 “从今把定春风笑”,远远望去,仿佛有春风欢笑嬉闹的缠绕少年斩妖人。 最后一句“且作人间长寿仙”,一眼看到了他,便恍然大悟人间长寿仙应是何等模样。 然而,为了阻止少年斩妖人前往阳县斩妖司,他们务必把他斩杀在山道里。 之所以不将真实情况告知同伴,担忧他们也打了退堂鼓。 此人暗道,共四位采气境修士,要是成功斩杀少年斩妖人,万事大吉。若是不能,须留一手,准备逃命。 四人兔起凫举,飞奔于山林崖路,惊起一片鸟雀。 赵蟾回头望了眼惊慌失措远走的飞鸟,心沉到谷底。 他之前猜测,倘若外乡修士来游居镇另有所图,那么一定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向阳县斩妖司求援。 看到这一幕,来者是谁,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毫不迟疑的抽出桃枝,紧紧攥住。 这里狭窄逼仄,不适合他规避袭击,赵蟾赶紧沿着山路往前冲,他记得大概一里外,有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丛林茂密。 四人的身影渐次出现。 赵蟾余光瞥见他们,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我来!”一位外乡人吼道。 他是中品采气境,经脉流淌着一缕真气。 既然拥有了真气,便能施展术法。 只见他口念法诀,双手亦是不曾闲置,飞快掐起咒诀。 赵蟾忽觉气温略微升高,侧头一望,看到外乡修士胸前飘浮一柄由火焰聚成的马槊。 他从怀里捏住一张凝冰符。 外乡修士喝道:“去!” 马槊犹如一道闪电,直奔赵蟾而来。 他头次遭遇修士的术法,慌而不乱,手掐王焕教给他的手诀,凝冰符立即在身后竖起高墙。 但,马槊穿透冰墙,锁住了他的喉咙。 赵蟾即刻以桃枝斩向近在咫尺的马槊,同时身体侧避躲让。 嫩芽新发的桃枝,似是斩到了豆腐上,马槊一分为二,前段插进山路爆起一团烈焰,后段摔下旁边的山崖,引燃一片树林。 “换我来!”又一人吼道。 运转经脉内的一缕真气,嘴中念念有词,顿有阴风吹起。 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山间。 “哈,他死定了,你竟会驱鬼之术!” 赵蟾浑身阴冷,尽管看不见危险所在,但是和吴婷去往坟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坟地中藏着一头老鬼,令他们觉得阴冷异常。 少年郎攥着桃枝的手心不禁出汗了。 左手捏了招风符与火焰符。 干脆闭上眼睛,全凭直觉。 阴风吹的他头昏脑涨,赶忙排空杂念,紧守心扉。 快了! 不急!等等! 再等等! 赵蟾一心二用,脚步在山路不停,另一边,屏气凝神感受着危险。 别慌,静下心! 快了!快了! 就是现在! 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朝后斩去。 顺势甩掉火焰符、招风符。 左手掐诀。 火起、风起! 风助火势。 眨眼间,烈焰滚滚! 桃枝一剑,赵蟾听见了凄惨的鬼怪哀嚎。 紧接着,烈火刮了过去,鬼怪哀嚎到了极点。 下一刻。 阴冷的感觉被扫除的干干净净。 睁开眼睛,随手扑灭衣袂上点燃的火星,大跨步疾驰。 “他娘的,区区锻体境修行者,居然对付的了驱鬼之术?小觑了他!” 前面是路口,赵蟾借着凸出来的山体掩藏奔往一侧,他的身影消失在外乡修士视野里。 “快追!” 四人沿着山崖飞檐走壁,灵敏地翻越重重高岩。 “咦?人呢?” “兔崽子跑哪了?” 他们来回巡视,山路上已没了赵蟾。 “难不成跳下去了?” “不可能,他哪有找死的道理!” “当心!你背后……” 话音未落。 一棵数人也环抱不过来的大树后,赵蟾猛然现身。 依旧是他熟悉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桃枝之上似有神灵端坐。 而后撼神斩杀! 他袭杀的外乡修士就是刚刚施展火焰聚成的马槊那人。 桃枝轻轻松松斩掉外乡修士大好头颅。 鲜血直喷。 其他三人在赵蟾出现时,便已后撤规避。 “唉。”他幽幽叹了口气。 半点不恋战,当着他们的面,仿佛长年生活于山林峭壁上的猿猴,风驰电掣般奔向前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五章 死生存亡 适才评价锻体境分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的外乡人发狠道:“一起动手!谁也别置身事外!” 另外两人乜了眼尸首分离的同伴冷笑道:“说的什么屁话!” 他们皆为采气境,采摘天地灵气炼化成莹润真气,手段自是比赵蟾多。 纷纷口诵法诀,目光死盯着赵蟾的背影。 少年郎跃上岩壁,复又跳至险峻山道,一旁就是数十棵参天大树形成的林子,想都没想,身形一转,窜入树林,以树木遮掩自己的行踪。 “唉!”一位外乡人重重叹气,散掉真气,强忍术法反噬,即刻飞奔追往树林,他生怕耽搁一会儿就被赵蟾甩脱了。 那两人术法已成,只能朝着岩石、林木甩去。 终是慢了半拍,跟在最先前冲的那人后,追进了树林。 事情发生了转机,赵蟾也不曾料到居然尚未到他选定的地方,便杀了一人。 心思急转,他避在一棵大树边,打算故技重施。 赵蟾心底极其清楚,死生存亡之际,不管追杀他的外乡修士是何理由、有何目的,必须把他们全部斩杀,自己方能活着问一问——你们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呼吸慢下来,减缓频率。 听到外乡修士脚步声,他瞬间屏气。 与此同时,目光大亮,只有一个人的脚步! 常年采漆,赵蟾身处山林中,简直如鱼得水! 他太懂得在大山大林里的生存之道。 右手紧握桃枝,嫩芽染着的鲜血,滴答滴答落于地表的杂草之上。 近了! 赵蟾甚至分辨到这位外乡修士喘气粗重。 此人受伤了? 少年郎的心绪一直平稳,纵然是神色也为露出丁点欣喜。 他在等,等这外乡修士经过身侧。 但,事与愿违。 赵蟾又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那人身后跟着两人。 倘若杀了此人,必定被纠缠住,再也难以挣脱! 霎那间放弃袭杀。 他继续耐心等候着。 林间的风闷热潮湿,额头渗了汗珠,双眼眨也不眨,憋住的那口气始终不松。 前些年日子最是凄惨之时,为了果腹,只好到河里捕鱼,他可以憋一炷香的气,潜于河底,跟那些滑不溜秋的大鱼斗智斗勇,胜利者都是他。 “兔崽子呢?怎么连他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小心,兴许他就藏在旁边。” “不如放火烧山。” 一人掐火诀,引而不发。 “烧!” 烈火由这人大张的嘴里喷吐而出。 点燃了杂草、落叶,火焰攀沿上树身,随着闷热的风一吹,火势更大了。 浓烟四散。 他们认为面对如此场面,必定烧的赵蟾东奔西逃暴露行踪。 周遭全是呛人的烟尘。 火焰烧到了跟前,赵蟾悄悄探头快速锁定一人的位置。 蹑手蹑脚绕后。 焚烧杂草以及树叶的声音,遮掩了他的脚步声。 “他在那儿!”一人吼道。 赵蟾飞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仅仅数个呼吸。 他便离选中的外乡修士不足一丈的距离。 这外乡修士旋即紧握兵器,要与赵蟾近身厮杀。 谁曾想,桃枝轻易斩断了他的兵器。 赵蟾冲至他身畔,剑痕浮现…… 紧接着,少年郎飞身跨越燃烧的烈焰和黑烟,转眼不知所踪。 那两位外乡修士感到此人身旁时,仿佛烙印于半空的剑痕才缓缓散去,此人握着兵器的右手无力垂下,胸膛带着头颅倾倒向前,下半身则朝后倒去。 一剑,斩作两半! 两人惊骇地注视这一幕。 “追!” “要不我们……” “追!不能不追!放他去阳县斩妖司报信求援,我们同样是死!” 此人盯着同伴的侧脸,烦躁的吼道:“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上上乘的锻体境?!我从来没有见过杀采气境如杀猪狗的锻体境修行者!!” 同伴叹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他是?” “嗯。”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不得不截杀他!你心底比我还要清楚为何非要杀他!!”他压抑的吼道。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这人双目无神呢喃道,“我们走吧,不掺进这潭浑水了。” “呵,他们白死了?” “卫源,你想害死我啊。” 卫源念诵口诀,以一道普通的水法浇灭烈焰,依稀可见赵蟾矫捷狂奔于山路上的身影。 “仙风谷的长老谈及上上乘锻体境,这般天之骄子早晚会成一方巨擘,鲍彬,用你脑子仔细想想,就算咱们跑了,来日他修练有成,会放过我们吗?!”卫源怒喝。 鲍彬冷笑道:“我不陪你玩了,爱谁谁,反正老子要走了。” “鲍彬,你别急,我们是有机会杀他的!”卫源连忙拉住他。 “哼,我本来便是来凑热闹的,也不是非要得到百宝真人收敛的法器、财宝,我不玩了,我要走!” “你……”卫源恨声道,“我已经把道理说透了,你不杀他,他杀你!” “怎么杀我?我一路离开西唐国,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我跑的远远的,他如何杀的了我!” “你得罪的是斩妖司!谁不知各地的斩妖司是一体的?只要一纸追杀令,你怎么跑的了?!!”卫源大声道。 鲍彬沉默了:“斩妖司最是护犊子。” “不错。” “走,必须杀他。” 卫源随即放心,两人再度追向赵蟾。 赵蟾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那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丛林茂密,这里是他设想好的厮杀的地点。 如今的他,面庞被熏的黑漆漆,上身赤裸,穿过熊熊烈焰时,并不是毫发无损,火焰引燃了衣物,他脱下来丢进火中,两臂被少许灼伤,幸好无甚大碍。 赵蟾像是累了,驻足不前,养精蓄锐。 又似乎对现在的自己十分自信,等候追兵,将之一块斩杀。 他的脸庞很平静。 平静到看见卫源与鲍彬追来,亦是宛若一潭死水。 潘先生说,少年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赵蟾却更习惯在面临凶险时,尽全力让自己心绪安定、头脑清晰。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应当是有的,但不是现在。 …… 在赵蟾等人不曾注意的山崖上。 皇甫长秋、荀岚并肩而立。 离她们不远的高岩之上,白幼君无比紧张的抱着白玉卿的臂弯。 其实白玉卿差点出手帮赵蟾斩杀这些外乡修士。 一次是外乡修士用驱鬼之术对付他,一次是在刚才的林间。 她也没料到赵蟾居然敢在他们的鼻子底下袭杀了一人。 太狂妄了! 委实太不要命了! 赵蟾没提前想一想万一杀了那人却被余下的两人包夹反杀? 这少年的胆子为何这么大?! 白幼君紧张到双唇发白,她忘了求过几次阿姐了。 “阿姐,你救救郎君吧……” “阿姐,郎君受伤了,你看他的手臂,让火灼伤了。” “求你了,别让郎君死。” 白玉卿望着赤裸上身貌似狼狈不堪的赵蟾,轻轻道:“我若是动手,必叫青凤阁的捉魂仪寻到了。你不知捉魂仪的厉害,不仅可以捉拿方圆百里的下四境的魂魄,还可以凭借一缕气息定位千里之内的修士位置。” “阿姐不是陪我游山玩水的嘛!哼!阿姐骗我!阿姐,你就……就特别、特别快的杀了那两个坏人吧……” 白玉卿瞪她一眼:“不许胡搅蛮缠,我之前已经透露给你了!不要觉得装聋作哑,我便可以顺了你的心意!等到必须出手的时候,我会救下赵蟾的。” 有了白玉卿的保证,白幼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荀岚看了姐妹两人几眼,对皇甫长秋笑道:“白仙子挺在乎那小家伙的。” 皇甫长秋苦笑道:“荀师姐呦,莫说白仙子了,适才连我也忍不住要动手了,臭小子实在过于弄险。” “弄险吗?我倒觉得赵蟾太求稳了。”荀岚慢吞吞说道。 “求稳?这还算求稳?”皇甫长秋惊讶道,“若叫我们宝玉斋的二师姐来了,早已救下臭小子,不叫他刀尖上玩耍。” 荀岚瞧着跃跃欲试的赵蟾,慢悠悠笑道:“我说过,林师姐在锻体境时不如他,当时我看见你不相信的神色了,眼下相信了吧?” 荀岚提起“辜月剑仙”林薇在锻体境不如赵蟾时,她震惊的表情转瞬即逝,没想到,仍被荀岚捕捉到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还换了话茬不谈此事。 皇甫长秋无奈道:“荀师姐说的是,可为了从白仙子手底下抢走赵蟾,稍候他不敌两位采气境修士,我就及时出手替他杀了他们。” “你还不信?” “不信。辜月剑仙林师姐在宝玉斋的拥趸很多的,” 荀岚这次没多想,直接笑道:“和林薇的拥趸有何关系?” “除非臭小子的战绩远胜林师姐……” “说的有道理。”荀岚笑的格外兴奋,指着渐渐奔跑起来的赵蟾,“以上品锻体境斩杀一位中品采气境以及接近上品采气境的修士,算不算?” 皇甫长秋真的要准备随时出手救下赵蟾了,她颔首:“算,但林师姐在下四境时,战绩辉煌,希望他同样可以。” 另一边。 白玉卿眯起了眼睛,她亦是打算在关键时刻救下赵蟾,省得这个在游居镇发现的天才死于两个臭鱼烂虾手里。 白幼君半张着樱桃小嘴,双目圆睁,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郎君明明弱于那两人,凭什么敢反向冲杀? 郎君他不想活了吗?! …… 风声似乎在肆意嘲笑赵蟾的不自量力。 少年郎嗤之以鼻。 余光瞥见丛林中有数头妖兽环伺,仿佛慑于三人散发的杀意,徘徊不前。 赵蟾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卫源和鲍彬身上,他隐隐约约听见两人在念诵法诀,手诀掐的飞快。 他只能紧紧攥住嫩芽新发的桃枝,一次又一次搜刮劲力,使自己快些、再快些、更快些…… 卫源面红耳赤,嘴角流下鲜血,鲍彬瞧他一眼,率先释放驱鬼之术。 这是他第二次动用驱鬼之术,第一次被赵蟾以他意料不到的方式破解了。 阴风阵阵。 鬼哭狼嚎。 赵蟾平静的像是观看一场毫不精彩的皮影戏。 照旧是招风符、火焰符。 左手掐诀。 风助火势。 对冲向阴风。 和上次一般无二,阴魂霎那间凄惨的厉嚎,赵蟾紧紧跟随于大火后,挥斩桃枝,补了一剑。 驱鬼之术就此结束。 他也让火焰熏的眼泪直流。 如今不是分神之际,赵蟾睁着眼睛,任凭泪水划过脸庞,他一定要看清依然在施展术法的卫源,直觉感到卫源的术法绝对远超过驱鬼之术,一旦应当不妥,会有性命之忧。 卫源吼道:“给我死!” 他的衣物撕裂成条状,纷纷飘落,体表殷红,慢慢有血珠渗出。 鲍彬骇然:“你疯了!这是……这是血祭?” 卫源狞笑道:“我们没法回头了。” “啊?只是……只是你没必要祭掉自己,我们还能逃跑的。” “谁说我献祭的是自己?”卫源张开手,那是几根头发。 鲍彬疑惑道:“这是谁的头发?” “你的。”卫源哈哈大笑。 “疯子!你是疯子!我杀了你!” 鲍彬尚未来得及斩杀卫源,举起的手瞬间凝固了。 他的表情维持着愤怒。 自卫源身上渗出的血珠,汇聚成一道直线流入鲍彬嘴里。 须臾之间。 鲍彬体内的鲜血似是沸腾开来。 卫源暗自祈祷:“再给我三个呼吸的时间,只要三个呼吸!” 而赵蟾已飞奔至两丈之外。 卫源十分清洗的看见桃枝上微微摇曳的嫩芽。 下一刻,不像人声的怒吼从鲍彬喉咙里喊出。 鲍彬化作血影,扑向赵蟾。 卫源癫狂大笑:“成了!成了!” “成什么了?”赵蟾古井无波反问。 “???” 卫源使劲揉了揉眼睛。 来时的路上,趁着鲍彬未曾留意,取了掉在他肩膀上的几根头发,以头发当血祭的引子,献祭鲍彬换来血魔,虽然这头血魔弱的不像话,但也是真真正正的上品采气境,斩杀赵蟾绰绰有余。 为什么?他没有被血魔杀了? 凭什么?! 卫源定了定神,看见血魔已被桃枝从胸膛处斩为两截。 伤口非常平滑。 现在,桃枝搁在他的脖颈边,赵蟾用点力气,便能令他尸首分离。 卫源迟迟不敢置信,反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赵蟾轻声道,看向老刘送给他的桃枝,“不知,血魔仿佛害怕它,扑到我近前就站着不动了。” “它?是这杆一折便断的桃枝?” “嗯。”少年郎点点头。 卫源呢喃自语:“桃木克鬼物,我血祭掉鲍彬换取的血魔依然属于鬼物的范畴,但……但它是血魔啊!普通的桃木奈何不了它,莫非……莫非桃枝是远超我想象的法宝?!” 赵蟾笑了。 终是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笑道:“或许是吧,不过,你也得死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六章 欺我剑不锋利吗? 卫源着急的想要求饶,言语尚未说出口,桃枝便斩断了他的脑袋。 赵蟾不想再问为什么总是跟他过不去了,反正这些外乡人狼子野心,能杀一个就是一个。 懒得多费口舌。 就地搜寻卫源和鲍彬这两位外乡修士随身携带的物品,加起来只有十四两银子。 “难道他们不把贵重东西放在身上?”赵蟾暗自纳闷道。 杀了几位外乡人,最有价值的竟是那本《断云刀法》…… 隐在山坡茂密丛林中的数头妖兽,瞧见有机会了,纷纷咧着大嘴涎水直流的直奔赵蟾。 从八月初九那天开始,短短四天的时间,不光修为一跃成为上品锻体境,见识亦是突飞猛进。 赵蟾扫了这群妖兽一眼,顿时判断出它们根本担不下一个“魔”字,甚至连他在游居镇附近以吴婷为诱饵,吸引过来斩杀的妖兽都比不了,仅仅较寻常的野兽强一点罢了。 干脆守株待兔。 等到这群妖兽奔至近前,挥起桃枝,三下五除二,把它们屠戮一空。 依然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他对剑谱的这一招式愈发得心应手。 《撼神剑》十二式,尤其达到上品锻体境后的招式,他现今皆能使用了,但是哪一招也比不了“剑痕”的直接、了当、爽快。 用桃枝来施展这一式,威力更是不俗。 其他的剑招,过于繁琐,显得拖泥带水。 收起鲍彬装琐碎银子的钱袋子。 他现在上身赤裸,唯有一条掉色严重的汗巾绑在腰上,一边是钱袋子,另一边是斜插的桃枝、酒葫芦,还背着沦落成装饰品的青蛇剑。 巡视一番,无有遗落,少年郎朝着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焕曾说,要是到阳县求援,带上录了赵蟾名字的《斩妖册》由上司确认,他还写了一封信,也要让赵蟾带去阳县斩妖司…… 不知他是忘记了,还是另有安排…… 奔走于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赵蟾刚刚充满少年意气的心胸,渐渐恢复平静。 即使和四位采气境外乡修士激烈厮杀一通儿,他的体力亦是不曾见底。 前些年爬山涉水采漆,哪次不是累的想死? 老刘对他的磨练,次次都叫他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效果同样是好的。 赵蟾的体力飞速增长,莫说健壮的成年人,哪怕同境界的修行者,也极少有强过他的。 前方影影绰绰的大山鳞次栉比。 此去阳县的路途,绝非一马平川,需要翻山越岭。 …… 皇甫长秋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赵蟾连杀采气境修士,此等惊才绝艳的天资,搁在外面,势必会让一众山上宗门疯抢。 她看着荀岚:“就算得罪西唐国斩妖司,得罪白仙子,我也要带走他。” 白玉卿提起过,斩妖司有件秘宝,倘若有天之骄子成了斩妖人,他的名字便会出现在秘宝之上。 原本皇甫长秋和荀岚打算纵然惹恼斩妖司,也要带走赵蟾,如今看见他连杀四位采气境修士后,这等心思更加坚定了。 摆在眼下的最大的难题,则是白玉卿。 白玉卿不同意她们带走赵蟾,她们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硬打的话,白玉卿杀力极高,又有西唐国斩妖司白泽殿的背景,不打的话,休想碰赵蟾一根头发丝。 荀岚慢慢说道:“白仙子现在不愿与我们大打出手,倒是好时机。” “万一白仙子宁愿暴露行踪,也要阻止我们呢?”皇甫长秋反问。 “那……真没办法。赌的就是她瞻前顾后。” “趁着赵蟾在山里,我们马上带他走?” 荀岚深深思考着,良久,点头:“好。” 眼见她们御风飞向赵蟾。 白玉卿牵着白幼君的手及时拦在了她们前路。 皇甫长秋面色一变,转瞬笑问:“白仙子有话要对我们说?” “你们要干什么?”白玉卿稍稍一挑眉头,英气展露无遗。 荀岚慢吞吞道:“蘅芜馆和宝玉斋弟子行事,怕是没必要跟斩妖司白泽殿交代。” “呵,斩妖司下管妖魔,上管仙家宗门,哪有我们管不到的事?”白玉卿淡淡冷笑。 “白仙子!我们敬你修行不易方才对你好言好语,不要蹬鼻子上脸,坏了我们两家宗门和斩妖司的交情。” 乜斜着威胁她的皇甫长秋,白玉卿抓取自己的“扶风”剑,剑柄为白蛇,张口吐出三尺余长的剑身。 她冷笑道:“就算暴露了我的踪迹,为了赵蟾留在斩妖司,想必白泽殿的老家伙们也会原谅我。说不准还得给我升官。” “白仙子,斩妖司只会捆缚赵蟾,不如让我们带走……我向你保证,今后赵蟾在修行上得到的资源,是斩妖司给他的百倍、千倍!”荀岚一字一句道。 白玉卿彻底冷下脸:“我记得跟你们说过,西唐国斩妖司有件秘宝……” “自是记得。” “既然如此,你们依旧一意孤行?不怕斩妖司登门拜访宝玉斋、蘅芜馆?” 皇甫长秋笑道:“何苦假装不懂?赵蟾的天资那般惊才绝艳,谁家宗门得到了他,指不定会有长长久久的繁荣昌盛,和被斩妖司登门拜访相比,赵蟾才是最紧要的。” 白玉卿道:“话可别说太满,赵蟾若是个花架子,只有在锻体境才表现的可圈可点,突破至采气境后便一落千丈……” “骗骗他人就行了,白仙子未免将我们师姐妹当做稚子孩童戏耍。锻体境是修行之始,足以看出绝大部分修士将来的成就了。” “你们两家宗门皆是女弟子,所修练的仙法同样不适合赵蟾,你们何必带走他?” “宝玉斋有仙法两册,足够让赵蟾直达金丹。” 荀岚慢腾腾道:“蘅芜馆有仙法一册,也是金丹。” 白玉卿嗤之以鼻:“西唐国斩妖司有令赵蟾突破到陆地神仙的仙法,况且,人间斩妖司俱为一体,西唐国没有的仙法,其他地方的斩妖司也会有。 小石村有一女子名叫吴婷,她原是我看中的,想将她介绍给一家山上宗门或者让她加入斩妖司,既然你们要收取她拜入你们的宗门,我就当没这回事。 游居镇桃李巷也有一少女,同样是天资极佳之人,你们觉得我来此地的这段时间,不曾发觉吗? 任由你们挑挑拣拣,我尚未说句话,反倒是你们蹬鼻子上脸,欺我剑不锋利吗?” 皇甫长秋刚才评价白玉卿“蹬鼻子上脸”,白玉卿再把这句话还给她们。 “……”皇甫长秋顿了顿,“白仙子息怒,此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赵蟾不可能跟你们走。”白玉卿斩钉截铁。 荀岚眯起眼睛,盯着白玉卿:“白仙子是要打一架吗?” 她讥笑道:“你们两人一块上便是,我倒要睁大眼睛好生看看,宝玉斋与蘅芜馆的仙法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 刹那间剑拔弩张。 那些身在游居镇的外乡修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三位道行高深的修士,居然为了一个少年斩妖人即将大打出手。 白幼君气嘟嘟的哼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凭什么要后来居上?而且,郎君答应阿姐做她钓山鬼的饵,阿姐还钦点了我们这一对姻缘……你们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难道,宝玉斋跟蘅芜馆都是你们这种弟子?” 她的一番话,反而让场中一触即发的气氛平缓下来。 皇甫长秋与荀岚相视苦笑,说破大天去,她们也是来晚了,赵蟾早被白玉卿烙上了“因果”。 这下,换成她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了。 两人都没料到,白玉卿为了赵蟾竟然决绝至此。 正是她的决绝,才令她们不得不思考后果。 白玉卿杀力极高,两人加起来也不敢说稳赢她。 “你们不曾见识过我全力出手是何样子。”白玉卿冰冷的注视她们,手中的扶风剑,剑气压缩于剑身,宛如闪电似的白色剑气杀意冲宵。 “西唐国斩妖司白泽殿内新一代妖修层出不穷,不乏天资奇高者,为何是我被称作杀力最高。” “你们若想受我一剑,尽可动手。” 荀岚拉住皇甫长秋的小臂,笑道:“白仙子名不虚传,这次是我们唐突了。” 转身就走,毫不留念。 皇甫长秋不解:“荀师姐你……” “她真的能杀了我们。” “……”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七章 棋盘、山神、源水村 赵蟾仿若一头山猿灵敏地攀上一座高崖,遥遥眺望云遮雾绕的恶人山。 恶人山原名翡山,相传山上生活着一对赤羽雀,雄性赤羽雀为翡,雌性赤羽雀曰翠,后来翠鸟修行有成羽化飞升,离开前告知翡鸟,她飞升至仙界后,必定想方设法重回人间与他团圆。 翡鸟在山上苦苦等候一年又一年,却久久等不来翠鸟的下凡,最终坐化陨落于这座山上。 百姓们感念翡鸟痴情,便给这座山起名叫翡山。 二三十年前,一伙山匪占据翡山拦路打劫,犯下血案累累,彼时,斩妖司尚未立足阳县和游居镇,而官军亦是不能清剿这伙山匪,周遭百姓又改名唤作恶人山。 待到后来,山上突兀生了瘴气,那伙山匪随之销声匿迹,因此山确实钟灵毓秀,日月精华荟聚,大山深处的妖兽便盘踞下来当做修行的洞府。 恶人山山下是有一条山路的,比赵蟾如今所走的这条要好走的多,前有山匪作恶,后有妖魔隐现,那条山路就废弃了。 半山腰的云雾飘散,视力大增的赵蟾望见了山上情形,一头头凶残狰狞的妖魔相互厮杀,另有一部分妖魔你追我赶的下了山,融入山林中不知去向。 前些年虽有妖魔下山,却大体维持安定。 不知近几日发生了何事,之前只是肆虐恶人山一地的妖魔,发疯的横冲直撞,已然有小部分侵入游居镇左右。 轻巧地跃下高崖,赵蟾沿路疾奔,夕阳西下,大山里笼罩一层触手可及的薄雾。 作为采漆工,黑夜中的大山一定步步危机,不提那些昼伏夜出的妖魔,光是毒蛇猛兽就够采漆工头疼的了。 赵蟾偶尔跟老刘和另外两位采漆工来到此地采漆,但这也是安全地方里的漆树采完了,千般无可奈何之下,冒着性命危险,才来了这里。不过,必定天光泛白便要出发,夜幕降临之前马上退走,否则,凶险难料。 白玉卿和白幼君一路跟随。 两姐妹的态度判若两然。 白幼君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赵蟾,白玉卿却是瞭望恶人山。 半山腰那儿,有座珠光宝玉的洞府,被人封了禁制,禁制的程度纵使在她挑剔的眼光里,亦是十分不凡,绝非下四境修士能够打破的,即便是她,靠着极高的杀力倒是能在四天之内强行破解。 “青妹,我们来游居镇时,并未看见这座洞府。” “啊?” “想来是这两天现世的,不免太巧了。” 白玉卿自问自答,记起翎州城的老友提及此事,说所谓的百宝真人仅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 下四境锻体、采气、筑基、知命,无论哪个境界,对于她而言,压根不需动用扶风剑,挥手可杀。 今日一见,她呢喃自语:“百宝真人潘喜的修为道行,或许不止上品知命境,他布下的这盘棋局,渐渐显出杀力来了,难不成想将所有人一锅烩?” 白玉卿是局外人,她瞧出了些眉目。 迄今为止没有半点有关百宝真人潘喜的线索,如果潘喜真的寿元彻底尽了坐化洞府,不可能毫无消息,修士即使有别于凡夫俗子,他开辟的洞府附近,总会寻到此人的行踪痕迹。 白幼君眼珠一转,嬉笑问道:“阿姐是要出手啦?” 她冷哼道:“出手?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这几日留在游居镇游山玩水已是足够了,该启程前往下一地,倘若不是这里有头山鬼,何至于一直耽搁着。” “哎呀,郎君既然答应成为阿姐钓山鬼的饵,肯定会帮阿姐捉到山鬼的。” 虽然白玉卿口口声声要捉山鬼,自她来到游居镇后,却未曾主动寻找山鬼的踪迹。 “阿姐,你说山鬼在哪呢?”白幼君好奇的问道。 白玉卿道:“依照我对山鬼的了解,山鬼喜欢藏匿山野里汲取朝露晚霞灵气。潜伏在游居镇旁的山鬼一改常态,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察觉到山鬼遗留下的气息。青妹,考考你,这说明什么?” “啊?我不知道。” “真笨!” 她拍着白幼君的小脑袋。 白幼君反抗道:“莫拍、莫拍了,我会长不高的。” 她低声道:“这头山鬼有些奇怪,从赵蟾和王焕身上查探到它的气息时,其中夹杂着一丝与之不相同的气息,似乎两种气息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 “我明白了!有人鸠占鹊巢,夺取了山鬼的体魄。听牛鼻子老道说,山鬼被朝廷敕封,就是根正苗红的山神,导致一些修士专门抢占山鬼的身躯,再让朝廷敕封,摇身一变,做了山神。”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 白幼君道:“所以这头山鬼躲躲藏藏,为的就是在此地当山神?” 白玉卿环望一座座大山:“众多大山里,唯有翡山灵气浓郁,想必它等的是尘埃落定后再成为翡山山神,省得在晋升山神途中遭人打断,以至于功败垂成。” 紧接着,她吐露真实目的。 “赵蟾天资极佳,又和山鬼接触过,若我是山鬼,必千方百计令他做我的巡山鬼使。巡山鬼使和山神息息相关,巡山鬼使强大,反哺山神的道行水涨船高,亦能为他攫取香火,好谋划更高的神位。” “为何它不直接捉走郎君?” “呵,青妹,你真笨!如今山鬼还不是山神,捉住赵蟾有什么用?不如放他回来,沉浸于游居镇百姓之中,等将来成了巡山鬼使,赵蟾身上的‘人味’越旺盛,便越强大,越能替它四处‘山神显灵’,教百姓为其立庙上香。” “鬼使一道,居然有这么多说法!” 白玉卿道:“大峨山的山神拥有鬼使一十六,每个鬼使皆是‘人味’浓厚之辈,鬼使替大峨山山神四处显灵,使得周边百姓不但不惧怕它们,甚至颇为亲近,以家人看待,为它们立庙后,待到香火溢满一庙,山神再遣鬼使来此攫取香火送回给它,这就是巡山鬼使的妙用。 弄岁巷那头霉鬼同样适合被炼制成鬼使,霉鬼是厉鬼一类里较为特殊的存在,身上的‘人味’本就不缺。” 白幼君恍然大悟:“原来阿姐志不在山鬼,而是山神!倘若捉走一尊山神,祂吐的钱币便是山神钱喽!” 白玉卿敲了敲她的脑袋,顿时疼的白幼君眼泪汪汪,俏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啊!我知道了,坐等山鬼成为山神,再给祂下道禁制,要他今后吐的山神钱送予阿姐手里。” “这次对了。”白玉卿颔首道,“山神唯有在祂的封山里,方能吐山神钱,哪有将之捉走的道理?” 白幼君竖起大拇指:“阿姐果然老谋……果然足智多谋,我现在才明白阿姐的打算!” 眼看白玉卿的手又要落下来,她慌忙改了用词。 旋即,她不解道:“郎君在其中有何作用?” “迷惑山鬼,令其觉得尽在掌握,它才能放心大胆的晋升山神。” “我就知道!阿姐不会让郎君陷入危险境地的!” 白玉卿叹道:“他现如今是斩妖人,并且如此惊才绝艳,身为斩妖司白泽殿一员,怎能害他?” “阿姐,我何时在《白泽玉册》上留名?” 白玉卿白她一眼:“你眼下的修为,或许连赵蟾都打不过,哪有资格留名《白泽玉册》?何况,留下名字,你再也不自由了。” “太好了,郎君太厉害了!以后便由郎君保护我!他一定会同意的!”白幼君只听前半句话。 “……” 白玉卿遥望翡山,小小的地方,不只有位天之骄子般的少年斩妖人,还有一头静等晋升山神的山鬼。 不知究竟是谁,谋取了西唐国朝廷敕封,再抢占山鬼体魄…… “青妹,我们回镇子。” “不,我要和郎君在一起。” “前路无忧,不必再跟着他了。” “阿姐说的可是真的?” 白玉卿认真道:“仙风谷的种岿真人曾对锻体境分了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你的如意郎君就是上上乘锻体境。否则,宝玉斋的皇甫长秋和蘅芜馆的荀岚何须要与我刀兵相见?” “郎君这般厉害!”白幼君感到格外欢喜,仿佛她亦是上上乘锻体境。 早知青妹变成这副样子,当时,她绝不会玩笑似的点了他们的姻缘。 还以为青妹会一笑而过,没想到,她当真了。 白玉卿叹道:“种岿真人称上上乘锻体境为: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白幼君笑眯着眼:“壶天日月旧因缘……现在的郎君,已经过上了神仙日子。” “壶天日月”在山上宗门里,指的是仙人逍遥自在的生活。 白玉卿问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可是……可是郎君再遇上妖魔该如何是好?” “前面都是些弱小妖兽,你的郎君若连它们也应付不下,一头撞死算了。” 说完,牵着白幼君的手,飘回游居镇。 …… 游居镇私塾。 潘先生聚精会神翻着儒家圣贤典籍。 “先生?” 门外传来呼喊。 他放下圣贤书,整理一番儒衫后,施施然走出门,“杨昀,你怎么来了?” “是这样的,学生和娘子想着到源水村住一段时间,启行在即,想问先生借一本书籍来读。”杨昀长揖道。 潘先生皱了皱眉头:“源水村?我记得源水村离咱们游居镇很远。” 小王村、大王村、望水村、小石村、山牛村隶属于游居镇户籍。 而源水村是四十年前从山外迁来了一伙族人,于源水边开荒定居,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除了到游居镇采买盐巴,平日间两边互不相干。 源水村离游居镇约摸六、七十里路程。 “不错,学生的娘子在源水村有处宅子,寻思着到村里读书安静些。” “哈,你何时成婚的?” 杨昀神采奕奕解释一遍。 他跟潘先生并不熟,杨昀算是家学,读书启蒙皆是来自杨父。 西唐国并无规定学子非要由私塾启蒙才能科举。 潘先生拱手恭喜道:“十一年前我来到游居镇开了这座私塾,当时的你尚是孩童,一转眼的功夫,你都成家了。你要借哪本书?” “学生听闻先生有《朱子四书章句集注》一书,学生要借的就是这本。” 潘先生指着他笑道:“消息挺灵敏的,可以!” 杨昀喜出望外,此书格外珍贵,原本只想尝试一下,不曾料到先生这般大方。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他不断作揖致谢。 “等着。” 潘先生回到书房,从书架抱出一摞《朱子四书章句集注》,转身回到杨昀跟前递给他,“小心爱护,万万不许毁了圣贤书。” “先生放心,学生一定把此书当做自家性命。最多一个半月,学生绝对前来归还书籍” “这两日镇子外不太平,源水村离着又远,你们夫妇二人千万要当心。” “都已准备妥当,该是一路平安。” “嗯,我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辞。” 抱着一摞书册的杨昀兴冲冲地离开私塾。 潘先生站在门外目送着他,呢喃道:“源水村……源水村……呵,倒是一处好地方。” 山水环绕游居镇。 共两条大河,支流二十七。 源水则是一条名为誉江的支流。 杨昀回到家中,兴奋道:“娘子,先生同意借给我了。” “哎呀,恭喜相公、贺喜相公,先生居然如此慷慨大方。”张翠翠与有荣焉。 “娘子,我们真不等贤弟回来,向他告别后再启程吗?” “相公糊涂,正是赵蟾希望我们到外面暂避的,我们走的越快,他越开心。” 杨昀虽觉不妥,但张翠翠都这么说了,只好答应。 “对了,娘子,镇子遭了妖患,外面是否也游荡着妖魔?” “这是相公问我的第二次啦,妾再说一遍,那条小路只有我知道,小路两侧都是桃林,桃木是克鬼物的,想必对妖魔也有威慑。” 张翠翠接着道:“那座宅子,家具都是齐全的,旁边就是一片竹林,相公是君子,君子爱竹,相公在那儿读书,定然事半功倍。” “娘子,这座宅子是岳丈留给你的?” 她顺着杨昀话语,笑道:“除了相公的岳丈,谁会留给我?” 夫妇两人带着些许换洗衣服、吃食,以独轮车推着杨昀的一堆书籍,离开了游居镇。 张翠翠没有带他走那条所谓的小路,挑着大道,两人堂而皇之的前往源水村。 “娘子,那条小路呢?” “相公你看,哪有什么妖魔?”张翠翠笑着反问。 杨昀放眼环望。 是啊,哪有什么妖魔。 既然没有妖魔,何必走小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八章 井底之蛙 夜幕深深笼罩。 月光和星光洒落群山。 即将八月十五中秋节,明月逐渐圆满。 赵蟾翻了一座高山,再从石板桥上过了流淌于山与山之间的湍流。 他紧握桃枝,戒备地停了下来。 前方一块仿若剑锋凸出来的高崖上,一头毛发雪白的老猿纵声高歌。 老猿唱道:“昨夜龙湫风雨,门前石浪掀舞。四更山鬼吹灯啸,惊倒世间儿女……” 阳县毗邻竖断山,是依山而建的山城。 竖断山犹如一圈连绵不绝城墙,把孤雁山、恶人山、二妞山等等大山围了起来。 距离竖断山最近的便是孤雁山,山中有瀑布,唤作龙湫。 赵蟾穿过这条依山开凿的山道,就到了孤雁山,越过龙湫瀑布,便是竖断山,那时,阳县近在咫尺。 老猿又高歌道:“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 神交心许。 待万里携君,鞭笞鸾凤,诵我《远游》赋。” 赵蟾即刻毛发悚然,老猿原本背对着他,不知哪个瞬间,老猿已经站在高崖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好俊俏的小郎君。”老猿口吐人言,淡漠的双眼盯着他,“郎君是要去阳县吗?” 赵蟾一言不发,面对老猿,仿佛几天前面对山鬼,心绪绷得紧紧的。 老猿失笑:“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害你。” 眼看它要跃下高崖,赵蟾马上转身飞奔向来路。 他心底明白现在的自己绝非老猿的对手,更别提斩杀它。 老猿轻叹:“早知这条山道有人经过,我便不来散心了。小郎君,我乃澜苍府斩妖司白泽殿妖修,不会害你的。” 赵蟾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已奔出近十丈。 老猿淡漠的双眼陡然明亮起来,自言自语道:“上品锻体境的修为,却有这般实力,难得、难得……” 它随手打了个响指。 不知何故,明明反方向疾驰的赵蟾,视野里蓦地出现了跳下高崖站在山道的老猿,此时此刻,他正奔向它。 “小郎君,澜苍府斩妖司派我到阳县巡查,我是好人,绝不会害你的,不必紧……” 话音未落。 老猿看见赵蟾已挥着那杆好似一折就断的桃枝斩向了它,剑痕浮现,桃枝却已斩在它的脖颈边,若它不理不避,下一刻,桃枝便会斩断它的脖颈,尸首分离。 “哦?斩妖司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小郎君是斩妖人?”老猿霎时和蔼询问。 紧握桃枝的右臂青筋鼓起,桃枝斩到了老猿的手掌中,它居然以自己的手掌轻而易举拦下赵蟾的攻击。 “能把‘剑痕’一式用到如此程度,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老猿不无欣喜的赞叹道,“阳县斩妖司能出你这样一位少年斩妖人,大幸!” 一击不中,赵蟾抽身退走,目光死死盯着老猿的一举一动。 老猿手里多了一枚木制的古朴令牌,丢给赵蟾:“这下信我不会伤害你了吧?” 让老猿吃惊的是,它眼中的少年郎并未伸手接令牌,依旧严阵以待,仿佛将它当做无恶不作、罄竹难书的妖魔。 令牌落于一块石头,受力蹦了一下,方才掉下。 恰好是木制古朴令牌的正面,字迹堂皇雄伟,颇为气势磅礴,写了六个字——澜苍府斩妖司。 老猿终是无奈问道:“我且问你,我该如何做你才能信我?” 赵蟾看了眼那座高崖。 老猿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我再回高崖之上。” 反身一跃,它又站在高崖,自顾自说道:“我刚才唱的歌谣为《山鬼谣》,小郎君认为我唱的如何?” 它说的它,赵蟾仍然是一句话不回,余光瞥了眼令牌,如临大敌的弯腰捡了起来。 令牌正面是澜苍府斩妖司,背面只有三个字——白泽殿。 赵蟾终是开口了,问道:“前辈是斩妖司的妖魔?” 老猿哈哈大笑:“我确实是斩妖司不假,但非妖魔那种败类,而是在《白泽玉册》留名的妖修!” “有何区别?” 老猿十分骄傲的负手瞧着一无所知的少年郎,耐心解释道:“区别就是我这种道行的妖魔遇见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葬身妖魔腹中了,我却好声好气的与你交谈。 小郎君,你也是斩妖人吧?你是从游居镇方向来的,可是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今日清晨我翻看阳县《斩妖册》,游居镇斩妖司只有一位力士坐镇,名叫王焕,他应该是你的上司?” “你怎知我是斩妖人?” “《撼神剑》!西唐国内,每座县城的斩妖司皆有一部适合新人的锻体境功法,阳县的功法便是《撼神剑》。” 顿了顿。 老猿又称赞道:“小郎君的《撼神剑》悟到了精髓,‘先有神灵端坐,再有撼神斩杀’!我观阳县斩妖司内的上品锻体境斩妖人,都走了歧路,无一人似你这般悟到了精髓。” 赵蟾目光灼灼望着老猿,再三思虑后,他收起了桃枝,揖道:“赵蟾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希望前辈见谅。” “哈哈……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老猿乐得看见斩妖司惊才绝艳的斩妖人遍地开花。 我老猿是从罗河县过来的,那里同样有位年纪轻轻就超群拔萃的斩妖人,应当比你大几岁。” 见到少年放下戒备之心,老猿轻飘飘地跃至他近前,接过赵蟾递来的木制令牌,反手一握,令牌消失不见。 “小郎君是去阳县斩妖司吗?”它又问道。 赵蟾点头道:“是,游居镇有危险!” “说来听听,发生了何事?” 他刚要开口,立即止住到了嘴边的言语,小心翼翼道:“不如去到阳县斩妖司后,晚辈再向前辈秉明情况。” 老猿不仅不恼,反倒是拍手大笑:“好啊,好呀!孤身在外,如何谨慎皆不为过,何况是我等斩妖人了。走,我带你去阳县斩妖司……” 左手轻轻抓住赵蟾的肩膀,老猿越过高崖,落在岩壁上,复又跃起,踩在一棵斜长于山崖的松树…… 赵蟾耳边皆是风声,老猿的声音却清晰无误的让其听见。 “到了阳县斩妖司后,那根桃枝不要再用了。”它道。 拦下桃枝攻杀的右手,掌心被斩了一道剑痕,血流不止。 以上品锻体境的修为就能伤到它,不是赵蟾有多厉害,而是桃枝极其锋锐。 倘若赵蟾的修为再高一个境界,他老猿的右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多谢前辈提醒。”尽管思绪翻涌,赵蟾还是大声道谢。 “小郎君心思谨慎,大概觉得我贪图你的桃枝,万万不可这般想,桃枝是你的法宝,我绝不会觊觎的。但,其他人可说不定。”老猿提醒道。 翻越孤雁山老猿只用了不到三刻。 当老猿自龙湫瀑布一跃而下的时候,赵蟾不禁闭上了眼睛。 老猿长啸。 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平稳落地,再度兔起凫举,疾奔向阳县。 赵蟾睁开眼睛,回头望去。 龙湫瀑布宛如从天上流下来的。 持续不断的轰隆巨响,让其心脏怦怦直跳,热血沸腾。 前方就是竖断山了。 看到它的那一刻,赵蟾才明白为何称此山叫做竖断山。 貌似有一尊擎天倒玉柱的神祇,手持一柄无双巨斧,把山生生削成两截,神祇拿走一截,余下的一截留在这里像是一座鬼斧神工的城墙。 通过竖断山的山道极少,老猿挑选最好走的那条,说是“最好走”,实则山道要么倾斜而下,要么歪斜之上,山路之中印着深深的车辙。 山上树木多是斜斜长着,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剑。 蔚然深秀中藏着怪石嶙峋,山道峰回路转,一侧佳木繁阴,一侧溪深鱼肥…… 赵蟾委实不曾料到,竖断山里竟有这般奇景。 穿过竖断山,老猿把赵蟾放下来,一路上,它皆是单手提着他的肩膀。 “山猿一族,擅长山林间风驰云走,小郎君不曾感到害怕吧?”它打趣道。 眼看阳县出现在视野里,赵蟾心情轻松不少,笑着回复道:“前辈修为高强、道行深厚,定是山猿一族的佼佼者。” “哈,你这小郎君倒会说话,却是恭维错了,我们清枢山老猿一族我算是最不成器的。” “啊?那……成器的该有多厉害?” “我的几位兄长皆留名《白泽玉册》,如今正在北凤王朝斩妖司效力,提起它们的名字啊,不是老猿唬你,不单单是穷凶极恶的妖魔,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山上宗门,也要收收他们的傲气。若是不幸遇上了我的几位兄长,嘿,自求多福吧。” 赵蟾感慨道:“真令人神往。” 老猿笑道:“有什么好神往的,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小郎君天资十分不错,假以时日,兴许能超过我的那几位兄长。” “前辈,《白泽玉册》是何物?” “现今跟你说,你也不理解。只记下一件事就行,你们人族在《斩妖册》录名,我们妖族则在《白泽玉册》留名。” 老猿抓住他的肩膀:“走吧,你既然不辞辛劳的赶来阳县,游居镇的境遇必是特别危急,可惜我身上重任在肩,今日休息一下,明日就要赶往泽县了。” “前辈是到县城里斩妖除魔的吗?” “非也,暂时不需我老猿斩妖除魔……告诉你也不妨事,我是斩妖司派来巡查各个县城斩妖司的,重点关注有无斩妖人吃里扒外勾结妖魔。” 赵蟾疑惑道:“妖魔嗜杀成性、惨无人道,斩妖人为什么要勾结它们?” 老猿沉住气为他讲解:“这是你的固有印象,哈,也对,游居镇被山水环绕,是实实在在的小地方,你见识不到那些厉害的妖魔。 小郎君,我问你,妖魔和人族有何不同?” “人族是人族,妖魔是妖魔!游居镇百姓们只想安静的生活,可时不时发生妖患,导致百姓痛失亲朋好友,所以要斩妖除魔,还乡亲们一个朗朗乾坤。” “错,这是凡人看待妖魔,在山上修士眼里,妖魔与人族并无不同。” 赵蟾完全不懂了:“为什么?” “你如今修为低,暂时不理解没关系,等你以后修为高了,便会知晓,许多人族修士,其实跟妖魔毫无二致。 为了夺取天材地宝,杀戮无数,厮杀的余威波及百里,以至于生灵涂炭。 为了修行秘籍,暗地里挥刀朝同伴砍去,表面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 为了突破境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小郎君,你只见过妖魔吃人,可曾见过人族修士为了突破境界,用数万条人命炼制丹药吗? 哼,修士如此,部分山上宗门亦是如此! 你当妖魔和人族不同,那些山上宗门倒是把妖魔看的格外重要,为了提高宗门实力,宁愿收容犯下滔天杀孽的妖魔当客卿、当供奉! 还有一些山上宗门,丧心病狂的勾结妖魔,攻打敌对宗门,无辜之人死伤无数,坏了斩妖司定下的规矩。 小郎君,例子着实太多、太多了,你瞧,我不过随意挑选了几个,你便是这副惊讶的样子了。” 老猿给赵蟾打开了一扇大门。 原来游居镇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 他在游居镇,仿若井底之蛙,望见的天空,只有井口那般大。 没来由的,赵蟾生出一种到外面走一走的想法。 阳县毗邻竖断山,甚至说,依山而建。 县城城门正对着宽阔平坦的大道,大道笔直通向远方,赵蟾的视线顺着这条路,同样眺望向远方。 他只能看见数个村落星罗棋布,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已经过了秋分,再过段时间,树叶开始大范围枯黄,纷纷飘落于泥尘里,可是,赵蟾似乎看到了来年的春季,那片顺林重新焕发生机。 阳县的背后则是竖断山,有片晶莹清澈的小湖,县城里的百姓推着独轮车,站在湖边打水,水是由竖断山上流下来。 老猿观察到了少年郎眼睛里的向往,笑问:“小郎君是第一次来阳县?” 他点了点头,少许,又确认道:“第一次穿过山路来到阳县……” “你成斩妖人多久了?” 老猿想判断赵蟾修练《撼神剑》的时间,若是三五年之内修到上品锻体境,那么,这少年可以让阳县斩妖司下大功夫培养。 其实结果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赵蟾年纪轻轻,修练《撼神剑》必然不长,老猿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判断赵蟾的天资究竟有多好…… 赵蟾恢复了平静,思忖了一会儿:“没多久。” “哈哈……没多久是多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三十九章 旺财 傍晚时分。 周旺财捡了块貌似普普通通的石头,周胜看见了,问道:“乖孙儿,你为何捡了块石头回家?” 尚是孩童的周旺财仰头认真道:“爷爷,这块石头与我有缘。” “一块石头跟你有什么缘分?”周胜摇头失笑。 虽然这位乖孙儿是有大福之人,躺着不需要做什么,就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但是这块拳头大小灰褐色的石头,着实让人联想不到这会是什么宝贝。 “爷爷不相信?” 周胜摇头道:“不信。” 周旺财把清洗的十分干净的石头递给他:“爷爷捏一下。” “捏碎?” “不,将石头表层捏裂就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周胜也明白过来乖孙儿捡来的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是什么了,然而,玉石他见得多了,像这般丑陋的却不曾见过。 运转真气,稍稍用了些力,拳头大小的石块表层顿时四分五裂,藏在石表之下的璞玉霎时间暴露出来。 色泽翠绿内敛,仿佛卧于大山深处的湖泊。 周胜将璞玉举在眼前,啧啧称叹:“这块玉里居然蕴藏着灵气,细心打磨一番,再刻上阵法,少说也是一件护身的中品法器。乖孙儿的眼光确实独一无二,连我都没有察觉这块石头的异常。” “爷爷只是懒得关心这些小物件罢了。”周旺财道。 “我的乖孙儿不仅是天生的有福之人,同样是生而知之的奇才。”周胜连连夸奖,“是啦,拜师玄微宗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爷爷让我拜师玄微宗,我就拜,没有其他想法。” “不行、不行,总归是你正是踏入修行界的一大步,你自己的想法很重要。” 周旺财疑惑道:“爷爷为何不让我留在银瓶观修行?” “银瓶观没有直达金丹大道的仙法,而玄微宗有一册金丹仙法,这是其一。 其二,玄微宗正在走下坡路,急需一位中兴之主,以你的天资,十有八九能帮玄微宗止住颓势,那时,就能分润走玄微宗一部分气运,对你的修行极为有利。 其三,玄微宗和斩妖司之间貌似和和气气,实则矛盾重重,待到将来你在玄微宗内部拥有了权势,我希望你可以率领玄微宗彻底转投斩妖司,凭借如此功劳,肯定给你一个不错的职位。 其四,银瓶观的金丹仙法的丢失,导致我们衰落到如今凄惨的地步,玄微宗那册金丹仙法爷爷便觉得挺好的,与银瓶观的修行之道不谋而合。” 周胜把他的谋划丝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周旺财道:“爷爷,玄微宗会让我修练金丹仙法吗?”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钉于锻体境却不突破进采气境?”周胜反问。 他的乖孙儿早已可以成为采气境修士,但周胜一直压着他,令他留在锻体境。 “知道,采气境的修为方能修练金丹仙法。” “正是。玄微宗格外看重你,加上我从中运作拉拢了几人,你拜师玄微宗后必然顺风顺水,时机一到,金丹仙法就交予你修练。”周胜颇为骄傲。 银瓶观在三百年前尚是拥有金丹祖师的山上宗门,但祖师中了敌对宗门的埋伏不幸陨落,连带着祖师储物玉佩里的金丹仙法也丢失了,银瓶观由此不可避免走向没落。 三百年风雨,若无历代祖师布置下的护山大阵,银瓶观已经烟消云散。 依照山上宗门的规矩,唯有金丹境修士方能自称真人。 “爷爷,若是赵哥哥拜师玄微宗,金丹仙法一定属于他。” “乖孙儿,你想多了,赵蟾这孩子已然是斩妖人,凭斩妖司的霸道,哪会放走吃进肚子里的肥肉?更何况向来作风凌厉的西唐国斩妖司……” 周旺财靠近周胜,悄声问道:“赵哥哥遇上大麻烦了,爷爷可不可以救救他?” “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眼睛。” 周胜慢慢摇头:“赵蟾不需要我搭救,有的是人不愿看到他死。” “谁呀?难不成是阿萍和谢婉?” “他们?”周胜视如敝屣,“两个自高自大之徒,空有其名,不曾见到两人前,听闻玄微宗高徒中,阿萍最仁义、谢婉最正直,看到他们后,呵呵,全都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之辈。 他们救不了赵蟾,赵蟾也不想被他们救下。” “那是谁?” “斩妖司。” “啊?王力士?王力士只有上品锻体境的修为……” “巧了,游居镇来了对姊妹,其中一人乃是斩妖司白泽殿。” 周旺财放心道:“白泽殿里的妖修个个道行深厚,赵哥哥无忧了。” 周胜想了想,又道:“我感到游居镇多了两道气息,应该皆是中五境的修士。 好了,乖孙儿,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我不!我要留在游居镇!” “哦?为何?” “我喜欢这里。” “银瓶观比游居镇好玩多了,你回到银瓶观肯定喜欢那里的。” “我不嘛!我就不走!” “又要逼我打你屁股?” 周旺财小眼珠子转了转,万般无奈问道:“爷爷一直没告诉我为何来游居镇定居这些年。” “确实该告诉你了。” 周胜回到屋里,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问道:“乖孙儿,你看游居镇此地如何?” “不怎样,让山水环绕包围,犹如死穴。” “你天生是有福之人,换在其他视野开阔之地,你身上的福气难免流泻,可在游居镇这处死穴,四面八方都是‘围墙’,恰好堵住你的福气,令其留在你体内。 现在你到了合适的年纪,体魄已经长成,不用担忧福气再溜走了。” 需要携带的东西不多,周胜背了行囊,牵着周旺财的小手:“跟阿萍、谢婉打声招呼我们再离开。” “爷爷不是瞧不起他们吗?” “山上修士与市井江湖一样,讲究人情世故。况且,阿萍是玄微宗赏竹峰的候选峰主,谢婉曾是知味峰的候选峰主,与他们打好招呼,利于你在玄微宗修行。” “是。” 夜幕徐徐罩了下来。 各家各户点起了烛火。 夕照客栈最为明亮。 周胜牵着周旺财走了进去。 谢婉瞧见了,忙迎上来,亲切喊道:“前辈快请坐,马上为您上菜。” 周胜笑眯眯道:“不必了,我们爷孙是来告辞的。” “前辈要离开游居镇了?” “正是,远游数年,该回银瓶观了。” 阿萍从二楼走了下来,目光在周旺财身上停留一会儿,“晚辈来到游居镇尚未请前辈吃顿酒宴,前辈可否赏晚辈一个面子,吃过了酒宴再走?” 周胜低头询问乖孙儿:“你觉得呢?” “爷爷,既然大哥哥、大姐姐这么热情,我们吃顿饭再走吧。” “好,听你的。” 谢婉喜笑颜开:“前辈请到包间稍候,酒肉马上端来。” 阿萍引着爷孙进了包间,为他们泡好茶,“玄微宗和银瓶观历来交好,前辈回到银瓶观之后可要再为玄微宗美言几句。” “小事,你是赏竹峰候选峰主,不瞒你,我此番回去便是继任银瓶观观主之位。” “哎呀!玄微宗赏竹峰弟子阿萍拜见观主!”阿萍内心陡然间翻江倒涌,但他神情表现的十分惊喜,连忙拜道。 “不必行礼,银瓶观是小宗门,今后还要仰仗玄微宗。”周胜半点不拿长辈的架子,和蔼可亲说道。 阿萍笑道:“此前我单纯的以为前辈是知命境的道行,原来居然是中五境。” “中品开府境罢了,不值一哂。”周胜摆着手。 “前辈自谦了,谁不知由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千难万难,非天资惊艳的修士无法成功,而一旦成就开府境,寿元大大增加,自此有了冲击金丹大道的资格!” 下四境之后的中五境,首个境界就是开府境。 “金丹大道……我是不敢想喽。” “前辈为什么不留在游居镇?百宝真人的洞府现世在即,可以带几件品相好一点的法宝回银瓶观。” “银瓶观不缺法宝,百宝真人坐化后遗留下来的法宝就留给你们了。” 阿萍默默观察他是否当真认为百宝真人坐化了,见其神色静若止水,笑道:“前辈可曾见过百宝真人?” “没有。我只听说此人是位野修,平生最喜收集法宝。” “谁又能料到,一辈子辛苦收集来的法宝,坐化后,反而便宜了他人。”阿萍继续试探。 “唉,时也命也。乖孙儿,你到玄微宗修练时,定要发愤忘餐、夙夜不懈,须知,寿数本由天定,若你不思进取、原地踏步,不能逆天而行,迟早化成一堆白骨。” “是啊前辈,我辈修士追求的是长生久视、逍遥自在,尤其是在知命境,看着自己的寿元一天天减少,那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委实叫人胆战心惊。” 周胜看着他笑道:“你是玄微宗的佳徒,早晚鲤鱼跃龙门。” 下四境突破到中五境,山上修士称之为“鲤鱼跃龙门”。 阿萍敬他一盏茶:“晚辈就借前辈吉言。” 谢婉切了盘牛肉,端来夕照客栈最好的酒水,她挺着傲人的胸脯亲自为周胜斟满:“热菜马上便好,前辈和阿萍师兄先吃着。” “有劳老板娘了。”周胜谢道。 谢婉慌忙道:“不敢当,晚辈实在不敢当。” 刚才,他跟阿萍的谈话,她听见了。 她和阿萍曾都觉得周胜是知命境,没想到居然是中品开府境修士,如此一来,他们做的一些动作就瞒不过周胜的眼睛。 只是,现在看来,周胜压根没当回事。 等谢婉一一端上热菜,周旺财瞧着炖鸡,口水止不住往下流。 谢婉笑嘻嘻道:“饿了吧?快吃。” 周胜点头道:“吃吧。” 有了爷爷的“金口玉言”,周旺财才拿起筷子吃的满嘴流油。 而周胜与谢婉、阿萍碰杯,一饮而尽,紧接着问道:“阿萍,那头山鬼是何来历?” 阿萍心里咯噔一声,心思急转:“晚辈不知。” “我还以为你知道点什么。”周胜嚼着一片肥瘦相间的牛肉笑道。 “晚辈要是知晓山鬼的来历,定然先告诉前辈。” 谢婉亦是刹那间惶恐起来,那头山鬼对她有大用,阿萍后到夕照客栈,把他和山鬼的谈话完完整整说了一遍,谢婉当即决定,即便山鬼是潇水真人,她也一定要将之带回玄微宗吐钱。 至于追杀阿萍而来的老蛟,可以虚与委蛇,阿萍先答应潇水真人的交易,打杀了隐藏在幕后谋篇布局的百宝真人,再合力制住潇水真人。 周胜轻轻笑了声,问道:“如果潘喜没死的话,你们该怎么办?” “前辈真会说笑,百宝真人怎会没死?” “他的寿元啊,确实要尽了,只不过还剩一年半载。” 阿萍和谢婉悄悄对视了一眼。 “我的乖孙儿去到玄微宗,你们帮忙照顾着点,这孩子心地善良,我怕他在你们玄微宗吃亏。” 阿萍当即道:“前辈放心,有我们师兄妹在,您的孙儿绝对不会吃亏的。” “有你们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周胜接着说道:“或许潘喜故布疑云,他不是下四境的修士呢?” “……” 这句话,惊的阿萍跟谢婉差点跳了起来。 “有可能是下品开府境……你们知道潘喜活了多久了吗?” “确实不知。” “我也不知道,作为野修,没点手段,早被山上宗门杀了,岂会活到现在?” 谢婉立刻拜谢:“多谢前辈指点。” “谈不上指点,都是为了我的乖孙儿。” “我们师兄妹吃亏,也不让您的孙儿吃亏!” “好,你们叫我放心,我多说几句话,你们听听就行。” “前辈请说。” “假如潘喜仍然活着,纵然他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在寿元将近的情况下,兴许还比不上你们联手的战力。” “跌境了吗?” “谁知道呢……” 周胜吃过了酒宴,牵着把肚子吃的滚圆的周旺财,踩着铺于地面的星光、月光走向大山。 周旺财打着饱嗝:“爷爷,你为什么说那么多话?” 周胜望着快要满月的月亮,答非所问:“传说月亮上有只蟾。” “在说赵哥哥?” “八月十五中秋节,满月之下,游居镇的这只蟾会不会大放光彩?” 周旺财却忧心道:“赵哥哥短时间得了太多福缘,怕是要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乖孙儿,有些人啊,不能以常理度之。” “您在说赵哥哥?” “你觉得老刘此人如何?” “老刘?他不就是个神憎鬼厌的老光棍嘛!” 周胜心有余悸道:“有次我在细柳巷遇见了老刘,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毛骨悚然至今。” “什么话?”周旺财好奇问道。 游居镇里谁都看不上眼的老刘,竟有这般能耐? “他说,事事占尽好处,相当于事事得罪人,小心来日被人清算。” 他摸着乖孙儿的小脑袋。 “我本来想用这里的山水精气为你洗骨伐髓,正是老刘这句话,让我停手了。” 此地的山水精气没了,如同被抽走了血肉,必然生灵涂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章 阳县斩妖司 阳县万家灯火。 老猿和赵蟾由大开的城门走入县城。 以往辛苦从山里采来的漆,都是阳县的行脚商到镇子收购的,赵蟾也曾问过他们,阳县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行脚商自傲道,阳县可不是小小的游居镇媲美的,和阳县相比,镇子就是一处可怜兮兮的村落。 少年郎亲眼目睹了阳县的繁华,已经深夜了,此时的游居镇早已经熄灭烛火休息,而阳县铺着平坦的石板的大街两侧,行人三五成群的说说笑笑经过。 店铺亮着明晃晃的烛光,学徒卖力的吆喝,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敲着算盘。 嘻嘻哈哈的哄闹声从客栈里传出,赵蟾朝里望了眼,客栈大堂坐满了客人,喝酒划拳者有之、大声谈笑者有之、醉酒趴伏桌面的也有之,说书先生站于戏台上,绘声绘色讲那行走江湖的剑客,不时引起食客举手鼓掌。 “小郎君还是不打算说吗?”老猿似是对阳县的热闹无动于衷。 适才,它问赵蟾成斩妖人多长了,少年郎一直不曾回答。 老猿其实想问的是他修练《撼神剑》的时间,毕竟唯有成了斩妖人才能被传授《撼神剑》剑谱。 赵蟾收回视线,给了一个模糊的答复:“没几天。” “哦,竟然没几天啊。”老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心底却泛起滔天巨浪。 它是澜苍府斩妖司白泽殿的妖修,不管是斩妖司的天纵奇才,还是山上宗门的天之骄子,它不是没见过……然而,这些天才极少有出身卑微的。 若出身卑微,补养身体的名贵药材、丹药肯定买不起,在锻体境,这些东西十分重要,一是弥补体魄的先天不足,二是恢复因高强度习武受到损伤的筋骨…… 让高境界的修士指点亦是格外关键,锻体境乃修行之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迈出的第一步须得慎之又慎,高境界的修士能够充分讲解锻体境面对的种种难关。 当然,单单是聘请高境界的修士,就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以赵蟾这副贫穷模样,定然是请不起高境界修士,顶多斩妖司力士王焕无关紧要的点拨几句。 选择的锻体境功法同样极其重要,老猿看来,赵蟾较为幸运,《撼神剑》挺适合他的。 恰恰是穷光蛋的赵蟾,却修练到了上品锻体境,无论是打磨的近乎完美无瑕的体魄,或是汹涌澎湃的劲力,都让老猿吃惊无比。 澜苍府斩妖司麾下有六位天才,现今也是上品锻体境,他们表现出来的战力和赵蟾不相上下。 然而,他们天资虽然极佳,却是澜苍府斩妖司拿名贵药材、丹药喂出来的。 赵蟾呢? 他一无所有,但能比肩澜苍府的六位天才。 老猿瞥了眼斜挂在腰间的桃枝,除了这杆神异桃枝……很奇怪,它居然判断不了桃枝的品级。 应是介于中品、上品之间的法器,绝不会是灵器,要是灵器,赵蟾早就被灵器吸成人干了。 “小郎君,这边走。”老猿指向稍窄的街道,“快到阳县斩妖司了。” 它之所以带着赵蟾步行,而非飞檐走壁迅速到斩妖司,实是有几句话想问询。 赵蟾观察行人的神情,他们即便看见了老猿,亦是毫不慌张。 并且有人还礼貌的向它拱手作揖,唤一声“袁千户”。 他猜测老猿的名姓叫做袁千户。 “小郎君,你的桃枝从何得来的?”老猿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余光看到赵蟾平静的表情下,陡然紧张,他笑道:“我说过了,桃枝是你的,我绝对没有任何的觊觎之心。只是好奇的问上一问罢了。” “老刘送给我的。” “老刘是谁?” “教我采漆的师傅。” “他在游居镇?” “死了,死在妖魔口中。” 老猿道:“应是你师傅从妖魔那里抢来的桃枝。” 赵蟾也奇怪桃枝是老刘何处得来的,原以为是他自桃李巷折来的,可等他发现桃枝竟然削铁如泥、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后,便愈发奇怪。 连王焕都瞧的出来,桃枝非同一般。 何况凭借桃枝的锋锐已然斩杀数头妖魔的赵蟾了。 “大概是这样的。”赵蟾未曾争辩。 老猿又问道:“谁教你修行的?” 赵蟾心里清楚,可以短短几日就晋升上品锻体境,和老刘关系极大,他却说道:“王大哥。” “可是游居镇斩妖司力士王焕?” “嗯。” 老猿完全明白了。 跟着它的少年郎,是藏在山山水水里的旷世奇才。 没有名贵药材、没有丹药、没有名师,只靠斩妖司的区区力士指点,便修到了上品锻体境,并且赵蟾的上品锻体境,纵然是老猿挑剔的眼光,亦是无可挑剔。 行人笑问:“袁千户,何时走啊?” “明日。” “下次闲暇了,千万要来俺们阳县做客,我招呼几位乡邻摆一桌酒席请袁千户饱吃一顿。” “我可是记下了。” 赵蟾疑问道:“百姓们看到您似乎不怕?” “自然是不怕,十年前我曾到阳县斩妖司坐镇过一段时间,和乡邻们关系不错。” “前辈的尊名叫做袁千户?” 老猿大笑:“老猿我叫做袁侯,王侯将相的侯,千户则是我在斩妖司的官职。” “请前辈赐教。” 老猿笑道:“斩妖司是九品官制的品阶,不提第一品至第八品,单单是第九品就分了四个官职,分别是锻体境的力士、采气境的校尉、筑基境的百户以及知命境的千户,对应下四境的各个境界。” 赵蟾道:“我是力士?” “哈哈……你现在可称不上力士,要想身负官职,必须立下大功!老猿我的这个千户官,可是为斩妖司立下汗马功劳,辛辛苦苦才升任的。 我先告诉你,斩妖司对人族、妖修一视同仁,你今后万万不许轻视了白泽殿的妖修同僚。” “晚辈绝对不敢。” “嗯,我看好你,前方便是阳县斩妖司了。” 赵蟾抬眼望去。 阳县斩妖司门前是两尊石狮子。 袁侯指着它们道:“小郎君,你可知石狮子的作用?” “晚辈不知,请前辈解惑。” “官府大门前的石狮子偏向于权势尊严,可斩妖司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不同。 它们是正正经经的法宝,阳县斩妖司门前的这两尊石狮子都是上品法器,有辟邪纳吉、吉祥如意、驱逐妖魔的妙用。 换而言之,有它们在阳县,弱小的妖魔根本不敢侵犯县城。” “前辈,法宝还有品阶?” “自然是有的,法宝分法器、灵器还有我想都不敢想的半仙器、仙器,各分上、中、下三品,和修为境界相同。” 赵蟾小声道:“我的桃枝是法器吗?” “你的桃枝较为奇特,我看不出具体的品阶,大概介乎于法器的中品、上品之间,肯定不是灵器。” “为什么不是灵器?” 袁侯知道他对修行界一无所知,继续耐心解释:“灵器尽管只比法器高一层级,却内蕴器灵,必须道行深厚的修士才能持有,否则,光是喂养器灵一项,就能吸干你,况且,动用灵器需要海量的真气,你有真气吗?” “没有。” “你被灵器吸干了吗?” “没有。” “这便是了,你的桃枝神异归神异,只是法器而已。” 赵蟾真挚道谢:“多谢前辈解惑。” 有四人结伴走来。 瞧见袁侯,齐齐见礼。 “袁千户,您散心回来了?这少年是谁?” 它道:“散心途中遇见了这位小郎君,他是游居镇来报案的斩妖人。” “游居镇?记起来了,王焕力士坐镇的地方,游居镇又有了新斩妖人?你叫做什么?” “赵蟾。” “在游居镇《斩妖册》录名了吗?” “录了。” “可曾带来?” “不曾。” “先进来说吧。” 阳县斩妖司的大院种植许多花草,四人里有三人进了东侧门房旁的寅宾馆,由一人领着赵蟾和袁千户走向后院。 从一间官廨走出位老者,目光锁定在赵蟾背着的青蛇剑上,笑道:“我道是谁来了,竟是游居镇的斩妖人。” 领着赵蟾跟袁侯那人笑问:“郑百户如何得知少年是游居镇的斩妖人?” 郑百户指着青蛇剑:“此剑是我附加的真气。小子,你是到阳县报案的吗?” 赵蟾恭敬行礼:“对,游居镇有危险。” “快去报案房,时间耽搁的越久,越会出现意外。吴威,妖患的情况如何?” 领着他们的斩妖人吴威道:“是一头不成气候的怨鬼作祟,已经就地处置了。” “嗯。” 吴威回头向赵蟾微微点头,又对袁侯笑问:“袁千户您也要听一听?” “废话,小郎君是我带回来的,我也好奇游居镇发生了何事。” “他没给你说?” “这小子嘴巴严实着呢。” 吴威赞许的看了赵蟾一眼。 报案房在后院。 后院栽种了花卉,时近中秋节,花卉虽然不再鲜艳,香气却徘徊鼻尖。 在月光照耀下,花卉迎着秋风摇曳生姿。 吴威道:“本来报案房是在寅宾房边上的,千户觉得处于寅宾房边不吉利,改到后院,正好让斩妖司里的斩妖人都瞧瞧,不奋力斩杀作乱的妖魔,报案的百姓络绎不绝,何从谈起救困扶危、解民倒悬?” 跨进报案房,深夜了,房间亮着数根烛火,桌案之后坐着一位面露威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到袁千户进来,忙起身让座:“千户请坐。” “哎,不必如此客气,你坐,你坐,小郎君是自游居镇来报案的,我恰好在孤雁山那儿散心,碰见他了,就把他带了回来。” 中年男子打量赵蟾,视线在他背着的青蛇剑停了少许:“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是。” “姓名。” “赵蟾。” “因何事到阳县斩妖司报案?” 赵蟾沉默一会儿,组织好言语,便将镇子最近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尤其恶人山的惊变。 袁千户眯起了眼睛。 吴威十分惊讶的注视着赵蟾。 至于中年男子听到一半,拿起毛笔,在桌案的纸张上奋笔疾书。 半晌。 赵蟾原原本本说完。 “你确定游居镇外藏着一头山鬼?” “确定。” “你确定你斩杀了虎妖、霉鬼、鹰头豹身妖魔、坟中厉鬼?” “确定。” “你确定有修士追杀你?并且你把他们反杀了?” “确定。” 赵蟾极其平静的说着每一句话。 中年男子抬头观察着少年郎的神情:“你是上品锻体境对吧?” “对。” “我不信你可以做到这一切。”他缓缓说罢,扭头征询老猿的意见,“袁千户,您看呢?” 袁侯道:“他没有撒谎。” “……” 这下,中年男子的眼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重新审视着赵蟾:“我叫孔燕行,是上品筑基境修为,乃阳县斩妖司百户,稍候,我跟你去游居镇,不止是处置妖患,还有印证你说的自己做出的那些事迹。” 赵蟾拱手道:“孔百户,事不宜迟,我们可否启程?” 他学着别人称呼袁侯的叫法,喊孔燕行为孔百户。 孔燕行待纸张上的字干了,交给吴威,“严千户回来后,你将案情交予千户,我到游居镇一趟。” 吴威不止吃惊一座小小的游居镇居然发生这等大事,斩妖司死的只剩力士王焕和赵蟾,他更为惊愕的则是少年郎赵蟾凭借一己之力,不仅斩杀诸多妖魔,连修士也杀了数位。 以赵蟾的年纪,此等事端发生在他身上,桩桩件件皆在佐证——他是无与伦比的天才,阳县斩妖司捡到宝了。 而赵蟾曾思虑过要不要说自己的做下的那些事,老刘讲过要藏拙、要龙蛇之变、要木雁之间。 思来虑去,特别是他已经在袁千户面前暴露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 孔燕行的兵器是一柄阔刀,他背起来,深深看了赵蟾一眼:“走。” 临走前。 赵蟾向袁千户拜别:“多谢前辈不只带我到阳县,还为我解惑,此前晚辈有眼无珠的冲撞了前辈,希望前辈见谅。” “小郎君客气了。”老猿大度的挥挥手,“从今以后,你对阳县斩妖司非常重要,不用把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兴许下次见面,该是我向你见礼。” 孔燕行道:“若赵蟾说的是真的,袁侯千户下次再来阳县,怕是真得朝他见礼了。” “哈哈……倘若如此,老猿我得高兴的多喝十坛美酒!” “千户不在阳县多留几天?”孔燕行走至老猿身侧低声问道。 “唉,泽县那边比较棘手。” “阳县也很棘手啊。” “澜苍府忙完这一阵,会派人来解决的。” 孔燕行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阳县斩妖司死了两位百户九位校尉,力士更死伤惨重,现今,人手实在捉襟见肘。” 老猿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和小郎君去游居镇,每年都难,但每年都平稳解决了,我相信今年也一样。” “千户到了泽县万万当心。” “嗯。” 孔燕行呼了口气:“赵蟾,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一章 采气 即将走出斩妖司时,孔燕行走到门房前向里看了眼日历。 对赵蟾说道: “几个时辰后就是八月十三。 宜,纳婿、订盟、出行、安床。 忌,掘井、动土、作灶、栽种。” 紧接着,两人并肩到两尊石狮子中间,孔燕行笑道:“像你这般俊俏的小郎君,不知便宜了谁家女郎。” 很快,就有阳县斩妖司的辅兵牵来两匹马交给他们。 因阳县斩妖司所面临的妖患委实太多,“辅兵”是常设的职位,阳县百姓愿意当辅兵的,按月发给一百文钱,和游居镇斩妖司不同的是,阳县的辅兵极少跟随斩妖人处置妖患,他们多是待在斩妖司做些杂活。 倘若处置妖患时,斩妖人的人手不够了,就得带上辅兵,另给一笔钱。 “会骑马吗?”孔燕行问道。 赵蟾牵着缰绳,摇摇头。 “踩着马镫上去,我教你。”他又问道,“敢不敢?” 赵蟾依言翻身上马,由于首次骑马,他的四肢很是僵硬。 孔燕行安慰道:“放松,身体放松了才能控制好马匹。” 赵蟾深呼吸几口,慢慢把身体松弛下来。 “很好,抓紧缰绳……”这位阳县斩妖司的中年男子细心讲解骑马的要点。 “听明白了吗?” 少年郎皱紧的眉头也松开了,颔首道:“懂了。” “你是上品锻体境的修为,于你而言,骑马是小菜一碟。”他笑了笑,纵马疾驰向城门。 赵蟾闭上眼睛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些要点,亦是纵马飞奔,追上孔燕行,紧紧跟随。 孔燕行回头注视着赵蟾的动作,大感欣慰:“不错,你是有天资的。” 已然是丑时一刻。 阳县街上除了更夫,少见行人,店铺亦是关门闭窗休息。 “就算是上品锻体境的修为,你这么短的时间便翻越重重大山到达阳县斩妖司也不多见。” 赵蟾回道:“我记挂着游居镇的百姓。” “放心,只要我去了,必定摆平所有事。”孔燕行自傲道。 他们黑灯瞎火的沿着竖断山逼仄的山道前往孤雁山。 孔燕行叫道:“赵蟾,在山路中骑马讲究技巧……” 不止是在山路里骑马的技巧,他连在平原、山陵等等地形的骑马技巧一并道出。 “记下了吗?” 赵蟾道:“记住了,多谢孔百户传授学问。” “学问?哈哈……确实是大学问,你来阳县赴任后,少不了骑马代步,现在学会了,可以省下许多时间。”孔燕行仿佛能在夜间视物,他在前,赵蟾亦步亦趋,旁边就是三、四丈高的悬崖,居然一步不差,稳稳的走在路中央。 “我要到阳县斩妖司?” “不错,游居镇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阳县斩妖司的修行资源余下很多,正好给你了。” 少年郎多问了一句:“为何会剩下?” “嘿,还能因为什么?死人了呗,斩妖人死了,方能余下修行资源。” 前路伸手不见五指。 孔燕行吹了一口气,顿时一团火焰毫无征兆的熊熊燃烧,这团火在他前面,将黑漆漆的过道照的犹如白日。 “你在报案房时说,身上带了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如今剩下几张?” 赵蟾数了数,“火焰符一张,凝冰符两张,招风符四张。” “自己留着,不必归还游居镇斩妖司了,等你来了阳县斩妖司,我给你更好的符箓,同样不需真气,会手诀就能动用。” “多谢孔大哥。” “哈哈……你啊,突然由孔百户转变成孔大哥,我还有点不习惯。”孔燕行大笑。 “我感受到了孔大哥的真诚。” 山野间的小人物,自是有他的一套为人处世。 况且,少年郎半点不迂腐,该凶狠时凶狠,该搏命时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该退缩时丝毫不犹豫,该狡猾时并无心理负担。 孔燕行面对赵蟾的的确确非常真诚。 凭赵蟾说的那番事迹,加上袁千户证明他不曾撒谎,这少年郎就值得阳县斩妖司尽全力培养。 尤其是在阳县斩妖司减员严重的情况下,多一位强力斩妖人,不光意味着百姓可以获得安宁的生活,有人分担压力,其他斩妖人也可以多出恢复劲力、真气的时间,这一点极其重要,牵扯到自家性命。 “什么真诚不真诚的,你我皆是斩妖人,虽然我是百户,你连力士都不是,相信我,待我看了你斩杀的那些修士以及妖魔,兴许你会被严千户提拔为校尉。” “校尉?锻体境不是力士吗?” “特殊情形下,若有斩妖人立下非同一般的大功绩,可越级提拔。”孔燕行道,“这种情况,次数极少、极少。” 斩妖司的校尉对应采气境。 简而言之,赵蟾在游居镇做出的那些事迹,足够他成为校尉了。 “当上校尉有什么好处?” “好处?比力士拥有更多的修行资源,你知道修行资源吧?” “不太了解。” “适合你补养体魄的草药、丹药,适合你的修行功法,适合你的兵器……你缺什么,就能凭借校尉一职,问阳县斩妖司的库藏要什么。丑话说在前头,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是有数量规定的,校尉可以领取的草药不超过五十棵,丹药不能超过六瓶,功法只能领取两本,兵器一件,倒是符箓不限制数量,却需要你使用完之后再领取。” 孔燕行继续道:“丹药最重要,能在你陷入危机时救你的小命,阳县斩妖司的校尉一职,可领取《回力丹》、《清神丸》、《五行丹》、《曾气丹》、《还元丹》、《补气丸》、《大黄丹》、《草还丹》八种。 别听着少,和其他县城相比,咱们阳县供给校尉的丹药已经很多了。 每种丹药功效各不同,等你领取之时,我再为你详细解释,并建议你选取哪一种。” 赵蟾心底有点受宠若惊,自爹娘病逝后,除了老刘、陈香故、王焕等寥寥几人外,极少有人愿意如此关心他。 何况,孔燕行还是斩妖司的百户官,上品筑基境的修为。 “秘籍呢?” “你修练的是《撼神剑》,不必选了,直接要《养真锻剑诀》,此诀可令你修练到筑基境。” 孤雁山龙湫瀑布的轰隆巨响渐渐响彻在耳边。 孔燕行拽了拽缰绳,使马匹停下,他扭头瞧着赵蟾:“敢不敢纵马疾驰?” “敢。” “好小子,幸好我没小觑了你,前方的山路较为平坦,咱们节省时间,争取在巳时赶到游居镇。” “孔大哥,前方有段山路被山洪冲毁了,要谨慎一些。” “嗯,我知道了。走喽,小子!跟上我!” 孔燕行甩起马鞭挥在马屁股,赵蟾有样学样。 他们从龙湫瀑布下还算好走的道路上驰骋而过。 瀑布砸在湖里的水花,高高飞上云霄,仿佛下了一场雨,浇湿了孔燕行的衣物,也淋在赵蟾赤裸的上身。 冰凉的水刺激的少年郎一个激灵,困意瞬间远去。 孔燕行放声长笑,大喊痛快。 赵蟾借着月光和星光仰头观赏龙湫瀑布,从现在的角度望去,龙湫瀑布像是仙人披在孤雁山的纱衣。 疾奔了半个多时辰。 孔燕行缓缓调整马速,这一段山路果然遭受了山洪,处处受损,格外难走。 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示意赵蟾也像他这般做。 他仍然骑在马上,霎时不知如何想的,轻轻夹了夹马腹,越过牵马的孔燕行,控制马匹的行走,竟然有惊无险的穿过了这段遭了山洪的山路。 孔燕行看的目瞪口呆。 他能看的出来赵蟾以前绝对不曾骑过马,万万没有想到,将近两个时辰,少年郎居然做到此等程度。 让阳县斩妖司最擅长骑马的斩妖人来看一看,也得竖起大拇指大声夸赞一句天纵奇才。 孔燕行不甘落后,重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他原本是照顾赵蟾的,少年首次骑马,骑乘这么长山路已然不错了,这段叫山洪冲垮的山路就放低一些要求牵马过去,反而是让赵蟾给自己上了一课。 他喊道:“小子,不怕连人带马的掉进河里?” 赵蟾忽然笑道:“怕。” “既然害怕为何依旧骑马过去?” “我面对妖魔时,同样很害怕。” “哈哈……好小子,老子越来越喜欢你了!要是严千户不破例提拔你当校尉,我这个百户官非得跟他翻脸!” 期间,赵蟾所骑乘的马,马脚在湿滑的泥土里打了次滑,他保持平静,按照孔燕行传授的控马技巧,竭尽全力使座下马匹回到正轨。 这一幕就在孔燕行眼前发生,赵蟾神情平静,他却吓的激发真气准备施救。 好不容易穿过此段难走的山路。 东边天际微微泛白。 依稀看得见脚下的路了,孔燕行散去维持不灭的火球。 “想学此术不?”孔燕行笑问。 “想。” “等你突破到采气境有了真气,我就教给你。”。 “采气是什么意思?” “王焕没告诉你?” “不曾。” “采气境,顾名思义,如同采摘水果、粮食似的采摘天地间游荡不定的灵气,把采摘的灵气炼化成如臂使指的真气,再逐一打通身体内的经脉、穴窍,经脉好说,无外乎是十二条主经和奇经八脉,要紧的是你能打通多少座穴窍,人身有七百二十座关键穴窍,你打通的越多,对于将来的修行越有裨益,你的实力也会越强。 穴窍如人身小天地内的洞天福地,倘若你把七百二十座穴窍悉数打通,莫说下四境了,迟早能证得金丹大道。” “金丹大道是什么?” “对你来说太过遥远,走好脚下的路。”孔燕行笑道。 赵蟾又问:“采气境如何分上、中、下三品的?” “采摘灵气后炼化出一丝真气,打通十二条主经与奇经八脉,便是下品。 炼化出一缕真气游走经脉之中,可用真气施展术法,打通八十一座穴窍,为中品。 真气连绵不绝,打通三百六十座穴窍,就是上品采气境了。 唯有打通三百六十座穴窍,才有资格窥视筑基境。” “孔大哥是上品筑基境,当初打通了多少座穴窍?” 提及此事,孔燕行颇为自傲:“没多少,不过是四百一十二座穴窍罢了。” 赵蟾完美的给了他反应,惊叹道:“孔大哥好强。” “哈哈……摸着良心说,打通四百一十二座穴窍再晋升筑基境,我比严千户在采气境时都要厉害。” 话音未落。 山中陡然响起了龙吟。 赵蟾猛地怔住了。 孔燕行舍弃马匹,纵身飞跃山崖之上,望着从山涧腾飞的老蛟,喝问道:“此地乃阳县斩妖司的地盘,阁下是哪条江河的蛟族?” 老蛟约摸有三丈长,卷住一座石崖,高傲的扬起脑袋,视线鄙夷的落于孔燕行身上:“阳县?没听过。你是筑基境的斩妖人?” “阳县斩妖司百户孔燕行在此!称呼你一声阁下算是看得起你,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轻巧,老夫一路追星赶月的来到此地,若不饱餐一顿,岂非亏得慌?” 孔燕行耷拉下脸:“老蛟!你可要想清楚了,与斩妖司为敌的下场是什么!” “你刚刚问我是哪条江河的蛟族,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出身忘情川。” “忘情川蛟龙一族。”孔燕行呢喃道。 碰到硬茬子了,忘情川蛟族出过的水神没有八尊,也有六、七尊了。 “以我忘情川蛟族的身份,在此饱餐一顿,斩妖司管的了我?” 孔燕行当即怒斥:“妖孽!放肆!” 老蛟言语说的狂妄,似乎忌惮斩妖司,迟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你现在离开,我可以睁一只……算了……”他扭头瞧了眼等在山路里的赵蟾,暗道,兴许这头忘情川蛟龙是造成游居镇妖患的原因。 他解下背着的龙首阔刀,右手攥住刀柄,指着老蛟:“妖孽,你不必走了。” 天光徐徐亮起来。 孔燕行也看到了适才老蛟出现的那条山涧中,居然还伏尸了一头蛟龙。 是谁杀了它? “你不怕得罪忘情川?”老蛟变得犹豫。 孔燕行鼓动真气,狞笑:“宰了你之后,西唐国斩妖司自是有人会跟忘情川交涉。” “你的修为最多上品筑基境,而我是中品知命境。”老蛟暗含威胁。 随着孔燕行步步紧逼,老蛟却弱了气势。 他呸了声:“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上品筑基境当然打不过中品知命境。 所以,孔燕行由怀里拿出一罐小瓷瓶,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颗暗红色丹药。 转瞬之间,他身上的真气节节攀升,脚踏北斗,龙首阔刀的刀尖片刻不离老蛟方向。 老蛟惊诧道:“《怒真升神丹》?你疯了!!” …… 赵蟾爬到山崖的中段,天亮了,他才看见孔燕行的脖子有爪印的伤痕,该是有许多年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二章 忘情川老蛟 老蛟的眼神霎时凶狠下来,龙吟阵阵,迎向劈头盖脸砸来的刀气。 即便孔燕行吞服《怒元升神丹》又如何? 一刻不是知命境,就不是它的对手。 老蛟十分自信。 它是忘情川蛟族,天赋强横,它们一族连水神都出了七尊,其中一尊还是滂沱河水神,地位显贵,连忘情川当地的斩妖司都和和气气对待它们,怎么区区阳县百户官胆敢跟它搏命? 不怕恶了忘情川吗? 赵蟾攀爬上了高崖,他望见孔燕行踩着一叶窄窄的小舟,小舟漂浮于半空撑着孔燕行的身体,老蛟如在江河中游向了那片瀑布般的刀气。 刀气砍在老蛟体魄上,它身上的鳞片四散翻飞,血肉模糊。 要争凶斗狠的老蛟,瞬间凄惨的连连哀嚎。 老蛟给赵蟾一种“照猫画虎”的感觉,明明不是真龙,却表现的处处像真龙。 “孔百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击之下,老蛟赶忙退走。 孔燕行不打算饶了它,它退,他踩着那叶小舟衔尾相随。 龙首阔刀再次挥下。 刀气刺眼,卷起大风。 赵蟾张手挡着自己的眼睛,由手指罅隙之间望着他难以相信的大战。 这一刀,将老蛟的尾巴砍断一截。 孔燕行探手抓住蛟尾,扔在赵蟾身旁。 落下时,蛟尾还抽筋似的蹦了几次。 正当他砍出第三刀,老蛟畏畏缩缩躲到一座山崖后。 刀气轰碎山崖。 第四刀。 老蛟慌不择路避在一处山坡背面,刀气击起无数扬尘和残缺不全的林木。 第五刀。 老蛟复又找了一座山崖躲避,瑟瑟发抖地喊道:“我有一位尚处于闺阁里的宝贝孙女,艳若桃李、百媚千娇,愿意献她跟阳县斩妖司联姻!彼时,阳县斩妖司就有了忘情川蛟龙一族助力,你们实力大增,也……也能少死许多斩妖人。” 孔燕行停住小舟。 他的脸色不正常的赤红,双眼遍布血丝,头发一根接着一根的掉落,尽管右手稳稳握着龙首阔刀,左手以及双腿却哆哆嗦嗦,仿佛承受了不可估量的压力。 “谁?”他嘶哑问道。 老蛟痛的面目扭曲,扭头看了下断掉的尾巴,又从山崖一侧谨小慎微地探出脑袋,死死盯着状态极其不正常的孔燕行,眼珠子转了转,望向赤裸上身却在腰间斜插一杆桃枝的少年:“那位少年应当是斩妖人?我瞧他倜傥不群、英英玉立,与我宝贝孙女必是恩爱夫妻。” “赵蟾……”孔燕行体魄晃动的幅度愈发大,《怒元升神丹》给他带来了可越境杀敌的力量,同样也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若非老蛟中品知命境,又像是游居镇爆发妖患的源头,且突兀闯入阳县管辖的地盘扬言饱餐一顿,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动用《怒元升神丹》。 一头忘情川知命境老蛟,搁在哪里,都是斩妖人须得严阵以待的妖魔。 毕竟它是中品知命境的道行,纵使吃了《怒元升神丹》强行把真气拉升至和老蛟相同的境界,老蛟却依靠群山躲躲闪闪,待到药效消失,如果仍未砍杀老蛟,他与赵蟾下场难料。 孔燕行明知老蛟在拖时间,亦是假意周旋,诱它从石崖后出来。 至于赵蟾提及的山鬼……山鬼虽能吐山鬼花钱,是山上宗门的“铸币炉”,却天然存在境界上限,孔燕行曾在澜苍府斩妖司见过一头境界最高的山鬼,仅仅中品筑基境。 山鬼要是晋升为山神,境界随之而破。 何况,赵蟾还提及了一嘴白玉卿、白幼君姐妹,他不曾听闻过白幼君,白玉卿的大名却如雷贯耳。 不知她为何没斩杀藏在山涧的老蛟,没关系,他来杀就是了。 孔燕行回头问道:“小子,当……当忘情川的女婿,你愿不愿意?” 身体的疼痛使他脸庞渐渐扭曲,即使想示意赵蟾先答应下来,怕是也做不到相应的表情了。 赵蟾骤然拱手笑道:“忘情川贵不可言,若是成为忘情川的女婿,简直三生有幸!” “好!”孔燕行朝老蛟喊道:“你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它缩回脑袋,继续躲在石崖背后,“孔百户跟我的孙女婿先行一步,我整理下衣冠,再去找你们面谈聘礼。” “可以。”孔燕行点了点头。 踩着一叶小舟,果然调转方向。 “孔大哥当心!老蛟……” 赵蟾话音未落,孔燕行已然再次转身,催动小舟,风驰电掣地飞至老蛟近前。 打蛇打三寸。 蛟龙虽说冠了一个龙字,同样还有“蛟蛇”的弱点。 刺眼的刀气爆发。 老蛟似是做足了准备,张口吞下墨色的烈焰。 墨炎并无温度,却很孔燕行的刀气纠缠不休,不分伯仲。 而老蛟突进到孔燕行右侧,嘴里的獠牙仿佛匕首,朝他撕咬而来。 孔燕行冷笑地掐起手诀,一张金灿灿的符箓从其怀中飘了出来。 擐甲持戈的金身神灵猛然现世。 偷袭孔燕行的老蛟发自内心的惊呼:“《请监兵神君符》?” 孔燕行一面对付来头不小的墨炎,一面龇牙咧嘴的狞笑道:“严千户送我的,本来想阴杀其他妖魔的,既然你这头老蛟主动送上门,那就去死吧。” “《怒元升神丹》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请监兵神君符》?” “你明白的太晚了。” 顶盔掼甲的金身神灵迷离惝恍,只能依稀瞧清祂的整体样子。 杀中品知命境的老蛟足够了。 金身神灵轻轻挥戈,避之不及的老蛟顿时妖血井喷。 那堆墨炎没了老蛟真气支撑,亦是徐徐散掉。 一丝快熄灭的墨炎落到树林,顷刻之间,那片树林冒起浓烈的黑烟。 赵蟾只看见黑烟,不见火光。 轻松斩杀老蛟的金身神灵一击过后寸寸崩解化作绚丽的金光融入大山。 孔燕行举起没了声息的老蛟,摔到赵蟾旁边,他踩着小舟落到石崖盘坐下来休息:“《请监兵神君符》是千户才能动用的符箓,能杀寻常的上品知命境妖魔,体魄厉害点的妖魔就大打折扣,不是监兵神君不厉害,只是下四境的请神符太低劣了……” “孔大哥你没事吧?” “不妨事,《怒元升神丹》可以在半炷香内让我拥有中品知命境的真气,但后患也很大。你放心,那头山鬼就算是筑基境的修为,现在的我也能杀,嘿,我的宝……” 宝贝二字尚未说出口,孔燕行接连大吐数口鲜血。 半炷香的时间到了。 他瞬时萎靡不振,气色变得极差。 “我的法宝足够再杀一头筑基境妖魔,不过,若有良机,我……我想把山鬼捉回阳县斩妖司,山鬼能吐山鬼花钱,不仅对我们斩妖人,对百姓来说,亦是有大用。” 赵蟾担忧的看着他,“我知道山鬼花钱有护身庇体的妙用。” “嗯。哎呦,疼死我了,《怒元升神丹》后劲太大,你从我怀里拿出另一个白瓷漆,里面有《草还丹》,可助我养伤。” “好。” 赵蟾刚要有所动作,余光瞥到那头被擐甲挥戈的金身神灵几乎把七寸斩透的老蛟,眼睛动了动。 “怎么了?” 赵蟾拔出青蛇剑。 孔燕行霎那间警惕,难道趁着自己重伤,这小子想杀了他。 《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斩向貌似了无生息的老蛟。 老蛟砰的一声抬起脑袋。 剑斩到了它的下颚。 随着老蛟撕咬,这柄被郑百户附加真气的长剑应声而断。 危急关头,孔燕行想捡起身边的龙首阔刀,周身无处不酥麻、巨痛,尤其右臂,犹如无数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以他厮杀妖魔时的暴烈,尝试了几次也未举起刀,更何谈斩杀奄奄一息的老蛟了。 他后悔的无以复加,不该那么相信《请监兵神君符》成功杀了老蛟,要是将老蛟丢的远一点,它只能等死,而非故意假死再暴起发难。 “完了!” 孔燕行幽幽一叹。 赵蟾退到盘坐的孔燕行身前,攥紧斜插于腰间的桃枝,还是“剑痕”一式。 桃枝极其轻易的斩透老蛟的脑袋,且是居中斩进去的,腥臭之气立即扑面而来,赵蟾强忍不适,任凭妖血浇到上身,攥紧桃枝一直斩过七寸,方才停手。 孔燕行看的目瞪口呆。 赵蟾返身站在了他身畔,他才回过神,视线从赵蟾右手攥着的桃枝一掠而过,低声道:“老蛟是《请监兵神君符》杀的,与你并无关系,这桩事我也会揽在自己身上……” “孔大哥多虑了。”赵蟾把桃枝斜插回腰间系着的汗巾里,说道:“一路走来,我相信孔大哥的为人。” 说归说,少年郎的目光不乏审慎的观察孔燕行的神色。 “你到阳县斩妖司赴任后,我为你挑选一柄好剑。” “多谢孔大哥。” 他言外之意依然是少用桃枝,省得居心不良之辈“见宝起异”。 这头忘情川老蛟乃中品知命境的修为,皮糙肉厚,连服用《怒元升神丹》强行提升真气的孔燕行都砍不烂老蛟的体魄,状似一折就断的桃枝却轻轻松松的将老蛟的脑袋一分为二。 桃枝的神异、锋锐,《请监兵神君符》也稍逊一筹。 “坐在我旁边,陪我休息一会儿。”孔燕行呼出一口粗气,老蛟诈死,要不是赵蟾提前察觉并果断处置,两人都得死。 当然,见识到这一幕,接下来孔燕行没必要再去瞧瞧赵蟾所斩杀的那些妖魔、修士。 少年郎扎扎实实的上品锻体境修为、胆识、手段皆为上上乘,尤其锻体境的修为,前后两剑,使得孔燕行格外震撼。 换作普通的上品锻体境斩妖人莫说持有桃枝斩杀老蛟,光是中品知命境的震慑便足以使其心惊胆慑。 “你杀的那些妖魔、修士我都信了。”他笑道。 “孔大哥还是按照斩妖司规矩确认一番为好。” “哦?为何?” “规矩就是规矩。” “哈哈……”孔燕行大笑,笑声不到一半,牵扯伤势,加上身体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瞬间又龇牙咧嘴道:“你小子真会说话,就是傻了点。” 他道:“市井百姓还会虚情假意,何况是我等修行者?现在我身负重伤,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暂时伏低做小的虚与委蛇,待我恢复了修为,压根不需要趁你不备,小小的锻体境修士,我能随手杀了抢夺走桃枝。” 赵蟾平静道:“刚才孔大哥谈及山鬼,称纵然受伤了,也有法宝对付的了它。” “正是。” “其实孔大哥凭着斩杀老蛟的功劳,可以直接回返阳县。” “有趣、真有趣,你的意思是我用那些不曾动用的法宝杀了你,夺走桃枝,返回阳县?” “嗯。” 孔燕行摇摇头:“错了,即便杀了你,我仍然能够继续前往游居镇处置妖患,如此一来,不只得到了桃枝,还多了两桩功劳。 呵,说这些做什么?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诡计多端!” 孔燕行强忍着重伤,颤抖的指着赵蟾:“你在诱惑我,倘若我稍稍有所动作,你马上会用桃枝杀了我!以绝后患!” 自己的那点心思被他拆穿,赵蟾依旧神情平静:“孔大哥没有这些心思,我才敢说。” “要是我有此等腌臜心思呢?” “我见孔大哥眼下动一动手指都难……” 孔燕行接着少年的话,道:“是啊,纵然有法宝,现今也用不了,看来我是必死无疑,赵蟾,杀了我吧。” 赵蟾安稳的坐在他一旁,问道:“《请监兵神君符》是何来历?” “监兵神君隶属于斗部,全称是西方白虎监兵神君,另有东方青龙孟章神君、南方朱雀陵光神君、北方玄武执明神君。 四神君虽然算不上斗部高等神祇,却各有神通。 我们斩妖司有请神符一类,所请的神祇五花八门。” “斗部……是什么?”赵蟾疑惑道。 适才一丝墨炎落入山林只见黑烟不见火光,黑烟散尽,那片山林没了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地表。 孔燕行望了眼那里:“斗部……我也不清楚。” “蛟龙吐的墨炎是何物?” “忘情川蛟龙一族的压箱底手段,叫做《墨蛟炽炎》。” 过了一会儿。 孔燕行笑问:“你到底杀不杀我?” “孔大哥不要再开玩笑了。” “哈哈……放心,没了这头老蛟,游居镇妖患的情况大为好转,掺我起来。” 两人下了石崖。 赵蟾扶孔燕行上马,他牵着缰绳。 路过杀那四位外乡人的地儿,赵蟾一一讲述当时是如何斩杀的。 “他们是采气境的修为,你小子确实有本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三章 神位 这一日的阳光并不刺眼,风也并不喧嚣,孔燕行疼的脸庞直抽抽,含糊不清道:“真不杀我?” 赵蟾实在无言以对,干脆一句话不说。 他自顾自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你觉得都是斩妖人我便不会对你下黑手了?大错特错! 袁千户带你到的阳县,你可知它是来做什么? 巡查各个县城斩妖司,捉拿勾结妖魔或鱼肉百姓、贪墨钱财的斩妖人。 斩妖人瞧着光鲜亮丽,似乎为一心一意为百姓斩妖除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有了道行成了修士私心会千百倍的放大! 去年阳县揪出一位联手妖魔巧立功劳骗取赏赐的斩妖人,他跟我一样是百户,最终被押送澜苍府投入大牢。 有机会我带你到澜苍府大牢瞧瞧,里面关押的妖魔和犯罪的斩妖人几乎五五开。 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澜苍府因何派袁千户在眼下这个节点四处巡查?定是得了消息。 据我听闻,袁千户下一站去的泽县,某些斩妖人可谓胆大包天! 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当真敢拍着胸脯保证,我是好人?” 赵蟾平静反问:“孔大哥是报案房的百户?” “对啊。” “我和袁前辈到达斩妖司时已经是深夜了,孔大哥却仍在执勤。” “嗯,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孔大哥是阳县斩妖司上官的信重之人。”赵蟾道。 孔燕行看着牵缰绳的少年,诧异道:“哦?” 赵蟾道:“报案房直面前来报案的百姓,应在斩妖司中十分关键,而孔大哥深夜了还在忙碌,大概能够说明些什么了。” “拍马屁?” “您看我像是在拍马屁吗?” “不像。”孔燕行终是略微轻松笑道,“不逗你了,你赴任阳县斩妖司后,到我报案房干活,平时记录妖患,人手缺了,你再顶到前面。” “我必须去阳县?” “嗯,现在的你就是一块金子,穷乡僻壤的游居镇已经不适合你了,你得到更大的‘戏台’上磨练。” 赵蟾沉吟道:“若是我不去呢?” “由不得你。况且,阳县离游居镇才多远?何时想家了,何时再回来住几天。” “好。” “到游居镇后,送我去斩妖司我要养伤,你跟王力士暂时维持局势,如果爆发你们处置不了的妖患,及时告知我,我再出面。” “忘情川会找我们麻烦吗?”赵蟾问道。 孔燕行深呼吸几口,刚才他服用一颗大草还丹,吃怒元升神丹的后患大体稳住了:“谁知道呢,让澜苍府斩妖司头疼去,不管咱们的事。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咱们个子矮,老老实实在屋檐下避雨就行。” 赵蟾瞧着脸色苍白的他,小声道:“怒元升神丹的后患严重吗?” “严重。”他叹道,“虽然不会跌境,加诸于身的痛苦宛如被千刀万剐,并且,服用的次数越多后患便层层叠加,这是我第一次吃,兴许到了第二次,我的十二主经、奇经八脉全都碎了。” 两人于巳时二刻到了游居镇。 王焕披着他的破披风,背着四十九斤的“狮山”,因不曾好好休息过,双目血丝遍布。 他正好巡至镇子口,看见赵蟾和孔燕行。 “孔百户?!”王焕喜出望外,精神为之一振,委实没有想到,前来处置妖患的竟然是孔燕行。 “王力士辛苦了。”孔燕行不曾下马,有气无力的说道。 王焕打量他这副模样:“孔百户可是在大山中遇见了妖魔?” “嗯,一头不长眼睛的老蛟藏在那里,被我宰了!这些事忙完,我请大家伙吃蛟肉。” 这两日王焕承担的压力快把他压垮了,孔燕行一来,担子一卸,霎那间感到天旋地转,他依旧强撑着告罪:“我有罪,邵华等斩妖人连同游居镇捕快死在山鬼爪下,明明有赵蟾的提醒,我还是低估了山鬼的狡诈,害他们因公殉职。” 孔燕行骑在马上皱了皱眉头,问道:“确实是山鬼杀了他们?” “啊?不知,我猜应该是的……”王焕讲述一番他与赵蟾前往山牛村遭受山鬼“戏耍”一事。 孔燕行缓缓摇头:“此事赵蟾在阳县斩妖司已经说过了,邵华等人是否真被山鬼所杀,需要我们调查。妖魔尽管该死,但不能忽略山牛村附近没有其他妖魔作乱。” 王焕深思一阵,道:“孔百户教训的是。” “斩杀老蛟时,我受了点伤,容我休息一会儿。” “是。” 赵蟾牵马去了斩妖司,王焕在旁频频朝他使眼色。 “有话直说。”眯着眼睛假寐的孔燕行道。 王焕尴尬道:“是这样的,赵蟾去阳县求援时,我忘了让他带走《斩妖册》和我写的报功信,不知百户……” “赵蟾的功劳我已经明确了,此事过后,他会到阳县斩妖司赴任,凭借其功劳,十有八九会被严千户封为校尉。”对于赵蟾修行上的引路人,孔燕行愿意多说一点。 “哎呀!哎呀!好,太好了,赵蟾你谢过孔百户了没有?” 赵蟾点点头:“谢过了。” 孔燕行又道:“这小子适才还问我可不可以不去阳县。” 王焕一巴掌拍到赵蟾后背:“阳县斩妖司不比游居镇好上十倍百倍?你非是池中物,该到外面的大天地历练。” “王大哥教训的是。”赵蟾微微垂头。 孔燕行听着王焕斥责赵蟾,不禁想笑。 王焕刚说了“孔百户教训的是”,转头赵蟾又道“王大哥教训的是”。 想来当真是王焕指点的少年修练,不然,这小子岂能对他毕恭毕敬? 旋即,孔燕行暗讽自己多虑,难不成山水包围的游居镇藏了位大人物,他才是教授赵蟾修练的师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么桃枝是哪来的? 赵蟾口中的老刘真的机缘巧合从妖魔那里夺来的? 孔燕行处置妖患的经验丰富,此事他久久想不通。 “王力士。” “属下在。” “你认不认识老刘?” “老刘啊,认识,教赵蟾采漆的师傅,这人性格很怪。” “怎么怪了?” 王焕绞尽脑汁回忆着:“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老刘又穷又‘犟’,若非会一手采漆,早饿死了。” 赵蟾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老刘的“犟”,实际上是睥睨一切的盛气凌人,他也觉得怪,老刘一个老光棍,哪有资格盛气凌人? “老刘是外来户?” “不是。” 王焕试探问道:“孔百户,老刘有问题?” “没问题,听赵蟾提起过老刘,我就随口一问。对了,白……白仙子在哪?” “白仙子是谁?”王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玉卿。” “她啊,不瞒百户,属下未曾找到她。” 孔燕行憧憬道:“情有可原,不必寻她了。” “是。这白玉卿难道大有来头?” “你不必知道。” “是。” 白幼君在彩烟街一角嘴边含笑痴痴望着赵蟾牵马进了游居镇斩妖司。 白玉卿站在她身旁,刻意隐去了两人的身影,她看出骑在马上受重伤的人是上品筑基境。 “服用提升真气的丹药才受的伤?”白玉卿呢喃自语,“似是怒元升神丹。” “阿姐,什么是怒元升神丹?”白幼君好奇问道。 “斩妖司炼制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丹药,防止斩妖人碰到比自己境界高的妖魔时毫无还手之力。” “哦!我知道!牛鼻子老道说修行界里有种术法叫做两伤术法,能够短时间内提高战力,但后果很严重,轻则濒死,重则魂飞魄散。” “怒元升神丹借鉴了两伤术法,后患没有两伤术法那般严重,效果也没有那么好。” 白幼君悄声道:“那人既然吃了怒元升神丹肯定是斩杀了妖魔!幸好郎君不曾受伤,阿姐你看郎君赤裸着上身,多么潇洒无拘!” 白玉卿自动忽略青妹后半句话:“山里藏了一头中品知命境的老蛟,他应该把老蛟杀了。” “阿姐没察觉到打斗吗?” “太远了。” 顿了顿,白玉卿嘱咐白幼君:“稍候赵蟾出来了,你将百宝真人潘喜一事告知他。” “阿姐~你就应该早与郎君说。” “呵,此事跟他没关系,镇子里有的是人不愿看他擦破一丁点皮……” 无论是玄微宗的阿萍、谢婉,还是宝玉斋的皇甫长秋、蘅芜馆的荀岚,甚至她们姐妹,皆在时时刻刻关注着赵蟾。 纵使那位刚来游居镇的上品筑基境斩妖人,看赵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完美无瑕的瑰宝。 赵蟾才是眼下游居镇最安全那个人…… …… 潇水真人身前爬了一头妖魔。 妖魔气息虚弱。 他尽管不懂人言,但能将蛟龙喋血山崖的场景禀报给潇水真人。 这种手段,直接掏空了它的半条命。 “老蛟死了。”潇水真人自言自语踱步,“玄微宗的阿萍一个人能不能打得过潘喜?” “不妨事、不妨事,我还有后手。” 它丢给妖魔一颗丹药,妖魔面露狂喜张口吞下,转眼间,不仅丢失的半条命补回来了,气息亦是节节攀升,到达中品采气境方才停下。 潇水真人垂首瞧了眼这副山鬼体魄:“只有下品筑基境的道行,把握实在不足啊。 早知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当初应该把赵蟾炼化成鬼使,不理潘喜,直接跑到翡山搏一搏,一旦成了翡山山神便大局已定。 可惜心有贪念,再加上阿萍搅局,错失良机。” 他走向山牛村。 村头伏尸了一行人,他们的面庞都面无痛苦,应是不曾反应过来就死了。 潇水真人倒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新鲜食材,但村里住了位修士,那位修士不愿看到他吃人。 “浪费!”潇水真人嘀咕了声。 走到一家农户门前,敲门道:“真气可曾调理好了?” “快了。”院中传来一道女子声音,“进来吧。” 潇水真人推门。 院里盘坐着披头散发的女冠,她抬头瞥了眼潇水真人,“师兄,我最后帮你一次,从今以后再也不欠你人情。” 潇水真人笑道:“反正你回不去泽县了,不如留在翡山修行。” “唉,师傅他老人家绝对想不到,师兄你选择成为山神,我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斩妖司叛徒。”女冠无奈道,“世事弄人!” 潇水真人指着村头的尸体:“你该早来的。” “嗯?” “游居镇尚有一个斩妖人活着。” 女冠不以为意:“留给师兄吃了吧,师兄你之前不喜欢吃人的,怎么现在变得视肉如命?” “哼,既然清楚我喜欢吃人,为何不让我吃了他们?” “见不得师兄成了纯粹的妖魔。”女冠摇头道,“山鬼是师傅他老人家留给你的,你……唉,何至于此。” “我在西唐国的钦天监效劳了一辈子,比你更加恐惧死亡。”他道,“我不想死。” “你可以求斩妖司给你延续寿元的丹药。” 潇水真人自嘲道:“斩妖司肯定要我的山鬼,我哪能交给他们?何况,我自称潇水真人,真实修为只是下品知命境,不过是仗着五官保章正的身份自娱自乐罢了。” 西唐国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职责为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正八品的官职。 女冠沉闷道:“师兄,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我得离开西唐国亡命天涯了。” “澜苍府斩妖司派人来了?” “清枢山山猿一族的袁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听说即将突破至中五境的开府境。” “清枢山的山猿一族天赋异禀,又是斩妖司忠诚的狗腿子,若我是你,同样得逃跑。”潇水真人自嘲道,“师妹,你这招灯下黑也是厉害,袁侯肯定想不到你偷偷跑到它眼皮子底下。” 女冠勉强笑了笑:“正好助师兄晋升山神,或许有我求你的时候。” “师妹,你说我‘何至于此’,我倒要说你何至于此呀,泽县有两位千户,你是其中之一,何必勾结妖魔、伪造功劳?” 女冠道:“师兄是钦天监八品五官保章正,下品知命境的修为,我是泽县千户,亦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师兄啊,你的寿元将尽,难不成我的寿元就充足吗?还不是为了斩妖司延续寿元的丹药,这才勾结妖魔、伪造功绩!” “一颗延寿丹能延续多少年?” “下品延寿丹可延寿十年,中品三十年,上品一甲子。要是澜苍府不派袁侯巡查诸县,再有一年半载我的功劳足以兑换下品延寿丹。” “我倒是不知道延寿丹的妙处。” 女冠白了他一眼:“师兄早就打算鸠占鹊巢了山鬼,利用朝中人脉寻求山神的神位吧?” “不错。师妹,你若配合阿萍能不能斩杀潘喜?” “事后,我要吞了阿萍以及游居镇所有百姓的血气,以此来拖延寿元流逝。” “好,我帮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四章 不对劲 “阳县附近只有我这一位山神,师妹啊,他日待我抬高神位,你可以投靠我。你瞧,大山一重接一重,却无一尊山神,可谓是我的风水宝地。”潇水陡然狂笑起来。 女冠站了起来,笑问:“我倒是好奇师兄如何笼络的人脉,方能得到这般好的敕封。” “做了一辈子八品的五官保章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潇水乐滋滋道,“西唐国庙堂众志成城抵御北虏南下叩边,但得加税吧?得动员百姓劳役吧?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耗费民心的大事?久而久之,西唐国的国运定然下降,所以,大封山神、水神、城隍可以稳住民心,民心稳了,国运也就稳了。” “原来师兄须得感谢后赵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在钦天监记录天象变化,早已观察到西唐国近些年必有刀兵之祸,便水滴石穿的笼络人脉。” 潇水回忆着这几年的贿赂,笑道:“幸好有山鬼,那群国之重臣不爱金银财宝,只要山鬼花钱,凑巧,我最不缺山鬼花钱。” “难怪师兄能选到这么好的地方当山神,竟是布局多年。” “潘喜都可以无中生有的造一盘棋局,遑论是我!” 女冠斟酌道:“师兄,确定潘喜是上品知命境?” “安心,潘喜寿元将近,就算他是中五境的修士,一身战力也使不出多少。” “若是不敌潘喜……” 潇水打断她道:“你随时可以走。” “这我就放心了。”女冠轻笑。 她放心不假,潇水却提着心。 他如今不是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而是一头山鬼,以师妹的性情,若非觊觎比山神钱,已经对他动手了。 来到游居镇后,潇水只碰到阿萍一个貌似奸诈实则愚不可及的傻子。 阿萍堂堂知命境的修为,居然忍住不向他出手。 “师兄,你之前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又是钦天监官员,肯定有护身的法宝吧?” “你想知道?” “有一点点想。”女冠随意着归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潇水张开手掌,掌中真气吞吐,一枚钦天监令牌浮现,“师妹,此令牌是夏官正赠予我的。” 钦天监有春、夏、秋、冬、中五官正,定四时、掌推历法,正六品。 以西唐国的底蕴,五官正皆是中五境的道行。 女冠不禁退后数步,开心的笑道:“夏官正亲手雕刻的‘夏时’令牌?” “师妹好眼力,这‘夏时’令牌足够杀几个不长眼的知命境修士了,即便她是上品知命境,也得死。” “不知师兄花了多少山鬼花钱买来的?” “是夏官正送予我的。” “我不信。” “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妹,夏官正看在我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份上,花了六十枚山鬼花钱。” 女冠忍不住惊呼:“太便宜了。” “只叹那阿萍胆小的如同老鼠,不敢向我动手,若不然,这夏时令牌已然染血了,省得等我晋升山神后,令牌形如鸡肋。”潇水注视着女冠笑道。 说的是阿萍,威胁的却是她。 女冠嬉笑:“师兄觉得我对你有想法?” “唉,谁让现在的我是山鬼呢……” “师兄啊,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是你的师妹,我们一个师傅。” “师妹确实多虑了,既然你答应联手阿萍共同对付潘喜,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慢走啊师兄。”女冠送他出了村子。 回到半山腰。 潇水抓起一块心脏狠狠咬了一口,骂道:“唐旖!我的好师妹,休要认为我不知你的想法! 哼,不就是想掳走我好给你吐山鬼花钱? 接近两甲子的交情,你于心何忍?!” 若非潇水及时察觉到唐旖的不怀好意,怎能把他藏的那般深的底牌亮出来? 紧接着,潇水自言自语:“幸亏当时没有以夏时令牌杀了阿萍,不然,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他来游居镇,势必要晋升翡山山神,不管何人挡在前面,他都要将之除掉。 “赵蟾……桃枝……这杆桃枝我若是得到,就是我的山神兵器。” “今日是八月十三,明天八月十四,马上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 皇甫长秋和荀岚来到了私塾外。 不曾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谁来了?”潘先生听见脚步声,从书籍的圣贤教诲中抬起头。 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立刻一凝,小心地放下圣贤书,不紧不慢起身,见礼道:“二位可是来借书的?” 荀岚打量潘先生,叹息道:“不是。” “既然不是借书,敢问是因何事到我这小小的私塾?” 皇甫长秋不回话,扫着书柜上的藏书,这私塾先生倒是酷爱读书,藏书格外丰富,多是圣贤典籍,小部分则是侠义公案小说。 潘先生毫不焦急,默默等待。 荀岚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方才慢吞吞开口:“百姓无辜,何必下此辣手?” “在下仅仅是一个教书匠,实在听不懂姑娘……” 皇甫长秋打断道:“别装了,咱们坦诚布公的聊聊天。” “哈,姑娘说的话叫我听不明白。” 皇甫长秋道:“听没听说过白玉卿的大名?” “斩妖司白泽殿的白镇抚使?” “白仙子尽管只是斩妖司的八品镇抚使,杀你可够?” 潘先生身穿儒衫往前走了一步,隐藏许多年的气势渐渐升起:“白镇抚的扶风剑,在下有所耳闻。” “她现今正在游居镇中。” “嗯,我看到了。” 白玉卿和白幼君曾走过细柳巷站在收完庄稼的良田旁。 他提了一把蔬菜从自己种的菜地里走了出来。 潘先生笑道:“应是白镇抚使故意让我看到的。” “既然如此,你还敢献祭游居镇百姓?” “不知二位出自何门何派?” “她是蘅芜馆荀岚,我出自宝玉斋,皇甫长秋。”她道。 “二位不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何须管这事?” 原本两人是不想管的,要以这场劫难磨砺吴婷和陈香故。 但,清晨卯时。 荀岚收到蘅芜馆的千里传信,蘅芜馆所在的河内国斩妖司伐山破庙,将一座私设淫祀的山上宗门轻轻松松的连根拔起。 对于河内国斩妖司,荀岚还是清楚的,绝对没有这般战力。 据蘅芜馆探听到的消息,这一战西唐国斩妖司参与其中,且是攻灭山上宗门的主力。 宗门知晓她正在西唐国,便打算令她在西唐国内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争取西唐国斩妖司的好感。 毕竟斩妖司伐山破庙,蘅芜馆纵然收了一位白泽殿妖修当弟子,亦是心有戚戚,生怕哪天斩妖司找上自家。 恰巧荀岚在游居镇,此地又即将经历一场劫难,干脆带着皇甫长秋找到私塾,盘算着劝说在镇子里隐藏极深的人物放弃。 荀岚道:“百姓无辜,既然你们要伤害百姓,我等正道修士自然会挺身而出。” “荒谬。”潘先生讥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是野修,近些年可是看惯了你们山上修士如何作威作福! 应该是斩妖司吧,要不是斩妖司压在你们头上,哪能前来寻我?” 皇甫长秋反问:“是又如何?” “哈哈……”潘先生骤然大笑,“‘是又如何’,好一个是又如何!你们山上修士高高在上,当然有实力有背景对我等野修说一句‘是又如何’!” “假使你继续油盐不进,休怪我们动手了!”荀岚想都没想,直接说出这句话。 皇甫长秋看她一眼,每当荀岚不假思索的说话时,意味着她真的打算付诸于武力。 潘先生张开双臂,嘲讽道:“在下只是游居镇的教书先生,半点修为也没有,你们要动手就动吧。” “魔头!不知悔改!”荀岚斥骂。 手中的拂尘抽向潘先生。 拂尘却从潘先生身体间划了过去,未曾伤他分毫。 “嗯?” 不光荀岚吃惊,饶是感觉十拿九稳的皇甫长秋都惊愕了。 “荀师姐,你没用真气?” 荀岚激荡真气,拂尘上的丝线根根飘浮,仿佛无数利剑,瞬间洞穿潘先生的周身上下。 仍是穿过了他的体魄,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荀岚跟皇甫长秋环视这间房屋,不光是站在她们面前的教书先生……以荀岚中五境的修为来说,一举一动裹挟的真气按照常理早将房屋毁的支离破碎,然而,教书先生、房屋,乃至书架摆放的书籍,俱都岿然不动,犹如一座座仙山。 “怎么可能?”荀岚呢喃自语。 潘先生收回伸展的双臂,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仗着自己的修为,就能杀我如宰鸡屠狗?” “你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 “嗯。”潘先生淡然的点点头。 “既然是下品开府境,你也不过是在等死,几乎毫无战力,我为何杀不了你?”荀岚思忖了好一会儿,慢腾腾问道。 潘先生嘴角含笑:“八月十五那天你们便知道了。” “好,八月十五那天我们等着你给个交代。” 荀岚与皇甫长秋走了。 潘先生转身回书案边,拿起一坛空空如也的酒坛子,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 “你要去打酒?” “酒是忘忧,饮了忘忧,便无忧了。” 三人从大官巷走到彩烟街。 “先生。”赵蟾赤裸着上身,自斩妖司跑来,他想回家清洗清洗,再穿件衣物。 潘先生嘴角含笑:“喝酒了没?” 他看向少年郎腰间系挂着的酒葫芦。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皇甫长秋轻声念道,旋即摇头,“低俗。” 赵蟾瞧了眼站在先生旁的两人,恭恭敬敬见礼:“喝过了。” “喝完了?” “嗯。” “走,我请你喝酒。” 不给赵蟾拒绝的机会,潘先生抓住他的手臂朝酒铺走去。 荀岚皱起眉头。 “此人,太怪了。”皇甫长秋低声道。 原以为游居镇即将经历的劫难,她们随手便能平定,未曾料到,忽然诡谲难测起来。 荀岚眉头越皱越深:“他是下品开府境的境界,我不会看错的。而且,此人寿元彻底尽了,他用一种类似于剥魂之术的旁门左道手段强行苟延残喘,按照道理,他应该魂飞魄散在我的拂尘之下。” “更怪了。” “问问白仙子。”未几,荀岚快速道。 不等皇甫长秋同意,她走向夕照客栈。 白玉卿姐妹果然在夕照客栈饮茶。 两人坐在她们对面。 荀岚开口道:“白仙子,你可知游居镇有位教书先生?” “怎么了?”白幼君悄声问道。 白玉卿白了她一眼,颔首:“知道。” 荀岚把适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复述给白玉卿。 白玉卿反问:“你们原是不想插手的,为何又突然愿意插手?” “河内国斩妖司破灭了一家山上宗门……” “叫什么名字?” “千水门。” 白玉卿道:“千水门身为修行宗门却私设淫祀,附近百姓为此苦不堪言,他们的确该死。” “这件事本该是河内国斩妖司的事。” “原来如此……”白玉卿笑道,“我道是什么,竟是蘅芜馆见到千水门遭祸,兔死狐悲。叫你在西唐国境内做些好事,博取斩妖司好感。” “蘅芜馆确实对我千里传信。”荀岚一反常态,真诚道,“白仙子可知西唐国斩妖司同样参与了这件事?” “当然知道,若不然,我哪能了解千里之外发生的事?” “白仙子,我愿意救助游居镇无辜百姓,望你在西唐国斩妖司替蘅芜馆美言几句。”这句话荀岚想的比较久。 皇甫长秋亦是笑道:“宝玉斋虽不在河内国,也希望白仙子替宝玉斋说点好话。” 她缓缓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啊,何苦搞些小动作?” “白仙子此言差矣。”皇甫长秋道,“我们代你摆平游居镇祸患,岂是小动作?” 白幼君甫一听到两人要解决游居镇的妖患,顿时高兴道:“阿姐,太好了,有两位高人助阵,一众无辜百姓必定有惊无险的渡过劫难!” 她哪能不知道青妹只在乎赵蟾一人,荀岚跟皇甫长秋处置妖患后,赵蟾亦是安全了。 “那教书先生我曾见过,说实话,我不知他的底细。” “啊?”皇甫长秋惊讶了一声。 “他在我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要不你斩他一剑试试?” 白玉卿想了想:“八月十五那天再说吧。” “为什么?”荀岚格外不解。 “你们不必知道。” …… 阿萍坐在谢婉闺房里的床榻边。 刚才他又服用了一颗玄微宗的福生丹,伤势大为好转,一心二用,边运转真气激发药力疗伤,边专心致志翻看小人书。 谢婉匆匆跑了进来:“师兄,不对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五章 青梅 阿萍的眼睛似是长在小人书上了,问道:“哪里不对劲?” “楼下她们四人在谈论事情,遮蔽了声音。”谢婉忧心忡忡。 “白玉卿她们?” “嗯。” 无外乎是白玉卿、白幼君以及新来的荀岚和皇甫长秋。 以他们的修为感受不到荀岚、皇甫长秋的气息,两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寻常女子。 但只要与白玉卿牵扯上关系,这两人的来历定然远超他们的预料。 阿萍收起小人书,起身背着手踱步:“我去探探口风。” “好,师兄多加小心。” “无妨,玄微宗在山上宗门虽然不必之前,却也能说上几句话,她们若同样出身山上宗门,会给玄微宗面子的。”阿萍道。 结合已知的消息,阿萍顿时判断荀岚和皇甫长秋的修为远超他,唯有如此,她们来到夕照客栈,他才不知不觉里忽略了两人。 “你的伤势怎样了?” “有福生丹,我的伤势快好了。你呢?不是说解开封印后,傍晚可以升到上品?为何依然在中品。” 谢婉无奈道:“是我错估了,今天傍晚一定能升至上品筑基境。” “师妹,后天就是八月十五,那些外乡修士真坐得住啊。”阿萍走到门口忽然说道。 谢婉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放出些消息……就说他们之中有人因害怕斩妖司反悔了。” “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引导他们提前对百姓动手。” “这些修士怎能听我们的?” 阿萍不假思索,道:“再告诉他们,阳县斩妖司悄悄来了位百户官,但此人在路上受到强大妖魔袭击身负重伤,不过,他带着斩妖司的疗伤丹药,说不准在八月十五这天伤势好了大半。” “哈,我明白了,师兄要‘假传圣旨’?” “哪是什么假传圣旨,逼他们和斩妖司不死不休,既然敢到游居镇,斩妖司查下去的话,没人逃的了,虽说论迹不论心,但谁敢能证明外面山野游荡的妖魔与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谢婉拍手大笑:“黄泥粘裤裆,说也说不清。师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计策?” 阿萍闻言失笑:“还需要想吗?摆在眼前的事实罢了,只有我看清了局面。” 他下了楼梯。 先是就近挑了张长凳坐下,少许,提着热水壶笑问:“给你们添些热水。” 拿开茶壶壶盖,咕噜噜倒进热水。 “四位姑娘,需要茶点吗?” “来盘桂花糕、枣泥糕。” “好嘞,且稍等。” 阿萍麻利地跑到后厨,放下热水壶,端起糕点铺清早送来的桂花糕和枣泥糕,迅速回到厅堂,放到白玉卿四人的桌面上。 “客官请慢用。” 皇甫长秋与白幼君迫不及待的分别捏起糕点,细嚼慢咽。 阿萍重新坐回长凳,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境界太高了,明明看着她们在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究竟说了什么。 “唉,何时方能突破到中五境的开府境?” 若成为中五境修士,他同样也能成为赏竹峰峰主。 “抢到那件仿造的照妖镜,宗门一定赏赐给我珍贵的天材地宝吧?” “有了天材地宝,从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就有机会多了。” 他憧憬的呢喃自语。 谢婉下了楼梯,看向阿萍,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谢婉心领神会,立即去散播消息。 她在游居镇八年了,有些人脉关系。 迈出客栈时,抬头望了眼匾额,前几天偷偷长的霉已经消失无踪,自言自语道:“小蛤蟆还是挺有本事的。” “哎呀,小蛤蟆!”她甫一抬头,看到赵蟾和私塾先生自酒铺中走出。 系挂腰间的酒葫芦略有酒渍,应是打酒之时,周伯的手抖了抖。 “婉儿姐好。” 赵蟾依旧恭恭敬敬问好。 “你快变成酒鬼了。”她掩嘴笑道。 潘先生笑道:“这小子变不成酒鬼,他心里有数。” “先生要不要来客栈吃顿饭?” “免费的?” “当然……不是。” “那算了,我还是回私塾自己做饭吃。大官巷的孩子待在家里,没人上课,正好有时间给自己做大餐。” 谢婉记起一事,“先生,你瞧我是不是读书的材料?” “世上人人皆是读书种子。” 她鄙夷道:“先生说笑,整座游居镇谁读书读的过杨昀呀,他才是读书种子。” “杨昀是读书种子不假,你不尝试一下,哪知自己比不上他?” “先生这是在劝学?” “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读一读、背一背,总归是有好处的。”潘先生轻声且认真道。 谢婉娇笑:“有时间了,我必定去私塾请教先生。” 潘先生霎那间哈哈一笑:“你真想学圣贤学问,不用找我,我来找你。” “一言为定?”谢婉眼睛亮晶晶的,配合她傲人的胸脯,圆滚滚的臀,十分诱人。 潘先生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整座游居镇,我只认潘先生这一位君子。” “错喽,镇子只有一位君子,不是我,而是他。”他拍了拍赤裸上身的赵蟾。 谢婉这才奇道:“小蛤蟆,你衣服呢?” “被荆条划破了。” “你去山里啦?” “嗯。” “唉,你这孩子胆子真是大,外面那般多的妖魔,就算成了斩妖人,何必以身犯险?”谢婉嗔怪道。 “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不许你把自己性命不当回事!”谢婉重重道。 赵蟾笑了笑:“好。” “是啦,别忘了给我答复!” 她邀请赵蟾拜师玄微宗,并给了赵蟾几天时间思考,八月十五之前答复她就行。 谢婉觉得自己这一番操作,再加上以前日积月累的小恩情,足够让赵蟾答应。 “我没忘。” “快回家穿件衣服,天气越来越冷了,别受了风寒。” 潘先生怀抱酒坛走向细柳巷,临走时附耳对赵蟾小声道:“放手去做,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先生……你,你也多加小心,镇子不太平。” “没关系,我现今只是一位臭教书匠,谁在乎我?” “我在乎先生。”赵蟾认认真真道。 潘先生深深的注视着他:“我就知道,你是游居镇最有良心的人。” 说完,径直走向细柳巷,很快不见其背影。 赵蟾侧头扫了眼,见到谢婉往镇尾走去。 他去了桃李巷。 因妖魔闯进巷子,那排栽种的桃树、李树毁于一旦。 小跑至陈香故家门前,赵蟾想了又想,默默给自己鼓劲,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闷闷的。 “谁呀?” “赵蟾。” “赵蟾!” 紧接着听到打开房门的吱呀声,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大门开了一条缝,她在门后窥了眼,见到果真是赵蟾,兴冲冲开门:“你怎么没穿上衣?” “我去了趟阳县,碰见了一点点小变故。” “你没受伤吧?”她还是穿着那件掉色严重的豆绿色窄袖褙子,桃红抹胸显得紧了,换了件灰色的短裙,跟她粉白裤子极其不搭,即便如此,穿在陈香故身上,她仍然像是香气扑鼻的桃花。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在陈香故这里失灵了,仿佛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皆相得益彰。 赵蟾摇摇头:“没有,阳县斩妖司来了位大人物,有他在,大家都会没事的。” 她微微垂下头,旋即扬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下巴:“你放心吧,我和奶奶都挺好的……你给了我钱,我到药铺抓了几贴药,奶奶喝后,好多了。还有……还有……你给我的那枚钱,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让奶奶带着!” “你,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陈香故特别特别小声道。 赵蟾原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但是见了她后,居然将那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似乎只要看她一面,确保她平安,少年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回家了。”他道。 “赵蟾!” “嗯?” “奶奶让我转告你……转告你……”话到嘴边,陈香故红着脸颊,一双诱人的桃花眼似是蒙上了一层水润润的烟雾,“你多加小心。” “好。”赵蟾格外认真的点头。 大概年少青涩时分,总是说不出口甜言蜜语,但就算是干巴巴的“多加小心”,亦是甜到了心里,叫人反复回味。 随他走出桃李巷,她站在彩烟街边,望着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转入弄岁巷。 重新回到桃李巷,陈香故嘟着嘴,气自己是胆小鬼。 关紧大门,挪上门闩。 奶奶站在房前台阶上,问道:“你和他说了?” 陈香故扭扭捏捏,双手攥着衣角:“我没敢。” “你这丫头,圆了你的愿,怎么事到临头却畏手畏脚?” “我……我说不出口。” “傻丫头,没关系,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奶奶亲自去找他。” “奶奶,他会不会拒绝?” “拒绝?奶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知道‘青梅竹马’四字。”老人摸着她的发丝笑道。 “哎呀,奶奶……”陈香故扑入她怀里,羞涩的面红耳赤。 …… 赵蟾以桃枝斩杀老蛟后,就近找了处山间小溪把身上的妖血洗去。 回到家里,他先是检查了藏着《琼林》和《断云刀法》的地方,看到它们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再打了清水,又仔仔细细洗了遍全身,找了件能穿的衣物。 环视一眼家里的一贫如洗,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在求援阳县的路上,斩杀那四位外乡修士后,又收获了一钱袋子琐碎银子,处置完妖患,定要利用这些银两将这座祖宅好好收拾收拾,买几件家具,再换张舒服的大床。 等他在阳县斩妖司干上两年,攒够了钱,重新把祖宅给翻修了。 少年郎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怀揣着希望。 他不知陈香故的奶奶是什么态度,要是……要是…… 想着想着,困意汹涌袭来。 赵蟾累了一晚。 他坐在台阶,趴在并拢的双腿上,打着哈欠,徐徐进了梦乡。 梦境随之而来。 仍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它仍然在有滋有味的介绍该如何吃人。 赵蟾非常平静的注视着它。 梦境的末尾,他问道:“你怕死吗?” 山鬼不曾回答,梦境片片碎裂,归隐于脑海那本泛黄破旧书籍。 翻开的书籍,还是停留在第一页。 这次,书页左下角那行先前几乎辨别不清的小字,如今清晰了一点。 《剑气指玄篇》。 “妖魔!妖魔又来了!救命啊!” 赵蟾猛地惊醒。 呼救声离他不远。 他马上冲出家门,寻着声音大步狂奔。 “大家朝斩妖司方向跑!快跑!” “阿娘你快跑,我拦着妖魔!” “我跟你……啊……” “妖魔吃人啦!快跑啊!” 赵蟾跑出弄岁巷,一眼望见爆发妖患的地方,是安置小石村百姓的那处空下来的大户人家的宅子。 妖魔只有一头。 他穿过混乱的人群。 吴婷混在其中,看到是赵蟾,急忙喊道:“当心……” 赵蟾朝他点了点头。 “别乱!斩妖人到了!” “别踩着人!” 此次他没有动用桃枝,攥紧拳头飞奔向正撕咬一人尸首的妖魔。 妖魔冷冰冰的目光定在赵蟾身上。 舍弃尸首,扑向了他。 此时,白玉卿带着白幼君,身畔是皇甫长秋跟荀岚,四人从夕照客栈走了出来。 荀岚皱了皱眉头:“一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谁喂它吃的丹药?” “那是赵蟾的气息。”皇甫长秋眯着眼睛。 一听是赵蟾,白幼君急不可耐的往那边跑。 白玉卿叹道:“我随你一块去吧。” 牵着她的手,飘到房顶,跃出几步,她们便看见了正跟妖魔近身厮杀的赵蟾。 一人一妖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皇甫长秋和荀岚也来了。 “阿姐,你快动手呀,郎君不是妖魔的对手!” 白玉卿拍着她的脑袋:“关心则乱!你瞪大眼睛瞧瞧,究竟谁不是对手?” 她细细观察,慢慢舒了口气。 郎君尽管与妖魔近身厮杀,但郎君规避的进退有度,妖魔的利爪、血口愣是伤不到他半点。 反观妖魔,赵蟾一拳接一拳捶在它的脑袋。 纵然是中品采气境,这头妖魔亦是渐渐支撑不住。 皇甫长秋感慨道:“妖魔的体魄比人族强数倍,这小子居然敢拿锻体境的修为硬撼采气境妖魔,不仅不落下风,反倒是妖魔快被他生生揍死了。” 荀岚再次确认道:“他比林薇师姐在锻体境时厉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六章 善变 荀岚慢吞吞道:“林师姐的剑气常被人评作十一月的冷风,所以才有了‘辜月’的称谓,那位真正的剑仙却称林师姐‘含三分酒气’,叫人耳目一新。但辜月剑仙的名头,仍是众多师妹们最愿意提及的。” 一年十二月,十一月又名:辜月、冬月、龙潜月、畅月、葭月,其中,唯有辜月、冬月广为人知。 荀岚就听说,北凤王朝同样有位明明是中五境,却让人唤作剑仙的天骄,称为清和剑仙。 清和又代指一年里的四月。 她们这些山上宗门弟子,见多识广,远非孔燕行、袁侯这种窝在一国之内的百户、千户可比。 只有身为镇抚使的白玉卿或她之上的斩妖人,才有资格,把目光从一国中抽离出来,放眼更大的天地。 如赵蟾一类,就算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亦是想也想不出究竟怎样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有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下去,或者由山脚辛辛苦苦地攀爬,达到一定境地,才能一览众山下,与那些天纵奇才一较高下。 皇甫长秋瞧着已经大占上风的赵蟾:“明明可以用桃枝将妖魔一击毙命,却甘冒凶险近身厮杀,他定是担忧外乡修士察觉桃枝的神异。” “他现在的本事玩不转复杂的拳术,若不是拳脚功夫简单直接,未必是中品采气境妖魔的敌手,白仙子觉得呢?”荀岚缓缓道。 白玉卿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赵蟾的拳脚功夫以及躲避妖魔撕咬、爪击的灵活身法上,而是接近自言自语:“是谁教他修练体魄的法子?” “嗯?”荀岚和皇甫长秋堪堪反应过来。 再看赵蟾。 皇甫长秋呢喃道:“差点看走眼了,赵蟾的体魄远胜妖魔,绝不是上品锻体境修士能够拥有的。” 荀岚也道:“他连续与人、与妖魔厮杀,根本不曾停下休息过,没有一具使人瞠目结舌的体魄,根本坚持不下来。” “哼!郎君本就是天纵奇才!你们才知道吗?”白幼君挥舞着小拳头,俏声道。 似乎表扬赵蟾就是在表扬她。 皇甫长秋侧头瞧着她:“你这丫头,不怕在情关中‘丢盔卸甲’?” 白幼君则道:“郎君绝不会抛下我的。” “哈,有点意思,你对他一往情深,可我见到,你的郎君对你陌生的很。” “没关系,相处久了,郎君自然会熟悉我的。” 荀岚插嘴道:“游居镇一事结束后,白仙子定然会带你走,怎能放心你留在这里?” 她的一句话,让白幼君十分着急,挽着白玉卿手臂,轻轻晃着:“阿姐,你……” “闭嘴。”白玉卿叱道。 当着荀岚和皇甫长秋的面,她丢不了这个脸。 白幼君倔强道:“我不走!我就留在游居镇。” “青妹,此事我们慢慢说。” “我不,阿姐现在就给我个答复。” 白玉卿冷若寒霜。 荀岚、皇甫长秋乐得看她们姐妹热闹,不时帮白幼君一把:“是啊,万一她留在游居镇,时间长了,两情相悦了呢。” 情关难就难在“两情相悦”上。 白玉卿霎时脸一黑。 她此前之所以知道张翠翠死在情关里,恰恰因为张翠翠和杨昀两情相悦。 荀岚慢腾腾道:“白仙子,蘅芜馆有渡过情关的法子,只是,这法子是前人留下的,特别珍贵,要是白仙子替蘅芜馆在斩妖司美言几句,回到蘅芜馆后我就为白仙子取来。” 皇甫长秋不甘示弱:“宝玉斋渡过情关的办法较之蘅芜馆另有诀窍,白仙子愿意帮宝玉斋说上几句话,我马上千里传信给门派里的师姐妹,快马加鞭送过来。” 荀岚白她一眼。 皇甫长秋尴尬地笑了笑。 适才,她们在夕照客栈并未谈出一个结果。 两人以百姓的身家性命来劝说白玉卿,仍是未让她松口。 眼看白玉卿只是瞪着白幼君,不回话。 皇甫长秋适时打断沉默:“赵蟾难不成是谪仙人?山水环绕的小地方,就算有点人杰地灵的味道,跟其他那些灵气浓郁的宝地相差极大,怎么能诞生出他这般的天纵奇才?” “他的那杆桃枝也较为奇怪。” 白玉卿陡然道:“你们别打桃枝的主意。” 皇甫长秋笑问:“为何?难道赵蟾是大能巨擘教出来的?并且送予他的桃枝其实是件难以想象的天地瑰宝?” 白玉卿一直都在怀疑老刘的身份,甚至她去赵蟾家里时,谈及老刘,惊的她立即带着白幼君离开,生怕老刘有后手布置在赵蟾附近。 然而,这几天下来,她不曾发现老刘布置下的任何后手,仿佛老刘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光棍,而不是培养出赵蟾这么一位“妖孽”天才的神秘修士。 “大可以试试,总之,我也挺好奇的。” “白仙子多虑了,我们保护赵蟾还来不及呢,哪能伤害他。” 赵蟾和妖魔的近身厮杀快要结束了。 少年郎骑在妖魔脖子上,如同驯服桀骜不驯的烈马,拳拳到肉的砸在妖魔头颅。 妖魔喷血不止,意识模糊,莫说把赵蟾甩下,纵然是逃命亦是无能为力了。 白幼君提起的心徐徐落回肚子里。 “你干嘛去?”白玉卿抓住她的手腕。 “嗯?阿姐不是让我跟郎君说事情?” “不急。” 荀岚问道:“将小镇即将遭遇的劫难告诉他?白仙子,这次该是我劝你了,有些事情尽量别叫他知道,他如今年纪小,道心不坚定,若是坏了道心,修补起来可是大麻烦。” 白玉卿不以为意的咧嘴笑了笑,她稍显英气反问:“你们想好了没有?究竟出不出手?” “唉,两难。白仙子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出不出手没有差别。” “你们不在乎此地百姓的性命?” “我们更在乎身为斩妖司八品镇抚使的白仙子。”荀岚直言不讳。 白玉卿讥笑:“你们啊,还不如妖修。” “修行如逆水争渡,尚且自顾不暇,哪能管的了外人?”荀岚轻飘飘的说道。 另一边,赵蟾最后一拳落下,妖魔趴伏于地,彻底没了生机。 白玉卿冷笑道:“你们随意。” “白仙子。”皇甫长秋喊住要走的她,“西唐国斩妖司除了河内国,还与哪国关系好?” 白玉卿道:“莫非你们不知各国斩妖司俱为一体?” “阿姐……”白幼君刚说话。 “闭嘴!”她动了真火。 白幼君瞬时吓的不敢言语。 牵着青妹的手,白玉卿带她返回夕照客栈。 重新做回适才的位置。 皇甫长秋和荀岚两人像是跟屁虫,又坐在她们对面。 “你们烦不烦?” “白仙子不给我们透露点西唐国斩妖司的秘闻,恐怕我们得缠住白仙子了。”荀岚道。 “哼,蘅芜馆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 “非也,这是我顿悟而出的。” 两人在路上交流了下,皇甫长秋问道:“问点白仙子能说的。现在的西唐国斩妖司到底多厉害?” 荀岚慢吞吞补充道:“白仙子若是告知我们,回到宗门后,也好以此来约束宗门弟子,省得跟千水门一样被斩妖司连根拔起。” 白玉卿冷笑道:“此事倒可以透露给你们一二。” “洗耳恭听。” “宝玉斋加上蘅芜馆……再算上与你们两家宗门交好的雨神山,你们三家宗门联手,也不是西唐国斩妖司的对手。” “……”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不提她们的两家宗门,雨神山来头大的吓人,传言和一尊现存的雨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修行的功法更是那尊雨师神祇传授,若三家宗门联手的情况下,仍敌不过西唐国斩妖司,便得仔细想想了。 “不瞒你们,雨神山去年就遣人拜访西唐国斩妖司,并送来了十件灵器当做见面礼。” 皇甫长秋略微吃惊:“十件灵器?好大的手笔。” 寻常山上宗门,有一件灵器便不得了了,底蕴深厚些的,或许有个三、五件,像雨神山一次性送给斩妖司十件灵器,即使皆是下品灵器,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掷千金”。 而荀岚更关心雨神山从何处得来的内幕,否则,岂会自降身价拜访西唐国斩妖司? 白玉卿又道:“据我所知,这次的伐山破庙,他们便带了两件灵器去了河内国。” 言外之意,你们三家宗门联手都不是西唐国斩妖司的敌手,何况雨神山已经站在斩妖司这边,奉劝你们赶紧学学雨神山,省得将来斩妖司“登门拜访”,那时,就不是扒一层皮的事了。 荀岚忽然笑了:“罢了,我和皇甫长秋又不是斩妖人,这摊子事留给白镇抚使自己处置吧。” “荀师姐?”皇甫长秋疑惑她为何又袖手旁观。 “白仙子,吴婷与陈香故我们带走了,事后,宝玉斋和蘅芜馆自有厚礼答谢斩妖司。”荀岚快速说道。 皇甫长秋恍然大悟。 雨神山都“投敌”了,宝玉斋跟蘅芜馆就别坚持了,赶忙也“投敌”算了。 借着从白玉卿眼皮子底下带走天才拜师这件事,就能利用起来,光明正大的答谢西唐国斩妖司。 说是答谢,无外乎学雨神山送礼。 白玉卿刹那间反应过来:“你们觉得送的礼物比一镇子百姓性命重要?” “看送的是什么礼物。”荀岚自信道。 皇甫长秋突兀握住一块墨绿玉佩,往玉佩内部传送真气,并将雨神山、吴婷两件事禀报宝玉斋。 荀岚的“千里传信玉符”是一柄不过三寸余长的匕首,同样向蘅芜馆汇报雨神山一事以及收徒陈香故。。 千里传信玉符千式百样,不仅限于玉符形制,只是统称“玉符”而已。 瞧她们不曾征得自己同意,就率先做出反应,白玉卿也懒得多说什么。 用山上修士的视角看,宝玉斋与蘅芜馆送的礼物,确实比一镇子百姓的性命贵重的多。 皇甫长秋收起千里传信玉符,剩下的便是等待门派答复,她道:“说句白仙子不爱听的话,你现在比人族更像人族。” 白玉卿嗤笑:“妖魔的种类繁多,我哪顾得过来?况且,如今只有我和青妹相依为命。” “是啦,白仙子可别忘了,一甲子后,我代表宝玉斋邀请你当供奉或者客卿长老。” 之前供奉跟客卿之间还有区别,随着时光流逝,两者变成一个意思,名头听起来不同。 “蘅芜馆也会邀请白仙子的。”荀岚道。 “一人怎能兼任两个门派的供奉。” “别人不行,白仙子却是够资格。” “再说吧。”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又不出手了,任由游居镇百姓经历这场劫难。 …… 赵蟾低头检查一番上衣,幸好这次他故意避着妖血,新换的衣服依然干干净净。 “赵蟾!” 小石村在此暂居的百姓都跑了,吴婷去而复还,站在墙边挥手喊着他。 赵蟾小跑过去:“妖魔死了。” 吴婷打量着他:“不曾受伤?” “没有,它不是我的对手,而且,这头妖魔仿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比不上咱们之前杀的那些。” 少年郎指的是两人为老刘下葬时所遇到的妖魔。 吴婷松了口气,缓缓问道:“喊乡亲们回来?” “我去找王大哥,给乡亲们换处暂居的地方。” “这里……” 他打断道:“就算不再发生妖患了,乡亲们也心有余悸不愿继续住在这里。” “好,听你的。”吴婷重重颔首。 “吴姐姐随我一起去?” “行。” 两人从弄岁巷跑至彩烟街。 “王大哥在斩妖司休息,他许久没合眼了,全靠意志撑着。” “王力士的确尽职尽责。赵蟾……唉,妖患何时是个头呀。” “吴姐姐勿忧,我到阳县求援,请回来了位百户!” “他的名字叫百户?” “不是、不是,是斩妖司的官职,王大哥是锻体境,又立下很多功劳,被斩妖司封为力士,力士之上的官职是校尉,校尉之后就是百户。” “斩妖司封的官,跟朝廷封的官有什么区别?”吴婷不解的问道。 赵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吴姐姐。” “那位百户官为人如何?” “孔大哥啊!”赵蟾将其与王焕比较了比较,“孔大哥是个为民做事的好人。” “你运气真好,遇见的都是好人。” “我也碰到了许多坏人。”赵蟾无奈道。 那些外乡修士屡次三番的杀他,让少年郎感到颇为头疼。 尤其是求援阳县的路上,四位外乡人施展术法追杀他,倘若没有王大哥提前给他防身的符箓,怕是后果难料。 “你会去阳县吗?”吴婷蓦地问道。 赵蟾道:“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面对吴婷,少年郎愿意卸下些许防备说说心底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七章 斩妖人、绣衣卫、勾察使 “好男儿志在四方。” 吴婷瞥头看着赵蟾的侧脸,像是大山的剪影,俊郎、硬气却又带着柔和,不让人感觉他难以接触。 无论是小石村或是游居镇,亦或其他村子,如赵蟾这副模样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在想,是不是此地全部的灵气都汇集于赵蟾一人身上? 斩妖司门前站满了人。 几位外乡修士站在街边饶有兴致望着。 王焕睡眼惺忪,赤红着眼,似是依旧没休息。 他背着狮山,甫一穿过人群就看到赵蟾和吴婷走来。 “王大哥可是去斩那头妖魔?”少年郎问道。 王焕问道:“不错。” 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有气无力,全靠守护游居镇百姓的信念支撑着。 “我已把它杀了。” 王焕点点头,不曾惊讶,这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带给他太多意外了。 若非认识赵蟾数年,清楚他是怎样的性子,早已将他当做被妖魔夺舍的傀儡。 赵蟾走到王焕身侧,小声问道:“估计小石村百姓不愿再回去暂居了。” “唉,多事之秋啊。” 王焕转身面对着小石村百姓,反手指向赵蟾:“乡亲们,那头妖魔已经让我斩妖司斩妖人赵蟾杀了,你们可以继续回去居住。” 他只是试探一下。 未几。 有人喊道:“王力士,那大户空闲的宅子好是好,但在镇子边容易遭受妖患,能不能给俺们重新找处落脚的地方?” “是啊,王力士,俺们实在不敢再在那儿住了。” “要不,俺们住在斩妖司?” “斩妖司好啊,你们斩妖人平常不是说斩妖荡魔是为了保境安民吗?现在是非常之时,可以把斩妖司拿出来供我们住下来。” 王焕想都没想,点点头:“斩妖司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们想在这儿住的话完全可以,就是别嫌弃斩妖司寒酸。” “哪有可能嫌弃斩妖司寒酸?先保住命再谈其他!” “乡亲们!走!咱们住到斩妖司!” 一窝蜂涌进斩妖司,王焕扭头扫了眼看热闹的外乡修士,又低声对赵蟾说道:“别走,我给你找了柄趁手的剑。” 青蛇剑斩老蛟时,让老蛟撕咬碎了,不动用桃枝的情况下,赵蟾只能赤手空拳的近身厮杀妖魔。 王焕不走人满为患的斩妖司门庭,扒住墙头翻身进去,很快又翻了出来:“剑名【飞逝】,是游居镇压箱底的宝贝,下品法器。那柄青蛇剑根本不能与【飞逝】相提并论,无异于破铜烂铁。” 赵蟾连连摆手:“王大哥,太贵重了,我不配。” “你不配?你不配谁配?这是孔百户下的命令,拿着吧。”他把飞逝丢给赵蟾。 少年郎接过此剑。 飞逝剑较青蛇剑长板寸,重量不轻,入手后掂量了掂量,应有三十余斤。 剑鞘却好似不是飞逝剑的剑鞘,宽出近两指。 “桃枝也藏进去。” 赵蟾抽出腰间的桃枝,插进剑鞘,刚刚好。 “多谢王大哥。” “哎,别谢我,要谢就谢孔百户,下品法器是校尉官方能使用的兵器,没有百户同意,我可不敢动飞逝。” 王焕注视着飞逝,解释道:“最早到游居镇的斩妖人是名校尉,他一手创立了这里的斩妖司,后来……后来因寿元尽了,干脆葬在山里。他的佩剑飞逝,却留了下来,阳县斩妖司一直没有收回去。” 赵蟾听完飞逝的来历,问道:“孔百户呢?” 王焕呶呶嘴:“看你背后。” 赵蟾回头。 孔燕行骑在马上,右手攥着马鞭,问道:“到你家去。” “好。”他和王焕答应小石村乡亲们似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前面带路。” 孔燕行看了眼那几位外乡修士,冷笑道:“不知死活。” 赵蟾又对吴婷道:“吴姐姐你也到我家里去吧?” 她稍显犹豫:“不了,我和乡亲们都认识,还是留在这里。” “万事小心。” “嗯,你也是。” 赵蟾抓住缰绳,牵马走向弄岁巷。 王焕又去巡视游居镇街巷了,他才闭眼休息一会儿就有妖魔闯了进来,若不是赵蟾及时扑救,王焕难以想象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孔大哥,你的伤……” “好多了。”孔燕行余光看见随着他骑行于彩烟街,巷子里观察他的渐渐增加。 “那都是外乡人?” “嗯,外乡修士。” 孔燕行低声道:“再给我点时间,最迟明天午时,我就有把握震慑的了这群胆天包天的混账东西! 哼,难道觉得斩妖司会不在乎小小的游居镇? 错了!大错特错!” 临了,和赵蟾道:“他们今天敢再向你动手,要是对付的了,直接杀了,若对付不了,引到你家里我来杀。” “是。”赵蟾认真颔首。 孔燕行的性格比王焕利索的多的多,王焕有些瞻前顾后总是想着圆满结局,孔燕行虽想着顾全大局,面对凶险时,却敢于放手一搏。 鉴于此,他才服用怒元升神丹以及动用《请监兵神君符》迎战老蛟。 “赵蟾啊……” “在。” “我身上还有几张符箓,却是不能给你,斩妖司发下来的符箓虽说会手诀便能使用,但同样得看斩妖人的修为。锻体境的符箓不需要修为,确得先在《斩妖册》上录名,采气境以上的符箓就需要了。” 赵蟾回忆王焕在《斩妖册》上写下他的名字,他彼时看到《斩妖册》并无出奇之处。 孔燕行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游居镇的《斩妖册》很普通?” “嗯。”他点点头。 “的确十分普通,不过游居镇的《斩妖册》是得到阳县那本《斩妖册》气息的。 而阳县《斩妖册》为澜苍府《斩妖册》其中一本。 澜苍府的《斩妖册》由西唐国《斩妖册》点头答应之下才打造的,算是总册的分支。 你的名字出现在《斩妖册》上,意味着同样会在西唐国总册出现。 之所以要把游居镇《斩妖册》递到阳县斩妖司确认,仅仅是叫我们知道游居镇新多了位斩妖人。” 赵蟾迷糊了:“孔大哥,我有点听不懂。” “我再细细给你讲解讲解,西唐国《斩妖册》总册是件非常厉害的法宝,至于是什么品阶,我不清楚。 总册会像人族似的思考,它同意了,打造出的分册,便成了它的分支,换而言之,是修士的分身。 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明白!” “《斩妖册》一众分支交给如澜苍府这般重地,游居镇隶属于阳县,我们阳县隶属于澜苍府,澜苍府是西唐国毓山郡府城,朝廷任命的郡太守啊,我们斩妖司在毓山郡的府司啊,皆坐落在澜苍府…… 阳县《斩妖册》则是澜苍府《斩妖册》中的一本。 说到这里,你可以听明白吗?” “听的明白。” “游居镇这本《斩妖册》就是沾了阳县《斩妖册》的一缕气息,只剩下给斩妖人录名一个作用。别小看录名,王焕在《斩妖册》上写下你的名字,交给阳县斩妖司确认,你才算正儿八经的斩妖人。” 赵蟾问道:“如果阳县斩妖人不同意我成为斩妖人呢?” “你可以想到这一层,很好。” 孔燕行慢慢道来:“开始时,有许多斩妖人把自家亲戚写进《斩妖册》,为的是吃空饷,然而,如此行为极大影响了斩妖除魔,且浪费了太多钱财。 才有了一座镇子招纳斩妖人,必须经由县城确认,若的确有资格成为斩妖人,出现在县城《斩妖册》上的名字就不动,没有资格成为斩妖人,便将其名字去掉,并惩罚给那人录名的斩妖人。” 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给赵蟾解释。 尽管只是一件斩妖人习以为常的小事,既然赵蟾不知道,孔燕行格外愿意为他讲解。 “真正的《斩妖册》拥有各种能力。” “不错。” “那么,能惩罚已经录下名字的斩妖人吗?”赵蟾反问。 孔燕行笑道:“据我所知,《斩妖册》不能,《白泽玉册》可以。” “《白泽玉册》……” “斩妖司不止我们人族修士,还有妖修,你见过的袁侯袁千户就是留名于《白泽玉册》中的妖修,称作白泽殿。 《白泽玉册》有另一套收取妖修的方式,我不太了解,等袁千户忙完泽县那档子事,再回阳县休息,我喊它给你说一说。” 孔燕行打算给赵蟾好好普及一下斩妖司。 “妖修隶属白泽殿,我们人族修士从属巡抚台,另有勾察院,职责是勾察犯下勾结妖魔、贪赃枉法、荼毒生灵等罪状的斩妖人。 袁千户原是白泽殿妖修,后来转入勾察院,他此行就是为了勾察斩妖人的。” 赵蟾恍然大悟,难怪袁千户行色匆匆,居然肩负着如此重要之事。 “你小子天资不错,最好在巡抚台老老实实的做好斩妖人,否则,让勾察院那群‘牛头马面’勾察了,轻则投进大牢,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孔大哥,我记下了。” “再为你讲讲因何唤作巡抚台,我们斩妖人的职责,不光巡查斩杀作乱的妖魔,还要安抚百姓……懂了吗?” “懂了。这条巷子便是弄岁巷。” “走。” 孔燕行骤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小子,斩妖司的巡抚台、白泽殿、勾察院貌似是一家,实际上里面的猫腻多着呢! 也就是袁千户曾坐镇阳县,和咱们关系极佳,才好说话。 你碰到其他勾察院的勾察使时,万万不可推心置腹,这群狗东西,看谁都像是犯了事。” “勾察院的人叫做勾察使吗?” “哈,对,确实都叫做狗屎。半头妖魔不杀,天天盯着斩妖人,不是狗屎是什么?” 赵蟾挠了挠脑袋,他没说狗屎啊…… 谢婉躲在彩烟街角落望着赵蟾牵着缰绳走进弄岁巷:“那人该不会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吧?” 随即跑进夕照客栈,瞄了眼白玉卿一桌上的茶水,赶忙到后厨提着热水壶,笑意盎然:“我家的茶还好吧。” “一般。”皇甫长秋摇头道。 谢婉笑道:“打眼一看,姑娘就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当然看不上小地方的茶水,不瞒姑娘,就这些茶,还是我跑遍了周边的村子,又去了阳县,才敲定的茶叶,已经是小地方最好的了。” “他是你什么人?”皇甫长秋看着阿萍。 “他呀,是我的远房亲戚,到游居镇看望我的。唉,山迢迢水迢迢,已是多年未见了。” 白玉卿跟荀岚都不在乎,即使眼前的客栈老板娘是中品筑基境……她稚嫩了些,心思藏都藏不住,分明想探听消息,却将急切的神情表现出来。 皇甫长秋又瞧着白玉卿:“白师姐你说呢?” 特别奇怪的一句话。 白玉卿眉头挑了挑,颇英气的道:“老板娘的手艺挺好的,饭菜合我们姐妹的胃口。” 谢婉听两人对话,霎时陷入云里雾里,不知她们表达的意思。 皇甫长秋笑道:“老板娘不曾听明白吗?我家白师姐说,我们饿了,让你上菜呢。”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客官吃什么?” “你最拿手的。”皇甫长秋嬉笑地指向白玉卿,“白师姐请客。” 谢婉只好给她们换上新茶填满热水,提着热水壶返回后厨,阿萍托着小人书跟在她身后。 客栈还有皮影戏班一行人。 荀岚轻叹:“白仙子的控偶之术委实精妙。” 他们赶来游居镇时遭遇山洪,白玉卿巧施妙手救下戏班。不止免于暴露气息,遭人察觉,还能令皮影戏班绝地逢生。 所以,白玉卿、白幼君两姐妹干脆隐在戏班里,一同到达游居镇。 其实此事是白幼君央求白玉卿的,她喜欢彩色的皮人和戏班里的种种乐器。 白玉卿仿佛玩过家家似的陪她欢闹。 “幼时学的小术法罢了。” 荀岚注视着坐在厅堂饮茶聊天的戏班众人:“白仙子的控偶之术不输给山上宗门的长老。” 白玉卿微微摇头:“当时,他们魂魄并未离体尚有一口阳气,不过是以控偶之术锁住魂魄,又让他们的阳气慢慢壮大而已。” “对于山上修士,这些动作稍稍烦琐了。”荀岚道,“你看,这群人毫不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甚至都不知道白仙子救了他们。” 白玉卿不屑:“终归是生灵,救下他们也是积了德行。况且,我做我的好事,何须他人感谢? 告诉你句流传在白泽殿内的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八章 暗室逢灯 谢婉从水桶舀出凉水倒在盆里,双手淘洗已经不太新鲜的蔬菜。阿萍的注意力仍在小人书上,莫说帮忙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那么好看嘛!”谢婉气道。 “你不懂,此书是我千辛万苦才买到的。”他振振有词,“别急,快看完了。” “师兄,我把消息散出去了。” 阿萍猛地将小人书合上,“静候良机!” “对了,回来时我看到小蛤蟆带了位陌生人去了弄岁巷。” “陌生人?” “嗯,应该是位境界不低的修士。” 阿萍琢磨道:“难道赵蟾从阳县求援了个百户?” “斩妖司的百户应是筑基境。”谢婉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嘿,赵蟾真真是给我们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啊。”阿萍顿时喜笑颜开,“假使他当真是阳县斩妖司百户,来到游居镇的修士岂不是得铤而走险?” “倘若小蛤蟆抽不了身……” “不可能。等会我再去见一面潇水,把此事说清楚,游居镇内,谁都可以死,唯独赵蟾不行。他属于玄微宗的!你看好赵蟾的安危,别叫外乡修士趁我不在害了他。” “放心吧,小蛤蟆关乎我的前途,哪能不上心?!师兄,如果那头老蛟对你下手该如何是好?” 阿萍自怀里拿出瓷瓶倒出一粒福生丹:“多大点事,它敢仗着忘情川背景不顾一切朝我下手,我就令他知道,上一头老蛟是怎么死的。 修行界都说同境界妖修比人族修士强,笑话,我要让老蛟知道,皆是知命境,我阿萍杀它如杀猪狗!” “既然师兄有如此心气,就算潘喜是中五境修士也没什么大不了。” “潘喜布下此局却从未露面,纵然他还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不值一提。” “师兄,你为何变得这般高傲了?” 阿萍笑道:“周胜的孙子即将是玄微宗弟子,周胜他哪有诓骗我们的必要?肯定是据实相告。周胜乃是中品开府境的修士,潘喜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任他是中五境修士,顶上天了,也是下品开府境。” 谢婉呵呵笑道:“那我便期待师兄发挥神勇了。” 阿萍眯着眼睛:“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事关你我两人的前程!” 她淘洗完蔬菜,将之切成段,扔进炉子里干柴,等火候足够了,放入猪油爆炒蔬菜,勺子翻了几下,谢婉单手提起锅子把菜倒在盘里:“上菜吧。” 阿萍端着蔬菜走到厅堂,满脸堆着笑,对白玉卿道:“老板娘拿手的爆炒,客官您尝尝。” 皇甫长秋瞥了眼菜,嗤之以鼻:“火候太猛烈,稍稍有些糊,幸亏在这儿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小镇子,有口饭吃便谢天谢地了。搁在其他地方,客人早把你们客栈砸了。” “客官您多担待着点,这不是老板娘账房、厨子一肩挑嘛。”阿萍赔笑道。 “哈,你说的倒也是,下去吧。” “好嘞,客官有事喊我就行。” 他走到后厨,紧握双拳气冲冲道:“该杀!” “她们侮辱你了?”谢婉问道。 阿萍描述了下皇甫长秋的相貌:“要是有机会我非杀了她不可。” “师兄,我们该担心她们会不会阻碍我们。”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阿萍阴狠道,转瞬,神情平复,犹犹豫豫,“师妹,我们得做两手准备,万一因为她们乱了咱们的事,我们须得迅速脱身逃……赶回玄微宗。有宗门在,饶是斩妖司亦是不敢撕破脸皮。下品灵器的照妖镜啊,我真的想要。” …… 坐在白玉卿对面的皇甫长秋嗤笑:“小小的下四境修士竟敢威胁我。” 她从阿萍的目光里察觉到了若隐若无的杀气。 荀岚笑道:“何必和这种伪君子计较。” “我想杀了他。” “你可是宝玉斋修士,宝玉斋不是偏佛门的山上宗门吗?况且,当着白仙子的面,谈及打打杀杀可不好。”荀岚慢吞吞道。 “宝玉斋又不是佛家宗门,仅仅是修行理念偏向佛家,你们蘅芜馆同样如此……” 皇甫长秋按下杀心,看着夹菜的白玉卿:“白仙子,我这种人能不能加入斩妖司?” “巡抚台不适合你,你的性格倒可以去勾察院。” “哈,谁不知勾察院在斩妖司里不受待见,算了,我还是老实待在宝玉斋。” 白玉卿意有所指:“像你这般弟子,宝玉斋中多不多?” “只我一人。”皇甫长秋又笑嘻嘻。 “我奉劝你既然炼化了西唐国一年气运,就夹起尾巴赶紧躲回宗门,待风头过了再下山游历。”白玉卿不冷不淡道。 “白仙子,唉,我也是迫不得已……”皇甫长秋解释一番,“我为她诵经三天,居然赠予我九龙四凤珍珠冠、霞帔、翟衣、背子、大衫袖等等,真论起来,我才是最冤枉的那人。” 白玉卿冷笑道:“擅自穿戴西唐国皇后礼服,并且炼化一年国运,这事闹大了,宝玉斋定然被你牵连。” “斩妖司会登门拜访?” “勾察院必插手此事。” 皇甫长秋的脸色瞬间煞白。 荀岚适时开口:“白仙子不要吓她了,既然是皇后所赠,算来算去也追查不到她身上。” 白玉卿道:“有刀不用和没刀是两码事,西唐国斩妖司都能插手河内国的事,你们觉得斩妖司不会借着此事把手伸向皇宫?” “白仙子未免危言耸听了些。” “青妹,你怎么看待国运?” 白幼君将嘴里的饭菜咽下:“阿姐,我记得白泽殿特别看重一国气运。” “嗯,部分绣衣卫自知突破境界无望,想争取朝廷敕封,而一国气运关乎神位高低。” 强盛王朝的神位和小国神位不能相提并论。 同样是山神、水神,强盛王朝的山水神祇的神力,便比小国的神祇高一大截。 香火、气运亦是无法比较,大国王朝人口富饶,香火浓厚,随着神祇汲取香火的岁月加深,兴许可以博得一线抬高神位的机缘,气运亦然,气运的多寡,直接决定神祇的数量以及上限。 而小国人口凋敝,香火稀疏,每一口香火、气运,都弥足珍贵。 西唐国是小国,皇甫长秋炼化了一年的气运,必然动了西唐国神祇的餐食,不跟你较真才怪的。 山上宗门有气运,一国也有气运,只是一国的气运往往被称之为国运。 底蕴深厚的大国王朝或多或少都有养气运的法子。 白幼君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中:“若我是白泽殿绣衣卫,便借机追查这件事,一来能够立功,兴许争到了西唐国高等神位,二来,斩妖司也能将势力延伸入皇宫里。” “说的不错。” 两姐妹一唱一和,皇甫长秋脸色更白了。 荀岚皱着眉头:“别慌,你回到宝玉斋后,把献给西唐国斩妖司的‘礼品’挑些好的。” “荀师姐说的是。”皇甫长秋暂时压下内心不安。 她之前已然有所预料,心里骗着自己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皇后送予她的一年国运,罪魁祸首是那位深居后宫的女主人,但经由白玉卿这般一说,狠狠扯下这层窗户纸,她才感到畏惧。 皇甫长秋笑道:“这顿饭还是我来请吧。” …… 孔燕行站在院中,赵蟾把缰绳系紧。 自阳县骑来了两匹马,另一匹在游居镇斩妖司。 “孔大哥进屋吧。” “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过的苦不苦?”他问道。 “苦。” “哈哈……我以为你故作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苦呢。” 赵蟾平静道:“也确实不苦。” “刚说了苦,又说不苦,为何?” “因为我学到了手艺,能够养活自己。”少年郎搀着他跨入屋内。 孔燕行扫了眼被仇高砍的七零八落的床榻:“是那位暗杀你的修士干的?” “嗯。” “恨不恨他?” “恨。”赵蟾依然诚实道。 孔燕行幽幽叹了口气:“像他这般的修行者数不胜数,自认为觉得成了修士,就不把芸芸众生放在眼里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最金贵,其他人等皆是卑贱的奴隶。 王焕应该与你提过,我们斩妖人杀的不单单是妖魔,还有他们这群为非作歹的修士,呵,甚至,他们尚不如妖魔。” 袁千户曾对赵蟾谈起过这个问题,那位白泽殿妖修咬牙切齿述说着。 孔燕行缓缓坐下,长呼一口气,身体各处照样疼的他龇牙咧嘴。 “对了,带我去瞧瞧你杀的伥鬼和霉鬼。” “孔大哥还是继续休息吧,下次再看不迟。” “不,现在就去。” 赵蟾拗不过他,旋即又搀着他起身走向孙合家里。 期间,孔燕行笑问:“新配给你的飞逝剑如何?” “王大哥说飞逝是下品法器?而我连力士都不是,现在就持有下品法器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受了伤,游居镇又频繁遭受妖患,正应是少年英雄挺身而出的时候。” 顿了顿。 孔燕行强忍着剧痛笑道:“何况,你小子的功劳足以让千户提拔成校尉,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怕什么?” 赵蟾反手攥住飞逝的剑柄,徐徐拔出来。 孔燕行更关注那根同样插在剑鞘的桃枝上,看见飞逝的剑刃愣是不曾伤其分毫,紧接着道:“你还得立下更大的功劳……斩妖司有收容物品的储物袋、储物戒指、储物玉佩等,你用功劳换取它们,便能把桃枝放在里面,何时要用了何时取出。” 攥着飞逝剑的赵蟾奇道:“那是什么?” “呵,修行法宝千奇百怪,你今后会见识到了,至于储物袋,是强大的修士从一件法宝内开辟出一方极小的天地,用以存放兵器、各类物品。” 赵蟾朝前斩了一剑,飞逝剑的剑锋森寒。 “趁手吗?” “趁手,稍重了点,我得多加适应。” “你只会《撼神剑》第三式?” 少年想了想,颔首道:“‘剑痕’一式我很喜欢。” “是不是觉得毫不花里胡哨,剑招直来直去?” “嗯。” “《撼神剑》这本剑谱仅是锻体境的功法,等你看到那些精妙的剑谱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赵蟾收回飞逝剑,推开孙合家的大门。 孔燕行站在伥鬼尸首旁垂首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屋内注视着不成人样的孙合娘亲:“这头山鬼不太一样。” 在阳县斩妖司报案房赵蟾就已跟他说过孙合被山鬼炼成伥鬼。 他自言自语:“根本察觉不到丁点山鬼的气息,像山鬼这类山中精魅,自身气息往往难以掩藏。” “去霉鬼那儿。” 离开孙合家前,赵蟾扭头扫了一眼。 房门大开着。 孙合娘亲的惨状无不昭示着山鬼的凶残。 不杀山鬼,少年的心不能静、不能安! 赵蟾暗道,不知斩杀山鬼之后,那本诡异的破书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当看到霉鬼尸首那一刻,孔燕行脸上霎那间怒容遍布:“小子,杀的好!这头霉鬼身上怨气纠缠难散,它至少害死一百余人方能拥有此等怨气!再令它杀下去,绝对会成筑基境鬼物,那时,死的人将会更多! 霉鬼不同其他厉鬼,此鬼身上的人味浓郁,不是筑基境或上品采气境斩妖人,绝难发现他! 你立下的功劳得往上提一提,光这头霉鬼顶的上七、八头妖魔。” 他抬头望向游居镇外呢喃自语:“我不能再抱着捉走山鬼的念头了,游居镇这潭水很浑浊,谁知那头山鬼有何古怪。” 随孔燕行返回家里,赵蟾跑到遮草巷杨昀家看了眼,见其大门紧锁,顿时提心吊胆,他劝杨昀和张翠翠暂时离开镇子,刚刚捶杀那头妖魔后,赵蟾又担心两人会不会遭遇新下山的妖魔。 若是他们因自己一番话遇害,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源水村……” 源水村不是游居镇下辖的村子,他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说,源水村的村民都怕生人,除了偶尔来游居镇采买盐巴、布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源水村人。 “我是不是得到源水村一趟?若是他们遭了妖患该怎么办?” 只是源水村距离游居镇太远了,将近六、七十里的脚程。 转念一想,恰好有马,骑马来回的话应会很快。 他跑回家里,将此事告知孔燕行。 “你走后,游居镇再遭妖患,王力士怕是一人应付不了。” 孔燕行安慰他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所说的杨昀不似是短命之人。” “唤做张翠翠的女子却有些古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四十九章 斩钉截铁 赵蟾疑惑道:“她有何不妥?” “听你说起两人的故事,张翠翠似是为了杨昀一人而出现的。”孔燕行皱了皱眉头,“我不是游居镇百姓不知两人的情缘,不好下判断。” 少年郎沉默少许,脸色一变:“孔大哥是指翠翠姐像妖魔?” 孔燕行看着刹那间神色变幻的少年:“抛开那些天地钟爱的灵物,妖魔要化形成人至少是筑基境,也有不愿化人的妖修,拿袁千户举例,它乃是清枢山山猿一族,妖身和人族相差无几,不必化人便能修行。” “妖魔为何非得化形成人?”赵蟾不解的问道。 “我人族得天独厚,人身宛如一座独立于外界且周天具备的小天地,儒家有句话说得好‘万物皆备于我’,佛家亦有‘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一句…… 道家对人身小天地的解释最为直指根本,‘气液升降如天地之阴阳,肝肺传导若日月之往复’,另有‘天法象我、我法象天’。 所以,我们人族乃是万物之灵长,妖魔化形成人便不难理解了。 不外乎是模仿我人族体魄用来加快修行。” 赵蟾对孔燕行说的那些“万物皆备于我”等听的似懂非懂,但妖族模仿人族加快修行这句他听明白了。 “如果翠翠姐是妖魔,也是可以化形成人的妖魔?” “正是。”孔燕行点点头,“哈,我只是随口说说,哪能冤枉好人是妖魔啊!” 赵蟾顿了顿,认真道:“即便翠翠姐是妖魔,她肯定也是好妖魔。” “哈哈……小子,碰到好妖魔咱们斩妖人称呼它们为妖修或者妖族。”孔燕行忍俊不禁大笑,刚笑了几声,牵动伤势,立即疼的倒抽凉气。 “孔大哥我去弄点吃的。” 他疼的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 家里的食材非常不新鲜了,赵蟾小跑向犀照客栈打算买几样好菜。 之前在犀照客栈做短工,镇子百姓会跟谢婉订菜,等菜做好了,赵蟾提着装着饭菜的食盒“送货上门”。 “婉儿姐。” 凑巧谢婉站在门外,他看到叫做阿萍的外乡修士走向镇子外。 谢婉回头朝赵蟾笑道:“想明白了?” 她说的自然是拜师玄微宗那件事。 少年郎摇摇头:“婉儿姐再给我点时间。” “哦?你这次来是来请罪的?” “不是的,我想买四样饭菜。” 谢婉故作惊讶:“你?买菜?小蛤蟆你有钱啦?” “攒下了一些钱。”赵蟾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连杀数位外乡人,他现今已经算是游居镇里的暴发户。 “你的钱都给老刘买棺材了,从哪里攒下的?” “是加入斩妖司,王焕大哥给的。”他道,“给我了三十文钱。” “你要买哪四样菜?” 孔大哥现在受了伤,应该吃些清淡的,他道:“清蒸鱼、炖鸡、卤牛肉、笋炒荠菜。” “呦,这四样菜价钱可不便宜呀。” 赵蟾拿出碎银子放在柜台,他在客栈打短工时知晓各种饭菜的价钱。 谢婉扫了眼:“钱正好,随便坐,等着,我给你做。” “婉儿姐,我带回家吃,可不可以借用下客栈的食盒?” “可以。”谢婉笑眯眯道。 白幼君见到赵蟾突然来到客栈,早已开心的离了座位走到他身畔。 “郎君~”她俏生生喊道。 赵蟾见礼:“小白姑娘。” 白幼君咯咯笑,“郎君你瞧,大白姑娘在那儿呢。” 他已然关注到白玉卿和皇甫长秋、荀岚三人。 白玉卿对他招招手,赵蟾思量再三只好走过去。 “不愿与我说话?”白玉卿玩笑道。 总归是给了他两枚山鬼花钱的人,赵蟾揖道:“不敢。” 当着皇甫长秋跟荀岚的面,白玉卿笑声道:“既然你来了,我就说一下你该如何成为钓山鬼的饵料。” 赵蟾微凛,平静道:“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呵呵,你太见外了,你是聪明人,应感受的到青妹对你的情意。况且,青妹的小名如今世上唯有两人知晓,一人是我,我是她阿姐,另外一人便是你。” 白幼君的小名叫做青神。 八月十二那天告诉了他。 皇甫长秋笑道:“小郎君你瞧白幼君多好看呐,你的相貌也是俊朗倜傥……” 赵蟾并未直接看向她,冷淡的打断她:“我叫赵蟾,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请问你是谁?是不是修士?” 皇甫长秋怔了下,认真的起身见礼:“宝玉斋修士皇甫长秋。” 若只是他一个人,皇甫长秋不需要这般正式,甚至懒得搭理他……但白玉卿在旁看着呢。 她可是斩妖司八品镇抚使的官职。 赵蟾尽管被荀岚赞叹为比辜月剑仙林薇还要惊艳的天才,现今却仍是微不足道的锻体境修士,皇甫长秋可不放在眼里。 所谓的天才在没有成长起来前,屁都不是。 白玉卿则不同了。 斩妖司镇抚使的权柄极大,虽说是八品的官职,似乎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实则宝玉斋的长老们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跟她说话。 至于她邀请白玉卿到宝玉斋当个供奉,真实的意思是借用她的名头而已,但该给供奉的天材地宝、山鬼花钱或者山神钱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赵蟾看向荀岚。 荀岚亦是见礼道:“蘅芜馆修士荀岚,见过赵斩妖人。” 荀岚有别的心思,蘅芜馆是要收取陈香故为弟子的。 少年郎和陈香故暗送情愫,她眼下客客气气的,也是为了接下来带走陈香故时,不让赵蟾对蘅芜馆产生恨意。 此事格外关键! 她极其看好赵蟾在大道上的修行速度,有朝一日,眼前的少年郎修到特别高的境界后,他又是斩妖司的斩妖人,凭借陈香故的关系,蘅芜馆未尝不会有事求到他头上。 得知两人的背景后,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白玉卿。 “你要问我的来历?”白玉卿挑着眉头,英气道。 “嗯。” “小子,给你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是吧?”她冷笑反问。 赵蟾镇静道:“我是游居镇斩妖人,问清楚你们的身份是我的职责所在。” 眼看阿姐真生气了,白幼君忙挽着她的臂弯,小声道:“阿姐好好说话嘛,不要对郎君动气。” 转瞬,白玉卿淡然一笑:“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荀岚与皇甫长秋两人随即回过神,笑了笑。 这臭小子仗着斩妖司的身份,居然敢强行反客为主。 明明是白玉卿谈他接下来该怎样成为钓取山鬼的饵料,赵蟾直接问询她们的背景,把“饵料”一事轻飘飘揭过。 白玉卿道:“也是我对你没有恶意,唤做其他修士,早被你这点小心思惹怒了。” 她严肃的说:“赵蟾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上品锻体境修士,又是斩妖司的斩妖人,就能放肆了?外面山上宗门的修士,有太多人不将斩妖人放在眼中,不信?你问问她们,她们忌惮不忌惮你的斩妖人身份?” 不等他说话,荀岚率先开口:“你是斩妖司的千户官,我或许还愿意说几句话,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报上我的师门,仅仅是因你天资不错罢了。” “小郎君,荀师姐说的是,宝玉斋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比,我之所以和颜悦色,同样看在你的天资上。”皇甫长秋嘻嘻笑道,她不像诵经念佛的宝玉斋修士,展现出的狐媚样子,更似青楼的头牌花旦,加上皇甫长秋穿着一身素衣,真若是青楼女子,必引得高官富商一掷千金。 白幼君担忧的看着他。 三人这般奚落郎君,她怕郎君难过。 只是,赵蟾轻轻摇头:“你们的来历一个比一个大,定是我如何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强大修行者。 既然你们身处于游居镇,为何不见你们处置一起接一起的妖患? 为何袖手旁观坐视百姓死在妖魔爪牙下? 宝玉斋跟蘅芜馆难不成和妖魔一伙的? 大白姑娘,我见皇甫姑娘、荀姑娘对你十分尊重,想来你的身份远在她们之上,为什么同样不愿意心怀慈悲的为无辜百姓斩杀逼迫他们背井离乡的妖魔?” 少年郎沉默了少许时间,缓缓说道:“山鬼花钱极其珍贵,山鬼能吐山鬼花钱,我真的很想问上一问,山鬼的价值在你们眼里比百姓性命更为贵重吗? 潘先生曾教我‘人命关天’四字。 妖患爆发,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却置若罔闻。” 赵蟾看着色变的白玉卿:“我答应大白姑娘成为钓取山鬼的饵料,此事绝对不会反悔,我的问题问完了,大白姑娘可以说我应如何当个听话的饵料。” 皇甫长秋瞥了荀岚一眼,见荀师姐陷入沉思。 谢婉端着刚出锅的清蒸鱼轻轻放在一边的客桌上。 听着赵蟾的一席话。 暗道,整座游居镇,真正关心百姓命运的,除了小蛤蟆一人外,寥寥无几。 就算是斩妖司的王焕,更多的则是因职责所在,不得不奋力斩妖除魔。 将他的心一层层掀开,有多少实打实的忧怀百姓,尚需存有疑问。 可是小蛤蟆啊,自从你爹娘病逝后,你在游居镇挣扎求生,遭了数不清的白眼和嫌弃,为什么仍然对这世道充满了希望?你不失望吗? 你不是一直想做个人上人? 做人上人是要吃人的呀! 不吃人,如何成的了人上人? 眼看白玉卿等人怔怔无言,一时间不能回答赵蟾的问题。 她喊道:“小蛤蟆,饭菜做好了。” 赵蟾回过头谢道:“有劳婉儿姐了,稍等,有些话不曾说完。” “好,我等你。” 她返身去把食盒的角角落落清洗干净。 少年郎再次道:“大白姑娘我该怎么做?” 白玉卿幽幽叹了口气:“先回答你的疑惑,绝非我不愿出手救助百姓,只是我肩上的任务也很重,实在不能大打出手,游居镇的情况比你看到的更为麻烦。青妹……” 白幼君知晓阿姐要她做什么,立刻道:“郎君,阿姐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怪她,其实阿姐已经帮了游居镇许多。你不知道,游居镇即将遭受一场很大很大的劫难,现在爆发的妖患,与这场劫难相比,不过是开胃菜……” 她把百宝真人潘喜一事毫无隐瞒的告诉赵蟾,另有关于那头较为特殊的山鬼。 镇子没有姓潘的百姓。 赵蟾陡然间神情紧张起来。 确实潘姓百姓,可私塾先生姓潘。 皇甫长秋、荀岚二人观察着他,即使有白玉卿在,她们不能带走赵蟾,却亦是担心此事坏了他的道心。 不为什么,她们也算在赵蟾身上押注了,可不想看到少年郎道心破碎毁于一旦。 白幼君说完,呼喊道:“郎君?” 赵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那些来到镇子的外乡修士,真实目的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将所有人杀光,仅仅是为了百宝真人的宝藏。 而那百宝真人为了使自己的宝藏无虞,竟然把钥匙藏在游居镇的气运之中。 是啊,人死干净了,游居镇毁了,气运也就没了,洞府自然能打开。 少年的双手发麻。 回忆着这些年外乡人三三五五的来到游居镇,不乏在此买房定居的,他还天真的以为是镇子风光好,才吸引外人。 呼出了一口浊气。 白玉卿眯起双眼盯着他。 赵蟾很慢、很慢的问道:“我知道了,该说我怎么当钓山鬼的饵料。” 白玉卿悬着的心落下,皇甫长秋和荀岚同样如此。 少年的心境比她们想象的更为坚强,乃至坚强的过分。 与此同时,她们皆充斥了点疑问,一位土生土长的山水少年,内心为什么这般强大? 听到这则消息,他不该惊慌?不该愤怒?不该绝望?不该满脑子想着逃命? “现今时机还早了点,我怀疑这头山鬼是来此晋升山神的,纵然不是,我也要你明天傍晚时分,随我去你第一次遭遇山鬼的地方。你故意被它捉到,剩下的事交给我。” “不行。”赵蟾摇头。 “你怕山鬼害你?” “不。” 十四岁的少年郎比她矮了半头,他微微仰着,注视白玉卿的双眼,斩钉截铁说道:“山鬼必须死!你的损失,我将来慢慢还。” 白玉卿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山鬼不死,我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它把山牛村的乡亲们全都残忍杀了!且把他们炼成伥鬼!我亲眼看见乡亲们魂飞魄散!山鬼没有任何不死的理由!” 她顿时笑靥如花,亦是半点不拖泥带水,“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 第五十章 将来 谈到这里就成了白玉卿帮赵蟾斩杀山鬼,而赵蟾要以自己的将来偿还她的损失。 貌似是白玉卿空手套白狼,平白无故让赵蟾为自己打工。 风险还是很大的。 少年现在是锻体境,即便是天才,成长到何等地步尚是未知的。 况且修行道阻且长,谁知道赵蟾会不会半途陨落,亦或泯然众人矣。 “明天傍晚时分,我在夕照客栈门外等你。”她道。 “山鬼花钱那么珍贵,料想山鬼定是无价之宝。大白姑娘答应的如此痛快,将来不会后悔?” “呵,你喜欢为他人着想?这桩买卖是亏是赚由我一人承担,关你何事?你只需要按部就班修练,等你觉得能够偿还我损失了,不须找我,我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讨要……” 皇甫长秋撇撇嘴,荀岚也感觉白玉卿给赵蟾挖了一个坑。 区区山鬼而已。 荀岚知道宝玉斋有不下十头山鬼、两尊山神日夜吐钱,山鬼的品阶特别高,宝玉斋精心培养出来的。 蘅芜馆的山鬼数量她十分清楚,到底是自家宗门,共十四头高品阶山鬼,都是筑基境、另有三尊山神,这三尊山神是蘅芜馆向庙堂索取敕封,以忠心蘅芜馆的山鬼晋升而来,并且是河内国排名二十左右的大山! 皇甫长秋传音给她:“荀师姐,赵蟾毕竟是初入修行界,稚嫩的很。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此事是白玉卿为他量身打造的大坑! 以我的看法,白玉卿根本不在乎山鬼,就算晋升成山神,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她这么一位风云人物,肯定不缺山鬼花钱或山神钱。” 荀岚同样传音,慢吞吞道:“你才看出来?白玉卿不让我们带走赵蟾时,我就猜到了。 再者,她比我们先到一步,与赵蟾之间的因果纠缠渐渐加深,将来少年想斩断这段因果纠葛,怕是也无能为力。” “唉,我们来晚了。” “没想到白玉卿会在此地,换个人的话,早就带走赵蟾了。” “白仙子做了一桩好买卖。” 赵蟾问道:“我如何偿还?” 白幼君暗暗捏了下白玉卿,她理都不理青妹的示意,“一头山鬼顶的上一件下品灵器、四件上品法器、十瓶灵丹,灵丹我只要《蕴灵荟萃丹》。” 他背着的飞逝剑是下品法器,而白玉卿讨要的东西,已然超出了少年的理解。 下品灵器该怎么得到? 四件上品法器他从何处寻找? 《蕴灵荟萃丹》又是什么? “好。”赵蟾点头答应。 荀岚跟皇甫长秋都听傻了。 山鬼岂会有如此之大的价值! 莫说下品灵器了,十瓶《蕴灵荟萃丹》她们都认为太多了,最多四瓶就够了。 赵蟾又非底蕴深厚的山上宗门,哪里拿的出四件上品法器? 白玉卿简直狮子大开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玉卿格外开心的笑道,“不签书契了,我信你是遵守承诺的正人君子。” 白幼君小声问道:“阿姐,不要坑郎君啊。” “闭嘴!” “……” 白玉卿道:“暂时没别的要紧事,你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傍晚准时过来。” “嗯。” 赵蟾转身朝给他打包好食盒的谢婉走去。 他们的谈话,谢婉一个字也不曾听到。 “小蛤蟆,清蒸鱼、清炖鸡、卤牛肉、笋炒荠菜都在里面呢。” “多谢婉儿姐。” “是啦,她们没难为你吧?”谢婉低声询问。 赵蟾微微摇头:“婉儿姐我还有事,告辞。” 提着食盒,快步走向弄岁巷。 彩烟街街边有两位外乡修士目光紧盯着他。 赵蟾恍若未觉,转进巷子,两人迅速跟上。 …… 夕照客栈内。 白玉卿坐着慢慢饮热茶:“赵蟾的话你们也听见了。” 她重复少年的言语问道:“宝玉斋和蘅芜馆难不成和妖魔一伙的?” 荀岚想好接下来的答复,悠悠道:“他步入修行界没几天,自然不懂山上规矩,不提宝玉斋,单单是蘅芜馆为了配合斩妖司斩杀大妖大魔,战死弟子三十余人。 而我,迄今为止,中五境妖魔,已杀五头,其中一头大魔还是吹魂宗的十八长老。 拯救的百姓哪是小小的游居镇可以比的上? 何况,白仙子不愿力所能及的帮我们美言几句……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想干。” 皇甫长秋则更直接:“我是宝玉斋弟子,不是斩妖司斩妖人。当然,白仙子愿意为宝玉斋、蘅芜馆说说好话,游居镇这点小事我们姐妹义不容辞!” 为宝玉斋、蘅芜馆说好话的代价委实太大了。 白玉卿知晓其中的关窍,所以她才不接受两人的条件。 至于她们带走吴婷、陈香故后,来斩妖司送礼答谢,学的是雨神山,但那样一来,她们便没必要掺和进游居镇这摊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白玉卿冷笑道:“你们说的轻巧,历来帮山上宗门说好话的斩妖人没个好下场。” 她还是白泽殿的绣衣卫,一旦给宝玉斋、蘅芜馆美言,快速被人怀疑她们私底下是不是串通一气? “没好下场?白仙子就可以到我们两家宗门做供奉和客卿了。” “我说过要留在西唐国斩妖司一甲子。” 刚开始见面时,皇甫长秋邀请过她,白玉卿婉拒了。 皇甫长秋奇道:“谁有那么大的脸面让白仙子留在这里六十年?” 当时,她说答应一人留在西唐国甲子。 “无可奉告。” 紧接着,荀岚慢腾腾笑道:“斩妖司真叫人不自由。做了山上宗门的供奉、客卿被疏远排挤还情有可原,给山上宗门说几句良心话,同样会被猜忌冷落,乃至逐出斩妖司,我便不理解了。” 白玉卿抿着茶,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白幼君却不想待在客栈,她想找郎君,只是阿姐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 赵蟾放下食盒,“孔大哥……” 见他神色并无大的变化,孔燕行原以为是喊他吃饭。 万万不曾料到,赵蟾抛出的消息堪比最响的惊雷,震的孔燕行不顾身体剧痛猛地起身。 “百宝真人潘喜?!你确定?” “千真万确。” “与我去夕照客栈,我要当面问清楚……等等,是白玉卿让白幼君告诉你的?” “嗯。” 孔燕行缓缓坐回床榻,挥挥手:“天大的事也得吃饱肚子才能处置,来,吃饭!酒呢?” “孔大哥现在可以喝酒嘛?” “当然行!” 赵蟾解下腰间系挂的酒葫芦,洗刷空碗,为他斟满。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孔燕行一个字一个字念道,顿时狠狠憋住笑。 “不合适吗?” “合适、合适,太合适你了,吃饭吃饭。” “孔大哥似乎知道大白姑娘?” “她啊,我不知道。” 看样子,白镇抚使并未告诉赵蟾她真正的身份,既然不说,必有其他的安排,孔燕行哪敢坏了八品镇抚使的事情? 九品四个官职对应下四境。 八品镇抚使则是中五境了。 捏死他,和捏死一只虫子没啥区别。 况且,白镇抚使威名赫赫,孔燕行跟斩妖人兄弟们喝酒喝大了,皆拍着胸脯喊道,他们是听着白镇抚使斩妖除魔的故事长大的。 赵蟾一一拿出食盒内的饭菜。 食盒四层,一层一道菜。 孔燕行满意道:“清蒸鱼、清炖鸡,你小子咋知道我胃口的?平常我不喜欢重油盐的菜,就喜欢淡口。哎呀,别站着,客气啥?快坐下吃饭。” 仿佛是他请赵蟾吃饭,而不是赵蟾请客。 一口鱼、一口酒。 孔燕行砸吧着嘴:“酒还行,等到了阳县我请你喝县城最好的酒。” 他却问道:“孔大哥你好像并不担心?” “担心,怎么不担心?刚与你说了,即使天塌下来,咱们也得填饱肚子才能去把天重新顶上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赵蟾点了点头。 他说完有关百宝真人潘喜的事,孔大哥表情剧变。 但得知是大白姑娘命小白姑娘告知了他,刹那间变得不慌不忙。 尽管孔大哥否认了认识大白姑娘,赵蟾却感觉孔大哥撒谎,从他一前一后的神色转变,至少是知道大白姑娘的。 难道白玉卿是斩妖人?赵蟾暗自揣度。 又联想适才在客栈的谈话…… 孔燕行忽然扭头看向院里。 赵蟾已反手握住飞逝的剑柄,起身朝两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走去。 “我走出客栈,他们就跟踪我了,还以为不会闯进来。”少年平静说道。 孔燕行端着碗小口饮酒,含含糊糊道:“你自己处置。” 两位不速之客紧盯赵蟾,一人骂道:“滚开,你不是我们兄弟的敌手,我们是来杀屋里那人的,与你无关。” 赵蟾不知他们的修为道行,只清楚一件事。 两人杀气腾腾,他却未曾感受到压迫,那么,他们不是自己的敌手,可以速杀。 不似那头山间老蛟,压的他犹如背了一座山。 亦是不像山鬼,叫人心惊胆寒。 话语尚未落下。 飞逝剑蹭的一声掠出剑鞘。 孔燕行蓦地跄跄踉踉走到房门,一手扶着门框,注视冲杀向两个外乡修士的赵蟾。 少年拔剑之时,他分明察觉到了灵气波动。 “没有采气境功法,赵蟾哪来的灵气?” 依然是在孔燕行看来“平平无奇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飞逝剑不同于桃枝,得到这柄剑没多久的赵蟾并不熟悉,但他靠着三十余斤重的剑身,不求速度只求杀力,剑的痕迹在半空浮现,两位外乡修士及时做出反应,拔出兵器。 然而他们的兵器离下品法器还有一段距离,飞逝斩断一人的长刀,斩至一人的胸膛,赵蟾劲力爆发,硬生生把他的上半身斩作两截。 右脚一停,握剑的手再一带,飞逝剑仿佛长了眼,斜斜的抵挡下另一人挥来的铁鞭。 丝毫没有一丝凝滞,剑身缠着铁鞭,以前刃把此人斩首。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为了杀人。这小子是天生的剑客。”孔燕行呢喃自语。 甩干剑身鲜血,弯腰捡起铁鞭。 孔燕行笑问:“你要卖破烂?” 赵蟾提着铁鞭诚恳问道:“孔大哥,斩妖司收兵器吗?” “……”孔燕行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收!干完活回来吃饭,一会儿饭菜凉了,凉了不好吃。” “是。” 赵蟾将铁鞭搁在一边,不时扫过去一眼。 “估摸着值一两二银子。”孔燕行嚼着鸡肉道。 清炖鸡的火候掌握差一点,倘若火候刚好,鸡肉不光不会柴,还滋滋冒油。 赵蟾旋即放心,他真是穷怕了:“他们是什么修为?” “一个是下品锻体境,使铁鞭的是中品锻体境,都不如你。奇了怪了,锻体境的小虾米怎么敢来的?”孔燕行不屑道,“此剑对你来说是不是沉了些?” 赵蟾道:“应是入手没多久,不太适应。” “就算在山上宗门里,持有下品法器的弟子也不多。”孔燕行哈着酒气,“按理说,咱们斩妖司不可能如此富裕,校尉都能佩戴下品法器……嘿,你想知道其中原因吗?” “想。” “不提王朝、大国的斩妖司,其他小国的斩妖司确确实实穷的很,恨不得砸锅卖铁!西唐国虽然也是小国,但咱们可不一样!因为啊……因为咱们厉害!” “厉害?” “厉害到帮别的小国伐山破庙、除妖荡魔,如此一来,不就不缺法器、灵器了嘛。 再说山上宗门皆是软骨头,许多山上宗门怕咱们,天天打着各种幌子送法器、送丹药、送修行秘籍。” 赵蟾挠挠头:“咱们不仅杀妖魔,还杀修士?” “哼,兔死狐悲呗,怕咱们哪天找上门把他们连根拔起!不过话说到前头,斩妖司伐山破庙必是有缘由的,若非山上宗门无法无天、若非私立淫祀,斩妖司不光不会对山上宗门出手,还会帮衬他们。 那些小国的斩妖司就没咱们这般威风了,国内山上宗门压他们一头,活的憋屈。” 孔燕行伸了伸脑袋,小声道:“你以后成了大修士,多帮衬帮衬小国斩妖司的同行,他们不容易,不只斩妖除魔,还须防备山上宗门作乱。” 赵蟾郑重颔首。 …… “忘情川老蛟被杀了?”阿萍震惊的看着潇水。 潇水倒腾着他的食材。 换了新花样。 九转大肠、肉丸汤、红烧肉、人头盖浇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fliport-mice.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fliport-mice.com